《讲不听》 第1章 《讲不听》作者：一只狌狌【cp完结】 简介： 李润希是被许敬亦捡回家的。 许敬亦温柔耐心地把他养得很好。但李润希知道，许敬亦对所有人都这样。 即便如此，李润希还是偷偷爱上了他。 李润希知道自己是个卑鄙阴暗的小人，知道许敬亦会忘记醉酒后发生过的事，他　　忍不住趁虚而入，和许敬亦温存。 他本以为一直不会露馅，直到有一天，许敬亦严肃地对他说：“小希，不要喜欢我。” 李润希微怔，随即点头：“好。” 只要能继续留在许敬亦身边，假装不爱也没关系。 直到有次李润希和别人发生矛盾，把对方揍进了医院。 许敬亦因此很生气，李润希想要解释，却只听到了许敬亦给他下的最终判决。 “性恶难调。” 那夜下着小雨，李润希离开的时候没有再回头看。 多年以后的一场婚礼，两人久别重逢。 画着迷人眼线的李润希指尖夹着一根烟，在男人堆里笑得风情万种，唯独不看许敬亦一眼。 散场时许敬亦把李润希堵在拐角，看他手里拎着带有姓名的伴手礼盒，笑着问：“是不是写了名字的东西就是自己的？” 李润希皱眉，“你想表达什么。” 许敬亦紧紧盯着他问：“那你呢？” 你身上，不也刻着我的名字吗？ 酸涩、he 第1章 有人找你 五月初，弥长镇早上十点还是艳阳天，十一点时分就突然袭来一阵暴雨，轰隆隆的闷雷裹在黑压压的乌云里，瓢泼的大雨像是无数条倾斜的白线，密密麻麻地砸向大地。 李润希撩开发黄变硬的塑料软门帘，坐在门口一把橙色的塑料凳上，头顶的红色的“好人家餐馆”招牌已经褪了色。空气里泥土混合着雨水的气味氤氲而来。 门里大伯母宋初翠闲得无事可做，拿手机不知和谁打着电话，嗓门大得好似能把墙皮给震下几层灰来。 “哟，你是不知道，咱石岩乡居然出了个大墓，上边儿还要派专家下来指导发掘呢，怕是有大货喽！” 雨声减弱了宋初翠的音量，使得其听上去总算没有那么聒噪，李润希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这件十里八乡传的风风火火的石岩乡墓穴事件。 雨很快就停了。 “黑娃！” 一个背着背篓的妇女远远地就和李润希挥手打招呼。 李润希忙站起来笑着和对方说话：“张婶儿来赶集呢！今天卖什么？” “害，随便收拾点白菜小葱来卖。”张婶把背篓放在门口，小声地凑近李润希说：“黑娃，昨天有个人来石岩乡找你呢。” 李润希快速看了一眼对方，不太相信，“找我？” “真的！”张婶有些激动，抬起手来比划着，“很高，很白的一个小伙子，二十出头吧，长得特别俊咧！” “不是找我的吧？”李润希在脑海里搜索了下，自己并不认识这样的人。 “怎么不是？”张婶拍了一下手，强调：“他说他找李润希，我一下也没反应过来啊，就说我不认识，他想了一下又说找李黑娃，可不就是你么！” 张婶跟李润希说：“我就说你现在住镇上来了，后来我家那口子说，那小伙好像是什么上头派来的专家呢！” * 从中京千里迢迢赶来的专家团在考古专家蔡年的带领下已经忙碌地工作了一整天。 下午五点，乌云黑沉沉的，众人商量着今天先留下一批人在石岩乡继续工作，中京的专家团先回弥长镇，免得一会儿暴雨落下，恐怕马路开不了车，大伙儿都得困在这里。 果然，车辆没开一会儿就落了雨，砸在玻璃窗上嘀嗒作响。 许敬亦坐在副驾，侧头看着车窗上的雨水像是无数条细小的河流，顺着玻璃蜿蜒而下。 “敬亦，工作室的事准备得如何？”后座上蔡年发问。 许敬亦抬眼从后视镜里注视着蔡年，温和地回答：“在看位置了老师。” “我还挺舍不得你。”蔡年叹了口气，望着前座上年轻又英俊的徒弟摇摇头，“多少人挤破头想考进来，你倒一点没有舍不得。” 许敬亦几天前已经递交了辞职报告，本来这趟他不用来的，也已经拒绝。不过在看见地址后他临时决定跟组，为此蔡年一开始还很高兴，以为许敬亦回心转意不离开文物局了。 “罢了罢了。”蔡年抬手摸了一把自己已经花白的鬓角，“年轻人么，跟随本心也好。” 许敬亦恭敬地点头，紧接着蔡年又问：“昨天你不是去找人了，找到没？” 许敬亦摇头，“村民说是已经搬到弥长镇上去了，得空了再去找吧，也不一定能碰上，还没放假呢。” 蔡年点头，他们昨天抵达后这边政府给他们安排住在弥长镇上唯一的一家小宾馆里，弥长镇那么小，要找人等空闲了走几步就能找见。 车里安静了一会儿。 “各位专家辛苦了。”司机这时候小心地开口，他是个本地人，普通话带着明显的口音：“这马路下了雨容易打滑，我得绕着点开，可能有些颠簸。” 大家纷纷摆手说没关系，还和司机聊起了天。 或许是天意弄人，车辆刚到弥长镇，雨就停了，只不过天色很暗，叫人分不清楚到底是快要天黑了，还是一会儿还有雨。 第2章 众人一下车就聊了起来。 “总算到了。” “是啊，属实给我都颠饿了……” 蔡年拍拍自己发麻的大腿，招呼众人道：“咱们先回宾馆换身衣服，然后集合去找个地方吃饭吧。” 大家伙儿的确这个点也饿了，各自应声而去。 等再次集合，已经接近八点。 许敬亦询问宾馆老板娘弥长镇上哪里有餐馆，老板娘知道这群人都是大人物，笑得很是可亲：“咱们这地方小，只有两家，街头有一家郑记餐馆，街尾有一家好人家餐馆。” 许敬亦顿了一下，点头道谢，出去和大家伙说了。 “敬亦，咱们去好人家吧，这名字取得亲人，想必地道。”有人这么说。 “老师觉得如何？”许敬亦看向蔡年，征询他的意见。 蔡年自然是顺着年轻人的意思。 于是一行六人，慢悠悠地朝街尾走。 弥长镇说是镇，其实就是一些人家户聚集在一起依着一条公路砌起了房子，实在是又小又偏僻，晚上几乎没有车辆路过。 公路旁没有路灯，只剩路边房屋的灯光隐约能照亮一小截一小截的路。 几人没走一会儿就远远看见了好人家餐馆的招牌，檐下一盏黄灯泡照亮着已经褪了颜色的招牌字体，发黄的门帘闭合着，门半开一条缝儿，露出里边儿的光亮。 “不会是已经关门了吧？” “是哦，他们这儿这个点估计都没人来吃东西了吧？” “诶，要不你去问问？” 众人一时间讨论起来。 许敬亦走在最后，也抬头朝着餐馆那扇半开的门看去，若有所思。 或许是听见了外边儿的人声，门帘里边儿的木门被人推开一些，紧接着一只瘦小的手撩开了门帘。 李润希也没想到外边儿站着这么多人，个个儿都是陌生面孔，外边儿昏暗，他也没敢多看，只把视线放在站在最前方的那人的脚下。 与此同时，众人的目光也打量着站在门边的人。 对方穿着件有些贴身，半露肩膀的白短袖，下半身穿着条极短的牛仔裙，个子不高，也就一米六左右，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又瘦又苍白，浑身上下没几两肉。 往上看，虽然光线昏暗，但也能看出五官长得精致漂亮，只是过于瘦弱显得颧骨有些凸起，嘴唇也没什么血色，头发长得过了眉角。 “诶，小、姑娘？你们家还营业吗，还可以吃饭吗？”蔡年率先问。 “小姑娘”没有抬头，只是把门彻底打开了，低声说了句：“可以的。” 众人又是一愣，这“姑娘”一开口，分明是个有些沙哑的男孩儿的嗓音。 不过大家也没多想，走进了餐馆里，在中间的那张餐桌落座。 宋初翠正从二楼下来，看见这么一桌客人，立马笑得眼尾堆起厚厚的褶子，急忙拿着菜单上来就是一顿好话，夸得大家伙儿都有些不好意思。 听说是这次发掘古墓的工作人员，宋初翠更是笑得眼睛都不见了，忙说自己也是石岩乡人，话里话外套近乎，为的就是这帮人能多来自己餐馆吃饭。 “愣着干嘛！”宋初翠眼睛一瞪，冲站在门边的李润希吩咐：“还不快去给客人倒茶！” 李润希低着头去了，宋初翠乐呵呵的记下菜单，忙转身去了厨房。 李润希拎着茶壶，慢慢地给客人们一个个倒茶，滚烫的茶水把一次性杯子溢满。 这群客人很礼貌，每个人都会跟他说谢谢，用非常标准的普通话。 李润希每次都点头回应，不敢搭话，直到站到最后一位客人身边，他莫名的有些手抖。 他闻到一股味道，温和深沉的木质香，极淡，仅有几缕飘进李润希鼻腔，他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微微弯下身体给对方倒茶。 对方将手从兜里拿出来放在桌面，在李润希倒茶的同时，右手食指轻点桌面三下，然后一道清润干净的声音在李润希耳边响起，“好，谢谢。” 李润希停下动作，茶水刚好没过一次性杯子的一半多一点的位置，他不由地侧脸看向对方。 没想到对方也刚好在看自己。 视线在空中相撞，李润希瞬间一愣。 对方有着光洁白皙的皮肤，棱角分明的脸上五官清隽精致。尤其是那双眼睛，眼型细长如柳叶般轻盈，双眼皮痕迹浅浅带过，长而直的睫毛下瞳孔不似常人的黑，呈浅褐色。 被这双眼凝视着，让李润希瞬间想起小时候晚上贪玩跑出去。 坐在田埂边，明月照在一片荷塘里，荷花正盛，悠远的池水随着微风慢慢地泛起波澜，细碎的光摇摇晃晃，温柔又安宁。 但李润希读书成绩很差，脑海里实在搜刮不出多少形容一个男人英俊的词句，一时间脑海里只剩两个字：好看。 被这个好看的人注视着，李润希觉得脸颊有些热，急忙回避了许敬亦的视线，垂着头退下了。 把茶壶放下，李润希忙去厨房洗菜，宋初翠站在一边切肉，大晚上的本来都打算关门了，突然来一帮顾客点了挺多的菜，她心情是很不错，悠闲地哼着曲儿。 李润希蹲在一旁洗菜，厨房的灯光并不亮堂，他低着头一片一片的掰开仔细清洗。 “差不多得了，洗这么多干嘛！”宋初翠瞥了李润希一眼，低声呵斥：“一盘菜才多少钱？不要成本了？” 第3章 “大伯母。”李润希顿了一下，没停下手里的动作，他轻声说：“这些人都是从大地方来的，咱们这小餐馆的味道自然是比不上，如果咱们的分量再少，怕是人家以后都不会来吃了。” 宋初翠转头一想，确实也有点道理，于是没再多说。 李润希仔细的洗完菜，趁着宋初翠上楼拿盐巴的空档，赶紧打开了装油的罐子，用勺子把表面那一层刮掉丢进垃圾桶。 八菜一汤，上齐之后李润希坐在不远处等着添饭，也趁着这个空当，他悄悄打量起许敬亦。 桌上的人除了蔡年其他都是年纪相仿的同龄人，但是李润希觉得许敬亦是最赏心悦目的。 相对于旁边的人，他看起来有些清瘦，但又不显得羸弱，修长的身躯穿着白衬衫，显得清秀挺拔，就像一只优雅的白鹤。 李润希视线往下，看向对方握着碗的手，骨节修长，白净，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指尖泛着淡淡的粉。 果然哪里都很好看。 李润希看得入迷，根本就忘记了帮客人添饭这个事儿，好在客人们都很随和，没有人指责他。 一行人很快吃完了饭，结过账就要走。 李润希起身准备收拾碗筷，谁料想宋初翠这会子突然开了窍，知道几人住在小宾馆，就让李润希拿着手电筒去送送客人。 她想给人留下热情好客的好印象，努努嘴冲李润希指挥：“赶紧去送送客人啊！咱们这没路灯，黑灯瞎火的。” 尽管一行人连连拒绝，宋初翠都装听不见。 李润希只得拿着手电筒，慢慢走在众人后面。 蔡年回首看了看李润希，招手让他走近些：“你是小男孩还是小女孩呀？” 李润希快走了两步，走到许敬亦和蔡年身后一步的位置，才低声回答：“我是男生。” “噢，”蔡年点点头，看了眼李润希身上的衣服，猜想是家庭贫困了，孩子有啥穿啥，于是又关心地问：“今天周三没念书吗？” 李润希抿抿嘴唇，说：“请假了。” 蔡年看他一直低着头，话也很少，也不再逗他讲话，转而和一旁的许敬亦说起了墓里的一些事情。 距离本就没多远，一行人慢悠悠走了十来分钟就到了，蔡年嘱咐李润希赶紧回家，注意安全。 李润希点头，握着手电筒转身，没走两步，他没忍住回过头去，就见其他人都进了宾馆，而许敬亦还站在刚才的位置，目光正看着自己。 视线相交，许敬亦问：“你叫什么名字？” 作者有话说 除夕快乐~ 原本想存稿十万再开的，忍不住…… （扭曲爬行求海星投喂~ 第2章 好看 李润希心头莫名打鼓，他没有回答，而是赶紧转过头来加快了脚步，像是身后有人追似的跑走了。 很没有礼貌，但李润希就是心慌得没办法开口，只想跑开。 一路奔回餐馆，宋初翠已经上楼了，李润希洗了碗收拾完，回了小瓦房。 小瓦房漏风，呼呼的声音时不时响起，像鬼片儿里女鬼的声音一样，李润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海里都是许敬亦的模样。 那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人了，他想。 第二天一早，李润希就坐在餐馆门口的小板凳上，朝着马路那头看，可惜没有再见着那帮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结束工作回去了。 要是再遇见，他想告诉那个好看的人，自己的名字。 又过了两天。 一大早的，刘进骑着摩托来买粉，李润希见着他赶紧要起身去厨房里烫粉，宋初翠却笑着叫他去陪刘进说会儿话，自己去了厨房。 刘进是附近一个沙厂里的小工头，经常带着几个工人来光顾餐馆的生意，每次都挺大方的点一桌子菜，是餐馆的“大客户”了。 “小希，晚点要去收菜么？”刘进咬着烟，掏出个带有美女图案的打火机点燃，笑着说：“叔送你去呗，省得你走路。” 蔬菜存放时间不长，宋初翠也舍不得买个大冰箱来储存，所以餐馆里每过三四天就要去进一点蔬菜，除了赶集天也没人背菜来镇上卖，得李润希背着背篓走三四公里去相邻的村里买。 “不了刘叔。”李润希把头低着，拒绝道：“我下午点儿再去。” 刘进上下打量着李润希，伸手揉捏着他的肩膀，眯起眼睛说：“大男子汉的怕什么，叔又不会吃了你！” 李润希就不说话了。 没一会儿工夫，宋初翠拎着打包好的几碗粉出来，刘进挂在摩托车上，把嘴里的烟拿下来弹到地上，冲李润希抬抬下巴：“走了小希，多买点菜，晚上我领人来吃饭。” 宋初翠乐开了花，冲着刘进的背影挥手吆喝：“刘哥，我煮饭等你们哟！” 等人走远了，宋初翠转身用力抽了一下李润希的背，“还不赶紧去扫地！” 每天嗑瓜子，嗑不完的瓜子，永远丢不进垃圾桶的瓜子皮，永远扫不完的地。 李润希拿起扫帚低着头恶狠狠地瞪了宋初翠一眼，心里头一直想：什么时候才会有个干燥得冒烟的天气呢？ 下午太阳小点了，李润希背上背篓，拿着宋初翠数了三遍的零钱，踏上了公路。 邻村算不上很远，走小路还能再近一些，李润希空着背篓，去的时候果断选择走泥巴小道。 第4章 等到了村里，李润希找到认识的老熟人，买了些葱蒜蔬菜，宋初翠给的零钱正正好，多一分都没有。 卖菜的老奶奶看李润希可怜，给了他一碗水喝，李润希接过咕咚咕咚灌下肚去，谢过老奶奶又赶紧赶路，因为此刻天色阴沉沉的，说不好要下雨。 背篓里装满了菜，李润希回去时走大路，泥巴小道要是落了雨很湿滑，要是摔了跤，自己摔倒了是小事，摔坏了菜，宋初翠不会轻易饶他。 走着走着，天空竟然真的飘起了雨，落到头发上聚少成多，凝成水珠顺着李润希脖颈流进后背。 李润希佝偻着背，双手拉着背篓带子，低头看路上的石子，思考着要是一会儿下大了，路边的哪一个山洞能避雨。 突然，身后传来汽车行驶的声响，李润希忙往路边让了些，不然这条马路上的小石头被车轮碾压弹到腿上可是很疼的。 不料那辆车却缓速停在了李润希身旁，副驾驶车窗落下，露出一张有点熟悉的脸。 “是你呀，小朋友。”郭涛冲李润希招手，熟稔地说：“你还记得我们吗？之前有一天晚上到你们餐馆吃过饭。” 李润希闭了一下眼睛点点头，他记得这个人，因为这个人是当时所有人中唯一一个有小肚腩的，而且还坐在很好看的那个人身旁。 “记得就好。”郭涛看了一眼天色，又看向李润希的背篓，“你这是买菜回来吗？要回镇上？我们也是回镇上，要不捎你一段吧，这下着雨了，你也不好走啊！” 李润希抿着嘴巴摇头，不打算接受郭涛的好意。 这时车辆后门却突然打开，一条长腿迈了下来李润希抬眼看过去，霎时间呼吸一顿。 许敬亦暴露在雨中，走到李润希身旁，温和地说：“别怕，你知道我们的对吗？” 李润希点头，他当然知道了，镇上都传遍了，自从石岩乡出了古墓，有点风吹草动街坊邻居都讲得风生水起的。 更何况这些人是从中京来的专家，就住在镇上小宾馆里。 “我们要回宾馆里，你跟我们一起吧，这雨估计会下很大，要是感冒了会很难受。” 许敬亦的声音混合在雨中，连雨都轻柔了不少。李润希努力抬头隔着雨线看向对方，又立马垂下头。 动作很快，倒像是点了一下头。 于是许敬亦上前伸手扣住李润希背后的背篓，“来，我帮你放后备箱去。” 稀里糊涂的，李润希就跟着许敬亦坐上了车。 郭涛跟司机坐在前边儿，后座上就李润希和许敬亦。 郭涛扭过头来递给李润希几张纸巾，“来小朋友，擦擦。” “谢谢。”李润希接过来，胡乱擦了几下脸上的雨水，他浑身几乎已经湿透，裤脚往下一滴一滴地滴水，落进汽车脚垫里。 脏得已经看不出颜色的帆布鞋上沾着黄泥巴，李润希不动声色地把双脚尽量并在一起往后收。 许敬亦身上也沾了一些雨水，只不过并没有把衣服湿透，只是在肩膀的位置晕出一点深色。 那股似有若无的木质香味萦绕在李润希周围，很好闻。 “小朋友，你今年多大了？”郭涛是个话唠，主动提起了话题。 “快十八了。”李润希答。 “噢。”郭涛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说：“这年纪不应该在念高中吗？” “我请假了。”李润希言简意赅地回答了这个很多人都问过的问题。 郭涛又问：“你叫什么名字？我第一次见你，还以为你是个小姑娘呢！” 李润希咬着下嘴唇，一时间没有回话。 倒是身旁的许敬亦出了声，“好了涛哥，小孩儿要让你吓着了。” “哈哈哈。”郭涛笑着举起手转过身去，“我话比较多嘛，小朋友我没有恶意。” 又过了一会儿，郭涛看了眼手机，又扭过头来冲许敬亦说：“敬亦，老师他们先到了，在宾馆等我们，叫我们洗了澡在群里说一声，一起集合吃饭。” 许敬亦应了声：“嗯。” 一旁的李润希在郭涛刚开口时就瞬间僵硬了身体，仿佛一尊石像立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脑袋里嗡嗡作响，全是郭涛的声音在回荡。 第4章 别再来 车窗外的雨的确越下越大，噼里啪啦的好似直直地砸进了李润希的心里，他努力扭着头看向窗外，只看见一片模糊。 车内空气有些沉闷，雨刮器快速工作着发出规律的声响。 司机放慢速度，随手放了一首歌来，一首李润希很喜欢的歌。 熟悉的前奏，熟悉的歌词。 “把昨天都作废 现在你在我眼前 我想爱 请给我机会 如果我错了也承担 认定你就是答案 我不怕谁嘲笑我极端……” 换作以往，听见这首歌李润希会跟着轻轻哼唱，但是此刻他僵着脖颈，一点儿声音都不敢发出。 “别紧张。”许敬亦没有转过头看他，看着前方轻声地说：“就快到了。” 李润希知道这是对自己说的，但却一点儿作用没起。 李润希非常轻微的、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这才把头慢慢回正，低声回了句：“好的。” 他没有敢看对方，一点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弥长镇的天气阴晴不定，郭涛吐槽道：“不会又跟上次一样，咱们刚到镇上雨就停了吧？” 第5章 可能他真是乌鸦嘴，这场大雨真的在车辆快抵达镇上时停歇了。 天际泛起一点不太明显的橙红，是马上要消失殆尽的夕阳。 李润希让司机在路口停了车，要自己走回去。 许敬亦下车把背篓提下来，帮助李润希背上，又嘱咐：“挺重的，走慢些。” 李润希依旧垂着头没说话，许敬亦关上后备箱，和李润希擦肩而过，拉开了车门 “等等。”这时李润希突然开口。 许敬亦保持着一手握在门把上的姿势，侧身看他，看上去耐心又柔和。 “别再来我们那里吃饭。”李润希几乎是用尽力气才把自己的头抬起来，他直直地望进对方眼里，坚定又缓慢地说：“不干净。” 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餐馆老板家里的孩子告诉客人不要再来家里吃饭，甚至抖漏出了自家餐馆不卫生的事实，对着一个之前只见过一次面的陌生人。 李润希说完这句话，好像就垮掉了，肩膀一下子耷拉下去。 他不再看许敬亦，背着那沉重的装满菜的背篓，慢慢地、慢慢地走了。 “敬亦？”郭涛见许敬亦没上车，催促道：“人都走远了，快上车吧。” 许敬亦这才上了车，车辆又慢慢起步，他看向身旁座位的脚垫上，有一团不规则的水痕。 “那小孩也是有点奇怪，”郭涛在前排咕哝着，“怎么老是穿女孩的衣服，虽然的确长得挺漂亮……” 许敬亦回想起刚才李润希穿着的那件带着亮片的红色衣服，垂着眼皮没有说话。 的确是一个奇怪的小朋友。 晚上的时候大家伙又在商量去哪里吃饭，秉持着雨露均沾的原则，这次众人一致决定去郑记餐馆。 凭心而论，郑记餐馆的菜的确是要好吃一些，只不过事事都是老板娘一个人亲力亲为，速度慢了一些。 * 第二天晴空万里，许敬亦忙完手里的事，自己一个人踱步来到石岩乡村口一户人家，敲开了门。 开门的妇人瞪大眼睛，开口是一副不标准的普通话，“是你呀！你怎么又来啦？咦，来就来了还带啥子东西！” 许敬亦礼貌地笑着，将手里的水果递给张婶“打扰您了阿姨。” “你没找到黑娃吗？”张婶接了他的水果，侧过身体让许敬亦进院子，“小伙子进来坐吧，喝杯水。” 院子不大，胜在干净，许敬亦坐在石凳上，手里握着张婶儿给的茶。 “阿姨，上次匆忙，只来得及跟您说几句话。”许敬亦说：“今天上门叨扰，是想了解一些关于李润希的事情。” 张婶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李润希等于黑娃的事实。 “害，”张婶是个热心肠，笑着说：“小事情，只是小伙子，我多嘴问一句，你和黑娃的关系是？” “我是他的资助人。” 张婶当即倒吸一口凉气，身体往后仰，表情非常的震惊，“原来传言竟是真的！” 许敬亦微微挑眉，问道：“什么传言？” “天杀的！”张婶低声咒了一句，脸上也收起笑容，多了几分严肃，“小伙子，你告诉我你怎么会资助他的？” 许敬亦默了片刻，精简地说：“他父母在网络上发布了寻求资助的信息，我刚好看见。” “你资助了多久？”张婶紧接着又问。 “如今是第七年。”许敬亦如实回答。 张婶蹦了起来，快速呼吸着，焦躁地原地来回踱步，嘴里愤怒地念叨：“怪不得，怪不得，丧良心的玩意儿！” 许敬亦不明所以，看着张婶脸色好似非常愤怒，于是开口询问：“那孩子有问题吗？” 张婶怔愣了一下，回过神来立马说：“黑娃是个好孩子，可怜见的！” 可能是被这一信息冲击到，张婶一时间竟然不知从何说起，忙坐下灌了一口茶。 “黑娃哪里来的父母，他父母早就死了。” 这次换许敬亦惊讶，他放下茶杯，坐直身体认真听张婶说话。 “黑娃可怜呢，刚满十岁么，爹妈和爷爷就一起死了，留下他和残疾的奶奶一起生活，那日子么要多惨有多惨。” 回忆起往事，张婶眼底泛起泪花，“穷嘛，哪家都穷，没人愿意帮多少的，我家里那时候田多点，但也要拿去卖给娃儿读书嘛，只能时不时的给他点菜和米，黑娃懂事儿啊，一放学就来帮我干农活。” “但也不够敷他们两个的嘴啊，他还得读书么，后来我家那口子看不下去了，他们家也不是没有亲人了，他大伯一家好端端的呢，所以就找了村委会的……” 村委会的上门协调，给宋初翠两口子轰出来了，摆明了不管这事儿。 后来又报了警，也没啥用。 村长上门去调解了五六次，次次都让那两口子给黑脸拒绝。 “后来村里传得难听了么，他两口子松了点口，但只答应赡养老母，黑娃是随他生死。” 张婶叹了口气，“那时候黑娃小小的，瘦瘦的，就这么站在老屋里，哭着求他奶奶跟他大伯一家走，至少有口饭吃。” 奶奶被大伯家接走了，李润希一个人住老屋里，什么都没有，饿得晕过去。 “还是我过去给他送饭的时候瞧见的，我都以为他饿死了。”张婶抹了一把眼泪。 第6章 回忆沉重又悲伤，说起来几番哽咽。 “过了几天，他大伯就来把他接走了。但是他们把黑娃接回去后对他也不好，不过好歹是不至于饿死。过了几年，宋初翠和她老公李壮志就突然有了钱，跑到镇上开餐馆去了。” 一时间村里众说纷纭，有人说他一家子是走了运，中了啥奖了。 “也有人说他两口子是利用黑娃，搞到了钱，这才去开餐馆的。许敬亦沉默地听完始末，缓了一会儿开口问：“阿姨，后来这些年他过得好么？” 张婶牵强地笑了一下，“好什么啊，从黑娃到他们家后，听说从来就没能上桌吃过饭，动不动就打就骂，三天两头给老师请假，把人叫回来做事。” 许敬亦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的模样，瘦小、脆弱。 他之前一直挺忙，也没等到一个合适的周末过去找人，一直以为那小孩在学校…… 想到这里，许敬亦问道：“阿姨，我之前去过一次好人家餐馆，那里有个小孩，很瘦，穿女孩儿衣服，是老板家的儿子还是……” “是黑娃。” 张婶打断了许敬亦的话，又开始掉眼泪，“他们家自己的儿子早就出去上大学去了，像个少爷似的供着，把别人家的儿子不当人啊！” 许敬亦递给张婶纸巾，又聊了一会儿，起身告别。 张婶送他到门口，眼睛已经哭红了，“小伙儿，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别怪他，都是那两口子恶毒。要是可以的话，你劝劝黑娃吧，打工也好怎么都好，你劝他跑吧！” 总比现在好过吧，瘦成那样儿了，想也知道平时过的什么日子。 许敬亦点头，慢慢离开。 村口离墓地有些距离，许敬亦回来时大家伙儿已经开始工作，许敬亦也换了衣服下墓。 人多，许敬亦和郭涛挨在一处。 郭涛侧头看了许敬亦一眼，又开始闲聊：“诶，我今儿和司机来的时候去加油，你猜我见着谁了？” “谁？”许敬亦很给面子的问。 “好人家餐馆的那个小孩儿！”郭涛笑了下，“天都没怎么亮呢，那加油站那么远，他一个人拿着两个大塑料瓶子去打油。” 说到这儿，蔡年在那边叫郭涛，郭涛应了一声忙跑过去了。 许敬亦握着刷子的手速度慢了下来，手下的泥土灰尘慢慢被扫掉，露出物件的原本样貌。 天还没亮、很远的加油站、一个穿女装的男孩、被隐瞒的过去…… 看来一切都不简单。 作者有话说 《偏爱》是张芸京演唱的歌曲，由葛大为作词，陈伟作曲、编曲。 第5章 “李润希” 弥长镇的夏天总是高温和暴雨交织在一起。 西边儿角滴答滴答的又开始漏雨，李润希掀开被子，摸着黑拿盆去接着。 天刚亮，一般这种天气也没什么客人来吃早餐，宋初翠和他那整天不下楼就在楼上玩手机赌博的老公这种时候都是要睡懒觉的。 可是李润希得去开门，不然等宋初翠起来了，李润希就得挨打。 好在等李润希洗漱完，暴雨转小，他没打伞跑了两步，在石阶上刮了刮自己鞋子上的黄泥巴，打开餐馆后门。 同样的事情他已经重复做过很多次，把餐馆大门打开，李润希拿了凳子打算像以前一样坐在门口看会儿雨景。 掀开门帘，街道被暴雨洗刷得挺干净，估计光着脚踩上去都不会脏，李润希这么想着，把手里的凳子放下。 但不经意的一个侧目，令李润希霎时顿住。 从街道那头慢慢走过来一个人，白衬衫黑西裤，身长玉立，打着一把黑色的大伞，遮住了脸。 此时细雨绵绵，天际却出现了朝阳，对方慢慢的行走着，杂乱的街道背景在他身后好像都显得宁静许多。 李润希突然觉得心脏怦怦乱跳，没来由的，他知道这个人是许敬亦。 他还没走吗？古墓发掘工作需要多久呢？上次是他去石岩乡找自己吧？为什么呢？ 胡思乱想了许多，李润希不自觉站起身来，许敬亦已经走到离他不过七八米处，李润希能看见对方黑伞上的水珠，大大小小，被阳光一照耀，像是彩色的珍珠。 许敬亦轻抬手腕，伞檐扬起，李润希就猝不及防和他对上视线。 指尖有点麻，耳朵发烫，李润希不由自主地呼吸快了许多，他感到手足无措，不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做。 好在许敬亦看见了他的窘迫，适时开口：“麻烦给我煮碗面吧。” “哦……好。”李润希应了一声，转身一脚踢到凳子，又连忙弯腰把凳子挪到一边去，“请、请进。” 许敬亦把伞收起，立在餐馆门外。 这是李润希煮得最认真的一碗面，他用干净的水煮面，放的是平时宋初翠自己吃的油，仔细放完调料，撒上现切的水灵灵的葱花。 把碗放到许敬亦跟前，李润希皱了一下鼻子，心里期望这碗面的味道能够和对方心意。 许敬亦也没有多说，抽出筷子低头吃面，李润希站在原地两秒，选择坐在隔许敬亦两个位置的凳子上，朝门外看，雨已经快要停了。 即使视线放得很远，李润希还是下意识用耳朵捕捉着许敬亦的一举一动，和那些吃面时呼噜呼噜吸得汤水乱飞的客人不同，许敬亦吃东西几乎没有声响。 第7章 其实之前的那晚他就偷偷看过许敬亦很多次，许敬亦吃东西速度不快不慢，文雅得体。 慢慢的，李润希思绪逐渐飘远，他脑海里幻想过很多很多关于“许敬亦”这个名字的事，想象过对方或许是个事业有成的老板，想象过对方可能也有一个可爱的孩子，想象过对方可能是个头发花白但和蔼可亲的老人。 但他唯独从来不曾想过，许敬亦是个年轻、英俊、如此优秀的青年。 在李润希看着外边儿发呆的过程中，许敬亦已经吃完了面，他从兜里拿出纸巾擦过嘴角，才看着李润希的侧脸说：“谢谢，面很好吃。” 李润希猛地回过神来，飞快看了许敬亦一眼，“啊，不用……谢。” 最后一个谢字几乎让人听不清。 许敬亦看了眼贴在墙上的菜单，掏出手机扫菜单下方的那张刚贴上去没几个月的收款码付了钱。 李润希心底咯噔一下，收款码是宋初翠的微信，她收到信息肯定就知道有客人来了，估计很快就会下来…… 李润希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又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赶许敬亦走，他说不出口。 但他真的不想许敬亦和宋初翠他们碰上。 许敬亦看出他的紧张，却依旧坐着，很慢的，一字一顿的，却又轻柔地说：“李润希。” 三个字，令李润希登时仿佛被人点了穴，立在原地无法动弹。 无可避免的、再也无法心存侥幸的、心头巨石落地一样的，李润希知道许敬亦找到他了。 “可以聊聊吗？”许敬亦继续开口，语气平缓，“我是许敬亦。” 李润希知道许敬亦，许敬亦也知道李润希知道。 可是他还是温柔的，带着笑正式告诉李润希自己的名字。 像所有初见的人一样。 李润希眼眶发酸，翕张着嘴唇试图说些什么，话语却好似被一颗石块堵在喉咙。 正在这时，二楼上隐约传来宋初翠的声音，像是一道凛冽的风将李润希给打醒，他再顾不得其他，上前伸出手又缩回，半秒后又坚定地捏住许敬亦手臂处的衬衫向上提。 许敬亦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来，李润希捏着那一点布料，继续把人往门口带，一边低声说：“别再来这里吃东西，很脏。” 走到门口，李润希弯腰拿起许敬亦的伞，有两滴水珠滑落，他抖了抖递给许敬亦，又重复说：“别再来了。” 许敬亦接过伞，外边雨已经停歇，他轻握伞柄，垂着眼眸看身前瘦得像竹竿样的李润希，“你什么时候有空？” 李润希用力闭了下眼睛，又听见宋初翠的声音，这次好像已经在楼梯口，他一边往里面看一边慌乱地说：“你先走，我会去找你！” 许敬亦顺着李润希的目光往里看了一眼，感觉到他的紧绷，许敬亦便说：“好，我等你。” 目送人走远，李润希重重吐出一口气，因为下一秒宋初翠就真的下了楼。 “有客人来？” “嗯，吃早餐的，就一个，吃完走了。” 宋初翠怀疑地盯着李润希看了一会儿，打量着对方有没有说谎，又看桌上的碗只有一个，这才放了心。 “还不赶紧收拾了！等我？” 李润希抬头看了眼天空，雨后出现了彩虹，就在许敬亦离开的那个方向。 * 一整天李润希都恍恍惚惚的，脑海里全是许敬亦的样子，声音。 夜晚，躺在湿热的瓦房里，李润希睁着眼睛久久无法入睡。 他想自己应该去找许敬亦的，无论如何，自己欠他的太多了。 可是今晚宋初翠看电视看得晚，等她上楼都已经十点了，李润希摸不准许敬亦有没有休息，所以不敢去宾馆找他。 不知道对方会不会觉得自己很没有礼貌，从一开始到现在，自己表现得真的好差劲啊。 李润希扯过被子盖在头上，鼻腔里涌进潮味，一点儿也不好闻，他翻身爬到床沿，伸手摸到床底下的塑料瓶，感受到重量，心里踏实了一些。 胡思乱想到深夜，李润希才迷糊睡去。 第二天起得晚了些，宋初翠在他前边下来开了门，李润希被她拧着胳膊骂，带着器官的脏话从她嘴里源源不断地吐出来，唾沫星子喷到李润希脸上。 李润希一动不动，任由对方撒气，在心里默默地想：等……忍…… 守了一早上的店，李润希又背上了背篓去买菜，胳膊被宋初翠掐得青青紫紫，抬手都痛。 路过宾馆时，李润希踌躇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进去，老板认识李润希，爽快地告诉他专家组每天都要去石岩乡工作，下午才会回来。 李润希谢过老板，慢慢走在大路上，他想要是能像上次一样遇见就好了，一直走一直走，中午的太阳火辣辣地烤得他头皮痛，直到目的地也没遇见一辆车。 买好菜，满满一背篓，给洒了水，摘了两片芭蕉叶盖住菜，李润希坐在马路边一颗柳树下乘凉。 夏日蝉鸣声声，午后日光灿烂又热烈，好在有风，吹过流汗的脸颊，好歹有短暂的凉爽。 云朵悠悠飘来，又飘走好远。 郭涛远远的就看见李润希了，他忙扭头和许敬亦说：“嘿！敬亦，是那个小孩儿！” 车辆缓缓停下，李润希已经等得有些昏昏欲睡。 第8章 许敬亦打开车门，走到他身边去，像上次一样帮他把背篓放进后备箱，李润希一声不吭地跟着他上车。 郭涛又开始和他唠嗑，“诶，小孩儿，今天也没去读书啊？” 李润希“嗯”了一声，又说：“我叫李润希。” “嘿！”郭涛高兴了，冲许敬亦说：“敬亦，他叫李润希，名儿还挺好听！” 李润希霎时间觉得有些尴尬，一旁的许敬亦倒是点了下头，说：“是好听。” 李润希扭头，看窗外连绵的大山缓缓后退。 弥长镇如此落后，望不尽的山，穷得看不到头的生活，十几年前家家户户吃饭都成问题，哪有人有闲心给孩子好好取个名呢，要是碰见身体弱一些的，狗蛋铁柱随便就取了。 而李润希的名字多好听啊。 怎么会不好听呢，“李润希”这三个字，是许敬亦给他的。 在拥有这三个字之前，他叫李黑娃、叫孤儿、叫杂碎、叫傻狗、叫畜生。 第6章 352块 车辆到达镇上，李润希依旧先下车，在许敬亦把背篓提给他背的时候，他低声问许敬亦：“你一直在宾馆吗？我来……找你。” 李润希顿了一下，又说：“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要是超过十点半我就不来了。” “201，”许敬亦说：“我等你。” 回到餐馆，李润希发现背篓最上边儿的菜有几颗蔫了，还以为得挨宋初翠收拾，没想今儿宋初翠心情很好，特意穿了一身新的绿色碎花连衣裙，肚子上的赘肉走路时也跟着上下跳动。 就连平常很少下楼的李壮志，今天也在一楼。 宋初翠拿碎了屏幕的手机照了几次自己的脸，又看了眼天色，和李壮志说：“彭哥快来了吧，该带的东西带了没有？” “带了。”李壮志敞着腿坐在凳子上，还在低头玩手机，恨不得把头也一起钻进去，金币音效叮当作响。 宋初翠走到厨房对正在整理蔬菜的李润希说：“今晚我和你大伯去市里接你堂哥，你明天起早点开门，听见没有？” 李润希点头，没什么表情，“知道了。” 大他三岁的堂哥李旺在省里读大学，前不久打来电话说是申请贫困补助的材料缺了一个章，要回来补一下，可把李壮志和宋初翠两夫妻高兴坏了，他们只有一个儿子，平常当心肝儿一样宠爱，每次李旺出发去学校宋初翠总不舍得，眼睛都要哭肿，非要亲自送去。 可李旺不愿意，觉得丢面子。好说歹说总算是同意了每次回来让父母到市里接他，一家三口在市里吃顿好的。 本来宋初翠和李壮志原计划是明天早上去的，可临时听说邻居老彭有事今晚要去趟市里，两口子就想着搭个顺风车，能省下不少车费钱，用省下的车费钱到市里住个宾馆，明天就能在第一时间到火车站接儿子。 这一家子不在，以往也是李润希最开心的时候，没有宋初翠和李壮志盯着，他有时候就偷偷关门去张婶家里帮忙做点事，或者就什么都不做，在门口吹着风发呆。 只是一切，都已经变了。 不一会儿一辆破旧的灰色五菱宏光面包车载走了宋初翠和李壮志。 李润希把蔬菜归置好，去厨房自己炒了一碗饭吃，挺大一碗，只放了点调料和葱，如果放肉会被宋初翠发现。 不过已经很好了，李润希满足地吃完。 等收拾好，李润希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还好，时间还不到八点，外边儿天色发灰，到是还没有黑尽。 李润希轻轻关上餐馆的门，回到自己的小瓦房，从那一堆衣服最底下找出一件白t换上，然后穿了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他太瘦了，裤腰宽了很多，没办法他又抽出一条鞋带当腰带给系上，这才稳固了。 弯腰从床底下拿出一双虽然开了胶，但是还算洗得干净的黑色帆布鞋穿上。 这是李润希除了校服以外，最好最正常的衣服了。 他要穿这一身去见许敬亦。 出门时天色更暗了一些，李润希加快脚步，镇上的小宾馆说是宾馆，实际也就是栋两层的平房，总共不过十来个房间。 一楼前台老板也没在，李润希自己上了楼，他仔细地看着每个房间的门牌，终于在最后的角落里找到了201。 咚咚咚，李润希抬手敲门。 房间隔音效果很差，李润希下意识听着里边的动静，很快里边儿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然后，门被拉开，许敬亦出现在李润希的视线，他应该是刚洗过澡，身上穿的是一件温柔的浅蓝色短袖，下身是一条米色宽松长裤，看上去很柔软，往下是穿着黑色拖鞋的脚，白得晃眼，李润希赶紧移开视线，不敢多看。 “请进。”许敬亦笑了下，侧身让开，“就坐床上吧。” 李润希低头进去，听见身后许敬亦轻轻关上门的声响。 房间很小，就一张床和一个床头柜，还有一个陈旧的黄色小衣柜，许敬亦应该是没有使用，李润希看见衣柜旁边有两个黑色行李箱，一个立着，一个平放打开，里边儿是叠得很整齐的衣物。 房间没有空调，晚上显然有些闷热，因此许敬亦开着窗户，让夏风灌进来。 “你这么开着窗，晚上蚊子多。”李润希坐在床尾，看着窗户的方向说话，这是他绞尽脑汁想出的开场白。 第9章 许敬亦走到一旁打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李润希，轻声说：“没关系，晚上睡觉用折叠蚊帐。” 李润希看着许敬亦递水的手，修长如玉。他想说我不渴，但是自己的胳膊却不听使唤地抬了起来，于是又只好改口说：“谢谢。” 拿过水捏在手里，李润希低头瞧着水瓶，许敬亦看了眼他瘦得只剩一层皮的后颈，开口问起了正事：“为什么不再接受资助了？” 李润希头更低了几公分，手也不自觉捏紧了瓶身，他有些紧张，即使已经想过如何作答。 许敬亦走到窗边，转过身来和李润希面对面，微微向后靠着窗台，房间里没有凳子，他觉得这样的距离能让李润希下意识放松些。 果然，李润希沉默片刻，就抬起了头。 他看向许敬亦，目光慢慢坚定，像是在述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我成绩很差，考不上大学的，所以没有必要让你继续破费了。” 许敬亦视线落在对方消瘦的脸庞上，那双没有被主人瘦弱而影响美感的眼睛，很大，很漂亮，但灰尘扑扑的没有光。 “可你父母每年寄过来的成绩单上，你的分数都很漂亮，不可能考不上。” 许敬亦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李润希看不出他的情绪，但是现在许敬亦就在弥长镇，还在石岩乡进行着考古工作，只要稍微问一下，就会知道自己根本没有父母这一事实。 “我……”李润希用牙齿撕扯着下嘴唇上的一块皮，缓了一会儿说：“我爸妈早就去世了，我现在是跟我大伯一家住，成绩单，成绩单是假的，我成绩很差，他们拿的假成绩单寄给你……” 李润希用力呼吸两下，稍作停顿，又说：“对不起。” 对不起你的好意，对不起你的付出，对不起你太多太多。 许敬亦安静地听完，早有准备，所以并不惊讶于自己可能被骗，只是看着李润希低下的头顶问：“你还想读书吗？” 还想读书吗？从来没有人这么问过李润希。 所以他自己也从未想过。 “不想。” 沉默很久之后，李润希这么回答：“欠你的，我会想办法补偿你，倘若……我下辈子做牛做马也还你。” 许敬亦的目光长久地落在面前这个极为单薄的少年身上，不知在想什么。 李润希觉得自己脖颈好像被压上一块棱角锋利的巨石，又痛又重，让他直不起身体来。 过了一会儿，也可能只是几秒钟，李润希把手插进兜里，摸出一叠纸币，慢慢的、轻轻的放在床上。 “我……”李润希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床单，骨节凸起泛白，嗓子好似很干涩，说话显得很艰难一样，“我先还你一点，后面我再想办法，反正我、我真的下辈子做牛做马都会还你。” 想法看起来很坚定，但是语言又显得如此颤巍而灰心丧气。 许敬亦看向白色床单上的纸币，绿色紫色棕色，新旧不一，从大到小叠得整整齐齐。 “可以告诉我怎么了吗？”许敬亦把视线重新移回李润希身上，如温风的嗓音微低而缓，“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 李润希觉得眼眶发热，垂着头无声地抿紧嘴唇，许敬亦真是一个好人啊，即使面对一个满嘴谎话的自己，还有骗了他那么多年的可恶的一家人，他依旧那么温柔，询问自己是否需要帮助。 可是……一切都太晚了。 李润希深吸一口气，快速又急地站起来，冲许敬亦鞠了一躬，“抱歉，抱歉。” 然后，他跑了。 很糟糕的见面。 李润希下楼的时候一边喘气一边想，他和许敬亦的每一次见面都好糟糕。 房间里 许敬亦看着李润希跑走的方向，过了一会儿才走过去把门合上，回到床边，拿起那一叠纸币，脑海里浮现刚才坐在床上的少年的模样。 脆弱又倔强，如同一只已经遍布裂痕的瓷器，只要轻轻来一点外力，瞬间就要碎成一地的渣。 手中的零碎的纸币不知是少年存了多久才存到的，许敬亦数了一下，一共是352块。 许敬亦思绪不由地回到了不久之前，他收到了一封信件，作为资助人他每年都会收到两次来自弥长镇的感谢信，夹带着李润希的成绩单，一般都是在学期结束后。 可这次的信件来的时间明显早了一些，里边儿也没有成绩单，甚至笔迹也和之前收到的信件完全不同。 信的内容很简单，表达对许敬亦多年慷慨帮助的感谢后，提起不必再进行资助。 作者有话说 来噜 第7章 你跟我来 李润希是许敬亦十八岁那年资助的第一个贫困学生。 那时候许敬亦刚上大学，和家里闹得很不愉快，闲暇时间都在做兼职，偶然一次他无意间点进一个贴吧，里边儿全是一些寻求帮助的贫困家庭所发的求助帖子。 其中或许也不乏骗子，许敬亦随意滑动页面，突然就被一个帖子给吸引住了，发帖人自称是帮忙代发，帖子内容也没什么新意，介绍了下穷到揭不开锅的家庭，饿得瘦骨嶙峋读不起书的孩童。 吸引许敬亦的是楼主贴出来的一张照片，照片里的小孩穿着脏得起了黑壳的棕色牛仔外套，和一双鞋头已经破了一个洞露出脚趾的黑色胶鞋，非常瘦弱，但尖尖的下巴和清秀的五官让他显得有几分可爱，照片应该是抓拍的，小孩手里拿着一个脏兮兮的红色小盆，他身后是一片竹林，有几只鸡正低头啄食。 第10章 他刚给鸡喂完食，没料到突然被拍，所以一双眼睛睁得很大，嘴唇微张，表情惊讶。 许敬亦看了这张照片挺久，脑海里突然就冒出了一丝不忍，他继续往下翻，发帖人说这个小孩叫李黑娃，今年十岁，三年级。 如果有好心人愿意资助，还请资助人帮忙重新取个名字。 这种名字在偏远贫困的山区很常见，不过读了书，小孩有了自己的想法后，难免觉得自卑。 许敬亦又往上滑，看了那张照片很久后，记下了对方的联系方式。 他后来是用学校的公用电话联系的发帖人，了解一些基本情况后，要了求助人家里的银行卡号。 小学每年五千，初中每年一万，高中每年两万。 许敬亦大概了解过，这笔钱不仅足够小孩读书，甚至能够多出一些帮补家庭，能让所有人都轻松很多。 每年的一月，许敬亦会在月底按时把钱汇过去。 第一次收到钱，对方的父母好像很是感动，让孩子写来一封很长的感谢信，信封里还有孩子的成绩单，三门成绩两门满分，只有语文差了两分。 信中还提起了取名的事，那时候许敬亦每天很忙，他想了几天才回了信。 信中，他给李黑娃取名李润希。 润，代表着滋润，润泽，他希望那个小孩身体健康，心理温和。 希，代表着美好和向往，他希望那个小孩的未来充满光明和幸福。 一个素不相识相隔千里的人，被自己赋予新的名字，因为自己的资助得以继续读书，能向着美好的未来继续前进，以后能做自己喜欢的事，这种感觉很奇妙。 许敬亦为此分外努力。 他没有给对方家庭自己的号码，只给了校外自己所租公寓的地址和自己的姓名，双方一般都通过信件联系，如果许敬亦换了地址，也会提前写信告知。 如此，一过七年。 许敬亦后来还资助了其他的人，受助人会提供很多证明自己真实状况的材料，以免被怀疑行骗。 也有朋友提醒许敬亦当时太年轻了，才十八岁凭网络上电话里的三言两句一张照片就敢资助那么多年，让他提醒对方补充一些证明。 但许敬亦从来不曾提过，他始终对李润希抱有不一样的期待和感情，他相信在遥远的他乡，那个慢慢长大的小孩，一定会越来越优秀，越来越强大。 直到他突然收到那封信。 当时他已经从文物局辞职，上面下达任务，他也已经拒绝，但看见地址刚好就是弥长镇石岩乡，他改变了主意。 原本他想自己应该写信问对方要个电话号码，毕竟现在不比当年，想来即使在贫困的山区，每家每户应该都能有自己的电话了。 信件往来太慢，电话里或许沟通能更顺畅些，他想问一下李润希是否遇见了什么大事，为何突然决定不再接受资助。 不过既然这次发掘古墓的任务刚好是在弥长镇，也许是上天注定，他要自己走一趟，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也幸好来了。 倘若不来，或许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他想象中的那个积极向上，健康成长的小孩，如今依旧瘦弱，眼神甚至不如十岁那年明亮。 许敬亦立在原地，长久地低头凝视着手里的纸币，目光复杂。 而李润希慌忙地跑回小瓦房，坐在床上喘大气。 明天宋初翠一家人就会回来了，他往后躺倒，伸手往床下摸，摸到很多个大塑料瓶，心底慢慢下沉。 天气预报说过后几天都是大晴天，高温。 或许一切，也迎来了了结的时候。 * 第二天一早，李润希提了几个满满的塑料瓶先上去餐馆二楼，把其中两个藏在了宋初翠房间的床底下，其他的几个分别塞在李旺的房间和客厅老旧的沙发背后。 然后他像往常一样下楼，开门，打扫卫生。 宋初翠他们估计得天黑才回得来，他一个人无事可做，本来想着打开电视看一会儿的。 没想到刘进又来买早餐，见就李润希一个人在，盛情邀请他一起去沙厂里玩儿。 李润希琢磨片刻，答应了。 就这样，他坐上刘进的摩托车后座，手里提着几碗打包好的粉，在街道上行驶。 经过宾馆时，正巧看见几个人从大门出来，李润希下意识立刻就把头低下了，他不想被许敬亦看见。 几秒钟的时间，摩托车飞驰而过。 身旁的人并没有人注意，但许敬亦却盯着摩托车消失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 李润希快中午的时候才回到餐馆。 是沙场的另一个工人送他回来的，回到餐馆的第一件事，就是对着水龙头反复洗手。 洗着洗着，余光瞥见门口有人进来，李润希只得赶紧擦干净手走出厨房。 来人鹤骨松姿，眉目如画。 李润希觉得自己每次一见到许敬亦，脑袋就不听话地疯狂感叹好看好看好好看…… 许敬亦对他温和地笑了一下问：“你会炒菜吗？” 李润希没有想到许敬亦居然还会来找自己，一时间张着嘴有些愣愣地摇头。 其实也不是不会，只是味道不好。 “这样。”许敬亦轻点一下头，又说：“那煮两碗面吧。” 李润希同手同脚地走进厨房，大脑宕机。 第11章 不是说了叫他别再来这里吃东西吗？考古队不是都从郑记订餐吗？这里离石岩乡不近他是怎么过来的呢？自己那么多不礼貌又讨人厌的行为，他还愿意来找自己？ 太多问号在李润希脑海里绕来绕去，恍惚间他才惊觉水已经开了。 李润希煮面自然是用了干净的面和油，满满两大碗，放上特制的酱料和葱花端出去，却不见吃面的另一个人。 察觉到李润希往门外看的动作，许敬亦抬手扫了付款码付钱，眼神示意桌上，“一起吃吧。” 原来许敬亦是要请自己吃面。 李润希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支支吾吾，“我、你不用、我不太饿……你不要多付钱……” 根本组织不好语言，李润希有些挫败地皱眉，咬着下唇止住了声。 “别紧张。”许敬亦等他停下才说：“只是想和你一起吃点东西，你要是不想吃也没关系。” 钱都已经付了，李润希还能说什么，他也的确还没有吃午餐，琢磨片刻就坐在了许敬亦身旁，轻声道谢，“谢谢。” 许敬亦递了一双筷子给他，“不用客气。” 低头吃面的时候，李润希一直在思考许敬亦过来找自己的目的，思来想去，换位思考倘若自己是许敬亦，得出的结论是自己恐怕会非常愤怒，七年的金钱付出，七年的心血，所有的好心好意，结果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昨天是许敬亦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吧？今天他明白了，要来算账？ 可是宋初翠他们绝无可能会还钱的，七年了，整整十万五千元，还不算上许敬亦有时候寄过来的文具和书本，还有一些玩具。 李润希想过，倘若宋初翠他们夫妻知道了许敬亦的身份，会发生什么。 他们会狡辩，说当初帖子不是他们自己发的，所以信息有误。但是除了父母双亡，其他的情况都是真实的，穷是真的，读不起书是真的。 这么多年因为许敬亦的资助，自己能读上书是真的，他们是伯父伯母，是好心收留孤儿的至亲，是好人…… 至于是否虐待，谁有证据呢？ 紧接着，他们会向许敬亦展示他们的贫穷和无奈，期望许敬亦能在李润希大学时期增加资助金额。 李润希考不考得上大学？无所谓的，他们想办法造假就是了，毕竟家里真的有一个上大学的儿子。 像是阴沟里的吸血虫，肮脏又黏腻，一旦碰上就难以甩脱。 一想到这里，李润希就浑身刺挠。 两人安静地吃完了面，没等许敬亦说话，李润希就抢先开口，“你跟我来。” 许敬亦微挑一下眉，倒是点头起身跟在李润希身后。 李润希带着他走出餐馆后门，许敬亦的视线被那个破旧的小瓦房吸引，李润希于是加快了脚步带着他绕过了小瓦房。 瓦房背后是一块小菜地，被宋初翠种上了点白菜，菜地中间有一棵桃树。 李润希带着许敬亦来到桃树底下，树荫遮住了阳光，风一吹，落下一地斑驳的摇晃的光片。 李润希抬头看了眼桃树，转身面向许敬亦，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很认真，“这棵树结的桃子很甜。” 许敬亦也抬头看了一眼茂密的树冠，枝桠上挂了许多青色的小果，还不到成熟的时候。 李润希又问：“你们、你们什么时候回去呢？” “回去？”许敬亦收回目光，略一思考明白李润希问的是回中京而不是回宾馆。 “应该快了，发掘已经进入尾声。” “好。”李润希点头，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地又重复，“好。” 许敬亦安静地立在原地，微风轻拂过他的头发，又掠过李润希的脸颊。 那股独特的木质香短暂地飘过，李润希闭了一下眼睛，让自己轻嗅的动作变得难以捕捉。 “我想给你样东西，但现在还不行，到时候你就来这棵树下拿，可以吗？”李润希鼓起勇气看向许敬亦的脸，补充道：“会很快。” 许敬亦安静地回望李润希，目光平静柔和，“好，你到时候告诉我就行。” “如果我没来得及告诉你……”李润希抿了一下嘴唇，“不过到时候你会知道的。” 作者有话说 收海星，收各种各样的海星噜～ 第8章 有复习吗 “这些年的信都不是你写的，除了最后一封。”许敬亦没有接李润希刚才的话，反而提起了别的话题。 李润希愣了下，点头承认，“是，之前的都是我堂哥写的。” “我去找过张婶。”许敬亦抬手轻放于桃树树干上，粗糙的褐色树皮更衬托的那只手洁白如玉。 “她告诉了我一些你的事，我知道你这些年过得不好。” 许敬亦的声音就像一汪缓缓流动的清泉，清澈柔和，“虽然我们才见过不久，但从某些方面来说，我们也算是有很多年的渊源，你可以尝试相信我。” 李润希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心头百感交集，何止渊源，不夸张地说，从他十岁开始，他就是许敬亦养大的。 只不过是他们从未见面，从未联系，但的的确确，是许敬亦的钱养大了他。 如果没有许敬亦的钱，宋初翠两夫妻绝无可能管他，甚至当初有段时间他们还觉得既然许敬亦这么好骗，干脆把李润希赶走。 第12章 反正许敬亦离得那么远，也不会发现。还好有人指点说万一有一天许敬亦想要李润希照片看看之类的，拿不出来就穿帮了。 两口子这才合计着继续给李润希一口饭吃，就当养条狗了，而且还能帮忙家里干活，不算亏。 “你现在遇见了什么困难？”许敬亦轻声问：“可以告诉我吗？我会尽力帮助你。” 困难，又何止困难。 李润希视线落在桃树树干上，深褐色的沟壑粗糙不平，或深或浅，或窄或宽，有些地方还附着着虫斑。 一如他的人生。 所以许敬亦的手按在上面，突兀又刺眼。 两人之间就这么沉默许久，直到李润希觉得自己眼眶发酸，“没什么。” 他缓缓收回自己的目光，转而盯着自己的脚，声音低沉，不知道是说给许敬亦听，还是重复给自己，“没什么。” “是我自己不争气，让你多年的付出付之东流，是我们对不住你。” 眼前的少年消瘦又单薄，许敬亦不着声响地看了一会对方的头顶，而后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上前一步来到李润希身边。 “这些钱你留着吧。” 许敬亦从兜里拿出一叠纸币放到李润希手里，正是之前李润希还给他的352块。 然后许敬亦退后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声音依旧温和，“你不说，我也无法勉强你。” 中间隔了几秒，就在李润希以为许敬亦随时会转身离开时，许敬亦的声音再次响起； “谁都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很长时间里也无法摆脱现下的生活，七年前我选择资助你，从未想过要你偿还或需要你回报，我当时只是想，要是我的帮助能够让那个小孩有一次能够选择继续读书的机会就好了。” 人生无可奈何的时候太多了，并非每个人都能够有选择的机会。 所以那时许敬亦兼职时熬夜到一两点，也不觉得累。 “对不起。”李润希惭愧地紧抿着嘴，觉得无颜面对许敬亦这样的好人。 “不必觉得抱歉。” 许敬亦说：“我只不过是在你漫长的人生中给过一点帮助的路人，你现在不再需要我的资助，等考古工作结束后，或许这辈子我们也不会再见面。” 是啊，李润希默默地想，也许今天就是他们这一辈子最后一次见面。 是一点帮助吗？何止。 许敬亦又停了片刻，见李润希并没有说话的打算，于是转头看向两人来时的方向，“张阿姨让我劝你跑，但我对你一无所知，所以并不知道怎么样的决定对你来说比较好，但在我离开之前，倘若你有需要，还是可以来找我。” 一阵风来，吹落几片带着虫眼的桃树叶，也摇动着李润希的心。 看，许敬亦是那样的好，哪怕几次三番被拒绝，面对着不坦诚的李润希，他还是那样温柔，还是为李润希留有余地。 话已至此，许敬亦率先提起离开，“走吧。” 可李润希此刻却觉得自己的脚步变得好像很重很重，他试了几下才迈开步子，走在许敬亦身后，默默凝视着对方的背影。 许敬亦很高，目测应该接近一米九，风吹来，白衬衫贴着腰身，如同一座薄雾中若隐若现的山峦，令人不由自主想要靠近。 在路过小瓦房时，许敬亦顿住了脚步，询问李润希，“这是你的住处？”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猜出来的，李润希一下子窘迫起来，脸颊发烫地承认，“是。” 许敬亦好像点了一下头，准备继续离开，但李润希不知怎么的，突然一下子冒出一句话，“你要不要看？” 话音刚落，立马反应过来的李润希整张脸都爆红了，疯了吧，这里有什么好看的？ 不要看不要答应，他只能默默在心中祈祷。 但许敬亦却收回了脚步，礼貌询问，“方便吗？” “……” 李润希心头乱乱的，囫囵点了下头，率先走在前面，伸手摸向插销。 “啪嗒——”拉下电灯拉线，昏黄的灯光亮起。 李润希看着屋里的脏乱和穷酸，有一瞬间简直想转身把门一把关上，绝不让许敬亦看见分毫。 立在原地两秒，李润希吐出一口气，还是转身让开了位置。 也许许敬亦会惊讶，会感叹，会同情，反正李润希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这一切。 但出乎预料的，许敬亦平静地四下打量了一眼，抬脚走了进来，说：“外面好热，我可以在这里躲躲阴凉吗？你的房间挺凉快的。” 这个破瓦房有一万个缺点，但是许敬亦现在找到了它唯一的优点。 李润希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这间瓦房用也不算是一无是处。 “你坐床上吧。”李润希快步走到小床边，把被子胡乱叠了一下，在这个还是泥巴地的瓦房里，也就这张小床看起来还算干净，能够招待许敬亦坐下了。 许敬亦也不客气，走过去坐下了。 李润希把电磁炉插上电，把水壶放上去烧水，一边说：“没有茶叶，开水可以吗？或者我过去店里拿点茶叶过来。” “喝凉白开吧，热。”许敬亦说：“谢谢。” 李润希于是从盆里找了个干净的小碗，倒了一碗水递给许敬亦，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也没有茶杯，碗是干净的。” 第13章 许敬亦接过来，仰头几口饮尽，吞咽声却几乎听不见。 “谢谢，很解渴。” 许敬亦喝完后站起来要把碗放回去，李润希连忙双手伸过去抢了，“我来就行，我也要喝。” 其实他就是不想让许敬亦去放碗，不想让许敬亦弯腰，毕竟盆里还有一个两个脏碗没有洗。 他不想被许敬亦发现。如今话说出口，李润希只好自己也倒了一碗水，倒完才想起这个碗是许敬亦用过的，一时间颇为尴尬。 但用余光偷偷瞄了瞄许敬亦，对方并没有看过来，于是李润希赶紧咕咚咕咚胡乱几下把水吞下肚。 在他放好碗后，许敬亦的声音恰时响起，“有复习吗？” 李润希望向许敬亦，发现对方正看着对面那张床上散落的几本书，上面明晃晃写着 高三（五）班 李润希 “没有。”李润希老实地说。 “现在正是高三学子们最紧张的时刻。”许敬亦随手将书本拿起来，翻动几下，书本很新，几乎没有任何折痕，“你却整天在家帮忙，是你大伯他们要求的？” 张婶说过，李润希大伯他们有事没事总给李润希请假把人叫回来做事。 “我成绩也不好。”李润希看着自己崭新的书本，感到无地自容，资助自己读书的人就在眼前，可自己的书本却没有一点儿笔记。 唯一的字迹就是班级名字，还写得歪歪扭扭。 见许敬亦还在看书本上的名字，李润希感觉脚趾头都抓紧了，于是赶紧转移了话题，“其实……” 果然，许敬亦终于抬眼看了过来，等待着李润希的下一句。 “其实我一开始并不知道有人在资助我。”李润希走到许敬亦对面，坐上另一张床，两只手撑在身侧。 “准确来说，我是去年才知道的。”李润希低着头，只看着许敬亦的膝盖，两张床摆放得本来就近，许敬亦腿又长，因此两人对向而坐，腿离腿不过一拳距离。 “如果我早一点知道，肯定早就联系你阻止你继续给钱了。” “一直瞒着你？”许敬亦问：“所以寄过来的东西也从没有到你手中。” 李润希点头，“所有东西都给我堂哥了，我以前根本不知道是寄给我的。” 是了，所有好东西都留给李旺了，李润希只有在一旁暗暗羡慕的份。 “他们本来不想给我读书的。”李润希垂着头，肩膀垮着，说话的语气却挺平静，仿佛那些遭遇不是自己经历的，甚至很短暂地扯了一下嘴角，“不过九年义务教育么，他们怕有人来调查。” 本来宋初翠两口子是不想管李润希的，他们也穷，还要多一张嘴，宋初翠是死活不愿意的。 不过有一次李壮志去镇上吃席，桌上听人说隔壁村谁谁家的孩子，穷得不得了读不起书了，家里勒着孩子回家放牛，老师不忍心，帮忙在网络上发布信息，得到了有钱人资助，日子一下子就好起来了。 桌上其他人纷纷感慨那家人命好，现在好心人太少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壮志记在了心头。 回来和宋初翠一商量，想着反正试一试也不亏什么，就把人接回了家，又花了点钱请了村里一个打工回来的年轻人帮忙拍照发网上。 原本打算要是一个月都没有消息，他们就又把李润希撵走，不管他死活。 可是刚过一个星期，那年轻人就传话说有冤大头上钩了。 收到第一笔钱那天，宋初翠和李壮志立马就动身去镇上把钱取了出来，回到家里两口子窝在床上数了又数，简直不敢相信这么好的事居然落在了自家头上。 他们决定把这件事隐瞒下来，为此还给了帮忙的年轻人两百块封口费。 至此，李润希算是有了一口稳定的饭吃。 而李润希什么都不知道，还一心感恩大伯一家，读书也很努力。 在家里任劳任怨，挨打挨骂都忍气吞声。 刚开始的成绩单都是真的，李润希那时候成绩真的很好，只不过感谢信是李旺冒充他写的。 后来宋初翠两口子卖了石岩乡的房子和土地，加上手里这些年的存款还有许敬亦打过来的钱，就在镇上买了现在的地基，砌了房子开餐馆，当时镇上就他们这一家，生意还算不错，日子越过越好。 初中毕了业，宋初翠和李壮志就商量着让李润希辍学在家帮忙，以后弄假成绩单去继续骗资助。 但李润希奶奶知道后，突然就怎么都不干了，一哭二闹的要在餐馆门口上吊自杀，说要把资助的事儿捅到村长那儿去，叫村长帮忙联系资助人，以此逼迫他们两口子给李润希继续读书。 宋初翠和李壮志一琢磨，也怕真的闹大了面子挂不住，更重要的，要是真闹到资助人那儿去，断了资助，岂不是亏大发了。 于是李润希得以继续读高中，本来他也有贫困补助，宋初翠两口子根本就不用出多少钱，还能继续从许敬亦那里得到一大笔，怎么都赚。 县城里的高中又老又破，各方面都很落后，宿舍也不够住，所以是半走读制，许多学生都自己在外面租房子住，师资力量弱，学生素质也差，每届高三十几个班能考上本科的学生不过几十个人。 所以好的老师都集中在所谓的“尖子”班，李润希高一刚进去时也在，不过宋初翠动不动就给他请假，时间一久，李润希跟不上课程，被甩了出来。 第14章 在普通班级里就更是了，老师管不了也没什么心思管学生，李润希经常不在学校，班主任象征性的家访了一次，想劝李润希回去按时上课，不然就得被开除了。 宋初翠他们一听可高兴了，巴不得学校马上把李润希开除呢，班主任一瞅那架势，也明白过来了，心里存了一丝怜悯，没开除李润希，也随他来不来上课。 “在学校的生活会不会开心一点？”许敬亦默默听完，问了一句。 寄人篱下受尽苦楚的生活这么痛苦，会不会在学校的时光能够松快一些。 李润希却摇摇头，笑容此刻才挂上一丝苦涩，“我觉得最快乐的时光，是从弥长镇坐大巴车到县城里的那一个小时二十几分钟。” 第9章 李旺回家 “那一个多小时里，我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想，靠着车窗看一座座山缓缓往后退去，真希望时间就那样停留，我永远停在大巴车上。” 许敬亦看着眼前的少年那单薄的肩颈，又看向他身后床上堆着的一堆乱七八糟的衣服，都是女款。 “在学校也过得不好。”许敬亦很快把视线收回，又落到李润希脸上，“所以不想读了。” 李润希点头，从来没有人会关心他这么多，又或许是觉得一切已经快要到达尽头，心里泛起阵阵酸涩和莫名的委屈，“他们……说我是娘炮。” 因为李润希极为瘦弱，长得也没有男人味，不融入班级群体，经常不来上课，就算来学校在班里也是时常一个人低着头坐在角落里，去食堂吃饭也是打最便宜的菜，久而久之就成了班级里的另类。 学生时代就是这样，有人特立独行，往往就容易遭到欺凌。 后排几个五大三粗无所事事的小混混学生最开始捉弄，嘲笑李润希一套校服穿一整个星期，说他每天放学到处捡垃圾出去卖，说他走路像个娘炮……后来整个班级都没人理他，再后来别的班级也有些人参与。 没人和他同行，经常有人当着他的面捂着嘴指指点点，一起值日的同学也总是匆匆拖两把地就溜之大吉。 还有人走路故意撞李润希的肩膀，然后极为夸张地跳到一边，嘴里大叫着呸呸呸，然后拍打自己肩膀，好像那里被粘上了大便，周围的同学就一起哈哈大笑。 他们嫌弃他捡废品，觉得李润希很丢脸。 但李润希没有办法，宋初翠给他的钱很少很少，勉强够吃饭，没有任何剩余，想要用点钱只有自己想办法。 好在学校垃圾桶里总有很多矿泉水瓶和不要的纸张，李润希会收集起来拿去校外卖，因为不能把废品带回寝室，所以李润希都是捡完拿袋子装好放在学校厕所后边儿的绿植里，那里几乎没人去打扫卫生。然后再收集一次就总在一起拿去卖，能卖个十几块。 这几乎是李润希唯一的收入来源，原本他还在校外一家面粉馆子里打工，那里的顾客基本都是学生，放学时间最忙，李润希帮忙端盘子洗碗，一天十块，包两顿饭。 后来被班里的同学告诉了班主任，班主任找了李润希劝他别去了，要是被人举报，对大家都不好。 所以李润希只剩捡废品了。给许敬亦的那352块就是这么慢慢存下来的，是李润希全部身家。 平常在学校里受尽冷眼和霸凌，同学们路过他时还会有模有样地伸手在鼻子下边儿扇动，像是李润希身上有什么特别刺鼻的味道。 或许也是有的吧，李润希有时候也自我怀疑，学校洗澡热水要钱的，他没钱，都是放假回家了，在小瓦房里用电磁炉烧一盆水，拿毛巾随便洗洗。 但他也不是一套校服穿一个星期，他还有另一套衣服的，只不过有时候室友故意捉弄，把他晒在阳台的衣服不断不断地用水打湿，他才没得换的。 那时候李润希不明白，他并没有妨碍谁，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却还是不断地收到身边人的恶意。 明明都才十几岁，为什么要用孤立一个人来显示自己的合群。 高三之后的那个寒假，李润希突然就明白了，不论自己如何做，别人都是看不惯他的，索性他也就无所谓了，室友打湿他的衣服，他就撒尿淋到室友鞋子里。 反正李润希寝室里根本没有什么行李，就一床薄薄的被子，他们要是敢对自己的床动手，李润希也想好了，他就在室友床上拉大便。 他们到是没有对李润希的床动手，他们对李润希本人动了手。 李润希当然反抗了，不过他太弱，打不赢那么多人，但是他被打得鼻青脸肿，还是要撒尿淋室友衣服。 室友们把他锁在门外边儿，他就把锁踢坏，反正谁欺负他，他就反抗回去，不在乎是否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室友们一来二去也是拿他没有办法，打着打着也觉得打得没了趣，李润希并不经常在学校，再加上班主任三令五申要毕业了别惹事，居然就消停了。 话题说到这里短暂地告一段落，两人面对面沉默下来。 许敬亦的学校生活里几乎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事，他所读的学校都是重点，学生们非富即贵，教养良好。而从小到大许敬亦在学校里都是众星捧月一般的存在，他成绩好，脾气好，长得也好，所有人都喜欢和他做朋友。 所以他只能想象了一下李润希的学校生活，想要开口说两句安慰的话，却很罕见地也顿住了，他莫名地想，或许李润希并不需要听几句安慰的话语，可能此刻一个拥抱会更温暖。 第15章 不过他很少和人有肢体接触，手抬起来一点点，还没来得及动作，就听见餐馆里有人在叫。 李润希一下子就蹦达起来，先拍拍自己的脸颊，抬起手胡乱指了指餐馆的后门，“那个、有客人来了。” “走吧，我也回去了，”许敬亦自然地收回手，站起身来跟着他一起往外走。 两人从餐馆后门进去，一眼看见两个工人大剌剌地坐在凳子上抽烟聊着天，声音粗犷，唾沫横飞，“擦，昨晚上那洗脚城小归小，有点意思！” “你快走吧。”李润希快速出声对许敬亦说了一句。 然后他走到工人跟前叫了一声，“刘叔。” 刘进吐出一口烟，隔着烟雾眯着眼睛瞅李润希，和蔼地笑开，“小希，你大伯母呢？不在家？” “嗯。”李润希低着头应了一声，“你们吃什么。” 刘进伸手拍了一下李润希的腰，笑道：“小希有时间跟你大伯母学学炒菜呗，今儿来两碗面吧那就。” 许敬亦这时候路过他们身边，刘进眯着眼也打量着许敬亦，许敬亦回视对方，而后视线下移落在刘进刚才拍过李润希腰的手臂，最后收回。 目送许敬亦离开，刘进抖了一下烟灰，问李润希：“怎么，小希认识的人？” 李润希摇头，“不认识，来吃面的客人，听说是这次考古队的专家。” “噢。我说呢，”刘进没了兴趣，转过头来又揉揉李润希的手臂，“去煮面吧。” * 晚上，宋初翠一家人回来了，李旺穿着一双有些旧了的耐克运动鞋，头发还做了锡纸烫，不过他长相随了李壮志，眼睛小，鼻子大，脸宽，怎么打扮都不好看。 “小希，”李旺从自己的背包里抽出来根冰糖葫芦，递给李润希，“给你带的。” 李润希没接，低着头扫地，“我不吃。” 李旺回头看了自己爹妈一眼，又说：“吃嘛，特意给你带的。” 李壮志玩了两把麻将，可能输了钱，骂骂咧咧地又上了楼。 而宋初翠今儿心情不错，毕竟见到了儿子，也难得没有对李润希发难，只说：“你堂哥给你你就吃，扭扭捏捏个什么劲儿。” 李润希只得接下了，李旺又赶紧抢过他的扫把，“你坐着吃，我扫！” “干什么干什么！”宋初翠见状立马沉了声，“你那手是干活的嘛，你那手是写字的，放着！” 李旺没法儿，冲李润希无奈地耸耸肩膀，把扫把丢在一边。 李润希把冰糖葫芦放桌上，又拿起扫把说：“我扫，一会儿我拿回去吃。” “诶！”李旺拦不住，只好叹了一口气说：“今晚去我房间睡呗，你那小瓦房不热啊，我房间有风扇。” 宋初翠在一边又嗑上了瓜子，不等李润希说话就接过去道：“瞎说，那以前我们喂猪在里面，每次去喂食不都可凉快嘛！” “妈！”李旺皱起了眉头，不太舒服地说：“不是我说，楼上不是还有一间空房嘛，把杂物收一收，让小希住呗。” “说得轻巧哦我的儿。”宋初翠笑了，“人小希以前和你奶奶住瓦房习惯了，住咱们楼上可住不惯，你说是不是小希？” 李润希扫完了地，低声“嗯”了一下，拿着冰糖葫芦就打开后门走了。 门刚关上，宋初翠就“切”了一声，“我的傻儿子哟，你看你对人家再好，他领不领情嘛。” 李润希走到瓦房门口，摸着黑低头瞅了一眼手里的冰糖葫芦，嗤笑一声，扬手就丢进了菜地里。 第二天一早，李润希照旧起来开了门，宋初翠煮了早餐，冲李润希抬下巴指挥道：“去楼上叫你大伯和你堂哥下来，今天你也和我们一起吃吧。” 以前李润希和奶奶住在小瓦房时，吃饭是得等宋初翠一家人吃完了才能去吃剩的，后来奶奶死了，就变成李润希自己一个人吃剩的。 不过一般李旺回来时，李润希都能和他们一家子同桌吃饭，因为如果不让李润希上桌，李旺有时候会闹脾气，闹脾气就会少吃两碗，可把宋初翠给心疼坏了。 李润希上了楼，先喊了李壮志，对方没应声，李润希懒得追究，又敲了李旺的门，门没关，一碰就开了。 李旺还在睡，李润希站门口喊了一句，“起了，大伯母叫吃早餐。” “唔。”李旺翻了个身，被子掀在一边，“就起，小希帮我拿下门后面的外套。” 李润希拿了，转过身看见李旺下边儿突兀的隆起，脸色一下黑了个透，直接把衣服丢床尾一声不响地转身下楼。 “诶小希……” 李旺的声音落在后面，李润希一声都不想听。 最近几天高温，风大物燥，吹得塑料门帘呼啦啦响。 李壮志在饭桌上感叹这鬼天气干得嘴都起皮，宋初翠赶紧看了一眼自家儿子，说一会儿去超市给李旺买只唇膏。 李润希也往外头瞟了一眼，低头笑了一下，非常短暂。 * 发掘任务到了尾声，基本没什么工作了，大家伙儿今天四点过就回了宾馆，各自收拾东西，准备着后天回中京。 许敬亦不太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大风高温天气，这边辐射强，晒得他手臂红了一块儿，回到宾馆他洗了个澡就躺下睡了个觉。 天黑了大家伙儿才集合吃晚饭，现在晚餐都是在郑记餐馆吃了，无他，主要之前去了几次好人家餐馆，也不知道为什么，郭涛和一个同事每次都拉肚子，所以大家伙儿将就他俩，干脆都去郑记吃了。 第16章 吃完回宾馆的路上，郭涛被风吹灰尘入了眼睛，一路揉着到了房间门口和许敬亦告别都还没揉出来。 “晚安啊敬亦，”郭涛开了门，嘟囔了一句，“见鬼哦这个天气，干得感觉鞋底摩擦摩擦都要惹出一场大火来。” 当晚许敬亦躺在床上，脑海里不知怎么的就一直回响起郭涛的声音，大火，大火。 突然，许敬亦翻身坐起来，拿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一点。 他吸了一口气，穿上衣服鞋子拿了手机就往外走，速度很快。 第10章 他们只会怪我 深夜的弥长镇漆黑一片，只有大风依旧呼啦啦吹，听着像是有人在哭嚎。 许敬亦开着手机电筒光，快步朝着好人家餐馆走去，餐馆的灯也早就熄了，许敬亦看了一眼，从一旁小路绕到了小瓦房前。 小瓦房也是漆黑一片，走近了却发现是开着门的。 许敬亦快速走进去，电筒光往床上照，没人。 许敬亦立马转身去看餐馆后门，一个装着液体的大塑料瓶放在一旁，却不见李润希人影。 许敬亦突然想到什么，迈腿朝菜地赶，远远地果然看见桃树底下有一个黑影，正蹲在地上小幅度地动着。 李润希正埋头挖坑，头顶的桃树被风吹得刷刷响，他紧紧抿着嘴唇，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 因为高度紧张，所以他时刻留意着四周的风吹草动，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衣物擦过菜叶的声响，吓得他立马抓起地上的半块砖头站起来。 两人四目相对，李润希惊讶地张大了嘴。 许敬亦怎么会在这儿？现在都半夜了。 “你、”李润希声音很小，几乎是气音，他警惕地四下看了看，“你快走！” 许敬亦从李润希微微颤抖着的手往后看，在他身后有一个小土坑，坑里有个用黑色塑料袋裹着的物件。 察觉到许敬亦的视线，李润希顿时更惊慌了，赶紧把砖头扔掉，也顾不着自己手上还沾着泥土，就要上前来推许敬亦，“你快回去！” 许敬亦一言不发地反抓住李润希的手腕，要带着人一起往回走，这一动作遭到李润希的强烈挣扎。 “你别！”李润希抽不出自己的手，挣了几下挣不开，只好两只脚用力蹬地，低声说：“等我拿东西。” 许敬亦于是短暂卸了一点力，但依旧没有放手。 李润希迅速蹲下把黑色塑料袋包着的东西拿起来抱在怀里，这才由着许敬亦牵着走了。 两人回到小瓦房，许敬亦在李润希身后把木门插销插上，屋里一时只有许敬亦的手电筒光亮。 李润希紧抿着下唇，在许敬亦松开手后过了一会儿才拉亮了灯。 昏黄的灯泡照亮了两个人，一个平静，一个慌张。 “想做什么？”许敬亦率先发问。 李润希不敢看许敬亦的眼神，用力地扣着手里的东西，心如擂鼓。 得不到回答许敬亦也不着急，反而自顾自去拿碗倒了一碗水来给李润希，“放松，喝口水。” 碗沿有点灰尘，许敬亦用指腹轻轻擦除。 李润希只得单手接过，咕咚咕咚喝下肚，狂跳的心脏似乎也被凉水浇灌得以降温，跳得总算没有那么快。 许敬亦看他喝完，自然地接过碗放好，又把人带到床边坐下。 “你想做什么，李润希。”许敬亦面色温柔，语气也很平缓。 李润希把头垂了下去，喉咙像是被哽住，发不出音来。 “那我猜猜？”许敬亦说：“你要放火烧死你大伯一家。” 李润希霎时间呼吸一窒，不可置信地猛抬头看向许敬亦，他怎么会…… 许敬亦笑了一下，轻轻摇头，“最近风大物燥，哪怕一丁点儿火星，风一吹很快就会燃大。” “你手里的是什么，”许敬亦视线很随意地落在李润希手上，“是留给我的钱？” 李润希又露出震惊的表情，嘴巴也微微张开。 看着他的表情，许敬亦试探着继续说：“你偷了你大伯家的钱埋在树下，然后放火烧死他们，然后呢？你的计划是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难道是因为大伯一家长期的虐待令李润希再也无法忍受吗？ 李润希手上力道松了一些，指关节不再泛白，但依旧不想说话，只是眼眶越来越红。 “我后天要走了。”许敬亦看着李润希的脸轻声地说，语气不是催促，也没有逼迫的意味，“要和我说吗？” 然后两人之间沉默下来，足足五六分钟的时间。 许敬亦的视线柔软却也不容忽视，李润希能感觉到对方一直在观察自己的表情。 “他们，”李润希用干涩的嗓子说：“他们该死，我恨他们。” 说完这一句，李润希眼眶里的泪水突然就滑了出来，整个人轻微地发着抖，“我恨他们！” 泪水一行接着一行，很快流满了脸。李润希低头看见自己指尖的泥巴，于是把塑料袋放一旁，不断地用力揉搓自己的手指。 脆弱的小孩儿。 许敬亦轻叹了一口气，前倾身体靠近李润希，慢慢把人搂进怀里，像安抚小孩子一样的拍拍背，“好了，哭吧。” 哭吧，没有人告诉过李润希可以哭。 许敬亦好香，怀抱也好温暖踏实，李润希情绪在此刻突然决了堤，他把额头抵在许敬亦肩膀，无声大哭。 第17章 泪水打湿了许敬亦的衬衫，晕出一块不规则的水痕。 哭得太伤心，李润希控制不住地抽气，许敬亦就不厌其烦地给他顺气，直到李润希哭够。 “李润希，”等李润希缓过来，许敬亦就揉揉他的后脑勺，充满安抚意味，“别害怕。” 李润希不好意思地拿纸擦鼻涕，一边点头，“嗯，我好多了。” “这是两万块，我准备还给你的，”李润希把黑色塑料打开，里边是两沓纸币，“我只能找到那么多，他们没钱了，这些年的钱都被李壮志赌光了。” “我说过的，我并不需要你还。” “我知道！”李润希说：“可是一把火烧了，不也还是一样什么都没有吗，好歹我能还你一点是一点吧。” “为什么非杀他们不可？”许敬亦问。 李润希眼中闪过一抹浓重的阴狠，却又强忍住没有表现得太过明显，“他们是畜生，我这一生本来就没什么意思，我也不该来这个世界上的，等他们死了，我也去死，我不怕。” 少年人谈及生死竟然这般无所谓，许敬亦只得循循诱导，“你就这么轻易死了，你爸妈奶奶会难过的。” “才不会。”李润希突然笑起来，小脸苍白无力，“他们可能只会怪我断了他们李家的香火。” 第11章 那个人叫什么 恩怨追溯起来，要到很多年前。 李润希的妈妈，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年轻的、痴傻柔弱的流浪者。 她精神有问题，穿得破破烂烂的，被一个外地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带到石岩乡来卖，那时候太穷了，很多男人根本娶不到老婆，有不少人只能去牙子手里买女人，买回家关起来生孩子。 李润希的爷爷奶奶育有两个儿子，但两个都三十老几了还是光棍儿一个。就是因为穷，家里地少，庄稼也没多少收成，勉强够敷嘴，哪里有闲钱娶媳妇儿。 可李润希妈妈太漂亮了，两个儿子一见到人心都被勾走了，做梦都想要这个女人。 可家里太穷，又是两个儿子，两个老人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李壮志老实一些，就只知道在爹妈面前念叨，但他弟弟明显更胆大一些。 李润希爸爸直接偷了家里的一头小牛，找牙子把人给换了，等众人发觉时，人已经被关在牛棚里，生米煮成了熟饭。 一时间家里鸡飞狗跳的，牙子头一天就已经离开，再不可能退货，李润希爷爷奶奶也没了办法，只能打小儿子几棍出气。 到底也算是有个女人能延续香火了，就是大儿子不干了。 嘴边的肥肉就这么飞弟弟嘴里了，李壮志恨得牙痒痒，怪自己爹妈偏心，怪弟弟歹毒，一气之下收拾东西离开了石岩乡，跑去城里打工去了。 添了一个人，又走了一个人，家里情况也算平稳，过了一年，女人生下一个儿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女人身体太差，还是吃得没有营养，孩子生下来只有四斤出头，脸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似的，哭声也像只猫咪一样细弱，肤色还很白，没有多少血色。 李润希爷爷一瞅，觉得要坏！这娃儿恐怕活不了。 于是给取了一个黑娃的名字，希望李润希能长得黑一些，糙一些，这样容易存活。 虽然孱弱，虽然母亲非常抗拒经常不愿意喂奶，但李润希到底是勉强活了下来。 李润希爸爸看着儿子那弱样儿，觉得他以后恐怕都扛不起锄头，得赶紧再多生几个。 但不管他如何勤耕，女人也再没有怀过孕。 李润希三四岁时勉强记事，经常给被关在房间的妈妈送饭，他不明白为什么妈妈从来不说话，也不理他，只是对着窗口发呆，情绪激动时也只会手舞足蹈的哇哇大叫。 等他再大一些，读了书，才慢慢明白过来，自己的妈妈是被买来的，是被囚禁的，没有自由的。 有时候爸爸喝了酒，也会殴打她，怪她怎么不能再生几个儿子，是不是之前流浪时跟别人生得太多亏了身子。 李润希心疼极了，有次放学回家时，偷偷开了门去拉妈妈的手，“妈妈，你快跑，你快跑！” 可妈妈眼神呆愣，不为所动，到是李润希爸爸看见了，给李润希一顿好打。 “兔崽子，要不是你是个带把的，我早一锄头锤死你！” “敢放我老婆跑！我看她能跑哪儿去，她是我买来的，一辈子只能跟我！” 棍子落在身上劈啪作响，李润希被打得哇哇大哭，抱着手臂东躲西藏。 一旁从来没有反应的女人不知怎么的看了过来，看了一会儿以后破天荒的下了床，拉住了李润希爸爸的手。 然后她啊啊叫唤着，双手胡乱挥动两下，又去扯自己衣服，露出白皙的肩膀。 李润希爸爸这才消气了，一把把李润希推出去，猛地把门砸上。 那一天的夕阳很漂亮，小小的李润希蹲在大门口却觉得无限的悲伤。 他改变不了，什么都改变不了。 从那之后，妈妈的状况好像好了一些，偶尔也会出来院子里晒太阳，李润希又尝试过放她跑。 但她不会跑，连吃饭有时候都会忘记。 没有办法，李润希只能尽可能的对她好，偶尔放学回家，会记得给她摘一捧路边的野花。 爷爷奶奶并不怎么喜欢李润希，他又瘦又小，也帮不了家里做什么农活，要不是因为是个男孩儿，一家子早就把他送人了。 第18章 李润希九岁那年，他爸爸听人说隔壁村买来的一个女人一直不能生育，后来带去县城里医院瞧了瞧，开了点药回家吃，没几个月居然怀上了。 于是他就拉着女人，由李润希爷爷骑着摩托车，要一起进县城里去。 李润希一直记得那一天，天气特别的好，早早的就有两只鸟落在枝头唱歌，他洗完脸囫囵吃了两口昨晚上的剩饭，就去和妈妈告别。 “妈妈，我读书去了，下午回来给你摘桃吃！” 妈妈原本端坐在床上，突然奔下床来，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啊啊啊叫唤着一把把李润希搂进怀里。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靠近李润希，把李润希高兴得不行，他知道妈妈智力有问题，以为妈妈只是听见有桃子吃了高兴，于是也拍拍妈妈的肩膀，“我一定早早回来，你等我！” 但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人生之中很多的永别都来得悄无声息。 当天李润希爷爷载着李润希爸爸和妈妈行驶在陡峭的山崖中间，原本一直安安静静的女人突然发了疯，剧烈地挣扎着站起来往前抢龙头，摩托车直直地坠向崖底。 一行三人，全部当场死亡。 李润希揣着一兜桃子回到家时，远远的就看见家门口围满了人，大门口地上摆放着三张草席，上边儿躺了三个盖着白布的人。 一天的时间，一个家突然就垮了。 只剩下九岁的小孩，和一个瞎了一只眼睛跛了一条腿的奶奶。 家里仅有的积蓄只够拿出来把三人草草下葬，没了劳动力就没了进账，渐渐的就连吃饭也困难。 不知道是良心发现，还是只有一个小孙子可以依靠，奶奶对李润希态度前后改变简直天翻地覆，李润希忍不下心，只得不再去读书，在家里照顾奶奶。 奶奶干不动活儿，李润希也只会煮点半生不熟的饭，两个人依偎着过了一段时间，粮食见底后就没了办法，张婶虽然好心，却也帮不了多少。 最后还是村里找到了已经另立门户的李壮志。 李壮志很早就结识了宋初翠，两人有过一段露水情缘，只不过因为穷，后来两家没有谈拢，宋初翠也因此远走他乡。 她那时太年轻，怀了孕自己都不知道，后来肚子大了医生不建议流产，她家里嫌她丢人也不愿认她。 她在外地生下了一个儿子，自己打两份工养着，好几年不敢回到家乡去，好在阴差阳错又遇见了离家出走的李壮志。 两人这才再续前缘，自己找钱结了婚，回了老家后李壮志逼迫父母给把地分了，自己砌了房子就再也没和父母家里有往来。 本来心里就有所怨恨，突然要他接手两个拖油瓶，他自然是不愿意的。 好说歹说，总算是同意赡养老母，但条件是家里土地全部得归他，一点儿不许给李润希留。 奶奶跟着李壮志走了，只剩下李润希一个人守着老房子挨饿，他本来以为自己可能在某个黑夜给饿死时，李壮志又大发慈悲地来接走了他。 就算再怎么咒骂，好歹李润希有了口饭吃，李壮志在他出生前就离开家了，所以李润希对李壮志本身就很陌生，但他还是心存感激，感激李壮志收留了奶奶和自己。 吃饭不能上桌，只能吃他们一家三口剩下的，为了让奶奶多得吃几口，李润希时常吃不饱，放了学还要割草喂牛，帮忙家里做活，晚上也只能和奶奶挤在牛棚里睡觉守牛。 平时要上坡干活，做不动，就挨打，就没饭吃，宋初翠经常拿李润希撒气，李润希都忍耐下来，不断地告诉自己要感恩，不要怨恨。 甚至高中经常被叫回家帮忙，成绩跟不上了，他也没有抱怨过，他知道大伯同意他读高中已经是不容易了。 一切的转折都在高三的那个寒假。 病了很久的奶奶进入生命倒计时，李润希求李壮志带奶奶去城里看看医生，李壮志打了他一顿，嘴里咒骂着自己母亲是老不死的。 奶奶躺在李润希对面的那张小木床上，瘦得像一截枯木，滴水不进。 有天晚上，她突然有了些精神，跟李润希说了很多话。 也是那一夜，李润希才知道，李壮志愿意收留自己，是因为有一个人一直在给钱资助他，李壮志愿意给自己读高中，也是奶奶用上吊威胁求来的。 所有他以为的善意，都跟利益挂了钩，所有他忽略的恶毒，都是真心实意。 李润希的世界几乎崩塌，多年来的苦难一下涌上心头，他哭着质问奶奶为何现在才说。 “黑娃，黑娃，有口饭吃就不错了，要是想去抢那些，怕是你过得更苦啊！”奶奶是这么说的。 明明是给自己的，为什么却不能惦记？ “忍着，黑娃，长大了就好啦。” 长大了就好了吗，会吗？ 奶奶抓着李润希的手，声音越来越小了，“李家只有你们是亲人了，莫恨他们，长大了就远远走吧。” 多年的虐待，依旧没有磨灭奶奶心头的那一丝对儿子的爱，她一直觉得儿子是受宋初翠怂恿才对她不好。 看，多么盲目可悲。 李润希眼睛哭肿了，奶奶突然又说想吃东西，李润希给她喂了两口粥，然后扶她睡下了。 “奶奶，那个人叫什么？” 奶奶很久之后才用很小的声音回答； 第19章 “好像是叫，许敬亦。” 作者有话说 交代一些往事嘿嘿。 第12章 要不要跟我走 第二天起床，李润希发现奶奶身体已经僵硬。 再次面对死亡，他比第一次时少了许多惊慌失措。 他找到李壮志，请求他给奶奶下葬，但李壮志和宋初翠忙着招呼一帮工人，根本就不理他。 他红着眼睛固执地一直求着，“大伯大伯母，死者为大，求你们了，奶奶一直想葬在石岩乡老家。” 大伯大伯母没有心软，倒是一个右边脸一道长伤疤的工头看不下去了，他盯着李润希的脸看了好一会儿说：“看看，给人孩子哭成什么样了。” 当天下午，宋初翠两口子找到李润希，说可以安葬奶奶，但李润希得听他们的话，要去做一件事。 时间来到晚上，他们丢给李润希一条桃花粉的裙子，要李润希换上，然后把李润希带到二楼的那个堆放杂物的房间，叫李润希坐在椅子上，他们把他的双手向后捆住，把他的鞋子脱掉，在把他的眼睛用一条白布蒙上。 他很害怕，但李壮志说：“不准出声，你什么都不用做，就在这里坐一个小时，我就安葬你奶奶。” 那天真的很冷，外边儿甚至飘着细碎的雪花。 “我经常梦见那天晚上。”李润希低着头，揉捏着掌心刚擦完眼泪的纸巾。 许敬亦递给李润希一张新的纸，轻声问：“那天晚上，发生了很可怕的事？” 李润希点头，又摇头。 “没有，我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也没人碰我一下。” “我被蒙着眼睛，什么都看不见，我只听见有几个人走进房间的声音。”李润希闭上眼睛，仿佛回到了那个寒冷的夜晚。 “我听见打火机的声音，听见有人在很用力的呼吸，那些滚烫的气好像落到我身上来，像刀子一样。”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锁在椅子上的一件物品，有很多人站在面前欣赏他，欣赏他的裙子，品味他的恐惧，并以此为乐。 一个小时之后，李壮志真的来放开了他，他浑身都被冻得发紫，双脚快要走不动路。 李壮志难得笑嘻嘻的，还给了他一根棒棒糖，叫他赶紧回去穿衣服，李润希慢吞吞地站起来，房间里这时只有他和李壮志两个人。 但这里有一股味道，一股熟悉又令人恶心的气味，李润希看向地上，果然有几处不明的液体，晚上瞧不真切，像是口痰。 李润希回到小瓦房，裹上棉被，和奶奶度过了最后一个夜晚。 那个夜晚特别特别的漫长，李润希内心一片荒凉，但并非是因为奶奶的去世而悲伤，打小奶奶本来也不怎么疼他，后来家里只剩下他俩了，奶奶对才他好了许多。 但她是李润希唯一熟悉的家人了，李润希没办法不管奶奶，像是抓住了一根已经腐朽又潮湿的稻草，安慰自己还算有来处。 那么多年过去，李润希心头也明白，或许离世对于奶奶来说也算是一种解脱，活下来有什么意思呢？八十几了，整天躺在这个破旧的瓦房里，吃儿子一家的剩饭，还随时挨骂，毫无尊严。 奶奶去了，解脱了，可自己呢？ 李润希那一夜把自己紧紧裹在被子里，总觉得身体怎么捂都捂不热，他好像还是置身于那个房间里，被不知多少双眼睛注视着。 第二天，李壮志信守诺言，找了个板车把奶奶的遗体拉回去石岩乡埋了，草草立了一块小石碑，于是这个小土包成了这个可悲可怜的女人一生的终点。 李润希跪在坟前，长久地迷茫，他一下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了。 想到宋初翠两口子的嘴脸，他觉得自己再也不能回去了，可是他什么都没有，他能去哪里？ 最后李润希还是回了弥长镇，他想至少他应该拿到许敬亦的联系方式，阻止对方继续给钱。 “他们隐藏得太好了，我根本无从入手。”李润希说：“我只能装作若无其事。” 于是，李润希又继续留在了这里。 “应该走的。”许敬亦皱起眉头，语气也冷了几分，“人心叵测。” 李润希点头认可，继续说：“后来大伯母就把我的衣服全部丢了，丢给我许多女孩的衣服，要我平时穿。” 许敬亦看向那一堆花花绿绿的衣服，想来宋初翠也不可能给李润希买新的，估计是在哪收集的别人不要的。 “然后，刘进，也就是那天你看见的那帮工人，他们就经常来这里吃饭，就算大伯母做的饭菜极度不卫生，他们也来。” 许敬亦伸手从床上拿起一条短裙，接过话题，“所以是要你穿给那些工人看的，那天夜里的人也是那些工人。” 李润希难堪地垂头，“后来大伯又要求我穿裙子去过那个房间，总共七次，每次都蒙眼睛，事后给我一根棒棒糖。” 李壮志甚至给这件事取名为“糖果之夜”，每一次刘进等人都会给两百块钱酬劳。 李润希为了得到许敬亦的信息，只得忍气吞声，可是他的恨也在一次又一次的夜晚里，变得深不见底。 该死，该死，该死。 他们全部都该死。 终于有一天，李润希从李旺房间里找到了许敬亦的地址，他给许敬亦写了信寄过去，然后开始计划一场谋杀。 第20章 他要杀了这些人，为此他愿意等待，忍耐着宋初翠的刁难，李壮志的辱骂，还有，李旺的眼神。 “你堂哥？”饶是已经见识了这一家子的恶，许敬亦也还是再次感到惊讶。 “是。”李润希用力咬了一下牙，用力到口腔发酸，“糖果之夜，第一次他也在，我记得他那双拖鞋的声音。而且从那次过后，他对我突然就改变了态度，对我好，还要他父母也对我好些，但他经常盯着我看，令我恶心。” 所以李润希要等李旺回来，一起解决掉。 许敬亦深深叹了一口气，感到荒谬又愤慨，这个地方好似一个恶臭的泥潭，而李润希一直浸在正中央。 “我想了很久，大火是最好的杀人办法。”李润希很平常地说：“大伯母经常忘记关煤气，我只要提前在一楼和二楼楼梯间洒满汽油，再点燃，煤气就会爆炸，一楼就会成为火海，他们二楼窗户为了防盗是用钢筋焊死的，他们跳不下来。” “他们的房间都被我藏了汽油，只要火燃上去，只会越来越烈，根本不可能扑熄，等有人报火警，消防车赶过来最起码要四十几分钟，他们早就烧没了。” 李润希看了许敬亦一眼，很快又补充：“我没和他们一家人住在一起，所有人都知道的。到时候我就假装一起救火，事后有人调查，我就说大伯母经常不关煤气，大伯又在家里存放了好多汽油用来加摩托车，所以根本扑不灭。” 拙劣的，充满漏洞的杀人计划，是眼前的少年被逼迫到尽头选择的路。 许敬亦沉默着，思考着。 见许敬亦没说话，李润希心里有点沉，是啊，自己资助多年的人居然要当杀人犯，一般人恐怕早就溜之大吉嫌晦气了。 走吧，李润希又想哭了，他在心里重复：走吧走吧，回去属于你的地方。 “我还去了刘进他们厂里观察过，”李润希自暴自弃地继续把后续计划全盘托出，“如果火灾没人联想到我，我就假装去投靠刘进，他们宿舍四个人一间，我可以用刀，弄死一个算一个。” 李润希对刘进等人无比的恶心。 刘进这人邪恶又有点脑筋，他知道李润希不满十八岁，所以他不碰李润希，他静静地等待着，等李润希成年。 他早和李壮志谈好了条件，到时候他给李壮志一万块钱，李壮志把人送进沙厂里美其名曰给李润希找了份工作。 但其实沙厂里都是些外地人，李润希进去了就等同于进了狼窝。 不过刘进是真挺喜欢李润希，李润希去了自然是先跟他在一起，等他什么时候玩腻歪了，再送给弟兄们也不迟。 李润希知道这个计划，有次他偷听到李旺和李壮志吵架，原因就是李旺不同意李壮志和刘进达成的这个交易。 所以，他越发确定这些人都该死。 许敬亦听完，好一会儿轻轻叹了一口气，他没有点评李润希的鲁莽，没有指出李润希的谋杀计划多么漏洞百出和风险巨大，更没有指责李润希心狠手辣。 他只是长久地凝视着李润希紧紧捏住纸巾的手，那目光就像一层看不见，但是带着点朝阳一般的暖意的薄薄的纱，拢在李润希手背。 “你这双手不应该戴上手铐，”许敬亦抬眼望进李润希眼底，“你要不要跟我走？” 这应该是一个问句，但从许敬亦的口中说出来，让李润希产生一种被怜惜的感觉。 这么多年了，劝李润希跑的人很多，张婶、赵叔、隔壁王阿姨，他们都叫李润希跑，但这是头一次，有人跟李润希说，要不要跟他走。 李润希大脑宕机了一会儿，反复咀嚼着许敬亦的话，确认自己并没有幻听。 “我哪儿也去不了，我身份证户口簿都被他们藏起来了，我去补办人家也不给我办。” 这也是李润希没法跑的原因之一，他什么证件都没有。 “我和他们谈。”许敬亦说。 “不要！”李润希反应很大，他决不允许许敬亦和宋初翠一行人有任何交集，“我我、我好好找，应该能找到的！” 作者有话说 快了快了，小希要跟老攻离开这个鬼地方噜！ 第13章 我愿意 “求你了，不要跟他们接触！”李润希有点着急地开始喘气，胸膛快速起伏，声音也不自觉拔高，“我可以找到的！” 在他心中，许敬亦就是一片纯白的花瓣，而宋初翠等人就是厕所里肮脏的污秽，他绝不想让许敬亦被污染分毫。 许敬亦看李润希情绪激动，只好拍拍他的肩膀，轻声道：“别紧张，我不找他们，放松，深呼吸。” 李润希跟着许敬亦的指令缓缓深呼吸了几次才慢慢放松下来，他又重复：“我说真的，李旺现在回来了，我有很多机会去二楼，会找到的。” “好，我相信你。”许敬亦说：“那先回答我，愿不愿意跟我走。” “可能我会管你，但我会尽力帮助你直到你能够独立生活。” 许敬亦慢慢给李润希分析着未来，“但你要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周围全是陌生人，你要从头开始学习很多东西，这个过程可能并不好受，不过这也意味着你会开启新的人生。” 七年前，许敬亦的资助给了李润希一次选择继续读书的机会。 七年后，许敬亦再次给了李润希一次选择重新开始新生活的机会。 第21章 李润希顺着他的话往下想，想自己的现在，也第一次想自己的未来，好像真的触手可碰。 说起来他也只不过见过许敬亦几面，可是他总下意识的信任许敬亦。 毕竟许敬亦对他的整个人生而言，真的占据着一个很特别的位置。 “我愿意。”李润希没有过多犹豫，他用力地点头，连肩膀都跟着动，“我愿意的！” “好。” 许敬亦点头，并不十分意外，“我就留在宾馆里，你随时可以找我。这是我的手机，你先拿着，我还有一个备用机，等我回去了我会用那个手机联系你，今晚有任何紧急情况你随时联系我。” 李润希没怎么用过手机，只在学校里偶尔借用过老师的，他感到很陌生，又有点不好意思，想要推脱，“我怎么好意思……” “听话。”许敬亦把手机放进李润希手里，握了握嘱咐道：“明晚我会拿备用机过来跟你换，将就把充电器带过来给你。” “还有，下一次糖果之夜，提前偷偷告诉我。” “不，我……”李润希想都不想立马就要拒绝。 “坏人永远不可能只做一件坏事。”许敬亦的语气冷静又不严厉，总有种安抚人心的魔力，“总会被曝光在阳光下的。” 李润希不大听得懂，只好懵懂地点头。 “明天把钱放回去，”许敬亦出去把后门的那瓶汽油拿来回来，叮嘱李润希，“他们房间里的，你偷偷处理好，别让他们发现，万一他们怀疑，不要犹豫立刻来找我。” “嗯。”李润希明白，“我知道，我会伪装得很好的。” 事情只能一步一步来，许敬亦又同李润希说了几句话后，自己先回去宾馆。 许敬亦离开之后，李润希拿着手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盯着手机屏幕等待着，许敬亦的手机壁纸是一只黑色的卡通猫咪窝在围墙上晒太阳，看起来慵懒又惬意。 过了十几分钟，一条短信发了进来。 【已到，晚安。】 李润希默默把那个号码背下来，想了好半天才决定回复一句； 【晚安。】 打字时他很慢，又很郑重，像是在做一件什么很重要的大事儿似的。 那头没有再发过来，李润希自己摸索了一会儿手机的一些功能，他不敢乱点开一些私人的东西，比方微信，或者相册之类的。 手机电量还剩百分之九十几，不过李润希不敢再多玩，赶紧放在枕头底下了。 但他还是睡不着，心里头痒痒的，带着点儿兴奋，于是只好伸手放到枕头底下去握着手机。这样心里头才踏实不少。 本来今夜他已经视死如归，可许敬亦的出现，又让他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他不由地想，或许自己这条烂命，也可以有另一个结局呢？ 而另一头的许敬亦回到宾馆，也并没有睡下，他坐在床上思考了一会儿，拿出一张纸写写画画，他一个人想事情时习惯这样。 直到不远处传来鸡鸣声，时间已过四点，许敬亦才放下笔躺上床。 * 有了希望，也就有了恐惧。 第二天起床的李润希找了借口上二楼找李旺，自己先跑去了杂物间，把钱塞回去墙里时他手都在抖。 好在李旺根本就没出房间门，过后还兴致勃勃地和李润希说着自己在大学里的很多趣事儿，把自己吹得很厉害，是班里的中心人物。 李润希压下心头的恶心感，装作很好奇的样子说：“真好啊，我也想去大城市看看，可惜我去不了。” “怎么去不了？”李旺大手一挥，“你想去，等我放假我带你去！” “不行的，我没身份证，住不了宾馆，只能睡大街。”李润希垂下眼皮，很是失落。 “……”李旺心虚地瞅了一眼自己的衣柜，尴尬地笑了几声，“不、不怕，到时候我开了房，你后面上来住就行，我们经常这么干，没人管的！” “真的吗？”李润希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副开心的样子，“太好了，谢谢你啊堂哥。” 李旺看着李润希漂亮的脸蛋，一时间感觉自己像一朵云悠悠然飘了起来，他嘿嘿嘿笑着，摸了一把李润希的手。 “大伯母等我下去洗菜呢，我先下去了。”李润希找了借口，离开了李旺的房间。 但他并没有立马走掉，而是站在门口，隔壁李壮志的房间里金币音效叮当响，李壮志还在手机上赌，一时不会出来。 李润希隔着一条门缝，看见李旺走向了自己的衣柜，蹲在地上往衣柜里扒拉出一堆臭袜子，又伸手往衣柜里敲敲打打了一会儿，拿出个包着黑布的东西。 李旺脸上扬起一抹笑意，放心了下来，把东西拍了拍又很快放了回去。 李润希收回目光，赶紧下了楼，脚步很轻，几乎听不见。 第14章 今晚十点 李润希是偶然发现宋初翠把钱放在杂物间的，那时候他为了找自己的证件，把二楼都看了个遍，一无所获。 一次糖果之夜过后，他慢慢站起来，路过窗户时发现窗户下方有一块砖有些松动，于是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戳了戳，发现那块砖居然是可以拿出来的。 拿出来才发觉这块砖只有一半，墙里空了一小块位置，里边儿是用黑色塑料袋包着的钱。 李壮志爱赌，家里的钱都是宋初翠在管，把钱存在银行卡里，李壮志偷了卡去取了好几次，于是宋初翠只好把钱分成两份。 第22章 一份依旧放银行卡里，一份放在家里。 但是又要提防李壮志和李润希，她琢磨过后决定，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李壮志很少踏进杂物间，李润希更是讨厌杂物间，放在这里才算最好的地方。 事实是她的确做得聪明，要不是李润希突然心血来潮，这笔钱绝对很安全。 李润希了解宋初翠，重要的东西，她反而不会放在自己卧室，李润希想过或许他的证件被李旺带去学校了，不然怎么会找不到呢。 不过现在看来，东西的确在李旺这儿，并且没有被带回学校。 李润希心里隐隐兴奋起来，太好了，一切都在往顺利的方向发展。 晚上的时候，李润希把餐馆收拾干净，琢磨了一会儿想起来如果许敬亦过来被人看见了不好，于是鼓起勇气用手机打了个电话给许敬亦，说自己过去换手机。 得到同意之后，李润希又特意等到十点过，街上彻底没了人，才急匆匆朝着宾馆跑去。 宾馆老板早就睡了，留下一道小耳门开着，李润希顺利溜了进去。 他轻轻地走到走廊尽头，敲开了门，顺利换了手机和拿上充电器，李润希把证件信息有着落的事儿跟许敬亦说了。 “注意安全，不要着急。”许敬亦说：“时刻把你自己的人身安危放在第一位。” “嗯！”李润希点头，不敢在这里多待，赶紧又沿原路返回。 接下来的两天，李润希一直没有找到很好的机会，只能等李旺出发去学校，但又有点担心对方这次会把证件一起带去。 他这头毫无进展，许敬亦那头倒是挺忙。 同行的人都已经离开这里回中京了，但他留了下来，他联系了自己在做律师的朋友，在朋友建议下四处收集相关证据。 同时，他也一直密切关注着刘进等人沙厂的情况。 虽然可能很难，但是总要做好一切能做的准备。 一切的努力不会白费。 * 干了好几天的弥长镇，正酝酿着一场暴风雨，大下午的乌云就从天际压了下来，本来李旺今天就要启程回学校，宋初翠担心儿子路上遇见大雨，死活要把儿子留到明天。 也恰恰这时，刘进给李壮志打来电话，今晚要开启糖果之夜。 李壮志兴致高了一些，最近宋初翠卡里的钱又被他偷偷取出来赌光了，为此两个人还打了一架，正愁手里一分钱没有呢，一会儿结束一定要朝刘进等人多要点儿。 可这次李润希不愿意配合，他答应许敬亦糖果之夜要提前告诉许敬亦，他知道许敬亦一定会来救自己，可是他潜意识里还是不想许敬亦和李壮志他们正面对上。 李润希不配合，李壮志勃然大怒，把餐馆大门“砰”一声砸上，抽出皮带猛地一甩抽在李润希手臂上。 他不怕刘进等人看见李润希身上的伤痕兴致大减，他之前就试过，身上有伤痕，刘进眼睛更亮。 “畜生！老子养你这么多年，叫你不听话！” “小杂碎，你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打死你老子往地里头一丢完事儿。” “你去不去？老子问你去不去？！又不要你一两肉，给人看看怎么了！老子揍死你个小杂、种！” 各种不堪入耳的辱骂声炸进李润希耳朵，他捏紧着拳头，很想抬起板凳一下盖在李壮志头顶上，最好是让他脑袋开花一下子倒地不起。 然后再用桌上的筷子插、进他的眼睛里！ 李润希已经在脑海里幻想过很多次，各种各样的杀掉李壮志一家人的场景，在每一次他受到他们伤害的时候。 李润希咬着牙逼自己忍耐，不断地告诉自己已经忍了这么多次，这次也一定可以忍下来。 …… 一顿毒打，最后还是从楼上听见声响下来的李旺拉住了自己老爹，这才停歇。 “听话吧小希。”李旺搂着李润希，挺起自己的胸膛，一副大哥哥模样，“我不让我爸打你，你放心，晚上我会保护你的！” 李润希心里发笑，挣开李旺拿起椅子上的裙子说了句，“行。” 他回到小瓦房，从兜里把许敬亦给他的手机拿了出来，给许敬亦发过去一条短信。 【今天晚上十点，糖果之夜。】 暴雨终于来袭，像是一条条拇指粗的麻绳鞭挞着大地，发出巨大的声响。 李润希换上一条浅绿色的吊带裙，坐在木床上，光着脚垂头听雨。 手臂，大腿，皮带抽出来的伤痕火辣辣地痛，其实李润希不想哭，但是眼泪就是充盈了眼眶，屋里又开始滴水了，滴答滴答—— 这次他没有再拿盆去接，从顶上就烂掉了，就算用盆去接也改变不了什么，往后也是无穷无尽地重复同一动作，李润希觉得厌倦了。 空气里那股潮湿的泥土味弥漫上来，争先恐后地钻进李润希鼻腔里，他拿着手机靠在自己鼻子上，企图从手机上闻见一点许敬亦的味道，好让他心里头好过一点。 虽然没有如愿以偿地闻到，但是手机里躺着一条让李润希安心的短信。 【好，别怕。】 不怕，这一次李润希终于不怕了。 处理汽油的时候，李润希在杂物间的纸盒子底下藏了一把旧菜刀，他想过了，许敬亦是个温文儒雅又讲理的好人。 第23章 但到时候许敬亦来了，肯定是说不过这一家子混蛋也打不过这家子混蛋的，法律和道德在这家人心里那是根本没有一点。 所以要是他们敢动许敬亦一下，李润希就拿刀砍他们，砍死一个赚一个，到时候警察来了，他也绝不会牵连到许敬亦。 只是可能会吓到许敬亦，李润希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如果是最坏的局面，那就希望自己能一下砍中要害，不要让他们的血四处喷洒，许敬亦的衬衫那么干净，溅上血迹就可惜了。 第15章 糖果之夜 晚上十点的时候，雨差不多已经停了，房檐水时不时落下来，发出没什么规律的嘀嗒声。 李润希穿着裙子，短暂地走进黑夜，推开了餐馆后门。 一切都是很熟悉的流程，他缓缓走到二楼，李壮志和李旺已经等在那儿了，一人手里拿着绳索，一人手里拿着布条。 房间正中央摆放着一张暗红色的木椅，李润希从容地脱掉鞋子，赤着脚走过去坐下。 李壮志啐了一口唾沫，拿绳子把李润希的双手反捆在椅背上，动作无比熟练，绳子把李润希的手腕勒得很紧，没有丝毫缝隙。 一旁的李旺适时递上布条，李壮志接过来把李润希的眼睛蒙上，这才退后两步打量着李润希。 李润希长相肤色都随了他那漂亮的妈，绿色的吊带裙衬托得他的双肩越发光洁可口，布条遮住了上半张脸，剩下有些苍白的嘴唇和尖尖的下巴，像是被暴雨打过的娇花，脆弱又瑰丽。 李润希虽然个子不高，但一双腿很直，此刻正紧紧并拢在裙摆之下，李壮志不自觉咽了口唾沫，又看了一会儿，走过去用自己脚尖把李润希的双腿分开了些，这才吩咐李旺守着人，他下去接刘进他们。 糖果之夜宋初翠和李壮志一般都不在场，要是李旺放假在家，李旺就会偷偷跟着一起，李旺不在就只有刘进等人，宋初翠两口子觉得恶心，都只躲在另一间房里等。 李润希听见李壮志下楼的脚步声，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突然，一只手落在李润希的大腿上，滚烫的体温像是开水落到身上一般把李润希吓了一跳。 “你做什么？” “别紧张，小希。”李旺有些痴迷地看着李润希的脸，不由自主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下唇，他感慨地说：“小希，你真的好漂亮，要是你是女孩儿该多好啊。” “呵。”李润希冷笑一声，偏了一下腿想甩开李旺的脏手，可李旺的手像是粘了胶水一般紧紧地黏着。 “你别忘了，我们是什么关系。” 李旺视线下垂，落在李润希的膝盖，他有些恍惚地低声说：“我知道啊，那又怎样，我不会让我爸妈把你嫁出去的，等我以后在大城市上了班，我就把你带过去，我们两个过日子，谁会知道我们是亲人呢？” 真是痴人说梦，恶心又荒唐。 李润希不想跟他说话，紧紧抿着嘴唇，身体僵硬。 可李旺却像是突然打开的话匣子，絮絮叨叨地嘀咕，“可你是男生，你看你多惨，我爸他们还要把你送……” 说到这里，李旺突然顿了一下，紧接着又说：“别怕小希，你先坚持着，等我工作了，我就回来把你带走，咱们兄弟俩一起奋斗，一起生活！” 李润希忍了又忍，最后忍无可忍地笑了，“李旺，我艹尼妈。” 突如其来的这一句给李旺弄得呆愣住，李润希趁机猛一下歪腿把李旺的手给甩开了，“想和我过，可以啊，一会儿那些人上来，你和他们摊牌啊，你敢吗？” “从小到大，你爸妈打我骂我，你吭声了？你不还带头让村里小孩霸凌我吗？这么多年里你当我是条狗，怎么这半年多转了性？” 李润希嘴角勾起轻蔑的弧度，凉薄地说：“是因为你这种丑逼在学校里根本找不到女朋友寂寞得紧吧？居然对堂弟也打得出来，我真替你恶心！” “你！”李旺突然站起来，有些不可置信，“你怎么……” “你以为我不知道第一晚你也在？你以为你伪装得很好？” 李润希哈哈笑了两声，“傻逼。” “你！！”李旺有些恼羞成怒，往前靠近几步，不过还没能说话，楼梯口就传来了一连串的脚步声。 刘进他们来了。 李旺只好又退开，站到角落里去。 李润希也无声捏紧了拳头，咬紧腮帮。 眼睛被蒙住，听觉就更加灵敏，李润希像以往一样微微垂着头，一副任人观赏的模样。 门被关上，片刻之后，打火机啪嗒响一下，一股烟味逐渐弥漫开来。 有好几道呼吸声，李润希能感觉他们离自己并不远。 糖果之夜不会有人说话，李润希能听见的只有呼吸声，会听见有人剧烈的喘息，像是快要没办法呼吸一样。也会听见有人满足地叹息，仿佛到了某种极乐。 今晚也是一样，不过今晚有人说话了。 “给。” 这应该是刘进的声音。 但房间里并没有人接话，李润希无法判断他们在做什么。 又过了几分钟。 “啊～”一道微微颤抖着的男声响起，应该是李旺，却不知他是痛苦还是愉悦。 李润希听见面前有几个人笑了，好似在嘲笑。 然后他闻见一丝奇怪的味道，夹杂着一股石楠花的气息。 第24章 有温热的东西溅到李润希小腿上。 恶心，恶心，真恶心。 李润希呼吸快了几分，脚趾紧紧抓着地，他用力想要挣脱绳索，可却只是越挣扎手腕越疼。脑海里不自觉地幻想自己跟前的人都在做些什么，太恶心了，他好想杀人啊，真的忍不住。 他控制不住地去想那把被他藏起来的菜刀。 突然，“砰——”一声巨响，门被人从外面猛地踢开。 李润希听见几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不许动！” “裤子穿上！” “双手抱头蹲下！” 一阵夹杂着暗骂的扑腾挣扎动静后，金属碰撞声异常清晰地响起。 “铐上铐上！” 警察！是警察！李润希微张着嘴，呆住了，警察怎么会来？！ “别怕。”有人走到李润希身边，温声安抚，“我在。” 许敬亦把李润希眼睛上的布条摘掉，李润希先看见许敬亦有些担忧的神色，于是连忙冲他苍白地笑了一下表示自己没事，而后视线一转，这才发现屋里全是人。 刘进等一行六人，全部被手铐铐着，双手举高，额头贴着墙面站立着，警察正在搜身。 而李旺则是跪在地上的，他双腿打着颤，眼神还有些迷离，但也感知到了恐惧，低声叫着：“爸！妈……” 不远处的地上，散落着几张锡箔纸，还有些红色颗粒物，以及几滩口痰一样的东西。 第16章 最后一个黑夜 李润希觉得不真实，好似在做梦，心里头有忐忑，忐忑于自己差点杀人。但又觉得踏实，因为许敬亦来了，警察也来了。 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见到警察，他们身着整齐的制服，肩章上闪烁着庄严的警徽，比电视里看见的更加英武可靠。 李润希过了好一会儿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自己这副模样，他活动了下被勒得起了几条血印的手腕，真想要站起来。 “等下。”许敬亦从兜里拿出一包纸巾，取出两张，半蹲下来替李润希擦小腿。 李润希一下惊醒，自己腿上还有…… “别动，马上好。”许敬亦按了一下李润希的肩膀，继续垂眸认真地从上到下，把那几滴东西擦干净。 “脏……”李润希指甲陷进掌心，脸色惨白地低声说着：“很脏。” 许敬亦把纸丢进垃圾桶，回过头和李润希对视，目光里闪烁着温暖的光芒，让李润希心头骤然平静不少，他莫名地觉得许敬亦是明白的，明白自己此刻的心情。 “干净了，一会儿再洗一洗，我保证什么都不会留下。”许敬亦的声音此刻好像有种魔力，像一阵看不见却感受得到的风，柔和地化解李润希所有的困难和痛苦。 李润希点了下头，许敬亦用他那双手，擦掉了李润希的噩梦。 是啊，脏了还可以洗干净的，能洗干净的。 而后许敬亦脱下自己的牛仔外套给李润希披上，一边和他说：“我们需要一起去警局，别紧张，警察问你什么，你实话实说就好。我应该会先出来，到时候我在门口等你，别害怕。” 一旁站着的一个警察闻言，有些怜悯地看了李润希一眼，笑着说：“别怕，坏人已经被抓住了。” 像安慰小孩的语气。 李润希也跟着扬起了笑容，“谢谢。” 警察点头示意后，转身去帮助同事押送刘进等人。 “走吧，把鞋子穿上。”许敬亦扶着李润希往外走。 “我没事，能走。”李润希在门口套上鞋，小声地说。 “好。”许敬亦于是松开手走在他身后，笑着说：“你很勇敢，李润希。” 李润希的脸突然烧了起来，他很少接收夸奖，一时不知如何回应，于是加快了脚步，同手同脚地往下走。 出了门，李润希这才发觉警车附近站了好些人，都是附近的邻居，打着手电三三两两挤在一起窃窃私语。 “造孽哦这家子！” “可不是么，娃儿才是最可怜的，经常挨打哟。” “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事儿哦，大半夜来抓！” “谁知道呢，这两口子就不是什么好人，平常那耀武扬威的劲儿，有个大学生儿子了不起似的。” “哎哟！你看黑娃穿的还是裙子，手腕勒成那样，怕不是他一家子要杀了黑娃哦？” “好好一孩子，他俩口子给养成什么样了，莫不是他两口子真是变态吧？” “说不好说不好，大晚上的沙厂那群人怎么在他家哟？” “怪不得平常经常看黑娃穿得男不男，女不女的哦！” …… 这一夜李润希记得所有的细节，他记得出门时警车轮胎上还沾着的湿泥，也记得上了车后警察怕他紧张递给他的一瓶哇哈哈矿泉水，记得做笔录时自己的心情。 他和许敬亦分开了，但是他却很平静，或许是意识到宋初翠一家和刘进他们都已经被抓住，或许是因为自己披着许敬亦的衣服，被许敬亦身上的那种好闻的香气围绕着，就算他里面穿着裙子，也没再觉得难堪到抬不起头来。 但是更重要的，是许敬亦说，他会在门口等。 这一生，从来没有人等过李润希。 做完了笔录已经是凌晨四点，警局门口的灯很亮，李润希以前没有觉得灯可以那么亮过。 第25章 亮到他刚出来，就一眼看见了许敬亦。 许敬亦站在门口最显眼的位置，垂手而立，一身的书卷气里揉着温柔的润泽。 这一夜的混乱没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疲惫的痕迹，只额前的碎发乱了几许，看起来更添了几分烟火气。 李润希手指动了动，快速朝着许敬亦奔去，踩进那一片灯光里。 他不怕灯光易碎，因为他心里清楚，朝阳马上就要到来。 * 李润希第二天才知道，糖果之夜里，刘进等人居然是在聚众吸，d，他们喜欢在幻觉里，看着被绑起来的李润希打。 其他人不是不想做别的，只是刘进是他们的头，刘进放过话，李润希是他必摘的果儿，果儿要留到成熟吃才最甜。 而这一切，宋初翠和李壮志是知道的，但他们依旧继续着，就为了那点儿钱。 而李旺，他背着自己爹妈偷偷参与过三次糖果之夜，对刘进他们做的事很好奇，但他一直都忍住了。 但最后这一次，不知是被李润希骂了，还是他终于忍不住想要尝试那种快乐，在刘进递给他东西的时候，他没有犹豫地接了过来。 刘进可不是那么好心白送他吃，他只是想着李润希马上十八岁，李壮志就要把李润希送进沙厂，他也要给李壮志钱了。 现在让李旺染上这个，以后李旺要货就只有找自己，李壮志两口子就这一个儿子，总会源源不断给钱的，自己给出去的钱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回来，还能赚更多更多。 那个沙厂就是一个制d工厂，大老板就是最大的头，为了不引人注目，把沙厂开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不过是方便私下制d罢了。 这是许敬亦发现的，那次他和李润希从小瓦房出来，穿过那群工人时，刘进正伸手拍李润希的腰，许敬亦看了一眼。 刘进面色灰暗，牙齿又黄又烂，伸出来拍李润希的那只胳膊有好几处溃烂，以及一些擦眼而过的小红点。 很符合吸，d人员的特征。 于是许敬亦深入观察了几天，沙厂的人因为知道这地方偏僻，所以交易时几乎不怎么掩藏，许敬亦几乎不费力地就发现了一个常去沙厂拿货的男人。 男人也是个窝囊，身上掏不出三十块钱。许敬亦装成外地来考察生意的商人，一副交朋友的样子，给了那男人五百块钱打探附近的商机。 男人果然觉得许敬亦这个外地人是个有钱的大冤种，也想把许敬亦拉下水，以后好跟着许敬亦吃点儿剩的货。 于是给许敬亦透露了一些沙厂的事儿。 所以才有了这次的取缔，整个沙厂被一锅端，拔出萝卜带出泥，还有很多下线上线有待查办。 不过这倒不关李润希的事儿了，许敬亦给他的手机上安装了专业软件，清楚地录下了李壮志对李润希的殴打过程，许敬亦还收集到了十八位证人的证言，一并提供给了专业的律师，后续将以虐待罪起诉宋初翠和李壮志。 “他们会被关起来吗？是坐牢吗？”李润希并不了解法律，不知道李壮志和宋初翠会不会像之前村里其他人斗殴一样，抓进去几天又出来了。 “会。”许敬亦肯定地告诉李润希，“坏人会受到法律的制裁。” 从前仿佛一直踩在一根充满荆棘的独木上行走的李润希，觉得自己此刻终于跳开了，但迎接他的不是万丈悬崖，居然是松软的白云。 轻轻地将他托住，放在地上了。 “你大概率不会再见到他们了。”许敬亦开着刚租的车载着李润希行驶在回弥长镇的路上，他要陪李润希回去收拾东西，然后告别张婶。 路况不好，对这个车也不是很熟悉，所以许敬亦开得很稳当，他看了一眼后视镜才继续说：“只要你以后不再回到这里。” 弥长镇，石岩乡，被称为家乡的地方对于李润希而言其实并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他在这里感受到的善意太少了。 他记得每一处挨打的田埂，记得谁家墙角有个坑，而自己被同龄人推进去，爬不起来，叫喊也无人应，记得饥饿和穷困，记得那些鄙视厌恶他的人的眼神。 他当然不会再回来了，再也不要回来。 李润希在心里默默地这么想。 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李润希根本没有什么东西，许敬亦等在门口，他自己先去小瓦房收拾了几件还能看的衣服，又用袋子装了几本书。 然后他推开餐馆后门，上了二楼去到李旺的房间，打开衣柜蹲下去，掏出一堆臭袜子，果然看见衣柜后壁有块木板烂掉了，空出一小块缝隙。 伸手一掏，把东西拿出来打开，正是自己的户口簿和身份证。 身份证还快过期了。 李润希看了一会儿，户口簿上只有他和奶奶的名字，奶奶过世之后没人想起去销户，他们这些小地方根本也没人管。 走出李旺的房间，李润希想去拿杂物间的那两万块，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没有去。 许敬亦不会喜欢他这么做的，这是在偷。 两人又买了好些东西去石岩乡看望张婶，惹得张婶哭红了眼睛，紧紧拉着李润希的手，嘱咐李润希以后要听许敬亦的话。 临走，张婶又拉住许敬亦的手，哽咽地出声：“小伙子，你是好人，好人一生平安哟！我们黑娃，拜托你照顾了！” 第26章 “您放心。”许敬亦点头，“此去山高路远，再见不知何时了，愿您及家人健康平安。” 作者有话说 跪求一波海星～ 第17章 中京 关于未来的规划，许敬亦劝李润希还是要参加高考，无论考得好坏。 到时候可以在中京找一所职业院校继续读书，给自己一些融入社会的过渡期，也让自己有时间能学一门生存的技术。 李润希觉得有道理，于是两人在县城里短租了一个公寓，度过了炎热的半个月，期间还又去了两趟警局配合问话。 六月一号是李润希的生日，不过他没有告诉许敬亦。 如果说了，许敬亦肯定会给他买礼物，但是他觉得自己十八岁的礼物其实已经得到了。 他离开了那个噩梦一样的地方。 高考如约而至，也一同预想之中的，李润希考得很烂，好多题他见都没见过，硬着头皮写完卷子，难免灰心丧气。 好在许敬亦在考场门口等他，给他买了冰淇淋。 真甜，李润希以前没吃过。 高考过后，李润希交了委托书给班主任，麻烦他到时候寄毕业证书给自己，然后又跟着许敬亦去重新办理了身份证和电话卡，还给奶奶销了户，从此户口簿上就只剩下李润希一个人。 就此，这里的一切事宜处理完毕。 宋初翠一家人会怎么判，判多久，李润希都不关心了。 许敬亦说：“不要回头看，要往前走。” 今天是个好天气，晴空万里，适合离开。 飞往中京的飞机即将起飞，李润希和许敬亦坐在一起。 第一次坐飞机，李润希看哪都觉得新奇，又不好意思太明目张胆，怕别人觉得自己土，于是低头研究着安全带。 “这样。”许敬亦拿自己的示范给李润希看，“这样就扣上了，把这里掀起来，抽出来就解开了。” “好。”李润希耳朵有点红，许敬亦说话时微微侧着身体靠近李润希，可能是声音太近了，有点热。 随着飞机的轰鸣声越来越大，一阵轻微的震动传来，飞机开始缓缓滑行。 李润希的心跳也随之加速，既紧张又期待。一旁的许敬亦以为李润希是不舒服，递给他一块口香糖，示意他放进嘴里。 飞机加速滑行后，突然腾空而起。 那一刻，李润希觉得仿佛失重了一般，整个人像被拎起来一样，他紧张地抓紧了许敬亦的手腕，有些害怕。 许敬亦用另一只手拍拍他的手背，无声安抚着。 等飞行平稳后，李润希这才敢往外看，棉花糖一样的云朵飘浮在空中，金色的阳光穿过云层洒向大地，壮观无比。 李润希张着嘴无声地“哇”了一声。 好漂亮！ 许敬亦看着李润希那好奇的后脑勺，温柔地勾起嘴角，心里感慨果然还只是小男生啊。 中京太远了，要飞四五个小时，李润希看够了窗外的景色，又吃光了午餐，舒服地昏睡过去。 许敬亦给他盖上毯子，自己这才拉上眼罩。 睡吧，睡吧，睡醒就到家了。 * 飞机抵达中京已经是晚上，李润希头重脚轻地跟在许敬亦身后，看着中京国际机场大得像是座没有尽头的迷宫。 “还好吗？”许敬亦推着两个行李箱，行李箱上还挂着两个大大的手提袋，是李润希的行李。 “我拿一点吧！”李润希这才注意到自己两手空空，想要帮忙，“亦哥。” 许敬亦大李润希八岁，今年二十六了。 “不用，”许敬亦放慢脚步，观察了下李润希的脸色，“坚持一下，一会儿到家泡个澡就舒服了。” “嗯……”李润希应了，心里头对家这个字眼实在有些陌生。 上了出租车，许敬亦报了个地址，李润希默默在心头记下了。 ——南城区烟阳大道繁花苑小区。 这是许敬亦的家。 出租车穿梭在宽阔的道路上，即使晚上中京也依旧车水马龙，霓虹灯璀璨得有些耀眼，高楼大厦好似入了云端一样看不见顶，街道两旁整齐的绿植是李润希从未见过的品种。 这里是中京，是电视上才能看见的地方。李润希坐在车上，竟然觉得自己渺小得像一只蝼蚁。 完全陌生的地方，令他感觉到些许惶恐。 在农村，夜晚总是安静的，漆黑一片的，没人愿意晚上出去溜达。 但是在中京，夜晚是繁华的，安全的。 繁花苑虽算不上是中京市的顶级小区，但位置取得远离城区，多了几分宁静，许敬亦当初在这里买房，就是看中了这份安静。 李润希跟着许敬亦在门卫室登记完，穿过高大的雕刻着精美的花纹的大门，小区里处处树木葱郁，花草繁茂，路灯明亮而温暖。 许敬亦一边走着，一边给李润希简单说明小区的布局，哪里有广场，哪里有湖泊…… 上了电梯，许敬亦摁下11层按钮。 电梯上行带来短暂的眩晕感，李润希背靠着扶手，紧紧盯着电梯门。 “没关系。”许敬亦轻声安抚，“多坐几次就好了。” 李润希很不习惯，但是他得慢慢适应。 “嗯。”李润希点头，放缓自己的呼吸。 终于到家。 许敬亦打开门把行李箱先放在一旁，按开了灯。 第27章 李润希跟在许敬亦后边走进去，看见许敬亦弯下身体从玄关鞋柜里取出拖鞋换上，于是他赶紧收回自己已经迈开的腿。 “你穿这双吧，可能有点大。”许敬亦递给李润希一双白色拖鞋，“明天再去买。” “嗯，好。”李润希乖乖把自己鞋子脱掉，穿上拖鞋后学着许敬亦的样子把和换下的鞋整齐地放进鞋柜里。 然后他慢慢地转身，这才有空看清许敬亦的家。 屋内整体是以温柔干净的米白色作为主色调，铺了柔软的绒毛地毯，木制家具多以简洁，自然的线条为主，角落精致的花盆里百合竹郁郁葱葱，造型优美。 这里明亮精致，一尘不染。 李润希有些局促地站在原地，仿佛闯入了一场漂亮的梦境，他总有种自己的脚一旦踏入这里，就会留下带着黄泥的脚印。 “过来吧小希。”许敬亦转身对他说：“你先在沙发上坐会儿，喝杯水，我去给你收拾下房间。” 于是李润希这才有些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踩上地毯的瞬间，仿佛是踩在云朵上，有种飘飘然的不真实感。 等李润希缓慢地坐在沙发上，许敬亦自然地给他倒来一杯水，又给他打开电视，把遥控器放在他手边，这才去了次卧收拾。 水杯也好干净啊…… 李润希呆呆地看着手里的玻璃杯，慢慢地抿了一口，这才又抬头打量起周围来。 许敬亦之前说过他没有跟家人住在一起，自己买了房子单独居住，只是他一个人怎么买了这么大的房子？李润希默默数了一下，足足有四个卧房。 此时房间都关着门，李润希收回视线，又朝着阳台看去，宽阔的阳台上种了几盆漂亮的多肉，摆放了一张小圆桌和一个吊椅，闲暇时光窝在吊椅里眺望远方，想必也是一道美景。 电视里播放的是当下一部热播剧，李润希并不怎么感兴趣，但他觉得自己这样到处盯着看的行为很像小偷，于是强迫自己把视线落到电视上。 一杯水被他喝了个干净，水杯捏在手里，他也不敢乱放，怕放错地方，或者是不是应该主动把杯子洗干净呢？ 正在李润希胡思乱想之际，许敬亦打开了房门，“好了，过来看看你的房间吧小希。” 李润希立马蹦了起来，又察觉自己的动作太快，于是弯腰把杯子先放在桌上，然后均匀着步伐朝着房间走去。 房间有一扇很大的窗户，挂着质感很轻柔的白色窗帘，离窗户不远处是一张一米八乘两米的大床，许敬亦刚给换上了浅蓝色的四件套。 另一边是衣柜和一套桌椅，都是同色系，看起来很舒适。 “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添置的，咱们明天去买。” “不不不！”李润希连忙摆动双手，“够了够了，真的已经很好了亦哥，不需要再买什么了。” 许敬亦笑着说行，“次卧没带卫生间，所以洗漱你得出门用外边儿的卫生间了，来我带你去看下家里的布局吧。” 许敬亦领着李润希看了其他地方，原来的四个房间有一个是书房，一个主卧是许敬亦的房间，还剩下两个空置着，李润希住的是挨着许敬亦房间的那个。 “这里是厨房，那边是卫生间。” 许敬亦带着李润希走进卫生间里，往浴缸里放水，“刚好给你放水，一会儿泡个澡，好好睡一觉。” 李润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许敬亦的所有动作，试图记住许敬亦是怎么操作的，他怕自己不会用。 但许敬亦转身就慢慢地，一样一样地教他了。 换作旁人来教，或许李润希会觉得尴尬和自卑，但是许敬亦不一样，许敬亦平静温和地介绍着淋浴器和浴缸怎么使用，就像是上课时老师平静地讲述着书本上的知识一样，不会让人觉得难堪。 确保李润希都会使用之后，许敬亦找来一套干净的睡衣给他，“先穿我的吧，明天再去买。” 卫生间的门关上，李润希抱着睡衣立在原地，镜子里的自己脸颊红红的，李润希瞄了一眼，赶紧又垂下视线，他抬起手，轻轻地把自己的脸埋进睡衣里。 全是许敬亦的味道。 作者有话说 终于住一起了！ 第18章 眼前一黑 自出生至今已十八年，李润希首次体验了泡澡的惬意。温水环绕着他的身体，仿佛将所有的疲惫和压力都冲刷殆尽，只留下心灵和身体的双重放松。他满足地叹息着，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宁静。 然而，当他不经意间搓了搓手臂，却惊讶地发现搓出了几条黑泥。他立刻从水中坐起，用指腹在腿上试了试，同样出现了黑泥。 原来，他的身体竟然如此脏。李润希的心情瞬间低落，他垂着脑袋，一言不发地继续搓洗着自己。 直到许敬亦察觉到他在卫生间待得太久，敲门询问时，李润希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把皮肤搓得通红。 他心中暗自思忖，应该干净了吧……会干净的吧。 当天夜里，李润希躺上了那张像云朵一样柔软的床，枕头被子都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四肢被舒服地托着，又累了一天，按道理是很困了。 但李润希一点儿也不想睡觉，他摸出手机打开来，这个手机是许敬亦的那个备用机，许敬亦说是之前买手机都习惯直接买两个，一个黑色一个白色。 第28章 于是这个白色的许敬亦就继续让李润希用了，毕竟现在没个手机实在太不方便，李润希便没有推脱。 他也因此有了自己的电话卡，注册了微信，加上的第一个联系人，也是目前唯一的联系人，就是许敬亦。 李润希默默点开许敬亦的个人名片看了一会儿，许敬亦的微信头像还是那只黑色的卡通猫咪。 点进朋友圈里，内容也很少，大多数关于工作的，还有一些简单的风景照，没有配文。 翻下去滑上来，李润希都快把许敬亦的朋友圈给背下来了。 又过了一会儿，李润希按开了床头的小台灯，打开了手机录像，起身对着整个房间仔仔细细录了一遍。 镜头掠过他那堆放在衣柜里只占用了一小个角落的行李半秒，最后停留在床上。 李润希没有出镜，只是轻声开口说话。 “我是李润希，今天是个特别重要的日子，哦、今天是6月11号，第一次录像有点紧张……” 李润希说着说着笑了几下，手部晃动导致镜头也在跟着晃，“今天，我终于有了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下雨天不用拿盆接水了，我要谢谢亦哥，是他让我有了人生里的第一个房间。” 默了两秒，李润希又补充：“是属于李润希一个人的房间。” 又想了一会儿，感觉一下也没什么要补充的，李润希便停止了录像。 他迫切的想要自己永远记住当下的每一秒，曾经他记录生活的方式是写日记，不过后来总被同学偷看，嘲笑，于是他便不再想写了。 现在他有了更好的方法，那就是录像，比写日记快多了，还能随身携带，不用担心被别人偷看，简直太方便了。 重新躺上床，把刚才录的视频看了两遍，李润希才心满意足地放下手机闭眼睛睡觉。 再也不用担心半夜老鼠跳上床咬手指，所以李润希这一觉睡得特别沉，特别踏实，连梦都没做一个。 “把昨天都作废 现在你在我眼前 我想爱 请给我机会……” 是谁在放偏爱？李润希闭着眼睛跟着歌曲哼了两句，又立马猛地惊坐起来。 这是自己的闹铃！ 他手忙脚乱地按掉闹铃，歌声停止之后竖起耳朵听了听，客厅好像也没动静，现在才早上七点，也不知道许敬亦起了没有。 李润希坐在床上，用双手轻轻拍两下自己的脸颊，呼出一小口气，翻身下了床。 他想给许敬亦做早餐，煮面什么的。 打开门，客厅里没有人，阳台上有风吹进来，百合竹叶片轻轻晃动两下。 美好的清晨。 李润希跑到阳台上去，趴在护栏上四处眺望，小区景色尽收眼底，果然好漂亮。 “起这么早？” 身后传来许敬亦的声音，或许是因为刚起，嗓音相对于平时多了一丝丝慵懒，“昨晚休息得好么？” 李润希回过头来，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超级好，连梦都没有做！” 许敬亦点头，也勾起一抹微笑，“那就好，去洗漱吧，我看看厨房还有什么食材，简单吃点一会儿出门买东西。” “我来吧？”李润希有些迟疑地自荐，“我会煮面的。” “哪有第一天就让你做饭的道理。”许敬亦摆摆手，“再说了，也让你尝尝我的手艺，如何？” “好！”李润希点头，朝卫生间走去，“那我洗完脸来帮你打下手。” 刷个牙，捧水把脸洗了，李润希拿过毛巾把脸上的水囫囵擦干就着急地往外走。 厨房没人，灶台上倒是烧着水。 “亦哥？”李润希回头寻找。 “你房间。” 许敬亦的声音从开着的门里传出来。 李润希又连忙跑过去，就见许敬亦在叠被子，叠李润希的被子。 自己打小起床都是被子一掀就下床，压根没有叠被子整理床铺的习惯，李润希眼看着许敬亦熟练地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又伸手把床单抚得没有一丝褶皱。 “只帮你这一次。”许敬亦直起身体，走到李润希跟前拍了拍李润希的头顶，像是在哄小朋友一样。 “小希以后起床就得自己整理床铺，可以吗？” “好。”李润希眨巴两下眼睛，咽下一口唾沫答复，“我会整理好的。” “很棒。”许敬亦于是往外走，走出房门又回头随意地说：“房间是比较私密的地方，进出可以随手关门，保护好自己的隐私。” 李润希顺口就想说我哪有什么隐私，突然又想起昨晚换下来的衣服被自己随手丢在衣柜里了，还好许敬亦没有看见，看来以后果然得随手关门啊…… “好的，我记住了亦哥。” “行，来洗葱吧。”许敬亦边走边挽起自己的袖子，“刚好你也熟悉一下厨房。” 两人在厨房忙活一阵，煮了两碗面条，还卧了荷包蛋。 李润希捧着自己的那碗面条，肚子里的馋虫都被勾起来了，口水直流，他赶紧坐在餐桌前，咕噜咕噜吃了起来。 许敬亦坐在他对面，吃相斯文，没什么声响。 只有自己吸面条和嚼食的声音，有点奇怪，于是李润希抬头问许敬亦：“亦哥，为什么你吃东西没有声音啊？” 许敬亦抬眼微微一笑，示意他吃完再说。 第29章 “哦。” 等两人都吃完了，许敬亦站起来收拾碗筷时指了指李润希胸口衣服上的油点，“你看，带汤的食物倘若咕噜咕噜地吸，就容易溅到衣服和桌上，清洗起来很麻烦，至于吧唧嘴，” 许敬亦耸了一下肩膀，无辜地挑眉说：“我怕嘴里的东西掉出来，要是再随着说话的动作落到菜里，和我同桌的人就可能都不吃了，那样我不仅得买单，还得可劲吃不浪费粮食，好惨。” “说得对！”李润希竖起大拇指，觉得确实很有道理。 “在家里咱们怎么吃都行，随意就好。在外面就得遵守下餐桌礼仪了，我家里一个远房侄儿，有点小胖，去餐厅吃饭吧唧嘴就被人骂是头小猪，回来找我哭了三天三夜。”许敬亦笑着摇摇头拿起碗筷离开餐桌。 李润希跟在他后头，想象了下小孩儿哭鼻子的模样有点想笑，抿着嘴巴心想自己也要改，免得以后跟许敬亦一起出去吃饭，也被人骂猪的话，那可不行！ 多丢许敬亦的脸啊！ “亦哥，”李润希跟进厨房，抢了许敬亦手里的碗放进洗碗池动起手来，“以后我哪里做得不好，你就告诉我，从小也没人教我，我什么都不懂。” 许敬亦伸手把李润希的袖子往上提了一点，避免被水打湿，“我的规矩可能有点多，你不嫌烦吗？” “怎么会？”李润希诧异地看了一眼许敬亦，“我高兴还来不及。” “行。”许敬亦点头，他把李润希带在身边，本来也存了要好好教一教的心思。 人毕竟是群居动物，大多数时间都活在各种各样的社交关系里，李润希也不例外，掌握基本的社交礼仪和与人沟通的基本能力现阶段对他来说很重要，几乎决定了他进入新学校后能够融入集体，或者至少能交到朋友。 许敬亦看着李润希认真洗碗的侧脸，想起了他决定要带李润希走的那个深夜，他在纸上写写画画。 思绪其实也是乱七八糟的，只不过他心里清楚，自己绝不能袖手旁观。 但要带走李润希，又何尝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这不是把人带走就了事，还得对人负责。 许敬亦也才二十六岁，也担心自己的决定是否会害了李润希。 想起宋初翠一家子和沙厂那帮人，许敬亦眼神沉了下来，李润希现在还小，但他的美貌已经初见雏形。 倘若任由李润希继续留在那个地方，想来只会沦为淤泥里短暂盛开的鲜花，而后很快腐烂凋零。 美貌这一张牌单出，是绝对的不幸。 “走吧，换件衣服出门。”许敬亦暂时停了思绪，拍拍李润希的肩膀。 李润希速度飞快地跑回房间换衣服，出门时许敬亦等在玄关，李润希把自己房间门关上，正要迈开步子，却陡然眼前一黑。 作者有话说 让我看看是谁小时候吃饭吧唧嘴被家长打嘴巴，哦，原来是我（哈哈哈 第19章 身体好差 李润希再次睁开眼睛时，看到的是客厅的吊灯。 许敬亦的声音在头顶传来：“醒了，起来喝点水。”他扶着李润希起身，李润希一脸困惑地问：“我怎么了？我们不是正要出门吗？”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嘶……” “你晕倒了。”许敬亦递给他一杯水，看了一眼手机，“大概晕了三分钟。” 李润希喝了几口水，感觉胸口有些闷，但说不出具体哪里不舒服。 “看来我们今天还得去趟医院。”许敬亦伸手摸了下李润希的后脑勺，刚才摔下去磕出一个包，“你得检查下身体。” 医院在李润希脑海里，就是各种各样的针头与药水，他不太喜欢。 “应该没事吧……”李润希迟疑地说：“我之前偶尔站起来站猛了也会眼黑一会儿，没多大事。” “听话。”许敬亦坚持自己的想法，“你太瘦了，我会担心。” 此言一出，像是点了李润希的穴道，许敬亦说会担心他，他怎么能让许敬亦担心呢？ 医院 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看起来四五十岁了，戴着副厚厚的黑框眼镜，眉毛画得弯弯的，她一边看李润希的检查报告一边叹气。 搞得李润希特别紧张，这剧情好像宋初翠以前看的那些电视剧里主角得绝症的场面。 “太弱了，啧。”女医生抬头上下打量一眼李润希，转过头和许敬亦说话：“身高体重哪哪儿都不达标，都十八岁了才一米六二，八十六斤，啧……恐怕长不太高咯……” 女医生转头在键盘上啪嗒啪嗒打字，一边说：“严重营养不良，还贫血，开点药回去吃，按时过来复查。” “好。”许敬亦点头，询问道：“请问平时有哪些需要注意的地方？” “这个主要靠养。”女医生说：“平常饮食上要特别注意，多吃些含铁丰富的食物，肝脏啊，瘦肉这些……” 许敬亦点头认真一一记在心里，等医生开好单子后领着李润希去拿药。 “别担心，没什么大问题。”许敬亦看李润希脸色不太好，以为他被吓着了，“会长高的，多吃点饭就好了。” “不是，亦哥。”李润希有些窘迫地说：“医生说要多吃肝脏，我打小就吃不了。” …… 许敬亦想了下，正要说话时旁边路过一对带着宝宝的夫妻。 第30章 “人家儿保医生说了，要弄点猪肝粉加在宝宝辅食里喂他，这样味道就不太重。” “好的老婆，我一会儿就去买新鲜的。” 两人目送一家三口走远后，许敬亦突然笑着说：“没事，大宝宝也可以吃猪肝粉吧？我们也去买新鲜的。” 李润希：“……” 从医院出来，两人去了商场，李润希缺的东西太多了，衣服鞋子杯子…… 李润希看着那一样样贵得令人咋舌的东西，小声地一直劝许敬亦：“够了，真的够了亦哥！” 许敬亦知道李润希在想什么，宽慰他：“别有压力，你就把你自己当成我亲弟弟，哥哥给弟弟买东西不是很正常吗？” “可是……” “等以后你赚了钱，我想要什么你也会给我买对吧？” 李润希用力点头，“当然！” 就算许敬亦要天上星星，他也会努力摘给他！ “那就对了。”许敬亦拿起一双鞋子递给他，“我现在买给你，你以后买给我。来，试试这双。” 于是，李润希稀里糊涂地跟在许敬亦身后，像个小玩偶似的听话试了很多东西，等从商场出来，两人手里的东西已经多得快要拎不动。 最后一站，两人去了超市买了点新鲜食材，许敬亦还当真买了猪肝。 李润希不怕吃药，但他是真受不了猪肝的味道。 好在当天的晚餐里，并没有猪肝相关的菜。 吃完了饭，李润希洗碗，许敬亦在他旁边用手机播放着猪肝粉制作流程，一边动手操作。 “猪肝粉，小宝宝补铁的最好来源，今天博主就来手把手教大家制作猪肝粉……” 小宝宝……小宝宝……… 李润希在一边耳朵都快红透了。 许敬亦倒是没注意这点，依旧低头认真处理着猪肝，一边和李润希说话：“暂时先别考虑找兼职的事儿了，先养养身体，不然你这小身板去工作可吃不消。” 高考过后假期很长，许敬亦也要忙自己的事情，李润希总不可能一直躺在家里，他想着去做点兼职。 不过这一下查出身体有问题，李润希也不想许敬亦担心，只好点点头，“嗯，这个把月我就待在家里，好好吃饭适当运动，下个月有好转我再去找找有没有合适的，轻松一点儿的事做。” “也行。”许敬亦想了一下，“我给你卡里转了五千块进去，这个假期有要用钱的地方就用，别省，等开学我再给你转生活费和学费。” 五千块，这对于李润希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了。 他至今为止曾拥有过的，最多的存款也就352块，现在就在房间的床头柜里。 “太多了亦哥，我用不了什么钱的。” 许敬亦却摇摇头，“小希，你现在要学会用钱，明天我带你四处转转，之后你就要适应自己一个人出行，坐公交，坐地铁，打车。” 猪肝终于切好，许敬亦把切好的片放进沸水里，一边举着例子，“你要尝试自己一个人去买一件喜欢的衣服，或者一本书，进店去点一杯没喝过的奶茶，这些都是需要用钱的，如果不够，你就跟我开口，如果剩余，你就自己留着。” 李润希把碗擦干净放进碗柜，顺着许敬亦的话想想觉得也确实有道理，别人习以为常的生活，对于他来说都是陌生的，从头开始的。 “好，谢谢亦哥。”李润希不再推辞，“以后等我赚钱了，我也要分你用。” 他没有任何东西能给许敬亦，只有这样空口的许诺。 但许敬亦每次都会认真地听，认真地点头，然后说好。 许敬亦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了。 李润希不止一次这么想。 猪肝粉的制作真的好麻烦，好几道工序翻来覆去，离不得人，许敬亦耐心地站在厨房里，一待就是快两个小时。 最后做出来的猪肝粉又细腻又干燥，颜色也很漂亮。 李润希在心头暗暗发誓，就算在难吃，自己也要把这些猪肝粉全部吃光！ 第二天一早，猪肝粉被放进了李润希的粥里，其实真的没多大味道，李润希很快就喝完了。许敬亦又盯着他把药吃了，两人这才一起出门，许敬亦教他怎么用手机打车，怎么坐地铁，怎么看地上的标识，怎么扫码点餐……一样一样，事无巨细。 一开始李润希只会点头，但许敬亦反问时他就会一脸懵，许敬亦就告诉他不明白的要记得反问，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李润希这才逐渐地放松下来，主动问起了手机打车怎么付钱之类的问题。 一天逛下来，李润希越来越精神，他生活在偏远落后的乡村，怎么也想不到现代科技已经发展得如此出神入化了，简直不要太方便，好神奇。 回到家，许敬亦又亲自做了晚饭，吃完才告诉李润希第二天他可以自己去逛逛。 “你呢亦哥？”李润希问。 许敬亦拿起遥控器把电视声音调小了一些，“我得去搬砖了。” 李润希不懂，歪着头表情疑惑。 许敬亦勾起嘴角，“就是要去工作挣钱的意思。” “你不是辞职了吗？”李润希眨巴着大眼睛，认真得很，“怎么搬砖啊？” “辞职是因为想自己开个工作室。”许敬亦想了一下，简单跟李润希说了下自己的职业，“我是个文物修复师，准备开个自己的文物修复工作室。” 第31章 文物修复师，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李润希有些崇拜地问：“文物修复师赚钱很多吗？感觉亦哥你好有钱。” “说不好哦。”许敬亦故作苦恼地逗李润希，“可能半年不开张，也可能开张吃半年，看点儿运气。” “啊……”李润希微张着嘴，一下子紧张起来了，要是许敬亦生意不好，还要带着自己这个拖油瓶岂不是雪上加霜吗？ 眼看李润希当真，许敬亦突然笑了，伸手摸摸李润希柔软的头发，“骗你的，放心吧，我还有别的副业，不会让咱俩饿肚子的。” 李润希缩着脑袋任由许敬亦揉头发，心道还好自己嘴巴刚才迟钝了一点。 他差点儿就说他可以捡垃圾养活自己，让许敬亦不要太辛苦。 “这样吧，明天你自己去市中心逛逛，要买回来一样自己喜欢的东西，晚上回来我要检查。”许敬亦说起了开头的话题，“你可以吗？” 李润希自然是点头，“我可以的。” 话是这么说了，可是当他第二天一个人只揣着个手机走出家门时，还是没由来地开始感到慌乱。 他下意识回头找许敬亦，而许敬亦站在门口鼓励着他：“不认识路的时候，嘴巴就是路，别怕开口也别怕交流，记得感谢。” 短短几句话，像是什么神奇的符咒一样，让李润希内心缓缓静了下来，他冲许敬亦点头，面色庄严地按下了电梯。 而他走后没两分钟，许敬亦就戴上鸭舌帽和口罩跟下了楼，一路上他远远地看着李润希。 看李润希从踌躇不前，到犹豫不决地前行，再到迷了路鼓起勇气询问路人时紧张得颤抖的手和得到解答后激动鞠躬的背影。 许敬亦欣慰地弯着眉眼，他知道李润希会成功完成这个小小的考验，而自己只需要默默的，守护在李润希身后就好。 第20章 他的朋友 李润希买回来的东西是一个小小的紫砂盆，盆体上刻了几根竹节，看起来挺精致漂亮。 买这个的原因是他发现阳台上的多肉有一个盆缺了一个小口，他想买来给换掉。 很小的一件事，却给他带来了很大的成就感，尤其是晚上许敬亦回来时，竖起大拇指夸他真厉害。 李润希耳朵热热的，摆动着手磕磕绊绊地说哪里哪里。 他心里都明白。 厉害的不是自己，是许敬亦，是许敬亦的耐心和温柔。 李润希还学着做饭，许敬亦现在白天要出去忙工作室的事情，家里就李润希一个人，他得自己做饭吃，许敬亦每天都要按时打视频过来监督吃饭吃药的。 当然做饭也是许敬亦手把手教的，许敬亦炒得一手好菜，装在百色的瓷盘里晶莹发光，每次李润希都能吃两大碗。 闲暇时光李润希就出去走走逛逛，买点菜回家，然后窝在阳台上的那个吊椅里边玩手机，摇摇晃晃的，舒适的小小空间，让他感觉很安逸。 如此悠闲的时光日复一日，李润希重了十二斤。 原本微微凹陷的脸颊上长了肉，嘴唇也不再苍白，一双极具辨识度的桃花眼里时刻盛着光芒，偶尔李润希自己照镜子时都会吓一跳，这还是自己的样子吗？ 当然为此感到高兴的还有许敬亦，也不枉他一日三餐盯着，猪肝粉做了好几回，晚上回来还要带着李润希出去跑跑步锻炼身体。 “很棒。”许敬亦笑着夸奖，“虽然身高没进步，但是体重有了不错的提升，慢慢来，继续努力！” 李润希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在中京紫外线没那么强，他被养得白了一些，不过他的肤色不是许敬亦的冷白，倒是暖白，此刻脸一红，很是明显。 “害羞呢？”许敬亦逗他，“小孩儿。” “不是！”李润希瞪大了眼睛却只敢小声强调，“我已经十八岁了啊，不是小孩儿了。” “嗯对。”许敬亦从沙发角落里拿出一个袋子递给李润希，“所以亦哥补给你上次的生日礼物。” 李润希又被惊讶到了，接过来一看，是一部新手机，白色的。 “路过手机店刚好看见出新款了。”许敬亦从兜里掏出一个同款的来，“所以又买了两个，你要是喜欢黑色咱们就换一下，之前的那个你留着打游戏什么的也当个备用机吧。” 李润希一开始本来有点紧张，以为许敬亦是要把自己的那个手机要回去所以才买新手机来换，却没想到许敬亦不仅不是要要回去，反而又给他买了新的。 “那个手机挺新的啊，干嘛破费再买新的给我。”李润希扣着自己的膝盖骨，说话语调软软的，他是那种沙哑中带着点糙的声音，反而听起来很有特点。 “因为那个是给你临时用，这个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不一样啊。” 许敬亦笑着说：“生日礼物当然是要送小希新的。” 该死，眼眶又开始酸酸的了。 李润希抿着嘴，垂着眼睛翻来覆去地用指腹摸着新手机，原来自己还是收到了十八岁的生日礼物。 “谢谢亦哥。”李润希低声说：“我会好好珍惜的。” “还说不是小孩儿。”许敬亦察觉到李润希情绪的变化，伸手摸摸他的头，“这么轻易哭鼻子？” “没有。” “有吧。” “没有。” “好吧。” 第32章 许敬亦收回手，问：“那你要用白色还是黑色？” “白色。”李润希刚抬起头来，许敬亦拿着纸巾的手就来到了他眼下，刚好接住一滴眼泪。 “会越来越好的。”许敬亦仔细擦掉李润希眼角的水痕，“我们，还有生活。” 生活的确越来越好，李润希身体越来越好，许敬亦的工作室也终于顺利开业。 开业当天，许敬亦决定带着李润希和工作室的员工以及两个朋友一起吃晚饭。 出发之前李润希在房间里试了三四套衣服，总是不满意，他想体面一点，成熟一点，这是他第一次见许敬亦的同事还有朋友，心里头总是紧张的。 许敬亦的电话打进来时，李润希还在试衣服，许敬亦便在停车场等他。 想起许敬亦出门时穿的 是黑色，他最终选择了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胸口有个小小的蓝色鲸鱼刺绣，是许敬亦给他买的。 车上，李润希抓着安全带目视前方，手心里微微出汗。 “别紧张，”许敬亦踩下刹车，挂空挡等红绿灯，抽空安抚李润希，“大家都挺好相处的。” 许敬亦这样的好性格 ，想来朋友们当然都是极好相处的，这些李润希其实心里都知道，只是毕竟这是他第一次正式的和这么多人一起吃饭，他有点担心自己出丑，会给许敬亦丢脸。 “咱们去吃什么呀？”李润希小心地问：“不会是西餐吧？” 他可真的不会用刀叉。 “你想吃西餐吗”许敬亦却反问，然后看到李润希立马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如果想吃，过两天我单独带你去吃。”许敬亦笑了笑，“今天大家伙约在一家正宗的中式餐馆。” 听见不是吃西餐，李润希的心放下去一半，暗自决定一会儿一定少说话，多微笑。 天色将黑，车辆也顺利抵达目的地。 餐馆开在一座山腰上，静谧而高级。各个包间之间离得挺远，设计师巧妙地将自然元素与现代风格融合在一起。木质的门窗和装饰，散发出淡淡的木香，与周围的绿树相映成趣。 许敬亦带着李润希穿过一个小拱桥，桥下水清澈见底，红色的鲤鱼摆动着漂亮的尾巴，好似飘浮在空中一般。 包间里已经坐了五个人，李润希紧张地坐在许敬亦身旁，听他向众人介绍自己。 “这是我一个弟弟，李润希。” 大家伙儿立马很捧场地对着李润希夸奖一番，倒是不显得谄媚，带着点幽默风趣，恰到好处。 许敬亦笑着摆手止住话题，“小孩儿脸皮薄，再夸夸得脸红了，来小希，我给你介绍下哥哥姐姐……” 这五人是许敬亦工作室的员工，四个男生性格爽朗，发觉李润希的紧张后在李润希问好时还说笑话逗他开心，剩下的一位女性是个小姐姐，叫裴慧。 裴慧性格安静得多，隔着眼镜镜片看了李润希的脸好几秒才小声而真诚地说：“你好漂亮啊小希！” “是吧是吧，刚才我还心说哪儿来的小明星呢！” 其他人又接着话题开始逗李润希说话，直把李润希弄得脸颊通红地摆手，“哥，姐，是你们会夸人，是你们会夸人！” 许敬亦在一旁抿嘴笑着，掏出手机打电话。 “在哪儿了？好，进来吧。” 那头好似在问包间，许敬亦抬头看了一眼门口，“落霞。” 电话挂断，有人笑问道：“祺哥来了啊？” 许敬亦点头，“门口了。” 话头刚落，门口传来一道年轻的男音，“谁在念叨本少呢！没说我坏话吧？” 李润希回头看去，就见一个眉眼锋利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手里还牵着一位中分大波浪美女。 “呀，祝姐来啦！”裴慧有些高兴，声音大了一些。 “慧慧。”祝意蕴松开了路绍祺的手，坐到裴慧身边去，“几天不见，换眼镜了？很适合你。” 路绍祺嘴里叫唤着老婆老婆，赶紧在祝意蕴身边入座，这下人总算到齐。 也不等许敬亦介绍，祝意蕴先对李润希打了招呼，“嗨，我是祝意蕴，你是小希吧？早就听说你了，今天终于是见着人了。” “祝，祝姐好。”李润希咽了口唾沫，祝意蕴长得漂亮，性格也很豪爽，李润希从没和这样的女性打过交道，刚才放松的心一下又有些提起来了。 “别紧张别紧张，”祝意蕴甩甩头发，正红色的口红极为耀眼，“都怪许敬亦把你藏太好了，不然咱们早就会晤了！” 李润希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察觉到一道带着审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抬眼找寻，恰好和路绍祺视线撞在一处。 李润希立马飞快地移开视线，想去看许敬亦，不过还没等到李润希的视线落到许敬亦脸上，路绍祺就说了话。 “李润希是吧？”路绍祺笑起来，冲李润希挥挥手，手上戴着的几串手链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我是路绍祺。” 路绍祺长得帅，是带着攻击性的帅，脸上的每一处棱角都很锋利，像是会割手的刀子，薄薄的单眼皮下边一双锐利的眼眸，很像某种兽类，隐藏着攻击性。 “祺哥好。”李润希同样问了好，坐得很是笔直。 即使路绍祺的态度是算得上很温和，但李润希却更紧张了。 因为他知道，路绍祺是许敬亦最最重要的，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第33章 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 他一定得留下个好印象才行，不能让别人觉得许敬亦捡了个垃圾回家。 虽然祝意蕴和路绍祺都先和李润希打了招呼，不过许敬亦还是又正式地为双方做了介绍。 然后才叫服务员上菜。 李润希看着自己身前的一黑一白两双筷子陷入了沉思。 本来想着不吃西餐就能隐藏自己不会用刀叉的尴尬，可是没想到吃中餐也会遇见这样的情况。 他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桌前都摆放了两双筷子，低头想要掏手机出来搜一搜，可是在场所有人都很重视这次晚餐，没有任何人玩手机。 于是李润希下意识求助地看许敬亦一眼，对方正在和对面的路绍祺说话，没有注意到自己。 实在不行，那就只有等所有人都开始动筷了，自己慢一些，看别人怎么弄吧。 但好在正式吃饭时，许敬亦先拿起了外侧的白色筷子给李润希和自己各夹了一块红烧肉，然后用内侧的黑色筷子夹起自己碗里的肉对李润希说：“尝尝，他家的红烧肉做得很不错。” 很自然的动作，轻而易举化解了李润希的窘境，他不由地舒了一口气，也学着许敬亦的样子，用公筷夹菜，私筷入口。 低头时，李润希又感觉有人在看自己，趁着夹菜间隙抬眼，是路绍祺。对方被发现了也没移开目光，只是高深莫测地微笑一下。 李润希耳尖发烫，连忙低头安静吃饭。 一顿饭吃得很是融洽，这顿饭本意是为了庆祝工作室顺利开业，刚好也都是熟人，借着这个机会许敬亦便带着李润希出来正式介绍给朋友。 之前路绍祺就提过要见见李润希，许敬亦都给推了，主要李润希刚来，得需要一些适应时间。 吃完饭，大家伙儿提议去喝点儿，许敬亦想起李润希已满十八岁，询问他想不想一起去玩。 李润希其实挺想去，但是他担心第一次见面自己就跟着喝酒给众人留下不好的印象，便说不去了，想回家休息。 许敬亦也不勉强，带着他和众人打了招呼先行到了外边儿。 许敬亦打了车，送李润希上车后记下车牌号又嘱咐李润希到家给信息。 “那早点休息，不用等我。” “好。” 车窗上升，后视镜里的人越来越远，李润希吐出一口气，暗自回忆着今晚自己的表现，其实还算挺好的吧，乖巧，话少，除了筷子那事儿卡了一下，其他时候表现得都还好吧应该…… 希望能在许敬亦朋友们心中留下个好印象。 夏夜的风吹过耳畔，温温热热。 他没刻意等许敬亦，但过了十二点他却还是睡不着。 玩了会手机，闭眼听了十二次偏爱，门外传来声响。 李润希猛地一下翻身起床，许敬亦回来了？ 打开卧室门，李润希看见路绍祺扶着许敬亦的手臂刚好进门。 “还没睡？”路绍祺笑了下说：“我送敬亦回来。” “谢谢祺哥。”李润希以为许敬亦是喝得太醉了，忙要上前去扶，路绍祺却摇头说：“没事，你给他倒杯水。” 李润希有些疑惑地转身倒水，奇怪，许敬亦看起来很正常，甚至脸颊都没红一点，不像是醉了吧。 “敬亦，”路绍祺拍拍沙发靠背，笑着说：“你这婚房确实不错啊！” 作者有话说 求一些海星，拜托拜托啦~ 第21章 他喝醉是这样 杯中水溢了出来，李润希骤然清醒，慌忙地按停了水。 婚房…… “小希？”路绍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意蕴还在楼下等我，敬亦交给你了哈。” 李润希深吸一口气，重新挂上笑容转身，“没问题祺哥，你快下去吧别让祝姐等太久。” 路绍祺的视线落在他脸上短暂停留两秒，笑着挥手，“行，那我先走。” 李润希目送路绍祺离开，走过去把水递给许敬亦，小声说：“亦哥，喝水吧。” “谢谢。”许敬亦接过水，垂着眼眸慢慢喝着。 李润希在一旁小心地打量，确实没有不对劲的地方，不太像喝醉吧。 但许敬亦喝完了水，握着空杯子没了动作，视线落在茶几上，一动不动。 李润希分不清许敬亦是在想事情还是在发呆，看了眼时间已经快一点了，于是试探性问道：“亦哥，要我扶你去休息吗？” 许敬亦移动视线看向李润希，没什么表情地说：“好。” 然后没动。 李润希总算明白了，许敬亦的确和平时不一样，乍一看虽然没有什么异常，甚至耳朵尖都不曾红一点，但他眨眼的速度很慢，话变得很少，思维好像也很迟钝。 难道许敬亦这是真的喝醉了？ 李润希觉得有些新奇，没想到许敬亦喝醉了是这样的，有点萌。 于是他大着胆子抓起许敬亦的胳膊，“来，起身，我扶你回房间。” 许敬亦顺着李润希的动作站起来，李润希发现他站得很稳，于是改成拉着他的衣袖，走在他前面带路。 身后的许敬亦果然慢慢地跟着走，半阖着眼，步伐稳当。 李润希打开许敬亦的房间门，带着他走到床边，“坐吧。” 许敬亦刚坐下，李润希便蹲下去帮他把鞋脱了，“上床睡觉吧亦哥。” 第34章 可许敬亦却不配合了，紧紧皱起眉头凝视自己光着的脚，一声不吭。 李润希看了一会儿，突然福至心灵地开口：“没洗漱，不上床？” 李润希知道许敬亦是有点轻微的洁癖的。 “嗯。”许敬亦光脚站起来，看向卫生间的方向，仿佛在思考要怎么走过去，好像路程充满荆棘似的。 李润希只好又伸手拉起他的衣袖，“我带你去。” 来到卫生间，李润希给他打开灯，调好水，挤好牙膏，又准备好浴巾和拖鞋。 “你先刷牙，然后洗澡，”李润希说：“然后出门，上床闭上眼睛睡觉。” 许敬亦默了两秒，好似在消化李润希的指令，然后一言不发地拿起牙刷。 李润希又看了会儿，除了动作慢了一些没啥问题，于是替他关上了门。 但是又始终不放心，踌躇几秒，决定就等在门口。 万一许敬亦洗完了澡，就站在卫生间不记得出来怎么办，等一等吧。 里边儿水声渐起，李润希的思绪这才回到了十几分钟之前。 他缓缓地观察着许敬亦的房间，所有东西都归置得整整齐齐，任何一个角落都干净得一尘不染，空气里都是好闻的淡淡木香。原来这里竟然是许敬亦的婚房吗？ 许敬亦有未婚妻？为什么自己从来不曾听许敬亦提起，也从来没有见过。 不对，不仅没有见过未婚妻，他连许敬亦的家人都从未见过。 李润希心里莫名其妙地扬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不太舒服但又无法具体形容。 许敬亦二十六岁了，就算有女朋友也很正常吧，谈婚论嫁也是时候了，并不奇怪…… 但是，李润希伸出手拍拍自己的脑袋，不明白自己心底这种奇怪的感觉到底是为什么。 如果，许敬亦要结婚，而这里是婚房，那自己怎么能继续留在这里？怎么想都不行吧。 那，又要去哪里呢？ 李润希有些迷茫，虽然知道许敬亦就算结婚也不会丢下自己不管，但…… 胡思乱想一通，不知不觉李润希才发觉里边儿水声停了一会儿了，果然许敬亦没有走出来。 李润希轻叹一口气，暂时甩开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打开门正想去拉许敬亦，陡然撞上一堵墙。 嗯，不是墙，是没穿衣服的许敬亦。 李润希抬眼看了一下，立马飞速低头，瞅见许敬亦裹着的浴巾，又光速抬头，两秒之间他低头抬头好几次，都不知道自己视线究竟该往哪里放。 都怪自己，居然忘记给许敬亦拿睡衣了。 “……去、去睡觉吧亦哥。”李润希突然意识到自己堵了路，赶紧退出来站在一边。 结果等了几秒，没人出来。 李润希不得不疑惑地重新看回去，就见许敬亦正看向床的方向，和来之前一样。 其实如果没有人帮忙引导，估计最后许敬亦自己也会慢吞吞地洗漱睡觉的，只是这个过程估计会非常漫长。 就好像生了锈的机器人，偶尔卡壳暂停，但依旧会完成指令。 …… 李润希无奈地上前，这次没有衣袖给他拉，他纠结片刻，牵起了许敬亦的小拇指，“走吧亦哥。” 许敬亦果然就跟着他走了。 好不容易，左看右看就是不看人的李润希终于把许敬亦弄上床，盖好被子。 “睡觉吧亦哥，晚安。” 许敬亦视线落到天花板上，然后缓缓闭上眼睛。 随后李润希轻声离开，关上了灯和卧室门。 他的手在颤抖，许敬亦刚洗过澡，体温有点高。 李润希觉得自己的指腹在发烫，好像被什么烙过一样。 等重新回到自己的房间，李润希想了一会儿，拿起了手机，他又录了一遍房间，边走边说话； “今天亦哥喝醉了，原来他喝醉了是这样的，面无表情也不爱说话，但是很听话，我觉得有点可爱呢。” 手机屏幕里，窗帘随风而动，李润希对着窗录了一会儿，“今天我和亦哥朋友们一起吃饭了，我觉得我表现得挺好的，没有吧唧嘴、没有东张西望、也没有翻菜……应该没有给他丢脸吧。” “无意间听说这里是亦哥的婚房，怪不得，有这么多房间，又装修得这么温馨漂亮。” 说到这里，李润希沉默下来。 视频里画面静止了一会儿。 “我跟亦哥走的时候，其实心里头没奢求太多，只想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亦哥人很好，又帮我这么多，我已经很高兴了。” 没头没尾的一段话，到这里又停了。 “晚安，亦哥。” 停止录像。 李润希脱鞋上床，把自己裹在被子里，这是他从小的习惯，以前被子又薄又破，睡觉就得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才能有点暖意。 即使现在有空调，还是夏天，他依旧习惯裹在被子里睡觉，这样令他很有安全感。 但即使这样，这一夜他还是失眠。 第22章 礼物 第二天清晨，许敬亦起得挺早。李润希走进厨房时，他已经在那里忙碌地准备早餐了。 李润希看了许敬亦的背影一小会儿，轻声打了个招呼：“亦哥早。” 然后便下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手指。 许敬亦回头看了他一眼，脸上恢复了平日的温和笑容。“早安，洗漱了吗？” 第35章 李润希点点头，许敬亦便指了指餐桌，“去坐着吧，马上就可以吃早餐了。” 两人一起生活也有段时间了，李润希在许敬亦的教导下已经改掉很多坏毛病，现在也算是坐有坐相，站有站相了。 “昨晚……”吃完早餐，李润希站起来收拾碗筷，小心地观察着许敬亦的脸色，“你喝醉了？” 许敬亦疑惑地抬头看他，过了两秒才问：“昨晚你没睡？还是我吵醒你了？” 这是……完全没有印象？？ 李润希呆在原地，犹豫着要不要把昨晚上的事说出来。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许敬亦抬手抓了一把头发，向李润希解释道：“只要喝醉了酒，后面发生的事我都会全部忘记，即使脑海里偶尔能储存一两个画面，都得是事情过去很久之后偶尔梦见，或者平日里碰见相似场景突然闪过画面。 但这种记住画面的情况极少，这么多年了只有一两次，大多数时候我是一片空白的。” “啊？”李润希有些担心，“居然会这样？” 许敬亦苦恼地笑笑，“是啊，绍祺是第一个发现的，当时我俩还去了医院检查，不过也查不出什么来。” 原来是这样，李润希松了一口气，那昨晚的事许敬亦根本就不知道，还好还好，不然多少有点尴尬。 “那你，喝酒的时候注意点儿？”李润希关切地说。 许敬亦点头道：“平常我几乎也不喝酒，偶尔高兴么，我喝酒的场合你祺哥都在，不会有事。” 也是，李润希默默地想，许敬亦不会做任何没有把握的事情吧，更不会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昨晚吵醒你了？”许敬亦又关切地问。 “没有没有。”李润希几乎没有停顿地说：“我半夜起来喝水，恰好碰见祺哥送你回来，他让我帮忙倒水给你喝，然后你自己喝完就回房间睡觉了。” “这样。”许敬亦点点头，轻笑起来，“怪我忘记跟你说这事儿了，不过别担心，他们都说我醉了挺好说话的，不会乱撒酒疯。” “嗯嗯。”李润希点头，说起了另一件事。 李润希的高考分数在他的预料之中，离本科线差了接近一百分。 他想报中京一所普通的职业院校，学电子商务，许敬亦于是便说听听他的想法。 李润希表示自己的想法挺简单，现在互联网发展得如此迅速，他觉得学这个专业以后能让他有更多的就业机会。 毕竟目前他没有什么特别喜欢，非学不可的，要是中间他突然想学点别的东西，也可以利用空闲时间去学。 许敬亦听完，表示尊重他的想法，于是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 完成了这件大事，李润希也终于开始出门找兼职。 许敬亦给他的钱还剩得多，但是他每天这么在家里无所事事也无聊，尤其知道现在的房子是许敬亦的婚房之后，李润希心里就更没有底了，得赶紧找点事做，让自己忙起来。 他个子小，做不了什么体力活儿，跑了好几个地方人家都不要他，炎炎夏日里他晒得口干舌燥。 于是他想着买杯奶茶喝，还没走进店里，就瞅见了门口的招聘信息。 于是，李润希的第一份工作终于落实。 一月四千，月休两天，每天早上九点上到晚上六点。 至此，李润希和许敬亦每天就只有早晨和晚上才能碰头了。 许敬亦虽然支持他尝试兼职，但是也非常在意他的身体，每天都会早早起来给李润希做好丰盛的早餐，盯着他吃完，再给他的背包里放上牛奶和糖，或者几个干净的水果。 好像照顾儿子似的。 但李润希很享受这些待遇，他从小到大从未得到过这样的重视和关心，所以现在的每一天对于他来说都弥足珍贵。 这段时光李润希过得很快乐，他每天都很期待下班，下班回家就能看见许敬亦，和许敬亦说话，和许敬亦一起吃饭。 晚上睡觉时很踏实，也会很期待下一个天明，因为能看见许敬亦，和许敬亦吃早餐，和许敬亦一起出门。 在这样愉快充实的时光里，日历飞速来到九月。 李润希结到了一个多月的工资，六千五百块。 下班时他看着手机里的银行卡余额短信良久，迈着欢快的步伐去了商场。 许敬亦吃穿用度其实并不都是讲究大牌，他更看重舒适度和质感，李润希买了一件许敬亦常穿的那个牌子的衬衫，花掉了一千多。 结账时他眼睛都没眨一下，脑袋里想的都是一会儿要怎么把自己的礼物送出手。 一路设想了三四套说词，结果进了家门看见许敬亦正在客厅看电视，一下就紧张得忘了词。 “回来了？”许敬亦回头看他一眼，招呼道：“辛苦了，我买了西瓜，洗了手来吃点，很甜。” 李润希应了声，换了鞋子缓缓走到许敬亦身后去，拿着袋子的手抬起又放下，嘴里支支吾吾：“亦哥，那个我兼职今天结束了……嗯，结了工资，有六千五，我那个，我……” 许敬亦转过头来，很认真地聆听着李润希的下文。 “我给你买了件衬衫。”李润希终于硬着头皮把手提袋递过去，垂着头紧抿嘴巴，像是要等待着什么判决一样。 他好怕许敬亦不喜欢，怕许敬亦拒绝，怕许敬亦要折现给他，怕许敬亦心疼他兼职辛苦而感觉愧疚…… 第36章 但是他怕的情况，通通都没有出现。 许敬亦先是惊讶地挑了下眉，很快就接过了李润希的手提袋，把衬衫拿出来仔细端详着，嘴角微微上扬。 “最近我正打算去买一件衬衫，小希你的眼光很棒，这件衬衫款式简单，穿起来应该也很舒适，我特别喜欢。” 许敬亦起身摸摸李润希的头，“这是小希送我的第一样礼物，我会好好珍惜的，谢谢你啊。” 头顶的手力道轻柔，李润希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下，他抬头笑起来，“你喜欢就好，我去洗手！” 许敬亦很会挑水果，买来的西瓜又大又甜，咬下第一口，甘甜的汁液立刻溢满口腔，仿佛将整个夏天的甜蜜都融入了其中。 吃着西瓜，吹着夏风，电视机播放着一档搞笑综艺，两人慢悠悠地聊着天，聊许敬亦的工作，聊李润希即将开始的大学生活。 作者有话说 小希还没那么快意识到自己的喜欢呢 第23章 朋友 李润希就读的这所学校在另一个区，从家里出发得转两趟地铁，一趟公交。 开学当天，许敬亦开车送李润希过去，领着他一样一样办好手续，还到宿舍替他铺好了床。 以后就是一周回一次家了，想到这里，李润希心底有些失落，不太习惯。 许敬亦轻声嘱咐着他一些注意事项，怕他记不住，又用文字打了一遍发在他手机里。 最后还陪着李润希逛了两圈学校，许敬亦才开车离开。 李润希站在原地很久，直到许敬亦的车彻底消失在路口，这才依依不舍地往宿舍走。 这时宿舍里又来了两个人，李润希谨记着许敬亦的话，要懂得基本的社交礼仪，于是他主动打了招呼，做了自我介绍。 另外两人倒也还算和气，各自介绍了自己的名字，一个叫吕志勇，另一个叫沃永年。 互相认识后，大家各做各的事，吕志勇和沃永年好像之前就认识，李润希听见他们偶尔会交谈高考前的事情。 直到天黑，最后一位宿舍成员才姗姗来迟。 “你们好啊。”一个肤色有些黑，但五官特别精致的男生拎着一个巨大黑色行李箱走进来，“我是成浩浩，请多关照。” 李润希看见吕志勇和沃永年反应挺大地瞅了成浩浩一眼，竟然装作没听见他的声音一样地转头各自玩起了手机。 成浩浩站在原地，打招呼的手还立在空中，表情凝了一瞬。 李润希站起来对他笑了一下，“你好，我是李润希，我帮你铺床吧？” “谢谢谢谢！”成浩浩立马笑开了花，“你可真是大好人！不仅人长得漂亮，心地也善良！” 李润希帮成浩浩铺好了床，吕志勇和沃永年约着一起出门吃晚饭去了。 也不知道这两人为什么这样对成浩浩，难道也是旧相识？ “你不是中京人吧？”成浩浩性格挺好，把自己兜里的巧克力分给李润希，和他搭话，“听你口音不像呢。” “嗯，我不是。”李润希盯着成浩浩又密又长的眼睫毛看了两秒，反应过来这样不太礼貌，又移开了视线。 “我这个是接的啦。”成浩浩发觉了李润希的目光，自顾自笑着解释：“我自己本身睫毛没那么优秀的！” 接的？这触及了李润希的知识盲区，他只好点点头，没有多说。 成浩浩又和他聊了一些有的没的话题，这才拉着李润希一起去食堂吃饭。 饭间两人加了微信，成浩浩看起来很高兴，“哇，你是我上大学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李润希有些哑然，这就算朋友了？不过成浩浩的样子也不太像缺朋友的样子啊。 成浩浩看出他的疑惑，笑道：“我没多少朋友啦，同性恋嘛，有些直男很排斥的，咱们寝室那俩不就不喜欢我嘛。” 同性恋？ 李润希茫然地眨了一下眼睛，好一会儿没悟过来。 在他的记忆之中，他一直没明白刘进那群人是喜欢他男生的身体，还是喜欢他男生的身体穿女生的衣服。 他以前也从未深想过，他用恶心来概括所有。 难道也有，男生真心喜欢男生？ 成浩浩看见他迷茫的表情，突然卡了壳，“你，你不是？” 李润希差点儿被吓了一跳，连忙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他们，“你乱说什么呢？我、我怎么可能……” “啊！”成浩浩有些夸张地摆动着手，表情很是尴尬，“抱歉啊抱歉，是我先入为主了，你长这么漂亮我下意识也以为你是呢。” “不过你别怕啊，我是正经人，有正经对象，不是乱搞的那类人。” 李润希有些不解，微瞪着眼睛凑近成浩浩，问：“你和，和男生谈恋爱？这种叫同性恋？” 成浩浩表情有瞬间的呆滞，他紧紧盯着李润希的脸看了半天，才夸张地张大嘴巴，“不是吧，你连听都没听过吗？就算是直男，也不可能听都没听过吧，你是从那个朝代穿越过来的？” 李润希有些尴尬，挠了一下头发，“我之前真从没听过。” 成浩浩狐疑地盯着李润希看了半天，抬手摸着自己的下巴发出疑问，“不应该啊，你这样的样貌，简直是1的梦中情0啊，没人追你？” 李润希云里雾里，摇摇头。 “嘶。”成浩浩收回手，“罢了罢了，我来给你科普科普。” 第37章 两人从食堂说到湖泊凉亭，期间口干，又在自助贩卖机买了水喝，又从凉亭说回寝室。 李润希简直发现了新大陆，大脑短时间内接收了太多讯息，一下子还有些懵。 成浩浩拍拍他的肩膀，感慨道：“害，你不是也挺好的，同性恋也挺难的，随时面临着陌生人的刁难和鄙视。” “我不会看不起你。”虽然李润希还在消化过程中，但他还是先表明了立场，“毕竟，感情这事儿也不受控制。” 成浩浩嘻嘻笑了，模样很是开心，“我就知道你是好人！” 由此，李润希交到了上大学的第一个朋友，他一开始还有些许戒备心，不过耐心观察了几天，发现成浩浩真就是个活泼开朗的性子，没什么坏心眼，这才把他划分进朋友的圈子里。 不能见到许敬亦的日子里，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难熬。 许敬亦每天得了空，会给他发微信，询问是否按时吃饭，饭菜合不合胃口，鼓励李润希多交朋友，出去玩玩。 李润希一开始跟汇报工作一样，非常详细地告知许敬亦今天吃了什么，去了哪里，上了什么课，老师如何之类的日常。 后来想了想，觉得有点幼稚，很像幼儿园放学回家的小孩子，唠唠叨叨地要和父母重复自己在学校的琐事。 许敬亦每天应该挺忙的，自己还是不要那么长篇大论吧。 于是李润希精简了自己的回答，还像大人一样叮嘱许敬亦最近可能要下雨，记得带伞。 他没有告诉许敬亦，班级里的同学们好像都以宿舍为单位形成了固定的朋友圈子，很少有人和所有人都合得来，而且职业院校里的学生本来成绩就不好，大多数也就抱着来混混日子的态度。 所以也有挺多人素质堪忧。 李润希不太想多交朋友，在学校里和他说话最多的就是成浩浩了。 相熟以后，李润希才知道成浩浩算是个小网红，在某个短视频平台上有几万粉丝，他喜欢跳舞，经常发布跳舞视频，也早已公布自己的性向。 李润希看过他的视频，原来男孩子跳舞时，身上也好似能发光。 他觉得成浩浩好厉害。 “哎。”成浩浩叹气，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好想我老公。” 第24章 室友的恶意 李润希快速咳嗽了两声，虽然相处有一段时间了，他还是有些不适应成浩浩对另一半的称呼。 成浩浩有个男朋友，对方比他大十来岁，是家里叔叔的朋友，有次偶然相识，成浩浩对人一见钟情，于是开始每天死缠烂打。 大叔一开始自然不予理会，成浩浩年纪小，说出口的喜欢或许只是一时新鲜罢了，可无奈成浩浩越挫越勇，一哭二闹三上吊的。 成浩浩追了小半年终于把人追到手，大叔也是动了真心，刚在一起就直接出了柜，据成浩浩所言，当时闹得两家人天翻地覆的。 不过两人也是顺利扛过来了，原本现在该是你侬我侬的时候。 可成浩浩不久之前偷偷跑出去和闺蜜喝酒，差点儿被陌生男的捡了果子，大叔气得不轻，给成浩浩教训了一顿。 成浩浩不服气，两人吵了一架开始冷战，直到开学都没好。 “我要是不赌气住校就好了。”成浩浩又开始叹气，懊悔地说：“我都一个多月没见他了，想他，想他。” 李润希一只手拍拍他的肩膀算是安慰，另一只手继续记笔记。 “你不想你哥啊？”成浩浩歪头问。 李润希笔下一顿，快速说：“我们又不是这种……” “我知道啊。”成浩浩噘着嘴，“我就单纯问问，毕竟是家人也会想的嘛。” 李润希沉默片刻，手里的笔落不下去似的。 “想的。”他承认。 “害，就是啊。”成浩浩又开始悲伤春秋，“你们每个星期还能见面呢，我老公出差去了，我想见都见不到。” 李润希又记了一会儿笔记，突然对成浩浩说：“你不是很久没更新短视频了么？更一个跳舞视频呗，穿得……” 李润希卡了一下壳，继续说：“穿得少一点儿，我拿束花站在门外看你，你就假装不经意把我录进去。” 成浩浩不解，“嗯？这么做干嘛？” “你不是想你老……男朋友么，”李润希用笔点在纸上，很快地勾了一下嘴唇，“男人的嫉妒心，应该是很恐怖的吧？” 成浩浩眯着眼睛思考半晌，突然贼嘻嘻地笑了，伸出胳膊肘拐了一下李润希，“诶小希，我怎么没发现你小子，蔫坏啊！” 坏小子李润希的主意很棒，棒到第二天晚上成浩浩就没有回寝室。 直到大半夜的成浩浩才给李润希发来微信，叫李润希下次别那么聪明了，他好想明天能来上课。 课当然是来上的，一瘸一拐带着一脖颈印子来上的。 “我老公真狠。”成浩浩呲牙咧嘴地坐下感慨，“但是我好喜欢！” 李润希笑了一下，已经见怪不怪了。 “我老公不让我住校了。”成浩浩瘪着嘴有些不舍，“咱们以后就只有上课能在一块儿了，晚上不能一起追剧了！” “没事，你们俩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李润希是真心替成浩浩高兴的，从小到大他都没有什么朋友，现在唯一的这一个他很在意。 第38章 “那你很孤独啊，吕志勇和沃永年都不和你说话的。”成浩浩有些担心，“都怪我，你和我走近了，他们连你也看不惯。” “无所谓。”李润希并不在意，“大家各过各的，互不打扰挺好的，别担心了。” 成浩浩东西不少，化妆品瓶瓶罐罐的一大堆，离开当天李润希见着了他的那位年长的男友。 男人西装革履，英俊成熟，应该是刚从工作的地方赶过来，进门时还在手机里沟通工作后续。 他让成浩浩坐在床上别动，自己一趟趟来回拿东西。 “我老公怎么样？”成浩浩骄傲地扬起眉毛，“帅不帅？” “帅。”李润希夸赞，“对你真不错。” “那是。”成浩浩摇晃着脑袋，“毕竟我十八岁就跟了他嘛。” 最后一趟，男人回来时还带了两只冰激凌，给了李润希一只，“听浩浩说你喜欢草莓味。” “谢谢您。”李润希不太好意思地接过来，毕竟他还故意和成浩浩拍视频气人呢。 这会儿多少是有一点尴尬。 男人爽朗一笑，牵着成浩浩离开。 李润希默默目送他们的背影消失，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其实男人根本早就看穿他们的小计谋的吧，只是顺着台阶来找小男友罢了。 爱情就是这样，令人改变自己，也能改变别人。 晚间吕志勇和沃永年回来，见成浩浩床铺空空，立马大声吐槽起来； “终于走了。” “妈的死gay，好恶心。” “整天看着他搔首弄姿的模样，老子都快吐了。” 李润希坐在位置上听他们越说越难听，忍不住重重搁下笔，发出一声响。 吕志勇看了他一眼，声音小了一些，但也足以让人听清，“呵，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那种嘴角向下撇，眯着眼睛嫌弃的表情，李润希曾经见过很多次，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重新握住笔，手捏得紧紧的，装作没听见吕志勇说的话。 但人都是欺软怕硬的，吕志勇看李润希一言不发，是个软柿子，逐渐地就开始从阴阳怪气，到明面上刁难。 比如把臭袜子丢到李润希床下，比如把自己垃圾桶的垃圾都倒进李润希的垃圾桶里，大把大把偷用李润希的沐浴露，还嘲笑味道娘炮。 白天还好，除了专业课，几乎碰不见吕志勇和沃永年，还有成浩浩和自己在一起。 但是晚上就不行了，李润希不太想单独和他们俩相处在一个空间里，晚上都在图书馆待到很晚才回寝室。 “哟，这么晚回来，不是搁哪儿野/战呢吧？” 刚进门，吕志勇的声音就从床铺上传了出来，他还投入地模仿，“啊啊啊，慢一点老公~” 作者有话说 求一波海星投喂（鞠躬） 第25章 最近这种不堪入耳的话越来越密了。 李润希垂着眼眸把门轻声关上，又在心里对自己重复了一遍忍耐。 但今晚吕志勇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特别欠揍，他趴在栏杆上和沃永年说话，“诶，老沃，一鸟不生蛋偏远农村来的穷鬼，怎么用得起最新款手机，穿几百上千衣服啊？” 沃永年接腔：“还能怎么，皮演交易呗。” “啧，真不懂这些男的，好好的女人不谈，喜欢走后门。” “人家哥哥喜欢，哥哥乐意，你管得着啊？” 吕志勇哈哈哈笑起来，又开始模仿，“啊~哥哥，人家吃不下啦！” 李润希原本在整理自己桌面，动作停顿很久之后，转身猛踹一脚吕志勇的床。 “下来打架。” 吕志勇懵了一下，反应过来立马就从床上两步跳下来，“尼玛的臭娘炮！” 李润希也不惯着，冲过去就和吕志勇扭打在一起。 吕志勇一米八的身高，壮得跟头牛似的，李润希自然是打不赢的，但是他就是不管不顾地撕，咬，扯，怎么痛怎么来。 最后是沃永年怕真打出事儿，把两人拉开的。 “闭上你那喷粪的臭嘴！” 李润希恶狠狠地警告。 吕志勇身上挨了几下实在的，他一边揉着肩膀一边怒气冲冲吼道：“老子指名道姓你李润希了？对号入座呢你，呵，老子就说怎么了，老子爱怎么说怎么说！” 李润希没理，拿了衣服进了卫生间。 外边儿吕志勇还在骂骂咧咧，李润希开了热水，水声冲淡了一切。 脸上估计挂彩了，这周不能回家了，会被许敬亦发现。 想到这里，李润希心里更烦了，简直想杀人。 梁子就这么结下了，李润希尽量减少待在寝室的时间，为此成浩浩愤怒无比，还跑去找吕志勇吵了一架。 不过并不能解决什么问题。 “小希，要不你也别住校了。”成浩浩给他出主意，“反正你哥家离学校也不是特别远，每天起早一点，应该能赶过来的吧？” 李润希没试过，不过他在心里默默计算了下时间和路程，的确应该能赶得及。 “那回家住多好。”成浩浩嘀咕：“能每天见到哥哥，和哥哥说早安和晚安！” 说真的李润希从未想过，好像读书住校就是理所当然的事。 可是，不太好吧，李润希住校，许敬亦才有自己的私人空间，要……要是未婚妻过来，也方便一些吧。 第39章 李润希犹豫了一会儿，坚定地摇头，“算了。” 他没有什么好的理由回去住。 就这么的，又过了俩星期，李润希脸上痕迹全部消了才回的家。 许敬亦也是好久没见李润希，笑着跟他说话，“刚好工作室最近完成了一个大单子，赚了一笔，咱们一起出去喝点儿。” 这次李润希跟着一起去了。 路绍祺开了个酒吧，生意非常火爆，在中京也是小有名气，而出乎李润希意料的是，这个酒吧许敬亦居然是唯一合伙人。 “也是不是有点新奇？”许敬亦扭头和李润希笑道：“喝酒断片的人居然跟人合伙开了个酒吧。” 李润希睁着大眼睛到处看，小声地说：“我觉得很酷！” 许敬亦笑得更开，领着李润希打开包间走进去。 包间里除了工作室的人，路绍祺也在。 “害，现在我跟敬亦不都没空么，这儿是请人管着。”路绍祺正和裴慧说着话。 说起是老板，但是许敬亦和路绍祺现在都基本没管酒吧的事儿，许敬亦开了工作室，路绍祺和祝意蕴半年前也新开了个娱乐公司做网红孵化，两人都没什么空，酒吧是找人来管理的。 “咱们自己的地儿，喝酒方便。”路绍祺见许敬亦和李润希进来，招招手笑着说。 李润希拘谨地在许敬亦身边坐下，很快服务生就端进来许多精致的果盘和小吃，还有上好的酒。 李润希没喝过酒，许敬亦给他点了一杯金汤力，清爽解腻，口味淡雅。 大家伙喝了酒，话也逐渐多了起来，谈起这次的单子，一件单主祖传下来的瓷器，非常精美绝伦。 李润希乖乖坐在一边吃东西，偶尔低头玩下手机，但实际他心思都在许敬亦身上，他知道许敬亦喝醉后的情况，所以他时刻盯着，想观察下许敬亦的酒量到底是到了多少才会断片。 不过许敬亦很正常，虽然他已经喝了不少，但他喝酒不上脸，所以很难看出点什么来。 一直到散场，李润希也没发觉许敬亦哪儿像喝醉了的模样。 路绍祺要打车送他们回家，许敬亦摇摇头拒绝，“小希在，没事的，你也早点回去歇着吧。” 路绍祺于是低头打量着李润希，像是在评估他是否能够胜任把许敬亦带回家的任务。 “祺哥，我一点儿没醉。”李润希微微挺起胸膛，“你回去休息吧。” 路绍祺来回看了下两人，笑道：“行吧小不点，敬亦交给你了。” 上车时许敬亦还是正常的，还问了下李润希之前没回家的周末都做了些什么。 李润希有点心虚，扯了谎说是和朋友去爬山了。 许敬亦不疑有他，还推荐了几处景点给他。 出租车缓慢行驶在夜色中，偶尔灯光透过窗户打进来，在皮质的座椅上拉出几块不规则的光格。 等李润希回过神来发现他们已经好一会儿没说话了，侧头去看许敬亦，发现对方正看向窗外，眼神平静，好似一点波澜也无。 下车时许敬亦走在前面，步伐稍慢，李润希知道许敬亦这是进入断片期了。 李润希一声不吭，默默走在他身后。 许敬亦按电梯，进去时还记得转身用手按住电梯侧门好让李润希进来。 只是到了家门口，许敬亦就像忘记密码一样，立在原地盯着门好一会儿没有动作。 李润希明白了一点，许敬亦会沿着路回家，但是好像不会进家门。 第26章 你有没有想过 李润希于是走上前去，用指纹打开了门，“亦哥，回家了。” 许敬亦没动，目光落在李润希脸上。 “我牵你？”李润希小声问了一句，没有得到回答。 他大着胆子牵起许敬亦的小拇指，低声说：“进来吧。” 许敬亦就跟他进门了。 两人站在玄关，李润希低下身去换鞋，许敬亦也会找到自己的拖鞋换上，然后继续站着。 李润希于是又牵着他往里走，“想喝水吗？” 许敬亦答：“不想。” “那我带你回房间睡觉。” 李润希牵着他走进卧室，像上次一样领着他去卫生间，然后也像上次一样，出来等在门口。 噢，也有不一样的地方，这次李润希给许敬亦找了睡衣的。 吸取上一次的经验，里边儿水声停了，李润希等了一会儿，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李润希这才走过去，把人牵着出来。 “躺下睡觉吧。”李润希带着许敬亦来到床边，想松开手。 但许敬亦却反勾住了他的手指。 “怎么了？”李润希疑惑地抬头，轻声问。 许敬亦只是看着他，并不说话。 两人立在原地好一会儿，李润希捉摸不透，许敬亦面不改色。 无奈之下，李润希先行上了床，许敬亦随着他的动作也跟上了床。 李润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心如擂鼓，这是他第一次和许敬亦躺在一张床上。 尽管手心出汗，但李润希面上还是表现得很镇定，他轻声开口：“亦哥，松手，我要回房间了。” 手指上的束缚消失，许敬亦松开了。 李润希立马爬起来，很快地帮许敬亦盖好被子，匆匆道了晚安，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 第40章 比上一次更严重，李润希整个人都在轻微地发抖，脸颊通红发烫。 他伸手按在自己胸膛，里边儿的心脏好像打了鸡血一样，咚咚咚撞个不停。 这种感觉令他陌生，又紧张又茫然。 平常生活中他和许敬亦也不是没有肢体接触，许敬亦喜欢揉他的脑袋，偶尔两人跑步李润希跑不动了许敬亦也会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那些时刻的接触面积更大，时间也更久。 但李润希心里明白那是许敬亦作为大哥哥一样的爱抚，但这两次不同。 许敬亦不像平常，李润希不知道他脑海里能不能记得李润希这个人。 心脏，心脏，别撞了，胸口要起火花了。 李润希把自己裹进被子里，闭着眼睛躺了几分钟，又掏出手机打开录像。 房间一片漆黑，镜头里什么也看不清，李润希小声地开口：“牵一根手指也算牵手吗？” 好害怕手机将自己的心跳声也录进去，李润希赶紧按了停止。 这一夜，李润希做了一个很混乱的梦，他梦见上一次喝醉的许敬亦。 依旧只裹着浴巾，李润希着急地要拉他出来，但是他手轻轻一勾，反而把李润希扯了进去…… “把昨天都作废 现在你在我眼前 我想爱 请给我机会……” 早晨的阳光温柔地穿过窗帘缝隙，洒在地上。 李润希伸手按停闹钟，浑身僵硬地躺在床上，犹如一尊雕塑。 昨夜的梦很清晰，因为很清晰所以更羞耻，李润希不可置信地感知着那不陌生的黏腻，低声骂了一句，“卧槽。” 许敬亦也已经起了，正在厨房做早餐，李润希鬼鬼祟祟地拿着内裤溜进卫生间，飞快搓洗起来。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怎么会………怎么会做这样的梦？还…… 一顿早餐，李润希吃得头都快低到桌上去了。 “小希。”许敬亦出声：“坐直。” 李润希立马坐正了，又听许敬亦咦了一下，疑惑道：“怎么了，耳朵这么红？” “没，没。”李润希摇头，“有点热。” “今天是有点热，”许敬亦没多怀疑，“中午得有33度，一会儿我下楼给你买两根雪糕放冰箱里，解解热。” 李润希耳朵更烫了，他觉得自己从内到外都快熟透了，许敬亦的声音就像是火把一样，直接点燃他的每一寸肌肤。 要命了，要命了。 “真的很奇怪！”李润希一只手捂着自己嘴巴，脸颊红红的低着头和旁边的成浩浩说起这事儿。 “我靠。”成浩浩停下摆弄自己刘海的手，瞅了讲台上滔滔不绝的老师一眼，也捂着嘴低声说：“你，你不会是……” 成浩浩有点不好说出口，李润希和许敬亦的事儿他知道个大概，正是因为明白许敬亦对于李润希的整个人生来说多么重要，所以那两个字才才不能随意定论。 李润希很迷茫，一点儿听课的意思都没有。 “你这我不太好分析啊，”成浩浩苦恼地抓头，“要不，你详细和我说说你们之前的事儿？” 关于弥长镇的很多细节，李润希从来没对别人说过，只是现在他心里每天都慌乱，尤其收到许敬亦的微信，能让他心跳不正常一整天。 现在他顾不得了，于是拉着成浩浩趴在桌上，仔仔细细把所有事情经过告诉了他。 一说就是两节课，成浩浩哭得用完两包纸巾。 “我靠……呜呜……小可怜小希！” 李润希遭受过的苦难是成浩浩这样娇生惯养的孩子难以体会的，光是听着他就心惊胆颤，抓心挠肺的。 “好了好了。”反而是李润希这个当事人不断地安慰成浩浩，“都过去了，亦哥跟我说的，不要回头看。如果不是刻意去回想，我已经想不起当初的很多事情了。” “你太苦了，我的天哪，小希！”成浩浩抽抽噎噎，刚接的睫毛被泪水打湿得一簇一簇的，“咱们亦哥简直就是踏着七彩祥云拯救你于水深火热的英雄啊。” 是啊，也正因如此，发生这样的事，李润希对自己感到很羞耻。 “回到最开始的出发点，”成浩浩问：“从小到大你有喜欢过女生吗？” 这还真是问到李润希了，他低头仔细地想了想，又摇头，“好像没有。” “一个都没有？”成浩浩嘶了一声，“暗恋的也算，就是你有没有对一个女生特别关注，看见她就心跳加速，下意识地想在余光里找寻他的身影。” “好像也没有。”李润希边回忆边说：“可能是从小到大，我在班级里都很透明，没什么朋友，生活又太苦，没时间想这些。” 成浩浩身体往后倒，紧接着又问：“那你看见漂亮的女生会想多看几眼吗？” “这个倒是会，会多看一眼。”李润希说：“可路边的花漂亮，我也会多看一眼啊。” 他甚至不觉得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 成浩浩诡异地沉默，几十秒后嘶了一声说：“兄弟，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是gay？” 作者有话说 嘶，改文删了一章，然后章节数不对了，不过内容正常的不影响观看哈。 第27章 打架 这下轮到李润希沉默不语了，脸色有些不太好。 成浩浩轻声说：“反正我身边的直男朋友，绝对是不会有人做梦梦见跟同性那个的。” 第41章 “就算1％的可能性有人这么梦见了。”成浩浩搓搓手臂，代入直男视角，“第二天醒来的第一反应，一定是觉得很恶心。” 但是李润希有很多情绪，却唯独没有反感。 “不过你的情况又有一些复杂。”成浩浩皱着眉头分析，“到底是感恩带来的仰慕还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呢？” 这也正是李润希迷茫的，他会期待收到许敬亦的信息，会期待周末回家见面，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许敬亦做什么他都觉得好。 可是现在他吃穿用全都是许敬亦在供给，到底是依赖还是喜欢？ 下课铃响起，李润希把书本合上，“我现在不知道是怎么样的感情，但无论是怎么样的感情，都注定是不能开口的。” 此言一出，成浩浩也沉默下来。 是啊，他们现在就算研究出朵花儿来，可是故事的另一个主人公，是妥妥的直男。 据传言，还有未婚妻。 “哎。”成浩浩沉重地叹了口气，“命运多舛啊。” 李润希耸了下肩膀，想开了些，“不想去纠结这些了，至少现在我们在一起嘛。” 何必非要去弄个一清二楚呢？也许结局也未必是自己想要的，只要在他身边，以朋友以弟弟的身份，只要在他身边就够了。 李润希这么告诉自己。 不能给许敬亦惹任何的麻烦。 可是，天不遂人愿。 晚上回到寝室时门半开着，李润希也没多想就推门进去，恰好看见吕志勇拿着他的背心擦脚。 洁白的背心被吕志勇捏在手心里，仔细地擦着脚趾缝儿。 两人陡一照面，空气凝固了几秒。 “你在做什么？”李润希冷声问。 这是许敬亦给他买的背心，许敬亦自己也有一件，他们的是同款。 每一次李润希洗完澡，都要认真仔细地把背心洗干净晒起来，从来不乱丢。 可是现在，它被搭在别人的脚上，像是破抹布一样地被使用。 吕志勇也没有料到今天李润希回来得这么早，平常这些事他也没少干，他就是见不得gay，于是非常讨厌成浩浩，也讨厌和成浩浩混在一起的，长得就很像gay的李润希。 “怎么？”吕志勇梗着脖子，把背心往垃圾桶一扔，“一件破背心而已，赔你就是了。” 李润希沉着脸没有说话，脖子上的青筋微微鼓起，双手不自觉握成拳。 那是许敬亦给他买的，是许敬亦给他买的背心。 吕志勇斜眼看李润希那样子，心头也起了火，“一件破背心也这么紧张，怎么？有什么特别意义？” 沃永年刷完牙出来，瞅见这架势，笑了一声：“你不懂了老吕，白背心长白袜，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有特别的吸引力啦。” “哦————”吕志勇把声音拖得长长的，“穿着好挨干？” 其实他们俩充满侮辱性的话语，李润希并没有听进去多少，曾经他听到过的，比这些难听的多得去了。 他只是沉默地看向垃圾桶里的背心，自己视若珍宝的东西，为什么总是有这么些人轻而易举的就想来毁掉，用他们肮脏的手，污秽的嘴。 寝室里的椅子挺重，所以李润希拎起来的时候有一秒钟的卡顿。 这一秒钟也给了吕志勇躲避的机会，椅子砸在吕志勇的座位上，把他的玻璃水杯和镜子砸了个稀巴烂。 “卧槽你吗的！”吕志勇其实被吓了一跳，李润希个子很小，又长得漂亮所以总让人觉得柔弱，所以他没想到李润希会突然冲他发难。 不过反应过来，吕志勇也立马就迎了过去，两人扭打在一起。 这一次两个人都发了狠，李润希个子小力气小，但是他很灵活，吕志勇额头被李润希扯着撞到桌角破了个口子。 本来沃永年就站在一边看热闹，这突然见了血，也有点担心出事，本来是想像上次一样过去把两个人拉开，却不想刚好碰见学生会查寝。 于是这次的事再藏不住了。 辅导员当晚就打电话通知两人的家长过来学校。 李润希坐在办公室角落，听见吕志勇在旁边义愤填膺地逼逼赖赖。 他一句话也没说，只在一开始辅导员打电话的时候试图阻止，但是辅导员没有听他的。 他留的电话号码是许敬亦的。 所以现在许敬亦正在赶过来的路上。 李润希转头看向窗外，这么晚了，许敬亦今天工作应该很累了，却要为这种事过来。 李润希感到一股莫名的烦躁和难受，他有点后悔了，但不是后悔打架，是后悔打架这件事情给许敬亦带来的，不必要的麻烦。 本来这个时候，许敬亦可以好好睡觉了的。 好希望时间变漫长一点，他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许敬亦，但是他又希望时间能够过得快一点，这样尽快处理完之后，许敬亦可以早点休息。 怎么都好矛盾，怎么都好难受。 但是时间从来不会因为他个人的想法，加快或者减速。 十一点三十五分，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可能因为现场过于安静，所以门被打开的那一下，李润希觉得自己的心仿佛瞬间被一股力量提了起来。 许敬亦进门的第一眼就锁定住李润希，从下到上，触及到李润希脸上的伤，眉头一皱。 第42章 这下李润希感觉心脏不仅被提起来，好像还被一根麻绳狠狠的勒住了。 李润希从来没有看见过许敬亦这样的表情，脸色虽然平静，但毕竟两人生活久了，李润希一眼就察觉到他不太高兴。 许敬亦走进来，辅导员也起身和他打招呼，话音才刚落，吕志勇的妈妈也到了。 人已经到齐，辅导员就将事情简单说了下。 吕志勇咬着是李润希先动的手，并且提起沃永年可以作证。 而问李润希，李润希只说是因为吕志勇用他的背心擦脚。 那些肮脏龌龊的话吕志勇是不敢说，而李润希是不想说。 不想污了许敬亦的耳朵。 事情于是看起来挺简单，不过是室友之间的一些小矛盾。 双方看起来也没什么伤，吕志勇头上虽然出了血，但是把血擦干净后也就是一个小口子，辅导员意思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互相道个歉写份检讨完事。 “是这样吗？”许敬亦过程中一直沉默，到最后才问李润希，“小希。” “哎，你这小伙子怎么回事儿？”吕志勇妈妈不爽了，“我儿子还能说谎不成？而且怎么看都是我儿子伤得严重些嘛。” 第28章 你别生气 许敬亦并不理会，只专注地看着李润希。 李润希把头低着，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他不想让许敬亦担心，或许就让这个事成为室友之间的一些小摩擦是最好的结果吧。 他“嗯。”了一声，声音很小，但也足够让在场的人听清楚。 吕志勇妈妈翻了个白眼，指责了几句吕志勇没出息，让人打成这样之类的话。 “赶紧的！”吕志勇妈妈催促自己儿子，“随便道个歉回家了，大晚上的还让老娘跑这么一趟！” 吕志勇神色别扭地抬头，正好就见许敬亦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一瞬间，好似有一根木头卡在的脖颈中间，他定在原地。 眼前的男人很年轻，且极为英俊，同为男性吕志勇都不得不承认对方气质出尘，是走在街上极具辨识度的那种类型。 从头到尾男人的表情都很平静，现在也是，那双眼睛不带任何情绪看过来，却让吕志勇莫名觉得打寒颤，好似快要被看穿。 “我们不会道歉。”许敬亦突然开口，眼神笔直地落在吕志勇受伤的额头，“你受的伤我会赔偿，但该道歉的只有你。” “你说什么？！”吕志勇妈妈当即不干了，两条眉毛高高地扬起来，“你再说一遍？”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拿别人的贴身衣物擦脚。”许敬亦不急不缓地说：“更何况是室友。” “这种情况，只能是他们两人之间关系早就不好。而吕同学能随意拿我们小希的衣服擦脚，只能证明我们小希一直处于弱势方，对他多有忍让，才让他更加得寸进尺。” “你瞎说什么呢！”吕志勇妈妈猛拍一下桌子，拔高了声音：“我儿子不会欺负人！绝不会！” “可我们小希性格很好，不是主动惹事的人，他哪里得罪你？” 许敬亦不理会她，只看着吕志勇，过了两秒声音轻了一点，话语的重量却增加了，“我猜猜，你是不是觉得他是农村来的，好欺负？还是觉得他长得漂亮，就造他黄谣？” 吕志勇额头逐渐冒出细密的汗珠，他一时摸不清这些是被许敬亦猜到的，还是平常李润希就已经告过状了。 “我、我没有！”吕志勇声音挺大地说，“我是和他开玩笑。” 许敬亦坐得笔直，双手交叉，闻言露出一个短暂的笑容，“你当然不会承认，任何一个施暴者在证据确凿之前都高喊无罪。” “你能随意拿他的背心擦脚，想必平常也没少碰他的东西吧？请人到寝室里一查就知道了，你讨厌他，平常在寝室在班级里估计也没有什么好脸色，也一定和别人讲过他很多谣言。” 许敬亦松开手，下了结论，“这些都是很轻松就能调查取证的，你已经涉嫌偷盗、诽谤、校园霸凌，等着被起诉吧。” 所有人都懵了，没人能想到很简单的一件事突然就上升到法律层面去了。 吕志勇妈妈顿时有些慌，自己儿子的德性她多少是了解的，要是真……那可不好看啊。 “走吧小希，回家。”许敬亦站起来。 辅导员一看这架势，立马拦住李润希，回头冲许敬亦笑得很是谄媚，“别急别急，咱们有事好商量好商量……” “就是就是！”吕志勇妈妈也变了一张脸，要笑不笑的，表情有些扭曲，“没多大事嘛，何必闹大呢！” “我说的这些，你做没做过？”许敬亦站着是在场所有人中最高的，此时有些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吕志勇顶着他的视线，觉得自己肩膀特别重，好像要直不起来身体了。 吕志勇的沉默，让辅导员心里有了另一层计较，看来这吕志勇的确是做过那些事。 吕志勇妈妈也反应过来，猛拍自己儿子后背一巴掌，“老子辛辛苦苦送你念书，你好的不学，你给老子学这些东西是吧，啊？还不跟同学道歉！” 吕志勇哆哆嗦嗦站起来，通红着脸，半天挤不出一个字。 “在哪里欺负他，就在哪里公开道歉。”许敬亦转头对辅导员说：“同时我要求学校对吕同学给予纪律处分。” 第43章 许敬亦的态度很明显，他已经做出让步，倘若不按照他的要求来，他不会就此作罢。 辅导员可不想事情闹大，赶紧就应下了，“应该的应该的，我一定好好给吕志勇做思想教育，让他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保证以后绝不再犯。” 吕志勇和自己妈妈立在一边，即使心里头有气，也只能硬生生憋下来，倘若真被起诉，不仅丢脸，对于吕志勇整个人生来说也是一个污点。 这件事于是就此收尾，许敬亦没让李润希回寝室，而是带他回家。 此时已经接近凌晨一点，小车行驶在宽阔的大道，车内的两人一时无话。 李润希垂着头，心里百感交集，好几次张开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许敬亦生气，虽然许敬亦全程都条理清晰，以理服人，可是李润希知道他生气了。 因为许敬亦从来不会和李润希待在一起时，将近半个小时一句话都没有，一个眼神都没给。 许敬亦不说话，李润希就更不敢了。 许敬亦绕了一段路，带李润希去医院挂了急诊，医生给仔细检查了，除了手臂后背有点儿淤青没啥问题，开了点擦的药就让他们走了。等俩人到家，已经是快凌晨两点，门刚关上，李润希酝酿了一路的话终于说出口。 “对不起啊亦哥，给你添麻烦了，你别生气。” 许敬亦回头看他，好一会儿才叹了一口气，示意他来沙发上坐。 “你还知道我生气了呢。”许敬亦笑了一下，问，“那你觉得我是为什么生气？因为跑这一趟麻烦？累？还是觉得你给我丢人？” 李润希又把头垂下去，一句话也不敢说。 “都不是。”许敬亦语重心长地说：“我接到你们辅导员电话的时候，心都揪起来了小希。” 啪嗒—— 李润希的眼泪毫无征兆地坠落，砸在他自己的手背上，好痛。 许敬亦这次没有递纸巾给他。 “我怕你出事。” 第29章 陌生女人 像是被人隔空朝着胸膛打了一拳，心脏一抽一抽地痛，眼泪也好似断了线的珠子，接连往下掉落。 “你动手的时候是不是只想杀了他。”许敬亦终于还是不忍心，拿了纸巾放李润希手里，“就像当初你想杀掉那些人一样。” 胡乱用纸巾抹干脸上的泪，李润希声音小得像蚊子，“对不起……” “你不是对不起我，”许敬亦说：“而是这些事并不足以让你牺牲掉你的未来，你比任何人都知道，你从弥长镇走出来多么的不容易。” 看见李润希脸上糊了纸巾碎屑，许敬亦伸出手去轻轻拿掉了，“更重要的是，要是你遇见亡命徒，你会怎么样？我过去是不是可能只能接回你的尸体？” 心痛和后悔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无情地吞噬着李润希的内心，他颤抖着嘴唇，却无法说出任何一句话，只是无声地哭泣着。 “任何事情都不要走极端，”许敬亦像以往教李润希学习东西一样，语速缓慢而耐心； “我知道你非常愤怒，因此被冲昏了头脑。但现在是法制社会，你还有我，任何觉得难以处理的问题都第一时间找我，我会像这次一样站在你身边和你一起面对，不嫌累，不嫌烦，我心甘情愿。” 所以不必有任何负担，任何顾虑。 李润希胡乱擤了一把鼻涕，通红着双眼点头。 “这是最后一次了，对吗？小希。” 许敬亦要李润希的保证，保证时刻把自己的安危放在第一位，保证遇见事情时不要再极端处理，保证会珍惜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新的生活。 “不会了。”李润希伸手揉了下鼻子，说：“我明白了亦哥。” 许敬亦点头，看李润希哭得一抽一抽的，心底不由一软，张开手，“要抱一下吗？小朋友。” “不是小朋友……”李润希悄悄嘀咕了一句，扭扭捏捏地靠进许敬亦怀里，双手虚虚环着许敬亦的腰，一颗心终于缓缓落下。 两人安静地抱了一会儿，许敬亦揉揉李润希头顶，“回家住吧。” 李润希松开手直起身体，双眼睁大，有些惊讶。 “经过这次之后，即使你们不再产生矛盾，也很难做朋友，每天和不喜欢的人朝夕相处也没什么意思。” 许敬亦低头把刚才李润希擦眼泪的纸一张张收拢，丢进垃圾桶里。 “我可以申请换寝室。”李润希说。 “你们班寝室没有多余的空床吧？”许敬亦分析，“那你只能和别的班级或者别的专业的同学住，现在学期过半，大家基本上也都形成了固定圈子，你中途过去，并不好融入。” 见李润希不说话，许敬亦还以为是孩子大了，觉得住校比较自由，于是继续说：“我只是建议，一切依你自己的意思。” 不住校啊，李润希脑海里不由地响起了成浩浩说的话，每天都能见到许敬亦…… 的确，很想。 “我想回来住。”李润希有点不好意思地补充：“每天起早一点能赶到学校的，不会影响什么。” “好，”许敬亦笑了，“明天我陪你去搬东西。” 于是，李润希的住校生涯也结束了。 后续吕志勇挨了处分，也的确给他道歉了，在寝室当着沃永年的面道歉时还好，没什么表情，但是在班上当着全部人的面道歉时，李润希看见他穿着凉鞋，脚拇指都在用力抓地，脸颊扭曲，嗓子像是吞了屎一样。 第44章 李润希突然觉得有点想笑，比起挨一顿打，或许这样的惩罚对于吕志勇来说才是最痛苦的，毕竟他是那样的死要面子。 想起当初拎起椅子砸过去的那一瞬间，李润希只想要他死，自己怎么样根本就不在乎也没有想过，现在看来的确愚蠢。 因为回头看确实不是多么艰难的大事。 “对……对不起李润希筒靴~”成浩浩在一边学着吕志勇道歉的样子，笑得合不拢嘴，“卧槽这孙子也有今天，笑死爷了！” “诶你哥可真厉害，几句话就给这孙子收拾得服服帖帖的，”成浩浩竖起大拇指，“帅啊！” 李润希有点骄傲地点头，“亦哥本来就帅。” “啧啧啧。”成浩浩抱起手臂，夹着嗓子开口：“现在回家住了，又幸福了呢小希同学~” 李润希受不了他那娇柔做作的样子，伸出手肘拐了成浩浩一下，“得了，收！” 成浩浩嘻嘻嘻地笑，拉着李润希一起吃饭去了，毕竟周五三食堂的菜还是挺好吃的，这一周的校园生活在这一顿饭里美美结束。 周末是所有大学生最喜欢的日子，可以睡到自然醒。 李润希也不例外，可能以前从来都不能睡懒觉，所以后来能睡懒觉的时间，他总是充分利用的。 而且周末许敬亦通常不会叫他起床，如果要去工作室，许敬亦还会做好早餐放着，李润希起床热热就可以吃。 今天也是。 李润希趿着拖鞋，身上还穿着睡衣晃晃悠悠的进卫生间洗漱，又半眯着眼睛去厨房热早餐吃。 突然，门铃响起。 李润希连忙把嘴里的东西吞下去，以为是有什么快递送货上门了，跑到门后，李润希谨记着许敬亦教过的不轻易随便开门，所以谨慎地从猫眼往外看了下。 门外站着一个女人，身着一身白色连衣裙，留着一头利落的齐耳短发，五官淡雅，清秀。 她双手拿着手里的白色小皮包，轻抿着嘴唇，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李润希懵了一瞬，几个月来，李润希从未见过祝意蕴以外的女性来过家里。 门外的女人等了一会儿，又伸手按了一次门铃。 应该不是走错了。 李润希吸了一口气，打开门。 两人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女人的脸色明显愣了一下，嘴唇微微张开，眼神先是落在李润希脸上一秒，随后又往李润希身后看了一眼，“你好。” “你好。”李润希点头，“请问你有什么事？” “啊，”女人有些不好意思地伸手抚了一下额角的头发，温声说：“不好意思，打扰了，请问一下这里是许敬亦家吗？” 作者有话说 那个，求一下免费的海星，拜托了！ 第30章 前女友 是许敬亦的熟人。 李润希稍微退后了一步，目光紧紧锁定在女人的脸庞上。短暂的沉默后，他开口问道：“是的，请问你是？” 女人向屋内瞥了一眼，迅速收回视线，略显尴尬地笑了，“瞧我，忘了自我介绍。我是岑清怡，许敬亦的……朋友。今天刚好路过，就想着过来看望他。” 既然对方自称为朋友，李润希便礼貌地将门完全打开，“请进吧，他今天去工作室了，你没有提前给他打电话吗？” 岑清怡毫不客气地走了进来，一边换上李润希递来的拖鞋，一边回答：“还没呢，我想给他一个惊喜。对了，你是？” 李润希轻声回应：“我是他的……一个弟弟，我叫李润希，暂时住在这里。” 岑清怡友善地笑了笑，说：“哦，是这样。你不是本地人吧？我之前从未见过你这么漂亮的弟弟，如果见过，我一定不会忘记。” 李润希低声说了句谢谢，然后请她在沙发上坐下。 岑清怡坐下后慢慢环顾着客厅，眼中流露出欣赏的神色。 李润希为她倒了杯水，想了下建议道：“要不，你给亦哥发个消息吧，不然他可能很晚才回来。”岑清怡也觉得有道理，便拿出手机给许敬亦发了条消息，在等待的过程中，她显得有些紧张，不停地盯着手机屏幕。 不久后，岑清怡突然松了口气，收起手机，笑容更加灿烂：“他说他马上回来。” 李润希点头，岑清怡接着说：“我可以叫你小希吗？” 李润希愣了下，有些迟疑地点头。 她又说：“你是他弟弟，那也可以叫我清怡姐姐。小希，你不用管我，我自己在这等就好。” 虽然岑清怡这么说，但李润希还是觉得应该陪陪客人，于是他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陪岑清怡一起坐着。 在看电视的过程中，岑清怡偶尔和他聊天，询问一些关于许敬亦的事情。李润希在回答的过程中逐渐感到有些奇怪，这个所谓的“朋友”对于许敬亦的近况似乎一无所知。 不过也没能仔细想，毕竟他很少和年轻女性单独相处，心里到底有些别扭。 尽管他的眼睛紧盯着电视屏幕，但思绪却是乱七八糟的。 还好不久之后，许敬亦回到了家中。 听见开门声响起，李润希和岑清怡同时站了起来，朝门口望去。 “敬亦，”岑清怡勾起一抹微笑，“好久不见。” 许敬亦也笑了下，“好久不见，清怡。” 而李润希站在一旁，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多余，于是说了句‘那你们聊’就匆匆回了房间。 第45章 往房间走的这段路程其实很短，但李润希感觉自己的脚好像坠了石块一般的沉重，他明白自己现在不适合留在客厅里，但是他又不太想，不太想让许敬亦和她两个人单独相处。 打开门，进去，反手关门，本该一气呵成，但是就在门快要完全合上的瞬间，李润希用手指勾了一下门把手，于是门并没有完全关上，留有一丝缝隙。 李润希背对着门，垂着头做自我思想斗争，理智告诉他这样做是不对的，但是脑海里有另一道声音在怂恿他。 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呢？没有人在意你的门到底合没合上，你偷偷听一下也没有关系，不会有人发现。 不会有人发现的…… 最终李润希慢慢后退，在门缝处坐下，把耳朵靠近缝隙处，像个小偷一样，偷听着客厅的动静。 “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岑清怡环视四周，称赞道：“的确装修得好漂亮。” “谢谢。”许敬亦回答她的问题，“这些年挺好的，你呢？在a市工作还顺利吗？” 岑清怡抿了一下嘴唇又飞快松开，像是有些感慨，“敬亦，我辞职了。” 这下轮到许敬亦有些许惊讶，当初a市的工作机会可是岑清怡付出很多努力才得到的。 “在那边一切都挺好的，”岑清怡缓缓摇头，苦笑道：“但是时间一久了，难免觉得孤独，所以还是决定回来，回到家人朋友身边，在中京重新找工作，重新开始。” 许敬亦认真听了，也点点头，“这样也好。” 话题到这里，好像一下断开了。 过了一会儿，岑清怡的笑容逐渐消失，她双手紧握，手指因用力而发白，仿佛在试图抓住那段无法触及的过往。她望向许敬亦，眼中充满了期待和不安，“敬亦，我们……还能回到过去吗？” 门后的李润希听到这句话，震惊地瞪大了双眼，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过去？什么过去！什么意思这是？ 反而作为当事人的许敬亦是最平静的，他平视岑清怡的双眼，依旧挂着得体的笑容，“清怡，当初分手时我说过，如果你愿意，我们会一直是好朋友。” “敬亦，”听到拒绝的岑清怡显得有些急切，语速快了一些，眼底也涌上泪水，“可是我们之间本来就不是因为什么原则性问题而分手，只是有一点小矛盾，并不是不可以调和的，这些年我也想明白了，当初是我太任性，对不起敬亦，请你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许敬亦从一旁拿了纸巾递给岑清怡，又起身给她重新倒了一杯温水，“清怡，当初你的选择没有错，即使我们那时候没有分手，也未必能够一起走多远，我们对于感情的理解不同。” 岑清怡眼泪越来越多，她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这么多年的思念和委屈在见到许敬亦时一股脑冲上心头，“可那时候我才二十来岁，敬亦，我想要轰轰烈烈并没有错，现在我成熟了，我不会再要求你做你不想做的事了。” “你从来没有错，清怡，当年我也是这么说的。”许敬亦摇摇头，眼底闪过一丝无奈，“是我不好，没能给你一场好的恋爱体验。” 岑清怡捂着嘴痛苦地哭泣，肩膀无助地颤抖着，许敬亦隔着一点距离伸手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清怡，你那么优秀，会有更好的人在未来等着你。” “不要！”岑清怡反应挺大地摇头，她不想从许敬亦口中听见这些话，“我问过好多人，他们都说你这些年没有再谈恋爱，敬亦，我后悔了，我不想分手的，当初我就是憋着一股气！” 作者有话说 谢谢宝子们的海星，我好幸福！ 前女友出现，勿要担心哈主角双c哒~ 第31章 往事 许敬亦无奈地收回手，“清怡，冷静点。” 这句冷静点仿佛也对躲在门后偷听的李润希起了作用，他缓缓伸直之前弯曲着的腿，默默消化着自己听见的一切。 “抱歉，”岑清怡意识到自己失态，连连做了几次深呼吸，眼线被泪水晕染，在眼下黑了一小块儿，她用纸巾用力擦掉，“太久没见，一下情绪激动了。” “看见你真的买了这套房子，就想起当初我俩看房时说过的那些关于以后结婚种种的幻想，”岑清怡吸了下鼻子，仿佛又要掉眼泪，“总觉得，我们不该只是这样……” 许敬亦动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岑清怡赶紧摆手打断了，“你别说话了！你说出来的一定又是我不想听的，我今天刚回来也累了，我走了，改天我们再约。” 岑清怡说罢拎起自己的包就要走，许敬亦也只好起身，“怎么过来的？我送你？” “不用！”岑清怡抬手指了指楼下，“我开了车，你别送，我自己下去就好，拜拜！” 她好似逃难一般，匆匆穿上鞋，背对着送她到门口的许敬亦挥挥手，急忙进了电梯。 电梯门合上，许敬亦也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而偷听了全过程的李润希缓缓从地上站起来，锤了锤有些发麻的腿，整理好自己的表情，揉乱头发做出一副刚睡醒的样子打开门。 “亦哥。”李润希抬手打了个哈欠，“那个姐姐呢？走了？” 许敬亦“嗯”了一声，问道：“今天有好好吃早餐吗？” 第46章 没想到许敬亦这时候还记得关心自己，心底一阵暖流经过，李润希拍拍肚子，“吃了，超好吃！” 许敬亦便笑了，拿了刚才岑清怡喝水的杯子去清洗。 李润希也赶紧跟在了后面，装作不经意地问：“亦哥，那个姐姐是你朋友？” 许敬亦低头认真冲着水，也没隐瞒，“嗯，是我前女友。” 李润希稍微顿了一下，没想到许敬亦轻飘飘地就承认了。 “啊，”李润希说：“那，挺漂亮啊，怎么会分手啊？” “小孩儿！”许敬亦抬眼看他，笑道：“还好奇大人的事来了？” 李润希立即尴尬地假笑，可架不住内心实在好奇，便追在许敬亦后头，“说嘛亦哥，我真挺好奇的，毕竟我也没谈过恋爱。” “真想听啊？”许敬亦把杯子放置好，转过身来。 李润希飞快点头，“好想知道。” “那说来话长。”许敬亦敛着眉眼，叹了口气。 要是今天岑清怡没有突然到访，许敬亦已经很久没有想起那段往事了。 许敬亦大学时期虽然不是学校里的中心风云人物，但也算得上是小有名气。亮眼的高考成绩，又是名门之后，面容英俊加上谦和温柔的脾性，追求者虽是不至于是排起长队，倒也是隔三差五都有女孩儿堵门表白的。 但许敬亦一个也没接受，那时候他和家里关系紧张，一心扑在学习和赚钱上，基本上没有什么多余的时间，他也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想法。 追求者们见这是块啃不动的石头，捂不热的帅哥，纷纷退去，只剩下两三个持之以恒的倔强妹子。 水滴石穿，总盼望侥幸会落到自己身上。 而岑清怡就是其中之一，她是隔壁金融系的学生，长得虽算不得惊艳，胜在耐看。 她和其他追求许敬亦的女生不同，她从来不死缠烂打，也不送情书鲜花，更不会堵门跟踪。 她只会以朋友的身份和许敬亦往来，言行举止从不超出界限，但默默地读他喜欢的书，走他走过的路，连自己的喜欢，大多也是用开玩笑的成分，偶尔幽默地调侃一两句。 岑清怡性格很好，直爽率真，许敬亦并不排斥和她来往，一来二去，两人倒也算是合拍。 许敬亦并不是不知道岑清怡的心思，从一开始他就把话说得明白，自己并没有恋爱的打算，不想浪费岑清怡的精力和时间。 但岑清怡挥挥手笑着说没关系，她有大把的时光可以浪费，叫许敬亦不要有负担，喜欢他是她一个人的事，也没准喜欢着喜欢着转头就移情别恋了。 许敬亦只好无奈地摇头。 长此以往，岑清怡真就成了和许敬亦走得最近的女生，许多同学私底下都开玩笑说她是许敬亦的“准女友”，为此岑清怡还感慨说：这怎么不算是一大进步呢？ 直到大三那年，许敬亦的情况好了许多，金钱上不再紧张，时间上也充裕不少，岑清怡过生日邀请他过去。 那一天夜色很好，月亮又大又圆，岑清怡喝醉了酒，踩着高跟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许敬亦。 “你不是早走了？” 许敬亦低头看了她一眼，说：“不太放心，我送你回去。” 岑清怡定定地看着许敬亦那张令她魂牵梦萦近三年的脸，喃喃道：“你怎么那么好啊？” “嗯？”许敬亦没听清，于是朝她弯下了腰，“不好意思，你刚才说什么？” 岑清怡情绪突然崩塌，她捂着脸哭了起来。 “你怎么那么好啊许敬亦，你不喜欢我，却在这里等了两个多小时，就怕我不安全……” “你太好了，你这么好，不喜欢我我也一点儿也怪不起来你，你好烦！” “谁都不知道我喜欢蝴蝶，你怎么就知道？你还送我蝴蝶项链……” “你好犯规啊你……” 岑清怡就这么数落着许敬亦，精致的妆容被泪水弄花，眼线晕成了黑块粘在眼下，口红也斑驳卡皮。 岑清怡更难过了，这是她第一次这么丑地站在许敬亦面前。 “呜呜……”岑清怡索性破罐子破摔了，都快毕业了，都快没时间了…… “你就和我试试嘛！”岑清怡瘪着嘴，很委屈，“试试又不会少你一块肉！我都喜欢你这么久，这么久了……求求你了。” 后来回想，可能是那一夜月色太温柔了，岑清怡这辈子都无法忘记那一刻。 许敬亦认真地听她哭，听她诉苦，然后拿纸巾给她擦眼泪，看她高跟鞋不太合脚，在她身前蹲了下来。 “好了，别哭了，我们试试。”许敬亦的声音比月色更加动人，“上来吧，背你回去，女朋友。” 第32章 分手 听起来是一段很美好的大学恋情，李润希心底泛起一丝丝酸，并且越来越浓烈，有要冲上鼻尖的趋势，他赶紧揉了下鼻子。 “那后来，怎么会分手啊？” 他实在想不通像许敬亦这么好的人，怎么会有人舍得拥有他后又放手。 两人坐在沙发上，李润希抱着抱枕，许敬亦也难得地放松着往后靠在沙发靠背上，他轻皱眉头，“是我不够好。” 许敬亦答应岑清怡试试，其实那时候他也并不十分清楚自己对于岑清怡是否是男女之间所谓的喜欢，从小到大他从未喜欢过人。 第47章 只是那夜岑清怡哭肿了眼睛，假睫毛掉了一边，脸颊红彤彤的，盘好的发型也乱了，皱巴着眉头，看上去好惨。 岑清怡从来都是自信开朗的，充满笑容的，而自己却令这样的一个好姑娘如此伤心，难过。 所以他答应了，他一直觉得两人想要长久，合适非常重要。和岑清怡相处这么久以来他们一直挺合拍的，应该能好好走下去。 虽然是试，但许敬亦格外认真。 那一年学校论坛里排了个最佳男友，他以很高的票数位居第一。 当时不知道多少女生嫉妒岑清怡都快嫉妒疯了。 岑清怡自己也觉得幸福得像做梦一样，最开始许敬亦答应交往过后的第二天，她甚至一度觉得昨晚的一切都是自己爱而不得产生的幻想。 但是下楼，她就看见带着早餐正等她的许敬亦。 从此她走路更加昂首挺胸，步伐生风。 所有别人有的，她不开口也会有，甚至更先得到，许敬亦从没让她羡慕过其他人。 上下课接送，节日认真准备礼物，比赛永远在第一排为她加油喝彩，下台时第一个为她送上鲜花，耐心地帮她和室友抢课，生理期永远暖呼呼的红糖水…… 不管多忙，岑清怡只要找他，他都会很快赶过来。 许敬亦已经尽力做到最好了。 可人心，总是会越来越贪的。 沉浸在幸福中如梦如幻地过了半年多，岑清怡渐渐地开始不满足。 她不喜欢许敬亦的视线落到其他女生身上哪怕一秒，也不允许许敬亦添加任何陌生女孩的联系方式，哪怕是班级里同学的也不行。 有段时间甚至是有其他女生偷看许敬亦，她也会心里不舒服很久很久，然后不可避免地一次次试探许敬亦，“你会不会喜欢上别人？” “那个女生比我漂亮，你会不会变心。” “要是她也对你死缠烂打，你会不会也心软？” …… 就算许敬亦一遍一遍又一遍，耐心地告诉她，“不会，别乱想。” 可岑清怡还是患得患失，她有次甚至哭着给许敬亦发信息，要求许敬亦不可以去任何有女性的聚会。 许敬亦立刻从校外公寓赶回学校里，把岑清怡约了出来，他觉得他们需要谈一谈了。 那场谈话的核心内容其实不复杂，许敬亦再三告诉岑清怡自己不会和别人在一起，不会背叛他们的感情。 以及希望她积极调整自己的状态，他会陪着她一起。 谈话之后，许敬亦更加注意岑清怡的心情，尽量挤出时间来陪她，哪怕自己再忙再累。 然后岑清怡的情况好了一些，不过也只仅仅好了两个月。 有个女生头铁地冲许敬亦告白，并表示就算他有女朋友也没关系，她可以等他分手。 这无疑给了岑清怡极大的刺激，她几乎失去理智，她要许敬亦亲自告诉那个女生，说许敬亦永远也不会和她在一起，让她死了那条心。 可岑清怡也清楚，这样不太尊重人的话许敬亦是不会对一个女生说的。 于是她更难受了，躲起来哭。 许敬亦太好了，好像无论在哪里都会发光，所有人都会喜欢他的，自己怎么守得住啊！ 她好像陷入了死循环，一边告诉自己这些想法不对，一边又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 然后她开始挑起了许敬亦的问题，她怪许敬亦为什么很少主动吻她，为什么别人的男朋友一天脑袋里都是那档子事，可是许敬亦对她从来没有需求。 不想占有，是不是因为不够喜欢？ 就是因为许敬亦喜欢她喜欢得不够轰轰烈烈，她才会如此患得患失。 许敬亦感到很无奈，当时连路绍祺都已经看不下去了劝他分手，但许敬亦还是愿意再努力努力。 他询问岑清怡自己需要怎么做，才能让她有安全感。 可岑清怡自己也说不清楚。 于是许敬亦带她去看了房子，选了几个合适的，答应她等毕业后就买下来，作为两人的归属。 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少，朋友们都羡慕地调侃他们居然早早地就开始看婚房了。 岑清怡终于是好了很长一段时间，许敬亦耐心地引导着她走出那种不健康的状态，她慢慢重新恢复了自信。 但是毕业时，两人再次出现了问题。 知道许敬亦要留在中京文物局后，岑清怡为了不和许敬亦分开而打算放弃当时好不容易得到的工作机会。 许敬亦并不赞成她的做法，他和她谈了很多次，不希望她放弃这次机会，她应该在自己擅长的领域熠熠生辉，而不是为了爱情自折双翅。 可岑清怡不愿意，她害怕距离会产生间隙，许敬亦即将踏入社会，一个新的圈子，她怕会有人乘虚而入。 她又开始陷入那种极端的漩涡里，于是复盘起了这两年两个人的交往。 越想越觉得许敬亦不爱她，她来到许敬亦的公寓，要跟许敬亦发生/关系，还要求许敬亦到时候把两人的亲昵照片发到他所有的社交软件上去。 她觉得一对情侣这么长时间没有发生/关系就是不正常的，就是许敬亦不爱她。 可许敬亦反对以发生/关系来验证感情，他自认为珍惜一个女生就更应该在确定能给她未来之后才水到渠成。 第48章 或许是有点封建老古董了，但许敬亦真就是这么想的，而且当时岑清怡的状态，就算如她所愿，也是治标不治本。 许敬亦无奈地劝说了很久无果后，委婉地提议要不要分开冷静一下。 岑清怡也确实是累了，想了两天后她拒绝了许敬亦冷静一段时间的建议，直接提出了分手。 许敬亦自然选择尊重她的想法，两人结束后，岑清怡删除了许敬亦所有的联系方式，离开了中京。 作者有话说 总要有一些人一些事的出现刺激到小希，才能让他明了自己的感情。 第33章 你不会是？ “现在想来，我那时候没有做好，”许敬亦眼睫轻垂，“或许我应该早一点带她去咨询一下心理医生，她就不用痛苦那么久。” 可惜谁也无法回到当初，去做一个现在看来正确的选择。 李润希听完也是沉默半晌，他没谈过恋爱，但是他似乎能够理解一些岑清怡当初的感受。 “那你，”李润希喉结滚动，小声地询问：“那你那时候，真的有喜欢过她吗？” 这个问题好似难倒了许敬亦，他拧着眉头思考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不知道，说实话我并没有经历过大多数人所谓的刻骨铭心的爱，现在回头看，可能是喜欢过她的，也可能是欣赏，我也分不清了。” 说到这里，许敬亦叹了口气，“她走之后，我找了人打听她的现状，知道她最后还是去了a市，并且状态慢慢好转，我也就放心了。毕竟是我不好，在一起时没能给她她想要的。”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李润希却不赞同他的想法，“只是你们不合适罢了。” 许敬亦没再说话，只是短暂地笑了一下。 既然已经回来，许敬亦索性做了午饭，两人一同吃过后，许敬亦给李润希切好水果就又回工作室去了。 李润希一个人坐在客厅发呆，他坐在沙发最角落，静静地凝视着岑清怡早上坐过的地方。 他不太舒服，内心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受，他回想起岑清怡的样子，心里头觉得有点羡慕，羡慕她居然和许敬亦交往过这么久，还差一点就可能要结婚了。 可羡慕之中，又夹杂着几分愤怒，许敬亦那么好的一个人，她当初却那么折腾他，真是太不应该。 可是，她也不是故意的吧？李润希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逐渐有些烦躁起来。 还好许敬亦给他切好的水果块块都均匀漂亮，咬进嘴巴里，甜甜的果肉令李润希好受了一点儿。 他掏出手机对着客厅录起来。 “今天，亦哥的前女友找上门来了，想要复合。” “我知道了他们的过去……我判断不出谁对谁错，我想是因为他们不合适吧，我还有好多问题想问亦哥，比如为什么最后还是买了曾经一起看过的房子呢？” “当初分手时难不难受呢？” 李润希说到这里。把镜头对准了果盘，轻声道：“她回来了，你会不会答应她复合啊？” 说完这句，李润希垂着眼皮思考良久。 “我觉得我不想你们和好，如果你们和好，你们可能会结婚，我肯定不能继续住在这里，以后也不能每天见到你了。” 镜头微微颤动，李润希面无表情地盯着屏幕里的果盘。 又过了几秒钟。 “李润希，你真是恶心自私。” 停止录像。 李润希回到房间里，把自己摔在床上，裹进被子里，陷入沉思。 岑清怡既然回来了，她肯定不会那么轻易放弃的，一定还会再来找许敬亦。 事实证明李润希的猜想的确没错。 星期天的晚饭许敬亦没有和李润希一起吃，他有些抱歉地跟李润希说他得去赴岑清怡的约，让李润希自己吃完晚饭，安排好时间去学校上晚修。 李润希当时拎着自己的书包笑得很是轻松，他扬扬手，“没事儿，我自己做饭吃就好，你忙你的亦哥。” 许敬亦还是觉得有些抱歉，反复叮嘱李润希注意安全。 李润希一直保持着微笑送许敬亦出门。 然后没过几分钟他就拎着书包进了电梯。 他根本没有一点吃饭的心情。 李润希冷漠地看着电梯门，倒影中的自己脸色居然有些苍白。 要是岑清怡出门时被困在电梯里就好了。 他想。 地铁里很挤，李润希个子又小，没几下就被挤在一个小角落里，周围充斥着人体的汗味，香水味，杂七杂八的熏得他头晕脑胀。 要是岑清怡坐地铁坐过站就好了，哦，她自己有车。 李润希就这么垮着一张脸，死气沉沉地到了学校，时间还早，他就趴在桌上休息。 趴着趴着，他做了一个梦。 梦到一个安静又温馨的餐厅里，许敬亦和岑清怡对向而坐，岑清怡低着头无声哭泣，哭得泪水好像流不尽似的，打湿了她的白色裙摆，晕出一大块水瘢。 她忏悔自己当初的错误，祈求得到许敬亦的原谅，她还是爱着许敬亦，想要和他重新来过。 而许敬亦目光柔和地看着她，就像很久之前那样，抽出纸巾给她擦眼泪，安慰她别哭了，他们可以再试试。 最后两人拥抱在了一起，头顶的灯光好似只笼罩着他们这对有情人，格外亮眼。 第49章 “小希……小希！” 谁在叫他，是许敬亦吗？不太像。 “小希！！！” 李润希猛地坐起来，倒抽了一口凉气，瞪着双眼面色惊恐，额头全是细密的汗珠。 “你怎么了小希？”成浩浩窥着李润希的脸色，只觉得好像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了，以为他是低血糖，于是连忙拿出自己兜里的糖，“快！快吃一点，是不是很难受？” 李润希有些颤抖地摆摆手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而后伸手用力抹了一把脸，抬头看见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 原来是一场梦，可醒来之后李润希却还是觉得心脏破了一个洞。 他感到手脚有点发麻，梦里的片段不断地在眼前划过，好像放电影一样。 “小希，”成浩浩低声询问：“你怎么啦？” 李润希转过头来和成浩浩对视几秒，喉结颤动，有些艰难地开口：“我、我有点难受。” 他把这两天发生的事跟成浩浩简单说了一下，倒是没有过多阐述许敬亦和岑清怡感情里的纠纷，只说两人不合适分了手现在岑清怡又回来求复合。 成浩浩皱着眉听完，没有立即发表意见，而是盯着李润希的脸看。 “怎么了？”李润希以为自己脸上还有汗水，抬起手臂擦了擦。 “小希。”成浩浩有些欲言又止，凑过去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你不会是，真的喜欢上许敬亦了吧？” 作者有话说 路过的看官们要是砸点海星我会非常开心地转圈圈~ 第34章 喜欢他 “你在嫉妒吧？”成浩浩佝着身体用笔尖在纸上戳出一个个小黑洞，头头是道地分析着，“嫉妒和羡慕同时出现，多半是因为撞见了喜欢。” 是吗？ 李润希视线落在成浩浩桌上的纸张，那一个个小黑洞好像戳在了他心头似的。 他喜欢许敬亦？ 不是依赖，不是崇拜敬仰，是发自内心的那种关于爱情的喜欢？ 看见李润希发起了呆，成浩浩有些于心不忍，毕竟李润希有那么悲惨的过去，现在又突然发现自己可能是个gay，恐怕一时间冲击不小。 “小希，你别太难过。” 成浩浩绞尽脑汁地想要安慰他，“感情这个东西本来就没办法人为控制的，跟性别没多大关系，而且国外很多国家同性婚姻还都是合法的呢，咱们国家也有专家开始提议了，咱们gay子的未来也是光辉灿烂的。” “我没有觉得难以接受。”李润希觉得自己比想象中的平静得多，也或许是早有预感。 一开始他的感情其实是有点模糊的，他怕是占有欲作祟，直到岑清怡的出现。他吃醋，嫉妒，阴暗而扭曲的各种想法使他明白自己的喜欢或许已经超出了所谓的兄弟或者朋友。 李润希咬了一下嘴唇，也拿起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最后歪歪扭扭地写出了许敬亦三个字。 “许敬亦太好了，我如果要喜欢上某个人，这个人会是他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嘶！”成浩浩有些惊讶，“兄弟，你这弯得也属实是太过顺其自然了吧？” “接下来怎么办？”成浩浩紧接着追问：“喜欢他，就没了？” 不表白，不追求？ 李润希摇头，“一切照旧。” 不然他能怎么办，表白？先不说他根本没这个胆子，人家许敬亦谈过女朋友，妥妥一个直男，好心帮助李润希这么多，把人带回家里，结果带回去一个……一个变.态？ 在直男的眼中，突然出现一个喜欢自己的男性，是变.态吧。 他这么一说，成浩浩也沉默了，的确，这事无解。 他自己虽然是同性恋，但是也明白对于大多数直男来说，被一个同性喜欢，而且是自己很熟悉的同性喜欢，并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会有难以忍受的不适感。 “但是这样，你太难受了吧？”成浩浩于心不忍地嘀咕：“喜欢的人就在身边，却要装作什么都没有，如果他真的和前女友和好了，你还要亲眼看着他们恩爱，好残忍。” 李润希蜷起手指虚虚握成拳，即使面色还算平静，可是他自己心里很清楚，现在他很难受，觉得呼吸都不太舒畅，只要想到现在许敬亦和岑清怡在一起。 时间变得漫长起来，每一分钟都格外的煎熬。 晚修结束，成浩浩挽着李润希往校外走，“小希，真不和我们一起吗？” 李润希摇摇头拒绝了成浩浩和男友送他回家的好意，自己一个人去搭地铁。 过了下班高峰期，地铁人并不多，李润希找了个空旷的位置坐下，捏着手机发呆。 不知道许敬亦回去了没有。 怕他没回去，没回去是不是还没有谈完，是不是……今晚直接不回来。 怕他回去，是怕他带着岑清怡回去，如果是这样，岑清怡住哪里？ 家里的另外一间客卧没有铺床，如果他们和好，岑清怡会和许敬亦住一个房间吗？ 会吧…… 许敬亦还会坚持当年的想法吗，还是动摇呢？ 这么一想，李润希顿觉心脏里好像被水泥给堵住了似的，全身的血液都往脚上流去，特别沉重。 有一瞬间他希望这趟地铁出故障，他被困其中直到天明。 他不太想回去了，不敢面对，不想面对。 第50章 为什么岑清怡要回来呢，为什么这么些年岑清怡不重新找男朋友呢？为什么还要出现呢，好烦。 李润希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又唾弃自己怎么那么阴暗自私。 那是许敬亦和岑清怡两个人的事，根本轮不到他胡思乱想才对。 可是，可是还是好难受，空气里的氧气都快要不够了似的，呼吸深一下浅一下，脑袋突突地疼。 再不情愿，地铁也会抵达终点站。 李润希拖着沉重的身体往小区里走，远远地他看见家里的客厅灯是亮着的。 心脏咚咚咚地快速跳动起来，李润希觉得自己手指有点麻了，他不断地想，要是回去，岑清怡也在的话，那他就自己出来住。 出来找一个酒店住，自己身上还有兼职剩下的钱，许敬亦每个月还给他打三千生活费，他根本没用多少。 实在不行……李润希觉得胸口一阵阵地泛酸，他按下电梯，在心里对自己说。 实在不行，那就搬出来，在学校外面租个房子住，身上的钱应该够租一个小一点的房子吧。 要不，现在就不回去了吧，直接掉头跑掉，跑掉就好了。 可是心头虽然这么想，手却还是打开了家门。 “回来了。” 门刚打开。许敬亦的声音就从里边传出来，“刚好，快过来吃宵夜吧。” 李润希站在玄关，第一反应是低头去看鞋柜，还好，没有女式的鞋。 岑清怡没有来。 好像心脏里的水泥一下子被清空，呼吸在一瞬间就顺畅了起来，李润希把鞋换了，快速走进去。 小茶几被收拾出来，摆上了两盘油汪汪的烧烤，辣椒和香料的味道交织在一起，散发着独特的香气，旁边还放着啤酒。 李润希愣在原地，许敬亦有点洁癖，家里平常味道重的菜都很少做，平常李润希要是馋嘴了，也都是许敬亦领着他出去吃，今天怎么会买回来？ “傻站着做什么？”许敬亦在地毯上铺上隔油的纸避免一会儿油水滴到地毯上去，用下巴示意李润希过来。 “上次路过夜市你不是想吃这个吗？那天忙没来得及带你吃，今天出去吃又太晚，索性买回来了，咱俩还可以喝点。” 李润希回想起上次的情景，他并没有说出自己想吃烧烤啊，他只是透过车窗多看了两眼。 没想到许敬亦居然注意到了。 李润希挨着许敬亦坐下，许敬亦给他开了一罐啤酒，“明天你还得去学校，只喝一罐的话没事吧？” “嗯。”李润希点头，啤酒度数那么低，和喝饮料也没啥区别了吧。 “好，来尝尝。”许敬亦递了一串牛肉给李润希，“这家味道听说很不错，买回来的可能味道差点，下次再带你去店里吃。” 李润希接过来咬了一口，眼睛瞬间亮起来，牛肉入口鲜嫩，又香又辣，味道很棒！ “好好吃！” “好，那多吃点。”许敬亦仰头喝了一口啤酒，想了一下又去柜子里拿出一瓶白酒给自己倒了一杯，“我还是喝这个。” 李润希盯着那杯酒看了两眼，小声问：“心情不好吗亦哥？” 第35章 你不考虑…… 李润希也就碰运气地问一问，没想到许敬亦却点了头，“是有点。” 李润希低头把竹签上最后一块肉快速咬进嘴里，囫囵嚼两下吞进去，然后才问：“你和那个姐姐，谈得不愉快？” 天晓得李润希有多想问，奈何根本不知道如何开口，还好现在聊到这里，这么问出来也并不算突兀。 许敬亦嘴里有东西时是绝不会说话的，所以李润希耐心地等他吞咽完口中的东西。 “嗯。”许敬亦吃完东西仰头喝下一口酒，微皱起眉，“我去这一趟，是觉得我一直欠她一场正式的道歉，我认真道了歉，但她……” 虽然许敬亦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李润希顺着话也能大概猜到是什状况。 岑清怡恐怕难以接受这个结果，她准备了这么久，放弃了很多东西鼓起勇气回来求和，却是这样的结局，她不会甘心。 “亦哥，”李润希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手忙脚乱地拿起一串烧烤，状似不经意地问：“你不考虑和好？” 刚说完，李润希又着急地补充：“就……那个姐姐看起来挺漂亮。” 许敬亦摇头，他几乎没怎么吃东西，只低头一口一口喝着酒。 “我可能依旧无法成为她想要的那种伴侣，即使她现在说她什么都不在乎。” 岑清怡的确说她什么都不在乎。 傍晚的餐厅里，岑清怡已经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大方得体地坐在许敬亦对面，她告诉许敬亦，她什么都不要，可以不大肆公开，甚至可以接受无性婚姻。 她反复地说当年是她不懂事，是她太非黑即白，她现在已经成熟了，不会再重蹈覆辙。 可是许敬亦沉默过后只有一句抱歉，他十分明白，岑清怡现在的决定并不是她说出口的那样成熟。 或许是许敬亦身边多年来从未有过别人，让她更加地不甘心就此作罢。 明明近在咫尺，唾手可得，她怎么可能就此放弃呢？ 于是她表示愿意接受许敬亦的道歉，但仍旧想要和许敬亦重修旧好。又或者，他们可以重新认识一遍，从彼此的姓名开始。 第51章 但许敬亦并不赞同，他觉得这么做只是徒劳，浪费彼此的时间。 所以最后两人并没有谈拢，岑清怡说自己不会放弃，而许敬亦劝她向前走。 不知不觉，许敬亦已经连喝好几杯酒，李润希也吃了大半烧烤，一罐啤酒见了底。 “不太开心？”许敬亦侧头问李润希。 李润希回过神来，眼神抬起又落下，声音很低，“没有。” “说真话。”许敬亦仰头抓了一把头发，漂亮的喉结在李润希眼前滑动一下，声音好似夜晚温热柔软的风，“小希。” 于是，鬼使神差的，李润希脱口而出：“我以为你们会和好，我不开心。” 说完李润希差点儿咬到自己舌头，反应过来他都说了些什么，怎么可以这么说？要命！ 好在许敬亦并不怎么惊讶的样子，只是笑着看李润希，“为什么？” 已经开了头，不说下去好像更奇怪了。 李润希琢磨片刻，开口：“如果你们和好，你们会同居，结婚，那我……我得搬出去吧。” “我也不是，那什么……”李润希有点词穷，“就是，我也不是要死皮赖脸，我只是有点舍不得……这里。” “这里？”许敬亦很轻地接过话，问：“这里是哪里？” 李润希把头低下了，迟来地为自己那些自私的想法感到羞愧和尴尬，声音也像蚊子一样，“你的家。” 话音落下，两人之间安安静静，只有阳台的风吹进来，掠过李润希额前的碎发。 “小希，”许敬亦认真地看着李润希头顶，“这也是你的家，我不会因为任何人赶走你，带你走的时候我说过，在你独立之前我都会管你，但只要你愿意，你可以一直住在这里。” 许敬亦抬手摸摸李润希的头顶，“所以不开心可以跟我说，难过也可以跟我说，可以和我撒娇，可以冲我发脾气，如果你不嫌弃，我们也可以是家人不是吗？” 李润希最受不了许敬亦这样温柔地低声说话，好像一个无形的温暖的漩涡，不知不觉他就被吸附进去。 那一罐啤酒好像是什么壮胆药酒似的，让李润希听完许敬亦的话后，内心又震撼又感动，居然能够把平日里不敢说的话说出来了。 “那要是，”李润希眼眶发热，小声说：“我其实好坏，你也会把我当家人吗？” “也会。”许敬亦往后靠在沙发上，嗓音混合了酒的低醇，说得有些慢，“但我们小希很乖。” 许敬亦的夸奖是那么的短暂却又一下拿住了李润希的心。 “谢谢你啊亦哥。”李润希忍不住凑过去，轻轻环住了许敬亦的腰，把头埋在他的肩膀，无声落下两滴泪水。 抱一下就好，两秒钟。 两秒钟过去，依旧不舍得。 李润希用力眨了几下眼睛，缓缓抬起头。 许敬亦的视线落在茶几上，目光空旷，他没有推开李润希，也没有回抱他。 许敬亦醉了，李润希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他醉了，什么都不会记得的。 “亦哥，”李润希壮着胆子，把脸贴着许敬亦的脖子小声地说：“你别和她好。” 许敬亦低头看了他一眼，没有答复，李润希就又拉着许敬亦的手臂，“亦哥，别和岑清怡和好。” 也不知道许敬亦到底能不能理解李润希说的话，但他到底是“嗯”了一声。 这下李润希心里好受得多了，他掏出自己的手机，第一次反转摄像头对准了自己和许敬亦。 画面中的两个人挨在一起，好似非常亲密。 “今天我和亦哥吃了烧烤，还喝了酒，他醉了。” 李润希笑起来，眼睛亮晶晶的，“他说我们是家人，我和他是家人。” 作者有话说 抱了。 第36章 父母 录完了像，李润希心满意足地收回手机，像之前两次一样，牵着许敬亦去洗澡，带他到床上休息。 但这次李润希大胆了些，他临走时凑到了许敬亦耳边，嘴唇几乎贴着许敬亦的耳垂说：“晚安，亦哥。” 关上许敬亦的卧室门，把茶几收拾干净，垃圾拎到门口，李润希这才终于回到房间里。 他站了一会儿，又掏出手机录了一遍房间，他的东西越来越多了。还记得刚来的时候，他只有很少的行李放在衣柜的小角落里，现在书桌上摆放着很多书，衣柜里也挂着很多很多衣服了，都是许敬亦带他买的。 “这是我的房间，”李润希对着手机说：“他说不会因为别人赶走我，这里可以一直是我的房间。” 说完这句话，李润希才觉得圆满了，关上手机睡觉。 进入梦乡之前他还在想，希望岑清怡别再找许敬亦了，去寻找她真正的幸福吧。 但事与愿违。 第二个周末，岑清怡又登门拜访了。 李润希当时真的很不想给她开门，可是最后没能忍下心，还是让她进来了。 “敬亦还没回来吗？”岑清怡坐在上次同样的位置，喝着李润希倒给她的水。 李润希摸出手机看了一眼，的确快到六点了，许敬亦应该快回来了。 但他不想许敬亦和她碰面，所以心情很不好，紧紧抿着嘴巴坐在离岑清怡很远的地方。 “你别找他了姐姐。”眼看着时间越来越晚，李润希才终于忍不住说：“他不是已经表明不想跟你和好了吗？错过就是错过了，回不去的。” 第52章 岑清怡愣了下，似乎没想到李润希会突然说起这个事情，但还是很快地反应过来，她缓缓地笑了，“不努力，怎么知道结局呢？” 李润希噎了一下，一时间没了话。 没一会，大门外传来输入密码的声音，李润希心头短暂地疑惑了一下，许敬亦通常都是用指纹的。 “咔嗒————” 门打开了。 李润希和岑清怡又是一起站了起来，同时朝着门口望过去。 但进来的不是许敬亦，而是一对看起来五十多岁的中年夫妻。 走在前头的男性一身深色中山装，花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起，五官深邃却面容严肃。而他身后的女士身着墨绿色旗袍，脖颈间戴着条细细的珍珠项链，脸上画着淡妆，看起来端庄贤淑。 四人在空中撞上视线，彼此都小小惊讶了一番。 倒是岑清怡最先反应过来，她几步上前，微微弯着腰，笑得很是恭敬，“是许伯伯和伯母吗？” 许玉山没说话，林寒蕾见状上前来笑着接过话头，“你好，敬亦这是还没回家？” “还没呢，”岑清怡说：“我也在等他。” 许玉山自顾自往里走了，林寒蕾也紧跟其后，两人路过李润希时，侧头看了他一眼。 李润希连忙从眼前人是许敬亦父母的惊讶中回过神磕磕绊绊地问好：“伯父伯母好，我、是……我是李润希。” 许玉山没搭理他，林寒蕾也只是简单地点了下头。 两人在沙发坐下，岑清怡自然是不想放过这次接触许敬亦父母的机会，在李润希还在发愣时已经主动跑去倒水。 李润希有点尴尬地立在一边，摸索着在沙发角落坐下，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岑清怡毕竟见过世面，挺会来事儿，倒了水自然地坐下，主动聊起了天。 “早听说许伯伯的大名，今日一见，您果然气质非凡，不愧是书法世家之后。” 许玉山从一进屋就板着一张脸，这会儿听了岑清怡的话，神色终于是缓和了一些，他随口道：“是么？” “当然！”岑清怡用力点头，脸上的敬佩不像假的。 许家近两百年间书艺传承不断，人才辈出，曾经可以说是风头无两，是正儿八经的顶级书法世家。 到了许敬亦爷爷这辈，因为人丁单薄，加之当时的大环境影响，许家没落了不少，但许爷爷凭借一手疏瘦劲练的楷书，也是当时极具影响力的书法家之一。 聊到这里，岑清怡羞赧地笑了下，“大学时期，我们好多人都很羡慕敬亦，像我们普通人，想看一眼许爷爷的作品都难。” 话题已经谈到这里，接下来应该是客套话环节，比方说既然岑清怡喜欢，可以让许敬亦改天带她回家观赏云云。 但一直没说话的林寒蕾突然提起了别的话题，她微微笑着，语气温婉，“我记得你，你是敬亦大学时期交往的对象。” 岑清怡突然就脸红了，很不好意思地低头，“您，怎么知道？” 然而林寒蕾并没有回答她，只问：“你们现在，是重归于好了？” “没……”岑清怡微愣了下，随即还想再说些什么。 “那就好。”林寒蕾优雅地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口水，目光和蔼地看着岑清怡，“你是个好孩子，但你和敬亦不合适。” 这下就连一旁存在感极低的李润希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看起来挺好相处的林寒蕾，这才第一次见面开口竟如此直白，根本不打算给岑清怡留一点幻想的余地。 岑清怡当即就呆住了，像是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您……你说什么？” “自古男女姻缘，讲究门当户对。”林寒蕾脖子上的珍珠项链闪闪发着寒光，语气也冷了几分，“可能你们小年轻会觉得我们老古董，都什么年代了还讲究这个。” 说到这里，林寒蕾又笑了一下，“但我们许家，最看重这个。往上细数五代，许家的姻缘无不是缔结书香世家之后，如今也不会改变这一标准。” “伯母……”岑清怡脸色有些苍白，声音也小了不少，“难道不应该尊重敬亦的选择吗？” 林寒蕾却不在意地笑笑，摇头强调：“我们不会害他。” “敬亦不会……”岑清怡还想挣扎些什么，林寒蕾却截住了她的话。 “敬亦总不会不要他的父母，你说对吗？” 岑清怡霎时间哑口无言。 震惊、无措、羞愤充斥着岑清怡的内心。 她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努力变得那么优秀，此刻在这里，在林寒蕾三言两语之间，竟变得无足轻重。 眼见着岑清怡脸色惨白，连李润希都有点于心不忍。 客厅里气氛凝重下来，时间好似变得很漫长。 最后岑清怡拿起自己的包，没有勇气再看许玉山和林寒蕾一眼，只说自己有事，先告辞了。 许玉山和林寒蕾没什么表示，只有李润希起身送她出门。 等到了门口，李润希看见岑清怡已经落下两行泪。 “别哭了姐姐。”李润希把手里的纸巾递过去。 他应该高兴的，情敌落到这样的地步。但是他高兴不起来，一点也不。 “谢谢。”岑清怡快速擦干净眼泪，吸了一口气重新挺起胸膛，走进了电梯。 而李润希站在电梯门口，不太想回去面对许玉山和林寒蕾。 第53章 作者有话说 如果是六千任务的话就是每周二、周四、周日更哈宝宝们。 第37章 我带你去睡觉吧 他好想就这么站在门口，或者直接逃到楼下去等许敬亦。 可是，家里坐着许敬亦的父母，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把人丢在那儿就跑的行为。 所以他磨磨蹭蹭地还是回去了。 进了屋，李润希先是略带僵硬地冲沙发上的两位长辈笑了下，然后想拿起遥控板打开电视。 他不想这么安静，太安静了总是尴尬又诡异。 “不用开电视。”林寒蕾抬手阻止了他，“太吵，坐吧孩子。” 李润希只得规规矩矩地坐下，许玉山侧目打量着他，那目光像是带着温度一般，看到哪儿哪儿烫。 得益于许敬亦孜孜不倦的教导，李润希此刻坐得笔直，没有像很多年轻人一样一坐上沙发就好似没了骨头似的软塌塌。 许玉山总算收回那种审视的目光，李润希抓紧这个空隙开口：“伯父伯母，你们吃过饭了吗？我去做饭吧，等亦哥回来，咱们一起吃晚饭。” “不用。”林寒蕾摇头，“我们一会儿就走，敬亦许久没回过家，只能是我们两把老骨头过来看看了。” 话语之中，不乏埋怨。 李润希不敢乱接。 “你是他资助的小孩？” 没想到许敬亦那么长时间不回去，他父母却对他的情况了如指掌，甚至连自己都知道。 “是。”李润希点头。 “在哪念书？”许玉山突然发问。 李润希顿了下，小声地说了自己学校的名字。 “专科啊。”许玉山用一种很平的语气说出这三个字，表情也没多大的变化，可是莫名的李润希能察觉到他的鄙视。 李润希吸了一口气，垂下眼眸。 “也罢。”林寒蕾拍拍许玉山的手臂，不避讳地说：“他在这儿住着，敬亦总不可能学那些年轻人搞婚前同居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许玉山从鼻腔里哼了一声，依旧板着一张脸。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开门声响，是许敬亦回来了。 他换了鞋揉揉自己的后脖往里走，看见许玉山和林寒蕾时顿了一瞬。 “爸，妈，你们怎么过来了？” 许玉山抱起手臂，语气很冷淡，“你还知道叫爸妈呢？” 李润希在中间观察着两边，许敬亦是极好相处的人，身边的朋友对他无不夸赞的，从来没有人会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 而许敬亦即使面对父亲这样，也依旧没冷脸，只说：“吃过饭了吗？” 林寒蕾说：“我们这就走了，许久未见你，过来看看。” 许敬亦也不多留，许玉山立马气得直起身来就往外走，一个眼神没给在场的所有人。 林寒蕾只好连忙跟上，走到门口又回过头说：“敬亦，你也不小了，有些事情自己放在心上些。” 许敬亦过了两秒才点头，“知道。” 于是林寒蕾好似满意了，轻轻带上了门。 门一关上，就剩下李润希和许敬亦站在客厅。 “他们，”许敬亦笑得有点勉强，无奈地摊开手，“没说什么让你不舒服的话吧？” 李润希缓缓摇头，他能看出来两老甚至都不屑于跟他说话的。 听了不好听的话的不是他，是岑清怡。 他有些犹豫要不要把刚才的事情告诉许敬亦，如果岑清怡看清现实就此放弃，那对于李润希来说算是好事，就这么静悄悄的，不会有人知道吧。 有的时候人不能犹豫，一犹豫时间就过得飞快。 一晃两人已经安静地吃完了晚餐，可以看出来许敬亦没什么胃口，吃得很少。 而且破天荒的，许敬亦拿出了酒来，倒了满满一杯放在阳台的小桌上。 他冲客厅里的李润希说：“小希，你自己玩游戏吧，今天不陪你看电视了，想静一会儿。” 以往得空，许敬亦总是会陪着李润希看电视的，即使那些没什么营养的剧情是那么的无聊。 李润希点点头，自己默默回了房间。 坐在桌前发了会儿呆，他掏出手机录像。 “今天，岑清怡来了，亦哥爸妈也来了，发生了许多我意料之外的事。” “亦哥和他父母的关系好像不怎么样，反正他今天很不开心，现在还一个人在阳台上喝酒。” “我……”李润希抿了下唇，声音小了一些，“我喜欢他，明明知道不可以的，不应该的，我还是喜欢他，岑清怡的出现让我很难受，真的，我巴不得什么天灾人祸让他们俩远远地分开再见不到，可是今天岑清怡哭了……” 手机里的画面停留在书桌上，摊开的书本写的却不是李润希的名字。 而是歪歪扭扭的三个字。 ————许敬亦 “原来他们这些老文化人，说起话来也是如此伤人，原本我想隐瞒的，但是我觉得对岑清怡不公平，我决定现在就出去告诉亦哥。” 停止录像。 李润希呼出一口气，下定决心后打开门出去。 来到阳台，许敬亦杯子里的酒已经喝了一半。 李润希搬来小凳子在他旁边坐下，“亦哥，今天清怡姐姐也来了。” 许敬亦侧过头，有些惊讶：“清怡也在？” 第54章 李润希点头，将当时的情景还有对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许敬亦。 然后他眼睁睁看见许敬亦脸色不变，脖颈间却鼓起了青筋。 他在愤怒。 不过许敬亦的愤怒像一场隐藏在海平面下的风浪，即使汹涌，却没有一丝砸到李润希身上。 许敬亦坐起来，轻轻伸手揉了揉李润希的发顶，“小希，回房间去吧，我打个电话。” 李润希点头，轻手轻脚的离开。 回到房间后，他像上次一样，关门时留下一条缝隙，然后把自己耳朵贴近，窥听着许敬亦的声音。 但是听不清楚，阳台毕竟离得远了。 不过能听出许敬亦的语气罕见地并不怎么好，这应该是一通并不愉悦的电话，没有持续多长时间。 许敬亦挂断后，继续喝起了酒。 时间来到十点半，以往许敬亦这时该休息了。 李润希打开门看见阳台上还亮着灯，许敬亦窝在吊椅里边儿，只能看见两条长腿还有一截手臂，手指松松蜷起下垂着。 桌上的酒不知被喝了多少，李润希看见玻璃杯里只剩下一点儿底。 “亦哥。” 李润希推开阳台门，弯下腰轻声呼唤：“我带你去睡觉吧。” 第38章 吻 许敬亦已经醉了，眼睛半张着没什么反应，只是沉默地盯着桌子。 李润希于是坐到他旁边的小凳子上，回想起刚才自己在房间用手机查到的，关于许家。 那的确曾经是个底蕴深厚的大家族，数不清的荣耀和光环，只是近二十年来，已经没落太多。 许爷爷之后，最可能有大成就的是独子许玉山，许玉山年轻时候就已经习得一手好字，如果不是后来发生意外，许家现在也不会是这般境地。 李润希看到书法论坛上很久之前有人这么问； 【许玉山老师虽然不行了，可他儿子不也很厉害吗？为什么没有继续家族的荣耀？】 底下有人七嘴八舌讨论过几句，并没有什么确切的结论。 李润希不禁猜想着：许敬亦成长的这二十几年里，恰好撞见许家没落，那他是在怎样的环境里长大的呢？ 想到这里，李润希抬眸看向许敬亦，阳台的灯光柔柔地洒下，照亮许敬亦的半边脸颊。 他的眼睫垂着，挺拔的鼻梁上落下灯光，聚集成一条不太明显的亮线，整个人好似一尊温柔俊美的雕塑。 李润希发现自己对许敬亦的了解少得可怕，只知道他现在开着一个酒吧和一个文物修复工作室，好像不缺钱，但也看不见他挥霍，他身上始终给人一种平和宁静的感觉。 就算世界乱套，他似乎也能有条不紊，是所有人都喜欢的那种可靠的人。 可相处久了李润希发现，许敬亦的温柔是有边界的。 他会无比认真地听你诉说苦恼，找出最有效的话语安抚你，或者尽力帮助你。 但是他并不会对着你倾诉他的烦恼。 许敬亦无疑是大众意义中的那种，好得不能再好的人。不过他的好对谁好像都是同一种力度，同一种态度，没有谁特别。 哦不。 李润希想，如果说有一个人还算特别，那就是自己。 毕竟许敬亦让他走进了许敬亦的生活里。 许敬亦会默默关注着李润希的所有细节，不动声色地教导，永远耐心。 为什么呢？ 真的有人会仅仅因为善意就对另一个人好到这种地步吗？ 李润希心底里隐隐有一丝侥幸，是不是自己，也算有一点点特别？ 比如现在，许敬亦在没有路绍祺的场合，也会在自己面前喝醉。 那至少说明自己对于许敬亦来说，是安全的，是信任的吧。 李润希思绪万千，身旁的许敬亦突然动了动。 李润希吓了一跳，连忙看过去，就见许敬亦闭上了眼睛，好似睡着了。 的确已经过了他平常睡觉的时间了。 李润希长久地，放肆地打量着许敬亦，从眉间到下颌。 他没告诉许敬亦，其实他今天也有点难过。 许玉山和林寒蕾今天的话，虽然难听的都说给了岑清怡，可那些话却也正正好砸在李润希的头顶。 论门当户对，李润希比岑清怡还差了千万倍，论个人能力，李润希更是输了不知几个等级，最最重要的，李润希甚至连性别都不对。 他像个小偷一样，披着乖弟弟的外皮，享受着许敬亦无微不至的好，背地里却悄悄的喜欢着许敬亦。 可一旦明确了自己对于许敬亦的感情，李润希就觉得自己再也回不去曾经的位置。 比如现在，他很想，很想靠近许敬亦。 偷偷的，轻轻地。 李润希缓缓起身，朝着许敬亦俯下去，越来越近，近得能数清对方的睫毛。 羽毛一般的吻，李润希选择落在许敬亦的额头，今夜的许敬亦不开心了，他很心疼。 就一下，李润希快速离开。 然后他便陡然对上了许敬亦睁开的双眼。 几乎是瞬间李润希的脸颊就烫了起来，惊慌和无措迅速占领他的脑袋，他立马跳开一步，急忙地说：“亦……亦哥。” 许敬亦没有说话，目光落在李润希身上，没什么特别的含义，好似李润希是一团空气。 第55章 许敬亦醉了，不会记得的。 反应过来之后李润希突然松了一口气，天知道刚才他的心脏都快要从胸膛跳出来了。 等心跳慢慢平复，李润希才拉起了许敬亦的手，“我带你回房间睡觉吧，许敬亦。” 真是大胆，现在敢叫大名了。 但李润希心里很满足，好像这样他和许敬亦就是平等的。 那些年纪、能力、家世阅历等世俗通通不复存在，他只是喜欢许敬亦而已。 许敬亦缓缓站起来，随着李润希的力道跟在他后面。 李润希这次大胆了许多，他把自己的手紧紧地嵌入许敬亦掌心，就像普通情侣牵手那样。 然后像以前一样，把许敬亦带进卫生间，等他洗漱。 水声响起的时候，李润希呆滞地盯着自己刚才牵过许敬亦的那只手，以前只是牵许敬亦的小拇指就能让他激动很久很久。 现在牵了手反应倒是没有之前大了，但是，觉得不够。 人心向来如此，贪得无厌，得寸进尺。 李润希每天都在反省自己喜欢许敬亦这件事，可无论他如何重想开头，打了无数比方，最后得出的结论都是，只要遇见了许敬亦，他还是会喜欢。 任何一个和许敬亦对视的顷刻之间，李润希都会千百遍控制不住地喜欢上他。 正如当初在那个破旧的好人家餐馆，李润希一眼就为许敬亦沦陷。 过了一会，水声停了。 门刚打开，李润希就把手伸了进去。 他准确地牵住许敬亦有些烫的手，把人拉出来。 把许敬亦安顿上床后，守着他闭上眼睛。 夜很静谧，所以心跳藏无可藏。 不过李润希不害怕，他知道许敬亦明天什么都记不得。 他轻声唤：“许敬亦。” 这三个字在他心头绕了千万次，开口时却并不怎么熟练，甚至是有点陌生。 “许敬亦。” “许敬亦。” “嗯。” 李润希怔住，只见许敬亦缓缓睁开眼，像是机器一样，回答了他刚才的呼唤。 “嗯。” “嗯。” 一次不落。 李润希突然就大脑不受控制了，好像有一个声音疯狂地咆哮着撞击他的脑膜。 “靠近他！靠近他！”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李润希表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内心此刻犹如一团乱麻，纠结、挣扎，难以名状。 忍不住，他真的忍不住了！ 最后李润希终于放弃挣扎，他一边告诉自己许敬亦不会记得的，不会知道的，一边很缓慢地俯身靠近。 他想许敬亦要是躲开的话…… 不，他不太想许敬亦躲开。 而许敬亦如他所愿，视线始终落在李润希脸上，直至两人贴上了唇。 作者有话说 终于亲了（老母亲很是欣慰 接下来节奏应该会稍稍快一些了（可能 然后就是，求投喂海星呢~（鞠躬 第39章 背你 这是李润希的初吻。 两个人都睁着眼睛，李润希睁眼是因为想要铭记，而许敬亦睁眼是因为什么呢？ 这个答案可能许敬亦本人也说不清楚。 李润希只是贴着他，两人以极近的距离互相注视着，睫毛快要打架。 最后李润希憋不住了，退开来吸了一大口气，脸颊红了个彻底。 再看许敬亦，仍旧是平静地睁着眼睛看他。 李润希此时没办法接收许敬亦的目光，他心虚得不行，伸手去把许敬亦眼睛合上了，“睡吧，许敬亦，晚安。” 掌心感受到许敬亦顺从地闭上眼，李润希这才把手拿开，确定许敬亦不会再突然睁开眼睛后，关上灯离开了许敬亦的卧室。 小偷今夜满载而归，偷得一个只有自己知晓的吻。 然后，理所当然地，李润希失眠了。 他躲在被窝里，用手机小声地播放着偏爱，一遍遍地跟着哼唱。 “我想爱，请给我机会……如果我错了也承担……” 重复放到三十六遍，李润希才终于弯着嘴角沉沉睡去。 听着偏爱入睡，随着偏爱醒来。 这一夜反反复复都是那个关于初吻的美好的梦，睁眼时心里有一丝失落。 李润希感觉自己嘴唇好似起了皮，有点干，他下意识舔了舔，这才翻爬起来。 看见许敬亦在厨房忙碌的背影，李润希又不自觉抿唇，昨夜许敬亦的温度好似还在。 尽管心里清楚许敬亦不会记得任何事情，但是李润希还是觉得有点做贼心虚，张嘴半天没敢主动说话。 还是许敬亦端早餐转身才看见他，“做什么傻站着呢，过来吃早餐吧，不然你得迟到了。” 李润希认真地打量着许敬亦的脸，确定许敬亦果然记不得昨天的一切。 庆幸之余，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丢失落。 没再多想，李润希甩甩头跟在许敬亦后头去吃东西。 昨夜只当是一场美梦吧，李润希这么安慰自己，他已经得到了一个吻，可以用一生的时间来怀念的了。 吃完东西，李润希背上书包出门，却发现许敬亦也穿上了外套。 “要出去吗亦哥，这么早？” “啊，”许敬亦整理好袖口，一边回答：“我去找一趟清怡。” 第56章 今天应是一个大晴天，可此刻李润希却觉得天边突然飘来一片浓密的乌云，笼罩在了心头。 偷得的吻残留下的最后一丝甜蜜陡然被一杯满满的苦汁浇灌，苦得李润希下意识皱起眉头。 又是岑清怡，为什么还要见面？ “今天怎么了？”许敬亦伸手在李润希眼前晃了晃，“发呆呢？还是哪里不舒服？” 李润希猛然回过神来，僵硬地笑了下，“没事没事，想起我还得帮我同桌带份早餐，我先走了亦哥。” 说罢，李润希赶紧出了门。 身后的许敬亦照例嘱咐了几句注意安全之类的话，以往李润希总是要面对面听完的，今天他只是摆摆手就钻进了电梯。 电梯门反射出李润希自己垮着的脸，他尝试动动嘴唇，却一点儿笑不出来。 他真的很不喜欢许敬亦和岑清怡单独见面。 即使他明白，许敬亦很大可能是因为父母说了伤人的话，要去向岑清怡表达歉意。 许敬亦就是这么一个好人。 可现在李润希却希望许敬亦要是别那么好就好了。 可惜，他左右不了。 上课时，原本大好的晴天突然下起了雨，窗外雨丝毫不客气地拍打着窗户，发出细碎沉闷的声音。 老师讲完课丢下一句自习便有事离开，教室里瞬间嘈杂起来，声音几乎盖过了外边儿的雨声。 “哎，下这么大雨，好烦啊。”成浩浩低头回复男友信息，叹了口气。 “嗯。”李润希侧头看了一眼窗外，世界好像都变成朦胧的灰色了，“我也好烦。” 这么大的雨，要是许敬亦和岑清怡在外边儿，会不会共用一把伞，会不会被困在一辆车里。 只要这么一想，他心里就像有一团无序的线团，缠绕在一起，怎么都扯不出头尾，于是越来越难受。 “哎，我发现最近邓弘益老是偷偷看你诶。”成浩浩突然歪着脑袋用手挡着嘴悄声和李润希说。 “嗯？”李润希回过神来，在脑海里回想了下这个名字，“这门课小组长？” “对呀，对呀。”成浩浩夸张地挑了一下眉毛，“我是觉得有道视线老是落到我们这边，吓我一跳呢，我还以为是老师。” 李润希不甚在意地往邓弘益那边看过去，的确发现邓弘益正悄悄地偷窥着这头，发现李润希的目光，邓弘益先是立马转头，过了半秒又转了回来，冲李润希友好地笑了一下。 李润希假装没有看见，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他和邓弘益并不算熟悉，只不过为了完成小组作业偶尔微信上沟通两句，面对面两人很少说话。 李润希现在没心思研究对方的眼神，他满脑子都是许敬亦正在和岑清怡独处。 下一节课在公共c楼，此时雨势小了许多，天空中飘着绵绵细雨，像蛛丝似的。 成浩浩去厕所了，李润希站在教学楼出口的阶梯处等他，望着被雨水打湿的地面，李润希目光慢慢从虚无聚焦。 许敬亦接到李润希电话时，刚好在去工作室的路上。 他挂断电话立马掉头往李润希学校赶，雨天路滑，以往他总是开得很慢，但今天他难得没管那么多，很快就赶到了学校。 李润希站在校门口的一家奶茶店屋檐下，许敬亦撑着伞步伐很快地赶过来，“不是让你在学校里等我吗？怎么出来了？” 李润希微微张嘴，还没能开口说话，许敬亦就把伞放到一边，蹲下来查看李润希的腿，“我看看，伤哪儿了？” 李润希有些不自在地把腿往后收了收，被许敬亦用手掌轻轻拢住，“没事小希，我轻轻的。” 李润希右腿膝盖此刻高高地肿起，泛着骇人紫红色。 “请假了吗？”许敬亦把李润希的裤腿轻轻放下，“咱们去医院。” 李润希点了下头，前倾身体正要走路，却见许敬亦并没有起来，而是原地转了个身，“上来，背你。” 第40章 抬手 有记忆以来，李润希从没有趴在别人背上被背起来过。 他动了动自己火辣辣痛着的腿，却怎么都迈不开这小半步距离，“亦哥……我自己走吧要不。” 许敬亦转头看他，弯起了眉眼，“怎么还不好意思呢？你是受伤了，不丢人的，快上来吧。” 李润希紧紧抿着嘴唇，小心翼翼又很是僵硬地俯上许敬亦的背，手肘刚触碰到许敬亦的肩膀，李润希就好似被许敬亦的体温给烫着了似的，身体下意识往后仰。 “趴稳了。”许敬亦捞起李润希的双腿，稳稳地把人背起，“抱着我脖子吧。” 李润希于是听话地一只手搂住许敬亦的脖子，一只手举着伞，把头轻轻挨在许敬亦的颈侧。轻轻眯眼嗅了一下，满意地闻见许敬亦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 雨水冲刷掉了空气中的尘埃，空气变得更加清新和湿润，地上凹陷处囤积的水洼清澈明亮，踩下去像是踏碎了一面镜子。 此刻外界的嘈杂好似突然被隔开来，地上或许会有污垢，但李润希的足尖离它们好远好远。 要是一直这么走下去就好了。 李润希的膝盖由于跌倒而导致轻微骨裂，打了石膏固定，医生又给开了很多药带回去吃。 从医院出来许敬亦才顾得上询问李润希是怎么跌倒的。 李润希抱着怀里的药，手指无意识地揉搓着塑料袋，低声说：“就……下雨了阶梯好滑，我没太注意。” 第57章 “这样啊，”许敬亦点头，并没有出言责怪，只说：“那下次小心一点。” “嗯。”李润希松了一口气，学期快结束了，这下可以直接请假到期末，他可以每天都待在家里。 “亦哥……”李润希舔了下嘴巴，有些愧疚地开口：“你不是去找清怡姐姐了么？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许敬亦目视着前方的道路，修长的手指灵活地打着方向盘，“怎么会？当时我已经在去工作室的路上了，再说就算我们还在一起，我也肯定赶过来找你。” 膝盖很痛，但李润希还是快要压不住自己上扬的嘴角，许敬亦会优先来找他。 尽管是因为自己受伤了。 “那……”李润希斟酌着语句，让自己的话题不太突兀，“下次清怡姐姐什么时候来家里玩啊？” 许敬亦这时倒是抽空看了李润希一眼，吓得李润希连忙低头。 “小孩儿。”许敬亦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上次不还说不想我们和好嘛？这是拐弯抹角来打探情况呢？” 被戳中心思，李润希霎时间脸就红了，支支吾吾了几下没能说话。 “没和好。” 许敬亦伸出右手揉了一下李润希的头，“只是去道歉，我父母对她说了不好的话，原因也是在我。” 这些李润希当然明白。 “清怡倒是突然想开了。”许敬亦回想起早上两人见面时，岑清怡虽然眼睛有些肿，笑容也牵强，但她不再要求复合了。 “敬亦，昨晚我想了很多，我也终归是个现实的人。倘若我们以后结了婚，想必我和你父母之间会有数不清的矛盾，有点冒犯，但是你父母有点让我感觉窒息。” 岑清怡抱歉地笑了下，摊开手说：“毕竟你不可能为了老婆不要父母吧？那样的未来不是我想要的，更何况你也根本不想和我和好，所以啊许敬亦，我要及时止损了，从今天开始放弃你。” 许敬亦再次表达了歉意，而岑清怡摆摆手，故作坚强地说：“回想起来，其实你对我真的很好，只是我那时候不懂得珍惜，错过了就永远错过了。你说得对，我应该向前看，都老大不小了，咱们以后还是做回朋友吧，就像你以前说的那样。”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说起大学时期的一些趣事儿，仿佛回到了还是朋友的时候，气氛缓和不少。 最后两人分别时各走一头，岑清怡突然叫住了许敬亦，问：“许敬亦，你当年……真的喜欢过我吗？” 许敬亦怔了下，还没来得及回复，岑清怡却像是不再想听答案一般，挥挥手快速离开了。 “她……就这么放弃了？” 李润希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岑清怡之前那副非许敬亦不可的模样，居然就只因为见了许玉山和林寒蕾一面，就这么选择放弃了？ 许敬亦笑了下，将车辆驶入停车场。 “成年人的世界，没那么多义无反顾和不计后果，预料到结果并不好，及时止损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李润希盯着自己的腿看了一会儿，脑海里想着许敬亦说的话，的确，岑清怡很优秀也很喜欢许敬亦，但是许敬亦的家庭并不接受她，她与其继续挣扎一段不一定回来的感情，不如重新开始。 不过，归根究底，也还是岑清怡不够信任许敬亦吧。 李润希偷偷抬眼觑着许敬亦的侧脸，脑海里响起一个声音； 许敬亦现在不喜欢岑清怡了，不会和她和好，这下他们彻底没有可能，简直太好了！ 但再开心，伤还是客观存在的。 许敬亦给他买了根拐杖，白天他可以撑着拐杖走路。 不过最要命的还是洗澡问题。 李润希的腿不能碰水，这就很尴尬。 本来想着大不了用毛巾随便擦擦了事，许敬亦却很认真地跟他说好好洗澡能睡得好一点，有利于伤口恢复。 “我帮你。” 李润希当场闹了个大红脸，烫得能煎鸡蛋，“我那个……不……” 许敬亦盯着他看了会儿，笑了，“还害羞呢？都是男人，你有的我也有。而且这是特殊情况，没关系的。” 虽然许敬亦这么说，但是李润希还是坚决不愿意让他帮自己洗澡的。 不然都不用开热水了，李润希觉得自己体温就能把水烧热。 最后两人各退一步，许敬亦在浴室放了两根凳子，让李润希坐着把腿搭在凳子上洗。 当然，穿脱衣服还是得许敬亦帮忙的，浴室太滑，要是不注意造成二次损伤，那真是惨。 万事俱备，浴室里空间显得有些狭小，许敬亦低着头伸手撩起李润希的衣摆，“来，抬手。” 第41章 很恶心吗 李润希只觉自己脑袋“轰”的一声响，全身一下子就紧绷得好似铁皮，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许敬亦的手上。 许敬亦起初倒是没在意太多，轻柔地给李润希把短袖褪下来放到脏衣篓里。 浴室顶灯倾泻而下，温度好似高了一些，许敬亦转过头来时不由地怔住片刻。 眼前的李润希站在原地，有些局促地抱着手臂，耳尖通红。 灯光下他的睫毛闪烁着淡淡的光泽，此刻正微微颤动着。嘴唇微微上翘，柔软而饱满，颜色很漂亮。 那个弥长镇遇见的瘦骨嶙峋的孱弱少年早已消失不见，好似一株将要枯萎的花苗，在细心灌溉照顾后，如今已蜕变成了完全不同的模样。 第58章 许敬亦一直清楚李润希长得漂亮，但也是到了这一刻他才突然发现，李润希已经不再是“小朋友”而是真的长大了。 成长为一个会令人一眼惊艳的，充满吸引力的大人。 “怎……么了？”李润希见许敬亦出神，心中更加忐忑不安，声音压得很小，“亦哥。” 空间变小，李润希又刻意小声，到突然显得这声亦哥好似撒娇一般，李润希立马反应过来，于是更加别扭了，紧紧抿着嘴，快速眨了一下眼睛。 “没事。” 许敬亦声音也有些低，他把头侧往一边，快速帮李润希褪了短.裤，扶着李润希肩膀把人安放在凳子上就往外走，走了两步又退了一步把手里的裤子扔进脏衣篓。 等关上门许敬亦才说：“小希，洗好了叫我，别自己乱动。” 李润希早就红成了虾米，弓着身体大口大口往外呼气。 他快速应了一声，打开花洒用冷水淋自己企图降温。 冲了小半分钟，李润希依旧觉得呼吸不太顺畅，只不过好歹身体没那么烫了。 但脑海里一点不能回忆，只要回想起许敬亦帮自己脱衣服的任何一帧画面，他就觉得好似起了火。 强迫不去想刚才的事，却又不合时宜地想起他曾经做过的那个关于浴室和许敬亦的梦。 不得了了，要爆炸了！ 全程李润希都用的冷水，洗完之后他很小心地把小短.裤给套上了，他实在没办法接受再来一次刚才那样的情况了。 他怕自己会暴露。 许敬亦进来时很平静，但李润希发现他额角头发有些湿润，加上许敬亦给他穿衣服气氛有些怪异，便没话找话问了句：“亦哥你怎么出汗了？” 此话一出，许敬亦手上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又自然地帮李润希整理好衣摆，才说：“洗了把脸。” 李润希注意力又回到了许敬亦的手上，没再细想。 总算也是顺利洗完了受伤后的第一个澡，只不过躺到床上之后李润希痛得睡不着。 他拿手机对着自己的腿录像，笑着说：“想要得到一些东西总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此后的几天，许敬亦练就出一身不看李润希身体却能快速帮忙穿脱衣服的功夫，李润希起初还有些好奇，说都是男人不要害羞的人是许敬亦，后面不太愿意正视的也是许敬亦。 或许是出于礼貌和教养吧。 不过不看也好，李润希心底暗自庆幸，如果许敬亦视线扫过来半分钟，李润希都能原地起立。 李润希真正能够不用拐杖自己行走时，已经放假了。 之前因为要照顾李润希，许敬亦基本上是到点就回家，许久没和朋友们聚聚。 这不李润希终于康复，路绍祺早就打电话来催喝点儿了，许敬亦略一琢磨，还是不放心李润希一个人在家里，便邀请他们到家里来吃火锅。 李润希和许敬亦准备食材，路绍祺和祝意蕴则带了酒过来。 四个人围着火锅，吃得热火朝天，算是休息日里十分难得的温馨画面。 吃完了饭，大家又坐在客厅地毯上打牌喝酒。 李润希因为伤刚好，许敬亦不让他参与，于是他便给大家倒倒酒，跑跑腿拿东西。 气氛十分融洽欢乐，直到快十点，祝意蕴喝得差不多在一旁沙发睡着了，路绍祺给她盖了薄毯，和许敬亦坐在一起聊一些生意上的事。 “敬亦，醉了没？”路绍祺大大咧咧地打了一个酒嗝，“跟你说，md前两天我在酒吧，有个男的摸我腰问我玩不玩，草了真恶心，死gay。” “别说脏话了。”许敬亦拍了下路绍祺肩膀，笑道：“我家小朋友在这儿呢。” 路绍祺于是抬眼扫了一下乖乖坐在一旁守着的李润希，没什么诚意地笑了下，“抱歉啊小不点。” 接着路绍祺拿起酒灌了一口，感慨道：“真希望这些gay远离我们。” 李润希咬紧了牙齿，好似被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击中眉心，直接给他轰成了几块。 他装作无意地，快速抬头看了路绍祺一眼，却被对方捉了个正着。 就像第一次见面时一样，路绍祺迎着李润希的目光，眼底清明一片，还对着李润希咧开嘴笑了下。 李润希赶紧又低下了头，掏出手机假装玩了起来。 不一会儿，祝意蕴醒来，两人告辞离开。 许敬亦此时已经有些醉了，但还有站起来送客的意识，被路绍祺按着肩膀坐下了，“休息吧，我们叫了代驾在楼下等着呢。” 最后是李润希送他们出门。 “拜拜小不点。”路绍祺靠着祝意蕴，勾着一边嘴唇漫不经心地笑着，冲李润希挥手。 李润希立在原地，笑容僵硬地目送他们进入电梯。 路绍祺不喜欢他。 这是第一个想法。 还有第二个想法。 路绍祺可能猜到自己喜欢许敬亦，刚才的话是特意说来给自己听的。 过道上的风吹过来，刮得李润希脸生生的痛。 他慢慢走回家里，许敬亦背靠着沙发蜷起一条腿，正低头打量着空酒瓶。 李润希在他面前蹲下，观察几秒后，大着胆子扑进许敬亦怀里。 如同想象中的一样，许敬亦没有推开他。 许敬亦醉了。 “许敬亦，同性恋很恶心吗？” 第59章 李润希当然得不到回答，许敬亦只是平静地看着怀中多出来的人。 “可我好喜欢你。” 李润希闭上眼睛，吻了过去。 第42章 接吻吗 李润希并不擅长接吻，他闭上眼睛尝试了几秒，随后颤颤巍巍地睁开。 与许敬亦的眼神交汇后，他本能地想要后退，但并未成功。他的头虽然离开了，身体却被某种力量挡住。 李润希诧异地低头一看，发现许敬亦正伸手搂着他的腰。 糟糕！ 李润希瞳孔瞬间放大，下意识就以为许敬亦清醒了，惊得头皮一下收紧。 许敬亦的表情依旧未变，只是手搂得更紧了。 “亦哥……”李润希声音有些颤抖，内心泛起无尽的惊慌，如同一只无形的黑手骤然捏住了他的喉咙。 但许敬亦不回答，手也不松。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僵持着。 李润希胸膛快速起伏两下，感觉心跳得没那么快了，才壮着胆子重新开口，“许敬亦。” “嗯。” 李润希微张着嘴又一次被惊讶住，原来许敬亦没有清醒，那他为什么这样…… 李润希脑袋好一会儿转不过来，两人就这么面对面沉默了一会儿。 见许敬亦还没有松手的趋势，李润希又小声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许敬亦好似顺着他的话想了两秒，接着说：“你是谁？” 看来醉了的许敬亦并不认识李润希。 “我是李润希。”李润希喉结艰难地动了一下，轻声说。 许敬亦便跟着重复：“李润希。” “嗯。” 腰间的手存在感太强，李润希不自在地动了动，许敬亦可能误以为他要逃，立马收紧了手。 李润希轻呼一声，被这股力道带着趴到了许敬亦肩膀上。 木香混合着淡淡酒味撞进鼻腔，许敬亦身上永远那么好闻。 就算李润希自己一滴酒没喝，也好像要醉了。 是许敬亦不放开他的，他已经尝试推开了，李润希在心里给自己找借口，这怪不得我吧。 “接吻吗？”李润希重新仰起头，鬼迷心窍地询问，“许敬亦。” 许敬亦用一种很仔细的眼神打量李润希，好似在辨认一尊精美瓷器上的细小花纹。 这种打量令李润希面红耳赤，他难以承受地想要打断。 就在李润希纠结要不要再次凑上去时，许敬亦低下了头，准确无误地印在李润希唇上。 不一样，很不一样。 由许敬亦来主动的这个吻不一样。 许敬亦浅浅贴了几下，就不满足地抬手扣住了李润希的后脖颈，迫使他把头仰得更高，便于入.侵。 李润希一开始笨拙地迎合着，不一会呼吸就逐渐困难起来，恍惚之中他甚至分了一会儿神。 为什么岑清怡当初会怪许敬亦呢？明明许敬亦的吻极为强势。 就像现在，李润希根本不能后退分毫，只要稍微一动，许敬亦就会把他搂得更紧，让他动弹不得。 长达十来分钟的吻结束，许敬亦面色平静，李润希却已经气喘吁吁，他用双手搂着许敬亦借力，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嘴唇发麻发烫。 等李润希缓了会儿，许敬亦再次扣住了他的后脖颈。 李润希抬手抵着许敬亦的肩膀想把人推开些，却再次验证了许敬亦虽然平时看着不壮却极为有力的事实。 李润希逃不掉。 等许敬亦再次放开他时，李润希顾不得喘气了，第一反应是急忙反手扣住许敬亦的手掌，慌张地说：“许敬亦……我带你去休息吧。” 不能继续了，真的不能继续了。 李润希脑袋里那根弦已经绷到了极限，再继续下去，他真的忍不住的。 好在许敬亦此时极好说话，慢慢松开了手。 李润希赶紧牵着人站起来，送回房间里去。 这次他不敢等许敬亦洗澡了，直觉告诉他会很危险。 李润希选择收拾客厅的残局，一边收拾一边时不时拿手背冰脸。 好热好热。 路绍祺的话所带来的冲击已经被亲吻给掩盖住了，此刻李润希是一点儿心思都分不出来思考那些事，满脑子都是许敬亦。 完了，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彻底完了。 既喜悦又沉重，像是偷来了一笔不菲的宝藏，却又找不到地方储存。 打扫完卫生，李润希回到房间里又洗了一个冷水澡，这才终于冷静了有空掏出手机来打开录像。 以往他总是能很快说清楚自己想要记录的内容，可今天他却盯着计时半天没动静。 过了很久，李润希回过神来吸了一口气。 “我们接吻了……我主动了，他也主动了，虽然他是醉了。” “我说我喜欢他，可能他的状态是无法理解的，醒来后也不会记得。我估计是受到路绍祺的刺激了，我猜路绍祺发现我对许敬亦的感情了，他今天是来警告我的。” 回想起路绍祺说的那些话，好像一根根刺扎在李润希心头。 “但我没办法不喜欢许敬亦啊……他将我从黑暗里带了出来，他说漂亮要和别的牌一起握在手里才能安稳，所以他让我读书教我礼仪，让我得以游刃有余地生活，他像是无所不能，却唯独教不了我爱。 第60章 我辜负了他的期待，我喜欢他。可我也知道，这是绝无可能的奢望。” 说到这里，李润希心里头难受极了，声音也有些哽咽。 “但我应该开心吧，毕竟我比很多暗恋的人好太多。我也已经得到这么多了……” 李润希抹了一把脸，打算结束。 “我觉得我好阴暗，因为我已经开始期待他下一次喝醉了。” 停止录像。 越期待什么，就落空什么，许敬亦的下一次喝醉直到李润希开学也没有来。 自从接了吻，李润希发现自己好像就变得贪得无厌起来，每天看见许敬亦，就会想些乱七八糟的。 不看见许敬亦的时候就更不得了了，想得快要发疯，做什么事都没有多大的兴趣，脑袋里只想着许敬亦现在在干什么。 甚至有时候他想，要不找个借口把许敬亦灌醉吧，反正许敬亦只要喝醉，就会任李润希摆布。 不过到底有贼心没贼胆。 李润希一心扑在许敬亦身上，没注意也有人一心扑在他身上。 有一天下课后邓弘益突然把他约到后门，支支吾吾地表了白。 “我……喜欢你很久了，李润希。” 李润希有点迷茫，眯着眼睛打量眼前的男生许久，这才回想起自己腿受伤的时候，邓弘益倒是三天两头发来微信关心。 有时候李润希看见了会敷衍地回几个字，有时候忘记了就当没有看见。 在李润希的视角，他和邓弘益并不怎么熟悉，对方的喜欢来得也很突兀，表白更是完全意料之外的突发状况。 但邓弘益立马很真挚地细数了两人的初遇，选修课的巧合，到后来分到同一小组的缘分。 李润希静静听着，却毫无印象。 邓弘益很紧张，面色通红，不停地挠着自己后脑勺，“抱歉，可能有点突然。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男生，我之前也没有谈过男朋友，要是你不反感的话，恳请你考虑考虑我。” 李润希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不好意思啊，我目前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啊。”邓弘益似乎也预料到会被拒绝，他看上去并不气馁，只笑了笑说：“没关系，不用道歉，你不反感就已经很好了，我们可以先做朋友，做朋友我也很高兴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对方看起来也没什么恶意，李润希也只能是点头了。 成浩浩倒是说邓弘益看起来挺不错的，要是李润希没有喜欢上许敬亦的话其实可以考虑，只可惜这个世界上总是没有那么多如果的。 许敬亦呢？李润希突然想，许敬亦会支持自己谈恋爱吗？ 他突然很想知道答案，所以在一天晚饭过后，李润希拿着手机假装打字，一边不经意地和许敬亦说：“亦哥，有人跟我表白了。” 许敬亦先是把视线移到李润希身上，然后才转过脸正对他，询问道：“是同学？” “嗯。”李润希有点心虚，不敢直视许敬亦，也不敢说表白的人其实是男同学。 “这样。”许敬亦轻吸了一口气，像一个头一次遇见棘手问题需要思考一下的长辈，斟酌了一会儿才说：“你已经成年了，如果合适的话也可以尝试，前提是保护好自己，以及不要伤害女孩。” 李润希低着头，自嘲地勾了一下嘴角。 是了，这才是许敬亦会说的话，他选择了理解和支持。 其实这才是正常的，在许敬亦看来，李润希更像是一个弟弟，当弟弟展现出对于人际关系的新探索，许敬亦作为哥哥会理解、会担忧、会支持、会引导。 唯独不会出现李润希所期望的，嫉妒或不甘。 李润希突然就不想继续说下去了，于是草草用“我目前还没有谈恋爱的打算，还是先好好读书吧。”这样的借口揭过了话题。 就这样吧，不要再去奢求太多了，也不应该再去做这种没有意义的试探。 喝醉了的许敬亦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易碎的美梦，并不是许敬亦主观的行为。 李润希早就清楚的，能在许敬亦身边继续生活下去已经很好了，一定要隐藏好。 但是老天惯于跟他开玩笑。 作者有话说 求一些海星捏 第43章 相亲 有一天下午放学回到家，李润希意外地发现玄关鞋柜里有双女士高跟鞋。 他心里猛地一颤，还以为是岑清怡又来了。 结果匆匆往里走，却是林寒蕾坐在家里。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很久了，这么长的时间里，许玉山和林寒蕾电话都没打来一个，李润希还以为他们上次闹翻了暂时不会往来。 此刻林寒蕾正拿着几张照片铺开在茶几上。 “这是迎曼，”林寒蕾伸手指了指照片，“你们小时候一起玩过的，这个周末见一见吧。” 许敬亦坐在一旁，看着照片没说话。 李润希走过去和林寒蕾问了好，林寒蕾只点了下头，根本没有搭理李润希的意思。 “我已经替你约好了。”林寒蕾又对许敬亦说：“敬亦，你已经不小了。” 李润希立在原地，呼吸轻轻颤抖着，他瞥向茶几上的照片，那是个长头发的女生，温婉可人。 原来是要许敬亦去相亲。 李润希往后退了两步，知道自己不适合待在客厅，回到了自己房间里。 第61章 一回生二回熟，门依旧没有关紧。 李润希靠着墙壁，听见许敬亦很久之后叹了口气说：“知道了，我会赴约。” 这句话像是一条无形的锁链，突然紧紧地束缚住李润希的心脏，他强迫自己呼吸，却更加疼痛。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 每一次他好不容易接受现在的生活，觉得就这么和许敬亦生活下去就足够的时候，总会出现这样那样的人，这样那样的事。 要让他们分开。 “你怎么想的？”成浩浩无奈地叹气，“你肯定不想让许敬亦去吧。” 李润希拿笔用力地戳着书本，留下一个“许”字，“嗯，很不想，只要想到这个我心里就像堵了一块石头。” 成浩浩又说：“那许敬亦呢？他到底怎么想的？” 谁知道呢？李润希也好奇。 憋了一整天，回到家最后李润希还是问了。 “不想。”许敬亦摇摇头说：“刘迎曼我很早就认识，我们并不合适。相亲只不过浪费彼此时间，但我妈已经约了女方，我总不好失约。” 也就是说，还是得去见一面。 李润希小声说：“你觉得不合适，不代表她也这么想啊？万一她就对你一见钟情怎么办？” 许敬亦缓缓皱起眉头，似乎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一时间也没想出应对办法。 刘迎曼家里也是书香门第，这次又是林寒蕾先约的人，要是刘迎曼真看上了许敬亦，的确棘手。 察觉到许敬亦的困扰，李润希更加焦急万分了，上课都没有一点儿心思。 “别愁了，脸上都要起褶子了。”成浩浩安慰他，“那样的大家闺秀应该不会死缠烂打的吧？” 可大家都心知肚明，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哎……”成浩浩低下头掏出镜子整理自己新接的仙子睫毛，弄了两下他突然诡异地转过头来盯着李润希。 “怎么了？”李润希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被笔画到了？” “nonono~”成浩浩故弄玄虚地笑了。 周六，气温不算高。 许敬亦提前到达餐厅，不多久刘迎曼也按时到来。 “上次见面，咱俩还是小孩。”刘迎曼笑着把包从肩上拿下来，“如今你已经长成大帅哥了。” “谢谢。”许敬亦为她拉开椅子。 两人安静地吃完饭，刘迎曼拿起杯子优雅地喝了一口果汁，开门见山，“我就直说了，我对你挺有感觉的，咱们也门当户对，要是没什么问题，咱们处着看？” 的确是出现了李润希猜测的情况。 许敬亦默了片刻，摇头说：“抱歉。” “哦？”刘迎曼似乎是有点意外，伸手顺着自己身前的两缕头发，问道：“你不喜欢我这种类型，还是不高兴父母擅自做主？” “我们并不合适，之前是我母亲不太清楚情况……”许敬亦笑了下，“就不好浪费刘小姐的宝贵时间了。” 成年人之间话说到这里，其实算是清晰明了，落花有意，流水无心。 但刘迎曼不太想就此放弃，倘若都是要遵循家里的意思结婚，能挑一个合自己心意的岂不是锦上添花？ “你不喜欢我这种的？那你喜欢哪一种？”刘迎曼不太理解，像他们这种家庭成长出来的，互相应该是对对方很满意才对。 许敬亦像是被问住，一时无话。 突然，一道沙哑但特别的声音响起； “亦哥，当然是喜欢我这种类型。” 桌上的两人立刻朝着声源处看去。 只见一个穿着棕色方格百褶裙配米色毛衣，踩着暗橘色长筒靴的女生从不远处走过来，由远及近，像是一朵盛开的某种颜色很鲜艳的花。 刘迎曼脑海里闪了几下，终于找到精确的形容————玫瑰。 浓烈且惊艳。 因为她极为漂亮，齐耳的短发，精致的妆容，那张脸美得可以说是惊心动魄的。一路走来已经吸引了不少餐厅客人的目光。 女生迈着笔直的双腿走到许敬亦旁边，声音更小了一些，“你说是吧，亦哥？” 刘迎曼整个人有些愣住，长久打量着眼前的女生，她不得不承认，对方长得比自己漂亮太多。 而许敬亦也罕见地怔了半晌，盯着女生的脸看了足足十几秒。 女生被看得有些紧张，咬着下嘴唇伸手去拉着许敬亦的衣袖，轻轻晃了晃。 “嗯。”许敬亦终于从她脸上移开目光，反手把女生的手牵住，把人拉着坐在自己身旁，然后冲刘迎曼抱歉地笑了下：“不好意思。” 刘迎曼这才慢慢回过神来，眼神不住地在对面的两人身上来回扫，心里头有了猜想。 大概是许敬亦喜欢的这个女孩家世不行，入不了许家的眼，所以许家才着急棒打鸳鸯，给许敬亦相亲。 毕竟这种事在他们这样的世家，层出不穷。 “我明白了。”刘迎曼了然地笑了笑，抽出纸巾按了一下唇角，爽快地说：“我会保密的，你女朋友的确漂亮，连我都差点被迷住。希望你们能够坚持下去，祝福你们。” 两人目送刘迎曼上了车，面对面无言了片刻。 李润希低着头，紧张得快要忘记呼吸。 今天成浩浩给他化完妆，换完衣服时眼睛亮亮地怂恿他“去，干翻那个妖精！”时，李润希也不知怎么的，竟然真的生出勇气来了。 第62章 可一鼓作气只撑到了刘迎曼离开，无尽地惊慌无措就和冷风一起席卷而来。 李润希有些后悔了，刘迎曼的确大方美丽，或许许敬亦跟她见了面之后觉得两个人合适也说不一定，自己这么急匆匆赶来，也许坏了事。 正胡思乱想着，一件外套落在李润希肩膀，带着他极为熟悉的香。 “哪里来的衣服？”许敬亦抬手整理了下李润希被风吹乱的假发刘海，笑道：“长大了，连我都叫你唬住了。” “你……不生气？”李润希抓着外套，小声地问。 许敬亦伸手搂了下李润希的肩膀，顺带着将人转向停车场的方向走，“为什么生气，你是来帮我的。” 没错，在许敬亦看来，李润希是知道他不想相亲所以来帮他的。 许敬亦根本不会多想。 坐上副驾，李润希盯着自己的腿发了会儿呆，今天成浩浩把他快夸上天了，在打车过来的路上，路人也纷纷朝他投来目光。 他以为他终于不再是那个灰头土脸的，从弥长镇来的土包子。 可是现在那种雀跃的心情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许敬亦熟练地把车开出车位，看了眼李润希，发现他的低落，于是开了一段路程之后停车给李润希买了一杯奶茶。 “喝奶茶吧，漂亮的小朋友。” 李润希微张着嘴接过奶茶，好一会儿没回过神。 “发什么呆呢？”许敬亦替他把吸管插上了，歪着头说：“先将就喝点儿，一会儿想吃什么？我来下厨。” 没有对李润希的女装发表什么排斥的意见，甚至，许敬亦夸他漂亮。 李润希一颗心又突然飘了起来，飞得高高的，阴郁的心情瞬间消失殆尽。 别人的一万句赞美，也敌不过许敬亦这一句。 李润希仿佛又活过来了，愉快地吸了一口奶茶，两条腿下意识左右摆动着。 许敬亦看他终于开心起来，贴心地给他放了一首偏爱。 这是李润希最喜欢的歌，来电铃声是这个，闹钟是这个，甚至洗澡也要听这个。 许敬亦现在都已经能记得全部歌词了。 相亲告一段落，李润希突然有了新的爱好。 他想学化妆，第一个知道的人是成浩浩，本来成浩浩自己也会一些，听李润希说想学，立马就举双手赞成。 “那可太好了！” 成浩浩建议他去报班学，但李润希思来想去，他舍不得牺牲和许敬亦相处的时间，最后决定自学。 他的存款对于大学生来说算是很多的了，不过他不舍得乱花，搜了很多干货反复看了又看，才慢慢开始从网上购买化妆品。 晚上的时候，他就坐在书桌前，对着镜子按照教学视频慢慢地在自己脸上试验。 一开始真是惨不忍睹，李润希毫不怀疑关了灯有人突然看见他绝对以为是哪里来的女鬼。 不过好在熟能生巧，慢慢的李润希就能很快化出一个淡妆。 他每天的日记视频也偶尔会录自己的样子。 “今天的眼线我很满意，两边一样。” “今天的腮红色号很不错！” “我看起来好像挺漂亮？最近邓弘益老是约我出去玩，我不想去。不想浪费任何和许敬亦能待在一起的时间，我太喜欢他了。” “明天也会更加喜欢他。” 作者有话说 以后都固定更新日晚上十点二十更哈宝宝们。 快了快了，小希快被发现了…… 第44章 做 时光无声无息地从身边流过，平静的生活一晃眼已经来到李润希大二上半期的某天。 许敬亦下午给李润希发来信息，他和路绍祺在酒吧谈事情，叫李润希晚上回家自己早点休息。 当时李润希正在上课，偷偷低下头来打开手机。 他盯着信息看了很久，好像突然不认识字一般翻来覆去地把信息在脑海里念了一遍又一遍。讲台上老师还在滔滔不绝地讲授知识，李润希却陡然心跳加速。 许敬亦会喝酒吗？ 许敬亦还会像上次一样吻他吗？毕竟距离上一次许敬亦喝醉已经过去许久了。 要是这次也喝醉了…… 没关系，自己可以主动一点。 他真的挺久没有和许敬亦拥抱了，早就十分怀念，而且今夜或许可以再次偷得亲吻。 想到这里，李润希一边唾弃自己贪得无厌，一边又按捺不住地感到兴奋和期待。 最终高兴的情绪还是压过了一切自我怀疑。 于是李润希很早就回了家，钻进房间里一脸郑重地坐在桌前。他慢慢地拉开抽屉，拿出最喜欢的那瓶粉底液，仔仔细细地给自己上妆。 今天晚上，他一定要化一个完美的妆容。 长时间的练习效果很好，虽然速度很慢，但李润希最终化出了自己想要的效果。 底妆轻薄透气，腮红薄薄地打在眼下，整个人看上去清新淡雅，既纯又有一丝丝欲。 随后他在衣柜里找了一件长一点的卫衣套上，没有穿长裤。 李润希长久地看着全身镜中的自己，倘若此刻有不熟悉的人碰见，恐怕一时间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男是女，这张脸太具有迷惑性。 李润希抬起手速度很慢地转了一个圈，好似想找寻一些曾经的影子，但再看不见了。 第63章 来中京之后，许敬亦把他养得极好。肉肉是涨了不少，只可惜身高再怎么补，也无法弥补青少年时期营养不良落下的亏损，终究只来到了一米六八。 为此他还偷偷难过了许久，因为他站着只堪堪到许敬亦下巴，真是令人自卑。 这个身高在男生中的确有点矮了，不过好在李润希身材比例极好，一双腿看起来又长又细又直。 在成浩浩的科普下，李润希也下载了同性社交软件，看得多了，他发现自己的确是许多1喜欢的类型。 白皙漂亮，眼神多情。 正思绪乱飞着，外边儿传来开门的声音。 李润希回过神来，忙关掉了自己房间的灯。 他打开卧室门，悄悄探出半个身体往外窥探。 许敬亦正在很缓慢地换鞋，动作不似平常利索。 于是李润希大胆了些，缓慢地走了出来几步，轻声呼唤。 “许敬亦。” 许敬亦换完了鞋，从玄关慢慢地踱步来到李润希跟前，玄关的灯照不到这里，许敬亦也融入了昏暗中。 “嗯。” 李润希迎着许敬亦低头打量的目光，张开双手：“抱抱。” 过了两秒，李润希如愿地被拥入怀中。 不够，李润希抬头找寻许敬亦的嘴唇，踮着脚尖想要贴上去。 可许敬亦高他太多，试了两次都以失败告终。 最后好似许敬亦反应过来，主动低下头来印上去。 李润希终于满意。 亲着亲着，全身好似着了火。 不够不够……自己好像一副空壳，再多的亲吻和拥抱也填不满，他需要更多，想要更多、更多。 李润希先退开来，快速做了一个深呼吸，对许敬亦说：“你在这里等我。” 然后他飞奔回自己房间，从衣柜里扯出一条最近新买的浅蓝色浴巾抱在怀里。 李润希觉得自己太冲动莽撞，但他不想清醒。 跨出房门的瞬间他有短暂地停顿了一秒钟，但紧接着他眼中闪过坚定，大步走了出去。 他牵着许敬亦来到许敬亦的卧室。 “去洗澡吧。” 等水声响起，李润希闭上眼睛，脱掉了自己的卫衣，拧开了门。 该庆幸许敬亦喝醉了没有锁门的习惯。 温热的水流缓缓落下，李润希闭着眼睛流下泪水，他化了最美的妆容迎接自己的爱人回家，共赴一场沉沦也不过分吧。 许敬亦并不着急，只是在氤氲的热气之中吻他。 一切都比想象之中的顺利得多，被抱出来放到床/上的时候李润希浑浑噩噩地想着，思绪逐渐飘远，想起了别的。 小区里有棵小小的看上去很柔软的树，枝丫修长地舒展着，偶尔温风一过，它就轻轻晃悠，枝条有节奏地随风摇摆。 可风不都是温柔的，烈风袭来，毫不留情地穿过它，不给它任何准备的时间。它太弱了，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跟着快速抖动着枝条企图求饶，可惜风听不见，或者听见，却不允许。 风不留情，于是它摇摇欲坠，树干欲折，被弯成一个夸张的弧度，好不可怜。 风很久很烈…… 好像下雨了，小树淋到了雨暂时被放过，李润希大脑一片空白，趴在床沿。 他双手颤抖地撑起来想走，或者也不是想走，只是下意识觉得应该离开这张床。 一条有力的手臂从他背后穿过来，牢牢将他的腰扣紧，猛地往后一带，李润希只得惊呼一声又砸进那场云雨之中去。 一切结束，已是凌晨。 李润希浑身酸痛无比，可仅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能就此睡去，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于是他费劲地爬起来，给许敬亦穿好睡衣，把现场收拾干净，还好他全程都惦记着有把那条浴巾垫着。 一切恢复如初后，李润希抱着脏掉的浴巾离开了许敬亦的卧室，轻声合上了门。 因为疼痛，他佝偻着背，呲牙咧嘴又忍不住高兴地笑着，好像一个满载而归的小偷。 他自己去洗了个澡，将就把浴巾洗干净晾起来，做完一切躺上床，他才有空拿出手机录像。 许敬亦那方面很强势，不允许李润希后退哪怕一点，但还好李润希特别注意，没有让许敬亦在他脖子上留下印子。 痕迹大多都在腿上和胸口，有几个看起来很吓人，像是被人打了一样。 但李润希很开心，拿手机对着录，同时用沙哑的嗓子极轻地说话。 “我和许敬亦……” “好痛，但是我好快乐。” “我太贪心了……” 李润希向后倒在床上，把摄像头翻转过来录自己肿着眼睛的脸，情绪又低落了。 “从弥长镇出来的时候，我只敢奢望有一个不会被赶出去的，能遮风挡雨的地方就好了。” 李润希有些悲伤地垂着眼睫，声音更低了，几乎快要听不清，“可现在，我好想要许敬亦，想要他的爱。” 李润希苦笑着停止录像，把手机放到枕头底下。 他疼得睡不着，脑海里冒出很多想法。 他觉得上天不公平，给了他漂亮的外貌却配了一副男性的身体，还把他丢在石岩乡那种地方的那种家庭。 但又觉得上天留了点情，他才会遇见许敬亦，被许敬亦捡回家。 第64章 许敬亦不会喜欢他，却又让喜欢许敬亦的他发现了许敬亦喝酒后会忘记所有发生过的事。 仿佛是给差生一个明摆着的作弊机会。 这他怎么可能忍得住？ 好似一道世间极品的美味佳肴就摆放在那里，一次路过，两次路过……有一次闻到了味道，悄悄尝了一小点儿，从此魂牵梦萦。 所以终归会有一天，忍不住把一整盘菜全部占为己有。 但即使拥有，李润希也清楚的知道自己是个小偷。 他所作所为，永远见不得光，永远。 做了亏心事的人，总是睡不好的。 偏爱的前奏一响，李润希立马就惊醒过来。 他“嘶”了一声，强迫自己翻爬起来。 整理好床铺，他得去做早餐。 周末平常他都是睡懒觉的，但许敬亦几乎不会，许敬亦的作息很规律，每天起得挺早，周末做好早餐留下李润希的那份保温好，许敬亦会挑一本喜欢的书到阳台看。 但今天已经过了七点半，李润希一边做早餐一边用耳朵偷听着许敬亦卧室的动静。 许敬亦没有起床。 他周末很少超过八点起床的。 但是今天例外了，李润希自己心不在焉地一个人吃完了自己的那份早餐，时间来到八点二十几，许敬亦才开门出来。 李润希一愣，连忙装作刚看见的样子打招呼：“早上好啊亦哥，昨天喝太多了？难得见你睡懒觉。” 许敬亦把卧室门带上，表情有些许怪异，眉头轻轻地皱着，好似在思考什么。 这个样子把李润希吓了一跳，不会是…… “昨晚好像喝太多了。”许敬亦抬手揉着自己的后脖颈，“总觉得有点累。” 李润希松了口气，连忙招呼许敬亦过来吃早餐，“可能是最近工作室的事情太多累着了，快来吃早餐恢复下元气吧。” 许敬亦点头过来坐下，像往常一样安静地吃东西。 等他吃完，李润希收拾碗筷去洗，许敬亦伸手想拦，“我来吧，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李润希顿了下，笑着扯了个谎：“我和朋友约了出去玩。” “这样。”许敬亦把碗筷从他手里接过去，“那收拾下快出门吧，我来洗就好。” 就这样，为了圆谎，浑身好似散架的李润希背着书包出了门。 作者有话说 在赶了在赶了（键盘冒烟中） 这周15000的榜单，所以大概周四到周日每天都有更新，周二还有一章。 喜欢可以投喂海星哟爱你们！ 第45章 纸包火 还好在中京，李润希有一个足够好的朋友可以投奔。 李润希去了成浩浩练舞的舞蹈室。 成浩浩一见到李润希走路的姿态，便立刻停下了舞蹈，满脸紧张地飞奔过来，急切地问道：“你被人打了？！” 李润希摇头又点头，以一种复杂的语气说：“某种方面来说，确实被打了。” 两人走到角落里，喝起了李润希带来的奶茶。 事情刚说起了头，成浩浩就激动得把嘴里的珍珠喷了出来，“卧槽！你们？！” 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成浩浩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努力压低了声音，“你糊涂啊小希！” 成浩浩立马起身去找了个软乎乎的垫子给李润希垫着坐，眼底心疼得不得了。 “你这是何苦呢？他什么都不记得的……” “我知道。”李润希苦笑一下，摊开手无奈地说：“可是我真的太喜欢了，我忍不住。” 情之一字，如此蛮不讲理。 “我只是怕你最后受伤太深。”成浩浩抬手搂住李润希的肩膀，感慨地说：“你把他当成了你的全世界，我都不敢想象要是你们分开了，你会崩溃成什么样。” 李润希很快地摇头否定，“我们不会分开的，他说过不会赶我走，这些事我也做得很小心，他不会知道。” 只要小心谨慎，纸可以包住火，秘密会永远埋葬。 代价只是李润希自己一个人品尝辛酸苦辣。 他觉得值得，并且甘之如饴。 成浩浩摇摇头，不知该劝些什么。 回想起自己，当初所有人也不看好他和他男朋友，但他硬是把这条路走出来了，所以他衷心的希望李润希也能有个好的结局，或者，可以少受一点伤。 但其实之后的很长时间里，李润希都没受什么伤，后来回想起来，他甚至觉得那段时间是自己最快乐的时光。 李润希觉得自己适应能力非常好，能够完成乖弟弟和坏小孩的随意转换。 许敬亦倘若喝酒，他就叫许敬亦老公。 许敬亦没有喝酒，他就叫许敬亦哥哥。 说起第一次叫许敬亦老公，那是在路绍祺求婚祝意蕴的那天。 那是来得有些迟的盛夏了，路绍祺把酒吧布置成了浪漫的花海，所有朋友都在场见证了这个看起来玩世不恭不像好人的男人，浑身颤抖着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单膝下跪。 真是超级浪漫的夜晚，在祝意蕴点头答应后，周围响起祝福的尖叫和掌声，震耳欲聋。 所有人都很高兴，连李润希也被传染了，即使知道路绍祺并不喜欢自己，他也依旧为有情人终成眷属而兴奋。 当天大家喝了好多酒，李润希也喝了不少，许敬亦就更不用说了，作为见证两人爱情长跑的好兄弟，对方定下来他比任何人都高兴，一杯一杯，来者不拒。 第65章 最后打车回到家，李润希先进门，回头伸手把许敬亦牵进来，低声地唤他。 “许敬亦。” “许敬亦。” 想起今天祝意蕴对路绍祺的新称呼把路绍祺弄得脸红好半天，李润希突然心血来潮，他也学着轻声叫出了口。 “老公。” 醉酒后的许敬亦似乎能跟上一次醉酒的自己有所链接，他上前来抱住李润希，在他耳边回答。 “嗯。” “嗯。” “嗯。” 李润希笑了，心中一暖又说：“老公，我爱你。” “嗯。”许敬亦应了，扣着李润希的脖子把他压在墙上深/吻。 那一夜很滚烫，足够燃烧李润希的心。 混乱之中，两人开错了门，进的书房。 许敬亦的书房平时李润希很少进去，书架上数不清的书陈列得整整齐齐，李润希被抱着坐在书桌上，许敬亦站在他身前咬他的锁骨。 李润希受不住力双手往后撑，碰到一支毛笔。 朦朦胧胧之中，他想起许敬亦生于书法之家，于是他抬起许敬亦的下巴问他：“老公，你会写毛笔字吗？” 许敬亦似乎因为被打断而有些恼，眉头皱着不说话。 “老公，写一个吧，写一个我看看，我从来没有见你写过毛笔字。” 或许是李润希的撒娇起了作用，也或许是许敬亦想赶快了事好继续刚才的动作。 总之许敬亦沉默了一会儿，拿起毛笔蘸了墨汁，把李润希轻掀过去趴在书桌上，撩起他的衣服下摆，露出背部。 有点凉的笔尖落下，一笔一画，不止写在皮肤上，好似也印在了李润希的灵魂里。 许敬亦每落下一笔，李润希就抖一下，在心中默默铭记着每一个笔画的轨迹。 在两边肩胛骨中央，从脊柱由上而下，许敬亦在李润希后背写下了三个字。 ————许敬亦。 最后一笔收尾，许敬亦附身落下一个吻，仿佛为这个作品盖上了完美的印章。 那天李润希一直不愿意从正面，他不想把背上的字弄花。 有时候李润希觉得自己是有谈恋爱的，和许敬亦谈的。 只不过是偷来的，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晓的恋爱。 第二天李润希就出门找了个中京挺有名的文身店，斥重金找的镇店师傅，要把后背上的字永远留下。 当他脱下衣服，文身师立刻惊讶地拍手：“真是漂亮的瘦金体！” 李润希不懂书法，但他已经看过后背无数次，许敬亦的字线条纤细如筋，转折犀利似剑，锋芒毕露，实在惊艳。 文身其实很痛，但李润希一点也不在乎，满心只有欢喜。 不愧是花了大价钱，文身师百分百地把许敬亦的字完美地留在了李润希的背上。 李润希终于心满意足了，那一整天走路都忍不住蹦跶。 何时何地无论在做什么，只要想到背后的字都会笑出来，好像是终于有一样东西，能够证明他的这段恋爱是的确存在的。 于是心脏温暖又充实，李润希认为这就是幸福。 无论是平时的许敬亦，还是醉酒后的许敬亦，都带给他好多的快乐和幸福。 甚至他觉得遇见许敬亦之后的人生，才配被称为生活。 许敬亦其实不怎么喝酒，一个月最多两次。 基本上也是跟工作室或者酒吧的人，喝了酒，无论再晚都会记得回家。 这样也挺好的，有了第一次之后，只要他喝醉，李润希总是忍不住的，如果太多次的话李润希觉得自己也承受不住。 目前这样的生活李润希很满意，平静甜蜜得似乎没有尽头。 美中不足的是许敬亦家里似乎一直没有放弃让许敬亦去相亲，但好在许敬亦后来没再去过。 这样安逸的生活，总令人妄想要天长地久。 于是在这种情况下，人难免犯错疏忽。 李润希大三上半期气温比往年更低，中京下了一场很大的雪。 大雪纷飞的夜晚，世界好像都静止了，只剩下雪花不知疲倦地在窗外翩翩起舞。 许敬亦很凶，修长的手按着李润希背后的字弄了很久才结束。 李润希像之前的很多次一样，整理好现场，抱着浴巾吻了下熟睡的许敬亦，才慢慢离开卧室。 或许是天气太冷了，所以思维偶尔迟钝，也或许只是上天终于看不下去，纸也不会永远包得住火。 天色渐明。 许敬亦睡得很沉，但昨晚忘记关窗帘了，第二天映着雪的光反射进来很是亮堂，许敬亦缓缓皱眉睁眼。 雪还在下，纷纷扬扬的好似鹅毛。 身上的睡衣连褶皱都几乎没有，可见他自己的睡姿有多稳。 许敬亦缓缓坐起来，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始终不似二十来岁强壮，这大半年来每次喝完酒第二天他都察觉到有丝丝空落感。 没多想，许敬亦把脚踩进拖鞋里正想起来，视线一晃忽然发现地上有根头发。 许敬亦蹲下去把它拾起来，这根头发有些细软，不像是自己的。 再然后，许敬亦顺着这很头发不经意地瞥见床角有团用过的纸巾。 许敬亦垂着眼皮把纸巾拿起来，离得近了不用打开就能闻见两种味道。 一种，是他自己浴室那瓶沐浴露的味道。 第66章 一种，是所有男人都熟悉的，石楠花的气息。 无论是哪一种，眼前的头发和纸巾都不像是许敬亦的东西。 更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李润希进来过自己房间，他在自己房间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 包间里就两个人，路绍祺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声音拔得很高，“卧槽了他还真敢！” “别妄下定论，现在一切都是未知。”许敬亦脸色算不上太好，但情绪还是一如既往的稳定。 “敬亦，我跟你说，我第一眼见到那小子，我就知道他有鬼，你不知道他看你的眼神，我太熟悉了。”路绍祺把酒打开，倒进两个杯子里，“多年前我就跟你说要你找他们补贫困资料，谁特么知道他是不是伙同他大伯一家子骗你的。” “不会。”许敬亦摇头，“这点我相信他。” 路绍祺摆摆手，皱着眉说：“好，就算那些事儿他无辜，你好心把他从泥巴里拉出来，好家伙，他竟然对你图谋不轨，这不白眼狼了吗？” 许敬亦沉默不语，这两天他虽然表面上一切照旧，但实际每次面对李润希乖巧的笑容他都很想问出口。 但他不知道该如何问，才是对彼此最好的方案。 “你知道我的，我恐同，所以我总是能一眼就察觉到一些人的不对劲。”路绍祺伸出手指点了点桌面，对许敬亦说：“你家里那小不点，早就不对劲了。” 第46章 失恋 收到许敬亦在喝酒叫自己早睡的信息时，李润希刚做完作业。 他愉快地合上书本，把手机放到支架上，对着镜子跟随手机视频化一个新的妆容。 外头雪还没化，李润希把自己的眼睫毛染成白色，也好似雪霜。 这是一个雪地精灵的妆容，灵动无辜，李润希很是满意。 最后李润希穿上了最近新买的一条黑色马面裙，裙面上烫金的花纹栩栩如生。 他满心欢喜地对着镜子转了个圈，仿佛即将奔赴一场与爱人的冬日约会。 时钟指针滴答滴答，时间终于来到11:30。 听见外头入户门打开的声响，李润希立马提起裙摆走过去打开了卧室门，外头没有开灯，漆黑一片。 李润希自己卧室的灯撒出去，照亮了一小块区域。 而许敬亦此刻刚过玄关，还站在黑暗里。 李润希躲在灯光中，像是一只漂亮极致的精灵，他歪着头小心翼翼地试图看清楚许敬亦的位置，过了一会儿，他的眼睛适应了黑暗。 许敬亦站在那儿，好似忘记走路似的。 李润希于是笑了，彻底走出来张开双手低声唤他：“老公，你回来啦！” 但过了两秒，许敬亦还没有过来抱他，李润希等不及了，自己走进黑暗里，跑着扑进许敬亦怀中。 “我好想你。” 闻着熟悉的木香中夹杂着些许酒味，李润希心里缓缓发热，他今天想试试和许敬亦在落地窗前看着雪景弄。 光是这么想着，李润希耳尖发起烫来，他抬头熟练地找寻到许敬亦的嘴唇，踮脚贴上去。 亲吻的距离足够近，近到能借着一点光源的影看清对方的表情。 李润希习惯性地才贴上就要闭眼，但电光火石之间，他脑海里好似有根线突然炸出了火花。 ——不对。 眼神不对。 李润希保持着动作，甚至嘴角的弧度都还扬着，整个人却像是被摁了暂停键一般顿住。 许敬亦眼底清明一片，夹杂着几许看不透的复杂情绪。 “啪————” 许敬亦打开了灯。 电灯开关的声响在这个夜晚好似一颗手雷，炸在李润希的耳边，轰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黑暗被光明驱散，一切无所遁形。 是许敬亦先退开的，他拿开李润希搂着自己脖子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 “小希。” 许敬亦冷静地叫他名字，“我们谈谈。”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四周的一切都变得模糊，李润希甚至有些茫然地只知道看着许敬亦的肩膀，脑海里一片空白。 许敬亦耐心地等待他，等待他接受现在的状况。 震惊、羞愤、痛苦悔恨等等乱七八糟的情绪此刻还没来得及冲刷李润希的大脑，他心底只有一个声音：被发现了。 他的美梦从此碎了，他的恋爱也即将宣告结束。 即使是偷来的，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沉迷其中的恋爱。 金山银山的珠宝，偷来藏在简陋的地窖，终究还是被原主发现收回了。 许久之后，也或许只是两三分钟，李润希听见自己“嗯”了一声回应。 马面裙上的烫金花纹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却似一道道寒冷的丝线，逐渐将李润希的心脏缠紧，勒得血肉模糊。 许敬亦于是越过他往客厅走，李润希低着头站了两秒，才转身步伐沉重地跟上。 他现在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样子，化着妆，穿着裙子，不伦不类，丑陋夸张。 要是会魔法就好了，李润希突然这么想，会魔法的话，立马就变回一身正常的样子，这样站在许敬亦跟前，也能少几分恶心。 可惜他永远不会魔法，眼前的现状好似滚烫炽热的锅炉贴着他的皮肤灼烧。 许敬亦在沙发坐下，背部笔直，神态严肃。 第67章 忽然想起刚来到中京的时候，许敬亦教李润希坐如钟，站如松的回忆，李润希苦笑了一下，拖着步子走过去坐在离许敬亦两个身位的地方，努力挺直了背，双手手掌放在膝盖上，像是乖乖听训的问题学生。 可惜裙摆散落，好似凋零的花。 许敬亦看了一眼李润希穿着的裙子，视线上移又凝视着李润希化着精致妆容的小脸，率先开了口：“前几天，我在我房间捡到了一团纸和一根头发。” 李润希一瞬间将双眼瞪得大大的，仿佛要从眼眶里跳出来，腮红都盖不住他此刻的苍白脸色。 他紧闭着嘴唇，身体僵硬得如同一块石头，一动也不动，他没有想到…… 不止今晚，原来他早就已经露馅。 “小希，我想听一下你的解释，关于那些东西，关于今晚。” 许敬亦的嗓音一如平常的好听，但在此刻却好像突然变成了索命的钢丝，绞住了李润希的脖颈。 头皮还是麻的，李润希缓缓做了几次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压下脑海里惊涛骇浪般翻滚撞击着的情绪，他必须赶紧给出回答。 一个不能完全坦诚，却也不能全盘否认的答案。 思索了一会儿，李润希松开了紧紧捏着膝盖处裙面的手指，像是放弃了挣扎，或是终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亦哥。”李润希鼓起勇气抬头同许敬亦对视着，短暂无力地笑了下，“我喜欢你。” 其实已经对你说过无数次了，只是没想到这一次是在这样的情景下再次告知你我的心意。 “对不起。”李润希说完那一句就好似失去了力气，把头垂下了，“我知道你喝醉之后什么都不记得，所以我悄悄进入你的房间，对着你打……然后又偷偷离开，我控制不住，我太喜欢你了。” “我这么做过三次，有一次你醒了，却没有反应。我叫你老公，你也没阻止，我吻你，你也没有反抗。” “我很上/瘾，难以控制自己，对不起，我是畜生。” 一番真真假假的话说出口，难堪痛苦等等情绪才姗姗来迟地涌上心头，鼻尖又酸又痛，逐渐蔓延到眼眶。 还好裙子是黑色，所以眼泪砸上去，并不十分明显。 饶是有所准备，亲耳听到李润希说出这一切，还是令许敬亦震惊得好一会儿没说话。 时钟滴答滴答，分外清晰，时间也变得格外漫长。 “没做别的了？”半晌后许敬亦问。 李润希很快就回答了，“仅此而已，没做别的。我有想过，但是没来得及实施。” 这句话说完之后，两人之间又安静了许久。 “小希，不要喜欢我。” 许敬亦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听起来平静而淡，莫名有些严肃。 “在你成长过程中，一直没有一个正常的环境，长期的压抑痛苦再加上碰见了刘进那伙人，他们逼迫你穿女性衣服。”说起这些往事，许敬亦有些于心不忍，看着李润希现在的模样，他只能继续把话说完。 “可能造成你心理上的一些……不正常，你可能把我当成了你的救世主？因此产生一些你自己都懵懂不知的情感，你错误地将它定义为爱情，才会走错。” 许敬亦慢慢说，李润希慢慢听，没等李润希逐句消化，许敬亦又说； “去看心理医生吧，小希。不然你会很痛苦，我也……会很难做。” 可以看出许敬亦的这番话是斟酌又斟酌的、已经很为李润希着想之后选择出来的、简短的、伤害降低到最小的陈述。 李润希眼前模糊一片，心痛得几乎碎掉。 他想过许敬亦可能拒绝，可能愤怒，更甚将他扫地出门。 可唯独没有想过，许敬亦以为他是长期遭受虐待后心理扭曲了，生病了。 许敬亦甚至并不认可他的喜欢。 好似一粒灰尘，轻飘飘扬起，无声落下。 这令李润希感到万箭穿心。 嗓子好像被无数的针戳得溃烂，说话时痛得要死，但李润希还是小声地问：“亦哥，你的未来是什么样的，你想过吗？” 许敬亦似乎不明白为什么李润希突然问起了一个不太相关的问题，但他仍旧思考了一会儿才缓缓回答。 “有人觉得活得太平凡了，但有人只想平凡的活着。我应该是后者，我想遵循大众的步伐，读书、毕业、有稳定的收入后，倘若遇见合适的女性，便结婚，安稳普通地过一生。” 这的确是绝大多数普通人一生的轨迹。 李润希垂着头听，突然很惨地笑了一下，眼泪烧干了一样，只剩下眼眶突突地酸疼。 这次两人之间没有安静太久，很快李润希就说话了。 “亦哥。”李润希抬起头来之后已经没有泪水滴落，只是之前泪痕滑过脸颊，融化了原本完美的底妆，留下几条蜿蜒的痕迹，像是在李润希美丽的脸颊上撕出的伤痕。 他笑着说：“你说得对，我的确应该去看医生，希望你不要和我计较我犯下的错，我会改的。” 看着李润希现在快要破碎的模样，许敬亦感到内心揪了一下，很短暂，但明显。 他归结于看见眼前的李润希如此难过，从而于心不忍。 毕竟人是有感情的。 李润希有些不记得怎么回的房间了，等他回过神来时，已经站在卧室的全身镜前。 第68章 镜中的自己，狼狈且失魂落魄。 他尝试着笑，却怎么都扯不动嘴角。 他拿出手机对着镜子录像，手微微颤抖着，像是忍耐着无尽的痛苦。 “我失恋了。” “我说谎了，其实什么都做了。我骗他的，我不想他有负担，我也不需要谁来负责。” “他的未来真美好，我不愿打破。” “我答应去看心理医生了，如果这样能让他好受一些的话，只要能继续待在他身边，要我做什么都行……” “但许敬亦，我好痛……” 说着，李润希蹲下身去，抱着手臂哭了一会儿，才想起停止录像。 他应该睡了，明天早上要去看医生。 卸了妆，脱下裙子，换上睡衣之后好像终于好受了一点，李润希不太安稳地闭眼，做了一整夜的噩梦。 这次没等到最喜欢的偏爱叫醒他，他早已大汗淋漓地惊醒。 天灰蒙蒙的，不知道雪是否融化。 李润希坐到飘窗上，融入一片昏暗里，长久地凝望着窗外。 等许敬亦起来时，李润希已经穿戴整齐地等在客厅。 “早上好。”许敬亦打了招呼，像以往一样。 “早上好，亦哥。”李润希歪着头笑了，乖巧听话。 简单吃过早餐，两人前往医院。 挂完号，心理科在三楼，两人走到排起长队的电梯门口时许敬亦的手机响了，是工作室来的电话。 于是他只好让李润希先上去，他一会儿在咨询室门口等他出来。 李润希点头，等许敬亦打着电话走到远处后，他又看了一眼电梯门口的人，果断选择走楼梯。 楼道很安静，也很冷。 走到二楼拐角，李润希撞见一个熟人。 对方穿着件厚实的牛仔外套，脖子上挂了两条夸张的项链，正对着窗户吐烟。 第47章 隐藏 医院禁止吸烟，只不过对于路绍祺这样的性格，估计没用。 路绍祺这时也正好抽完，余光瞥见有人，回头来一看，原来是李润希。 他先是顿了一下，又瞅了眼李润希捏在手里的挂号单，扯着嘴角笑开，“哟，小不点。” “祺哥。”李润希打了招呼，“你来医院看病？” “没，陪意蕴过来体检。”路绍祺歪了下头，反问：“你这是，看心理医生？” 李润希下意识捏紧了挂号单，抿着嘴不吭声。 过了两秒，李润希说：“那我先上去了祺哥。” 他如今很难受，即使路绍祺是许敬亦最好的兄弟，他也疲于客套了。 李润希越过路绍祺，抬脚迈上台阶。 “你喜欢敬亦？”路绍祺懒散的声音在李润希身后响起。 李润希猛地顿住脚步，转过头来诧异地看着路绍祺。 “很明显。”路绍祺耸了一下肩膀，摊开手，“我第一次见你，你不会用公筷，求助的眼神都快化成水了，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另一个男人，太惹眼了。” 李润希眨了两下眼睛，原来他露馅得那么早啊。 “我只是生病了。”李润希收回脚，转过身来面对着路绍祺，认真地告知：“我今天就是来看病的。” 路绍祺眯着眼睛，仔细地打量着李润希，似乎在研究他的可信度到底有多少。 “是吗？”过了一小会儿，路绍祺说：“那最好了。” 是了，皆大欢喜嘛，李润希麻木地点头，打算上楼。 路绍祺又适时开口：“敬亦好不容易才有如今的生活，我希望你永远不要打破。你应该明白，他所处的圈子，他的人际关系，都绝不允许他被拉入同性恋这个群体里。” 所以，适可而止，所以，停止妄想。 李润希明白路绍祺的意思。 该庆幸心理医生都会尊重患者的隐私，为患者保密。 所以李润希推开心理咨询室的门，面对年轻的医生的询问，只低声说：“我想死。” 漫长的时间过去，李润希离开咨询室时，许敬亦已经等在门外。 “如何？”许敬亦立刻起身，关切地问。 “啊，”李润希牵强地笑了下，装作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说：“医生说没什么特别大的问题，发现得比较早，给我开了点药吃，还让我一周过来做一次心理疏导，鼓励我多出去走走，很快就会好的。” 许敬亦这才放心下来，想伸手拍拍李润希的肩膀安慰，却又顿住了，李润希正处于混乱时期，自己不应该跟他有过多的肢体接触比较好。 于是许敬亦收回了手，说：“想吃什么？买菜回去做给你吃。” “都行。”李润希抬手示意自己手里的单子，率先转身，“咱们拿药走吧。” 药是治抑郁症的。 李润希每天都把它们冲进马桶里了。 他没病，同性恋不是病，喜欢一个人也不是病。 但他明白，他的喜欢应该死去，至少表面上是。 他开始每天很早去学校，晚上也回来得很晚，有时候成浩浩男朋友出差，他还去成浩浩那儿留宿。 不再像之前，一旦有丁点时间都要回家，赖在有许敬亦的地方。 一个正常大学生该有的模样，他直到大三才慢慢模仿着，仿佛真的将重心从许敬亦身上移开了。 许敬亦一开始有些担心，以为李润希是心里觉得尴尬所以故意躲避，为此还特意给李润希发了条信息。 第69章 大概意思是自己并没有多在意之前的事，希望李润希也当做是感冒一场，康复后一切如常。 李润希当时看着信息又哭又笑，笑因为许敬亦还是关心着他的，哭是为自己的爱。 如此无望。 成浩浩看李润希这又哭又笑的，整天像是掉了魂儿一样，内心也是焦灼不已。 “小希。”成浩浩握着李润希的手，劝他：“别这么为难自己，或许多出去走走，多认识些人，你的注意力会被转移。毕竟生活不止许敬亦，还有很多值得你花费时间的地方。” 疗伤的最好方式当然是出去玩，和其他人。 但李润希没什么心思。 倒是邓弘益看出李润希最近心情不佳，总是在微信上发许多搞笑段子逗他开心，虽然李润希觉得并不搞笑，但到底被人关心着的感觉有些温暖，于是他也偶尔和邓弘益聊天。 时间不紧不慢地过，寒假来临。 这是李润希和许敬亦一起过的第三个除夕。 此时两人已经度过那段有些尴尬的时期，基本恢复到以前的状态，许敬亦还是如此温柔，李润希看起来也更加听话懂事。 今年许敬亦和父母的关系似乎有所缓和，虽然许敬亦还是没有回家陪他们过年。 不过吃完年夜饭，李润希和许敬亦坐在沙发上看春节联欢晚会时，林寒蕾打来了电话。 应该是又提起了相亲的事情，李润希看见许敬亦皱着眉头听完，沉默半晌后同意见面。 电话挂断，李润希在许敬亦看过来之前就转移了视线，一副沉浸在电视节目里的模样。 许敬亦看了他一眼，也没多说什么。 两人似乎不曾言说就达成了某种默契。 上一次的相亲状况历历在目，只是这一次许敬亦不会再和李润希讨论，而李润希也不会再穿着裙子去替他解围。 假期的时光，李润希大多数是一个人在家，他基本上什么都不做，一躺躺一天。偶尔许敬亦也休息在家时，他会装作挺开心的模样出门说和朋友有约。 他很小心地、不着痕迹地、如履薄冰地隐藏着自己的所有心思，和许敬亦生活在一起。 许敬亦出门相亲那天，李润希起得更早一些，他来到厨房，熟练地烧水切葱，给许敬亦煮了一碗面条。 时间掐得刚刚好，许敬亦洗漱完开门出来时，李润希把面端上桌，笑着说：“亦哥，吃早餐。” “今天起这么早？”许敬亦有些惊讶，看见桌上只有一碗面又问：“你的那份呢？” “啊，”李润希转身从沙发上拿起背包说：“今天和同学约了去打球，出去吃，去晚了怕没位置。” 许敬亦短暂顿了下，随即照例嘱咐几句，李润希耐心听完，一一回应，然后挥手出门。 他要赴的是邓弘益的约，上次邓弘益告白失败，两人表面上虽说好做朋友，但到底也没有太多接触。 只不过邓弘益常常发来微信逗李润希开心，两人关系算是进步了些。 邓弘益鼓起勇气发来邀请时，李润希正握着手机坐在飘窗上发呆，他知道第二天许敬亦要去相亲，与其留在家里，不如出门逛逛吧。 其实他和邓弘益约好的时间是十点，但他不到九点就出门了，只为了赶在许敬亦前面，这样总觉得心里头会好受一些。 李润希漫无目的地行走在街道上，树木虽然光秃秃的，但是有些枝丫已经能看见鼓鼓的芽点。 可能春天要来了。 许敬亦今天见面的孟小姐是所有长辈们喜欢的类型，温婉贤淑、讲话细声细语、家世良好、学识渊博。 在曾经许敬亦自己的设想中，自己也应该会喜欢上这种类型的女性，两人相处理性又融洽，精神灵魂都高度契合，是他认为的伴侣之间最重要的“合适”。 他认为只有合适的两个人才能长久地建立一段稳固的婚姻关系，情或爱并没有那么必须且重要。 曾经他也误以为他和岑清怡是合适的，可惜那段感情最后却并不如意，可能到底是自己误判了。 眼前的孟小姐更符合他对于“合适伴侣”的所有要求，两人也算是相谈甚欢，但许敬亦却始终觉得，差点什么。 到底差什么，他并不清楚，像是看不见的丝线，抓不住，一下就溜空了。 两人加上联系方式，离开餐厅准备驱车去看音乐剧，许敬亦走在孟小姐左侧，低头听她说话。 有些时候人总是会莫名其妙地有一些特殊感应，就像此刻，许敬亦应该一直低头听孟小姐说话的，但鬼使神差的，许敬亦突然抬了下头。 然后他看见街道对面的人行道上，李润希紧紧闭着眼睛站立着，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年轻的，看起来阳光明媚的男生，正小心翼翼地低头靠近李润希。 步履不停，许敬亦很快就走过了能看见李润希和那个男生的距离。 但他脑海里不断地重复着刚才眼睛看见的画面。 一旁的孟小姐问了句什么，许敬亦这才回过神来继续与她交谈。 其实现在只要回头，还能看见他们，但许敬亦没有。 而这边李润希在邓弘益小心翼翼地从他眼角揪出一小根绒毛后才能睁开眼睛。 “应该是行人的羽绒服破了，飘在空中被你恰好撞到。”邓弘益仔细观察着李润希有些红的右眼，“现在好些了吗？” 第70章 李润希尝试眨了几下眼睛，终于不再痛了，“好多了。谢谢。” “那就好，咱们走吧。”邓弘益松了一口气，扬起笑容。 两人刚刚打完球这会儿正要去找个地方吃饭。 其实和邓弘益相处并没有李润希想象中的那么困难，邓弘益基本上不会让两个人出现冷场的情况。 两人差不多的年龄，又是同一届的学生，只要想，总是能有源源不断的话题。 最后两人选了一家小餐馆吃饭，李润希悄悄先付了钱，邓弘益知道后特别不好意思，“怎么能让你请客呢？应该我来。” “都一样的。”李润希扬起嘴角，笑道：“你别是把我当女生吧？” 作者有话说 来点海星评论砸我头上，感谢各位老板 第48章 差什么？ “不不不！绝对没有。”邓弘益只差举起手对天发誓，“我很清楚你是男孩子的。” “啊。”李润希应了一声，隔着玻璃看外面行色匆匆的行人，“邓弘益，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男生？” 邓弘益紧张地抿了下唇，拿起果汁猛喝了一口，慢慢开始回忆：“漂亮，抱歉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不认为漂亮只能用来形容女生。你真的很漂亮，令人过目难忘，而且很有礼貌，对谁好像都挺温柔好说话的，但是其实要靠近你很难。” 邓弘益对这一点深有体会，“好像你身边是有一个看不见的圈，踏进你圈子的人才能接触真正的你，而其他的圈外人，就只能看见你想让他们看见的样子。” 李润希听着听着突然笑了，“这么夸张？还有透明圈这一说？” “真的！”邓弘益很认真地睁大眼睛，“你好像对周围发生的事没什么很大的兴趣，只有你在乎的人或事，才能得到你长久的注视。在学校里，反正我只发现成浩浩能走进你心里。” 李润希不由地也顺着邓弘益的话展开思索，来中京这么久了，好像他的确也只交到成浩浩这么一个真心朋友，也不是没其他人想跟他交往，只是李润希觉得没有必要。 他那时候的心思全扑在许敬亦身上，甚至不知不觉之中他的一些行为习惯，说话方式也会下意识地模仿许敬亦。 所以这可能是邓弘益会觉得李润希好相处，却难接近的原因吧。 李润希思绪飘远，想起今天是许敬亦相亲的日子，不知道许敬亦那边进行得是否顺利。 看见李润希发愣，邓弘益误以为自己说话太直白惹得他不高兴了，于是连忙又说：“其实这样也挺好的，毕竟很多社交都是没有意义的，出了这个校门，大家以后都不一定能碰见。” “嗯。”李润希轻轻搅动着杯中的果汁，扯了一下嘴角，扬起一个不明显的笑，“你说得对。” “不过我还是很开心！”邓弘益羞赧地露出牙齿，“我以为怎么约都约不出来你的，你能跟我出来玩，是不是代表我也算是你认可的朋友了呢？普通的那种。” 李润希歪着头想了下，回答道：“其实我到今天才发现，跟你相处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难，挺放松的。谢谢你，如果你不嫌弃，我们当然会是朋友。” 邓弘益眼睛立马就亮起来了，要是他身后有尾巴，可能都要摇得飞起，“不嫌弃不嫌弃，简直太好了！” “对了，下半期就要实习了，你打算去哪里呢？”邓弘益问。 “这个啊，”李润希想了一下，“还没想好呢，估计会留在中京吧。” “我也是！”邓弘益很高兴，“我还以为你会回家乡那边呢，留下来太好了，到时候咱们还能出来聚聚。” 两人吃完东西又去图书馆逛了会儿，直到傍晚李润希才一个人回到家。 在外面的时候有事情做，他强迫自己不去想许敬亦还好，现在回到家里，客厅没开灯，外边儿夕阳落下去，有些昏暗的客厅好像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紧紧束缚。 他慢吞吞地走到沙发边上，蹲下身把自己缩成一团坐在地毯上，后背抵着沙发。 光并不是一下子就消失的，一秒一秒、慢慢地、慢慢地就看不清了。 直到整个客厅变得漆黑一片，时间已来到晚上8点，而许敬亦还没有回家。 看来今天的相亲很是顺利吧，估计现在正在共进晚餐？ 李润希动了动僵硬的身体，缓缓站起来，感到脑袋一阵阵眩晕。 他往后倒在沙发上，把手机从兜里拿出来录像。 “今天许敬亦去相亲了，我猜一定很顺利，因为到现在他都还没有回来。” “今天也挺冷的，我的心也是。” “要是他结婚，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真心实意的祝福，但我希望他能过上他想要的那种生活。” “我已经伪装很久了，只要能跟他继续生活下去，假装不爱也没关系。” 周围太黑了，手机屏幕里录到的也是一片黑暗。 过了一会儿，压抑的，带着一点哭腔的声音响起。 “可我真的很爱你……” 太安静了，这个家好像大得没有边际似的，令李润希感到无望。 还好时间公平，不止在他这里漫长。 “你都一个人坐着喝半天了。” 路绍祺推开包间门走进来，腿向后一踢又给门关上了。 “今天这是怎么了，心情不好？不是去相亲吗，如何？” 第71章 许敬亦拿起酒瓶倒了杯酒推到路绍祺跟前，“挺好的。” “挺好的那你还借酒浇愁？”路绍祺撇了下嘴，拿起杯子喝了个干净。 “绍祺。”许敬亦放松身体往后靠在宽大的沙发靠背上，语气有些虚无，“我总觉得差一点什么。” 今天的孟小姐各方面都很好，但看音乐剧时许敬亦却频频走神，孟小姐善解人意，出来后便说改天再一起约晚餐，让许敬亦有事先去忙。 其实没事，但许敬亦还是同她各自分开，然后径直来了酒吧，没有回家。 “敬亦。”路绍祺点燃一支香烟，嘶一声抽了一大口，“差点什么呢？差的那点对你而言重要吗？” “我不知道。”许敬亦难得这般苦恼，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口，“或许没那么重要吧。” “想明白就好。”路绍祺抖一下烟灰，“走到如今你很不容易，不要忘了咱们来时的路。” 许敬亦点了下头没有再多说。 “对了，家里那小不点呢？”路绍祺像是临时兴起问起了李润希，“最近怎么样？快实习了吧。” “下半期。”许敬亦脑海里不由地浮现白天看见李润希的场景，轻叹了口气。 “挺快的。”路绍祺感慨地说：“你刚把他带来时他瘦得跟个猴儿似的，一晃也快三年了。” 是啊，快三年了，有时候总觉得弥长镇发生的一切好像就在昨天似的。 李润希有多久没有和自己好好聊天了？许敬亦抬头看着包间顶上绚烂的吊灯，一时间有些恍惚。 李润希刚来时，芝麻点大的事情都会兴致勃勃地和许敬亦说，两人如果都在家里，还会窝在一起看电视，或者许敬亦在阳台看书，李润希坐在一边打游戏。 许敬亦在工作室工作，李润希在学校，两人各在一处，李润希也会时时告知许敬亦他当天发生了什么新鲜事。 那时候李润希好像对着许敬亦总有说不完的话。 什么时候李润希变得越发乖巧听话，却不再倾诉了？ 许敬亦抬手抓了一把头发，想起来了。 大概是从发现李润希进他房间开始。 “他还去看心理医生没？” 这时路绍祺也刚好想起了这件事。 许敬亦思绪被打断，他摇摇头，“没去了，之前复查医生说没什么问题。” “那就好。”路绍祺点头，拿起酒杯，“来，喝完这点儿我送你回去。” “今晚我不回去了。”许敬亦掏出手机发信息叫李润希早睡，一边对路绍祺说：“去你家。” 路绍祺愣了一下，瞪大眼睛惊讶道：“你这是有阴影了啊？” 其实自从那次事情之后，许敬亦再也没放纵自己喝醉过。 今天他喝得有点多，所以不想回去，担心发生什么不可控的事情。 但其实他多虑了，再借给李润希一百个胆子，李润希也再不敢了。 收到许敬亦今晚不回来的信息时，李润希正坐在自己房间的飘窗上，房间没有开灯，仿佛把李润希包围在一片漆黑的海洋里，手机发出的光只照亮他的脸。 那瞬间李润希只觉得自己头皮麻了一下，许敬亦今天去相亲和许敬亦今晚不回家串联在一起，得出了许敬亦可能和相亲对象共度春宵的结论。 其实也很正常吧，毕竟许敬亦已经是个成熟的成年人了。 手机屏幕长时间没触碰，光亮自动熄灭，房间里也重新陷入黑暗，窗外万家灯火却照不进来分毫，李润希仿佛被隔绝在了一个孤独的世界里。 其实他也不是没想过如今的状况，只是觉得来得有点快了。 李润希伸手揪着胸口的衣服，紧闭眼睛咬着嘴唇硬捱着一阵又一阵的巨痛。 没关系的，现在他还在许敬亦身边，还能看见许敬亦就够了。 人总不能贪心太多的，他之前就是太贪心了，所以才会暴露。 一整夜，李润希眼睛都没闭一下，他看着远处的楼一层一层，一户一户地熄灭灯光。 脑海里像一团僵硬的浆糊，冰冷、疼痛。 许敬亦第二天回来一眼就发现李润希眼睛肿了。 “小希，眼睛怎么了？” 李润希不敢抬眼和许敬亦对视，只笑着转头假装揉了揉，“啊，昨晚打游戏打太晚了，有点痒我就用力揉了几下，可能有点水肿了。” 许敬亦不疑有他，“下次不要熬夜了。” 许敬亦的规矩其实是很多的，以前李润希刚来的时候，浑身数不尽的小毛病，都是许敬亦不厌其烦一样一样盯着他改正的。 比如假期，许敬亦允许李润希睡懒觉，但不让他熬夜超过十二点。 李润希点头应了，“我记住了亦哥。” 许敬亦于是去阳台收衣服回房间换，期间还不忘叮嘱：“要是下午都还没有好，有其他异样的感觉的话就上医院看看，害怕的话就跟我说，我带你去。” “好。” 李润希眯着眼睛笑了，许敬亦总是拿他当个孩子，他都二十岁了，又不是十二岁，怎么可能怕上医院。 看着许敬亦转身的背影，李润希的笑容一点一点地慢慢垮掉。 许敬亦还穿着昨天出门时的衣服。 第49章 还是喜欢男的 倘若李润希具备居安思危的远见或是稍许的自知之明，那么此刻的他应当已经开始为自己的未来深思熟虑了。 第72章 毕竟，许敬亦如果结婚，那么李润希将不得不面对诸多棘手的问题：他该搬往何处下半期的实习该如何安排未来又该如何与许敬亦的女友相处这些纷繁复杂的问题，无一不需要他提前规划。 然而，李润希却毫无打算，他既不想去面对，也不敢去设想。因为他内心深处总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害怕一旦开始思考这些问题，许敬亦就会离他远去。 每当这种念头闪过脑海，李润希便感到心如刀绞，痛不欲生。 他开始想方设法转移注意力，还好邓弘益假期也很有空，于是两人经常约着出去玩，基本上都不在家，和许敬亦有时候连续两三天都碰不上面。 而许敬亦到酒吧喝酒的次数这段时间也密集不少，常常一个人喝闷酒，连路绍祺都不免感到诧异。 “敬亦，你最近魔怔了？” 见许敬亦心情不佳，路绍祺又转移话题说：“和那个孟小姐进展如何？” 不提还好，提起这个许敬亦好像更加烦躁，深深叹了口气。 “挺好，有联系。” “那对方不就是对你有意思的吗？”路绍祺不解，“一切都在很顺利的进行，你还有什么苦恼的？” “不知道。”许敬亦这么回答，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复杂的情绪。 路绍祺立刻收起了玩世不恭的表情，脸色变得严肃不少。 他和许敬亦打小就认识，他很清楚许敬亦绝不是轻易被什么困扰住的人。 “到底怎么了？”路绍祺问：“发生什么很不可控的事？” 许敬亦半垂着眼，盯着酒杯里的冰块看了一会儿，突然拿起来一口喝了个干净。 “我经常梦见小希。” 许敬亦放下酒杯，闭上双眼，身体往后一靠，脸上显露出疲惫的神色。在路绍祺震惊的目光中，他语速缓慢地开口：“从我发现他进我房间的那天起，我就开始断断续续地梦到他。”他顿了一顿，补充道，“加上昨晚，一共是二十三次。” 路绍祺张嘴愣住好半晌，像是被人从后脑勺给了一下似的。 “你、都……”路绍祺抬手揉了揉自己鼻子，声音轻了些，“都梦见些什么？” 许敬亦睁开眼，注视着玻璃桌面，沉默了。 这个时候的沉默比语言带来的冲击更加强烈。 路绍祺暗骂了一声，站起来焦躁地来回踱步，双手用力抓挠自己的头发又接了几句“草草草！” 走了几圈，路绍祺还是觉得心头乱糟糟的没一点好转，于是一屁股坐在桌上，掏出烟来点燃一支。 “要不要？” 许敬亦冲他伸手，路绍祺从容地把刚点燃的烟放在许敬亦指尖。 许敬亦低头吸了一口，吐出笔直的烟雾。 抽烟是他在上大学那会儿压力大学会的，但已经很多年不曾抽过了。 路绍祺自己也点燃一根，又骂了几句“见鬼了……草了！” “不行！”路绍祺用舌头顶着自己腮帮子想了几秒说：“你不能这么下去敬亦。” “我知道。”许敬亦往烟灰缸熟练地弹了下烟灰，“小希已经好了，现在他基本不怎么在家。我们碰面的机会很少，但我比之前更加容易想起他。” “不是，你怎么不早说啊！”路绍祺苦恼地来回摸着自己的脑门儿，“你特么还是这样，什么事情都压在心底，连我都一点儿没看出来！” 路绍祺抽完一支，又点了两支，把其中一支递给许敬亦，现在他总算稍微冷静下来一点了。 “这都什么事儿啊？”路绍祺理了理思绪，“你对那小不点，你是什么感觉？” 许敬亦紧紧皱起眉头，修长的手抬起，嘴唇含住烟头吸了一口吐出，再次说了那四个字。 “我不知道。” 许敬亦隔着缥缈的烟雾回想，“我总觉得他是个需要保护的小孩儿，我第一次意识到他的成长，是他膝盖受伤，我帮他脱衣服洗澡。” 那次的许敬亦觉得莫名有些热，所以出来立马洗了个冷水脸。 不过他只当那是他很少和别人近距离接触所导致的小插曲，并没有十分在意。 直到后来发现李润希进他房间，还说喜欢他，他开始做梦。 许敬亦从未接触过同性恋，他身边的圈子也没有同性情侣，他对于同性恋的认知最开始还是来自路绍祺。 那是两人大学时，路绍祺的一个同班同学。 许敬亦还记得那是个戴黑框眼镜很内向的男生，但就是这么个不起眼的男生，跟踪、偷窥、骚扰路绍祺半年之久。 把路绍祺直接变成了恐同人士。 除此之外，关于同性恋的讯息几乎不会出现在许敬亦的生活里。 所以他好像突然面对着一张完全看不懂题目的试卷，连阅读都困难，根本不知道从何下手。 他总希望李润希好好的，成长为高高的松柏，再也不会有人能轻易伤害他。 可能也正是一直注意关心李润希的生活方面，忽略了一个青春期少年的情感教育。 所以发生那件事，许敬亦竟一时间感到有些棘手和无措。 震惊之余，他思考良久。 李润希的情况他算是知根知底，他觉得李润希这是错把信任依赖当爱情，得矫正。 他不想李润希因为错误的情感问题陷入痛苦之中。 第73章 可是李润希在医院治疗后越来越好了，甚至已经开始频繁出门拓展自己的社交圈子，许敬亦却发现自己也不对劲。 “一开始只是做梦。”许敬亦抽完一支烟，把烟蒂按在烟灰缸里熄灭，直到最后一点火星消失，“我没太当回事，但有一天他洗澡出来穿着过膝盖的短裤，只露出一点小腿。” 许敬亦回想起那个画面，闭上眼睛喉结快速滑动了一下，有些艰难地承认：“我对他有欲望。” 话音落，两人之间寂静无声。 路绍祺直接愣在当场，许敬亦最后吐出的这六个字在他听来简直晴天霹雳。 倒不是因为他恐同所以听不得，而是他最清楚明白对于许敬亦而言，这件事意味着什么，以及带来的冲击和影响有多大。 许久之后，路绍祺颤抖着手打了好几次火才打燃，他低头再一次点燃两支香烟，分给许敬亦后说：“你现在怎么想？” “我分不清。”许敬亦平常打理一丝不苟的头发被他用手从额头往后脑勺重重地抓了一把，“你知道的，他……他很漂亮，或许我在某些方面，把他当成女性了也未可知。” 路绍祺恍然点头，的确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人都是会被美丽的东西吸引的，李润希长得的确惹眼迷人，任何人匆匆一见都会被其惊艳住，这样的容貌往往会令人产生错觉。 “所以我同意去相亲。” “我想确认我的取向是否还是女性。” 许敬亦用拿烟的手拿起酒杯，神情仿佛被灯光困住，“但我确认不出来，所以我不知道。” 路绍祺用手扇了扇眼前的烟雾，用力咬了下齿间的烟头，把其咬扁才伸手把烟拿下来夹在指尖，“敬亦，不能这么下去，你已经受他影响太大了。他不是马上就要实习了吗？让他搬出去，你们俩分开看看。” “不。”许敬亦摇头，“我的问题，不能把错怪在他头上，我也不该因此让他搬走。” “可是！”路绍祺烦躁地‘啧’了一声，“可是你们这两人朝夕相处的，这不出问题才怪吧？你看现在他正常了，你又开始不对劲，草了。” 许敬亦揉着眉心，嘴唇轻抿着，面色疲惫。 两人又喝了会儿酒，到底也没商量出个解决办法来，只好借酒消愁。 * 这周末天气不错，树木抽出新芽，绿油油的看起来生机勃勃。 李润希和邓弘益约着一起去爬山。 本来成浩浩也要一起的，可惜他中途以男友出差回来需要陪伴为由放了两人鸽子。 李润希最近很喜欢这种大汗淋漓的感觉，走得腿脚发软也不肯停歇。 终于抵达最高处，空气清新。 李润希站在山顶上俯瞰四周，一切似乎都在脚下。那些令他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的山路，现在看起来却是如此的渺小和微不足道。 邓弘益没想到李润希看起来白白净净，居然如此有耐力，不由地竖起大拇指夸赞。 两人在山顶拍了些照片，邓弘益靠李润希很近，看着心上人近在迟尺的脸颊，四下无人，他忍不住问：“小希，你现在……有谈恋爱的准备了吗？” 李润希愣了下，没想到邓弘益会突然这么问。 他回头对上邓弘益的眼睛，也是这时候他才恍然领悟，或许邓弘益对他从未死心过，只是耐心地靠近，等着机会。 其实凭心而论，邓弘益是个不错的人，为人大方阳光开朗，没什么心机。 只是…… 李润希先移开了视线，他动动嘴正想开口拒绝，邓弘益的电话突然响了。 他家里奶奶突然摔跤，现在正在去医院的路上，家里父母也正往医院赶。 邓弘益不得不立马赶下山去，可他又不忍心把李润希丢在这儿，踌躇着很是为难。 “去吧，家人要紧。”李润希拍拍他的肩膀，顿了下说：“你的问题，我过后会认真回答你。” 邓弘益这才匆匆道了歉跑下山去。 邓弘益的背影很快消失，李润希转过头来闭上眼深呼吸，享受着一个人的宁静时光。 难得这般远离城市，聆听山间鸟鸣声声。 突然，一道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你还是喜欢男的？” 第50章 无法妄想 李润希听见声音猛然睁开眼睛，但没有第一时间回头。 是路绍祺。 他怎么会在这儿？ 像是能听见李润希的心声似的，路绍祺慷慨解答：“和朋友来看日出，就在山的另一面，我刚好过来方便。” 李润希轻轻动了动手指，声音略显生硬地说：“是吗？祺哥，真巧。”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路绍祺双臂抱胸，目光紧紧锁定在李润希的背影上。 李润希心里明白，路绍祺一定是听到了他和邓弘益的对话。他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地回应道：“他喜欢我，并不代表我也喜欢他吧？” “是么？”路绍祺扯了一下嘴角，“那换个话题，你转过身来看着我，告诉我，你喜不喜欢许敬亦。” 这句话犹如一道惊雷，在李润希的心头炸响。 李润希猛地咬紧牙关，呼吸也急促起来，他转过身瞪着路绍祺，语气不善：“你为什么总是针对我？我都说了我那是病了，我已经治好了，你非要我认下莫须有的罪名你才高兴？” 第74章 路绍祺静静地把李润希的所有表情尽收眼底，语气低沉：“那你回答我，你不喜欢他。” 不喜欢许敬亦，我不喜欢他，好简单的几个字。 李润希快要把牙咬碎了，却好似被人掐住了喉咙，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就在气氛即将变得更加紧张之际，路绍祺突然收敛了锐利的目光，掏出一支烟点燃。他深吸一口，吐出烟圈，淡淡地问：“你了解他多少？” 李润希思绪完全被路绍祺牵着走，一时无法立刻回答，他了解许敬亦多少？他们已经一起生活很久了，但是他自己心知肚明，并不多。 “呵。”路绍祺突然笑了，侧过身面向山底，“我可以跟你说说，想听么？” 路绍祺不喜欢自己，或许现在立刻走掉是最佳选择，可是李润希动不了脚步，关于许敬亦，他真的很想了解。 似乎是料到李润希根本不会走，路绍祺没有看他，抽着烟缓缓说起往事。 “他家历史你大概知道吧？正儿八经的书香门第，名门望族了，但一个家族不会永远兴旺的。” 盛极必衰，许家就是。 “封建、畸形、冷漠、恐怖。”路绍祺抬手抖落烟灰，“这是我从小对许家的印象。” 听着路绍祺的叙述，李润希心头莫名地一颤，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许爷爷是个性情古怪的人，或许在某些领域出类拔萃的人，在其他方面总会比较差劲？他的世界里，唯有书法才是衡量一切的准则。” 许玉山是他的独子，也继承了他的优良基因，本来他是很满意的。可是有一天，许玉山出了意外，他的手再也无法写书法了。 不可能再继承家族荣耀的儿子根本无用。 于是许爷爷差点将许玉山赶出家门，幸好，小小的许敬亦在这时候也展现出了书法方面的天赋。 为了家族荣耀，为了能继续顶着许家的光环生活，许玉山把许敬亦丢给了许爷爷教养。 “那真是痛苦的童年。”路绍祺这么形容，“敬亦的生活除了学校，没有一分钟是属于自己的，他是书法的奴隶。” 许爷爷对许敬亦没有丝毫亲情的温柔可言，极少交流，只谈书法。 一笔一画，一点不对，那就往死里练，不准吃饭，不准睡觉。 还不行？那就打，除了手，哪里都往死里打， 棍棒出好人。 “我就住他们隔壁不远，我每天偷偷爬窗户想和他说会儿话，但那时候他好像个机器人，只会僵硬地完成许爷爷的指令，根本不搭理我。” 路绍祺小时候就是个孩子王，一身使不完的劲儿，总觉得许敬亦是个受虐待小可怜，作为这一片的王，他有必要照顾这个新来的邻居。 于是他给许敬亦偷偷送糖送饮料，送一切小孩子喜欢的东西。 起初许敬亦根本看都不看他，时间久了，这才偶尔看他一两眼，有时候写得好许爷爷满意，许敬亦就可以回到自己房间，路绍祺就又去爬他房间的窗户和他说话。 许敬亦像是被关起来的工具人，跟外界根本没有任何连接。 许爷爷觉得许敬亦的生活只要有文房四宝就够了，不需要其他的，不然心境就会被污染掉，书法的灵气会被破坏。 长时间下来，许敬亦好像一具行尸走肉，了无生趣。 还好有路绍祺每天给他讲很多东西，讲新鲜事，讲笑话，讲网络游戏…… 两人逐渐成为了朋友，虽然许敬亦那时候话很少，但至少面对路绍祺时，他的眼睛里是有点儿光的。 不像面对文房四宝时那般，整个人死气沉沉。 时光慢慢在走，小孩也逐渐长大。 许敬亦很少见到父母，小时候可能期待过父母拯救他于水火，长大了逐渐明白自己不过也是一支笔。 许家的笔，用来继续写家族的荣耀。 长大后的许敬亦已经学会调节自己的心态，不再像刚来老宅时那般挣扎，他努力达成爷爷的要求，以换得片刻属于自己的宁静时光。 可许爷爷又开始嫌弃他的字没有灵魂，像是照着一张满分答案的卷子抄写下来，完美，但不特殊。 许敬亦第一次写出自己也喜欢的字，是一幅瘦金体的《长相思》，他当时才十六岁，难得地绽放出一个真心的笑容。 当时他满心欢喜地拿去和自己唯一的朋友路绍祺分享。 两个人坐在小树下，摊开纸张欣赏，路绍祺不懂书法，他只觉得纸上的字好看，朋友的笑脸也很灿烂。 他想要他的朋友高兴，于是竖着大拇指搜刮了脑海里全部的词汇用来夸奖许敬亦。 许敬亦被他逗得直发笑，手中的纸被风掀起来一角，路绍祺连忙小心地压下来。 但快乐的时光甚至没有持续半个小时。 他们就被找来的许玉山夫妇以及头发花白步履蹒跚的许爷爷当场抓住。 路绍祺颤抖地数着，当天落到许敬亦脸上的巴掌一共八个。 那些巴掌没有打在路绍祺身上，但每一个都像是重锤一般，深深地印在他的心头，令他至今难忘。 “朽木！” “苦心教你十几载，你竟然偷练这种祸害书坛的书体！” “还偷偷和路家这种沾满金钱恶臭的商人之子，不学无术的混混玩在一起，你真是令人失望！” 第75章 …… 路绍祺永远记得那天，被世人赞扬的书法大家，却散发着浓浓的腐臭味。 他们冠冕堂皇地将一句句刺人的话，用正义者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奋力甩到许敬亦身上。 许敬亦一开始挨打没有反抗，辛苦写下的字被撕掉也没有吭声，但他们辱骂路绍祺时，许敬亦却突然抬起了头。 “你猜他怎么做的？”路绍祺发问。 李润希早就捏紧了拳头，全身颤抖着，声音也低，“他怎么做？” 路绍祺目光投向天际，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嗓音轻了一些。 “他说他再也不写了。” 不止瘦金体，什么他都不写了。 许敬亦向来是听话的，沉默的，但那一天他很平静地说出这句话时，却没人觉得他是在说气话。 说完之后，许敬亦拉着路绍祺跑了。 骄阳似火，灼烧着他们。 路绍祺被许敬亦拉着快速奔跑，迎面而来的风中有水滴砸在他脸上，跑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那是许敬亦的眼泪。 那是路绍祺第一次发现许敬亦哭，虽然没有正面看见。 他们跑了很久，等停下来时许敬亦脸上已经没有流泪的痕迹。 当然，十几岁的孩子终究还是要被抓住的。 “那一次，他被打得有多惨呢？他爷爷和爸爸一起打的，七根肋骨骨裂。” 路绍祺重新点了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手一抖，烟灰打着圈儿坠落，“但他真的说不写就不写了，他家里见打没用，就把他关起来，威逼利诱，什么都没用。上大学时，他偷偷改了志愿，去念了文物修复。” 许家这才终于明白，十八岁的许敬亦，真的再也不会写书法了。 于是他们任由许敬亦自生自灭。 “那才是许敬亦真正地开始活着了。”路绍祺说：“也是那一年，他在为生活奔波的途中，还资助了你。” 那年十八岁刚刚开始真正自由的许敬亦，遇见了步入苦难之中的十岁的李润希。 “他从小在那样的环境中成长，所以他的梦想只是做个普通人，平凡地过一生。” 路绍祺突然转头问李润希，“跟他生活了那么久，你是不是也发现了，他的温柔好像完美无瑕，却总令人觉得差点什么？” 李润希仔细回想着，的确如此。许敬亦温柔得令人融化，却又好像总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一般，有段很近却触碰不了的距离。 “因为从来没人教过他。”路绍祺摇摇头，“所以这些全部都是他自学的，他照着人们最喜欢的那种类型的样子学的，他想成为一个好人，普通人。” 路绍祺感慨地说：“你难以想象他在这个过程中付出了多少努力。现在你觉得他的今天得来容易吗？有稳定的收入，干净的圈子，平静的生活。” 李润希从喉咙里艰难地蹦出三个字，眼泪已经滑落。 “……不容易。” “但你的喜欢会将他再次拉入深渊。”路绍祺不笑的时候，眼神总是很犀利，“毁掉他来之不易的如今，和他早就计划好的，平凡而宁静的未来。” 李润希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路绍祺那么讨厌他。 许敬亦曾经说过，他想平凡地活着。 以前李润希不够明白，如今才终于懂了。 是因为许敬亦以前没有正常地活过，所以他的追求是那样的简单。 一个简单温馨的家，一位灵魂契合的合适的伴侣。 娶妻生子，阖家幸福。 其实这也是万千大众所向往的，正常的生活。 而李润希喜欢他，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呢？ 这个社会对于同性恋依旧存在着极大的偏见，即使已经有人倡导同性恋婚姻合法化。 而许敬亦这样出自名门的人，他的圈子必然不乏书香门第之后。 这些人是歌颂“正派”的，同性恋这样的“肮脏字眼”沾边真的会令他们呕吐吧。 甚至还会严重影响许敬亦好不容易才做起来的，他自己很感兴趣也很喜欢的文物修复工作室。 那真是令许敬亦再次一无所有。 风呼啦啦吹来，将李润希眼角的泪吹落，砸进泥土里，消失无踪。 “我并不是对你这个人有什么意见。”路绍祺像是没有看见李润希的眼泪，摆摆手转身离开，“我只是不希望你毁掉我兄弟来之不易的如今，你自己想想吧。” 李润希泪眼朦胧地看着路绍祺离开的背影，他很想大声吼一句：“我不会！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希望他好好的人！” 但是他没能这么做，他只是颤抖地、痛苦地哭泣着。 那天山顶没什么人，李润希哭累了就原地坐下，吹了一整天的风。 原本宁静美好的景色突然就变得暗淡无味，甚至送来阵阵苦涩。 春风吹开万物的生命之始，却无法温暖他千疮百孔的心，反而在他已经红肿发痛的眼睛上反反复复地掌掴。 他后悔了，他后悔趁着许敬亦醉酒，对许敬亦做的那些事。 那些以前被他私自划分为甜蜜的私有的幸福回忆，如今全部被自私阴暗恶心等等字眼覆盖住。 他甚至不要脸地对许敬亦说喜欢。 就这么明晃晃地差点把对方拉下万丈悬崖。 甚至于，在近三年的相处时光中，在许敬亦温柔的注视里，李润希还恬不知耻地幻想过。 第76章 要是有一天，许敬亦也喜欢自己该多好。 许敬亦对他这么好，总归是和别人不一样吧？自己能不能也侥幸地抱有一丝丝期望呢？ 现在回想起那一幕幕的画面，李润希抬手用力给了自己几个巴掌。 直到脸颊又痛又烫，火辣辣的，他才停下。 许敬亦是救他于黑暗的神明，他再也无法妄想，祈求神明的爱。 那天回到家之后，李润希重重感冒了一场。 他自己去了医院打吊针，同时也发了微信，再次拒绝了邓弘益。 邓弘益是个好人，而单恋这条路真的很苦，自己已经亲身体会。正因为如此，李润希觉得跟邓弘益直接说明白才是把伤害降低的最好方式。 发完信息，李润希抬头盯着输液管发呆。 他终于迟钝地、晚来地开始想自己的以后。 庆幸于他也不算完全暴露，许敬亦并不知道全部的事情，甚至以为他只是病了，如今已经治好。 李润希闭上眼睛，感觉大脑昏昏沉沉的。 他不断地自我说服自我拉扯，理智告诉他应该现在就远离许敬亦。 可是好像又有另一个声音在小声劝说：没关系的，他不知道的，他以为你已经好了，只要你自己不再暴露，他不会发现的，你还可以留下来，还能经常看见他…… 即使痛苦，但心却已经倾斜。 最终李润希还是想最后自私一次，继续留在许敬亦的身边，以乖弟弟的身份。 如果许敬亦决定结婚，他就离开。 第51章 你好我也是 大三下半期，李润希开始实习。他找了一家物流公司上班，离家有些远。 公司有安排宿舍，李润希琢磨过后决定工作日都住宿舍，周末回家。这样既能减少一些和许敬亦相处的时间，又不至于一点见不到而思念成疾。 他现在和许敬亦依旧相处得挺融洽，周末两人会一起精心地准备晚餐，也像以前一样坐一起聊天。 不过他们都默契地不过问彼此的私事，比方许敬亦和孟小姐进展如何，比方李润希有没有谈恋爱。 某个平凡的周末夜晚，李润希洗完澡出来，额角还挂着几滴未擦干的水珠，他没多想随手撩起衣摆擦了擦。 恰好这时许敬亦从房间出来喝水，两人不期而遇。 昏暗的灯光下，李润希并没有察觉到许敬亦的停顿，只是匆忙地让开了路。 这个小小的插曲似乎并没有在李润希的心中留下太多的波澜，他很快就将其抛诸脑后。 第二个周末，李润希拎着刚买的新鲜荔枝回家，猝不及防地在客厅见到了一个陌生人。 “你好，我是宋柘。” 那个人微笑着对李润希这么自我介绍，“我也是亦哥资助的学生。” 宋柘比李润希还高一些，柔顺的碎发，薄薄的单眼皮，皮肤稍黑，但笑起来眼镜弯弯的，是那种乖乖的好孩子形象。 李润希不记得自己当时笑没笑了，可能是笑了吧。 总之两个人做完自我介绍之后尴尬地面对面站了一会儿，直到许敬亦从书房出来。 经过许敬亦的解释，李润希这才终于知道事情缘由。 宋柘是许敬亦大三那年资助的学生。 他比李润希还大上一岁，在z省念的本科，今年出来实习，千里迢迢来到了中京找工作。 他虽然不像李润希是个孤儿，但家里也只剩一个患病的爸爸，本来许敬亦是要继续资助他读研究生的，但宋柘比较想早点出来工作，尽早独立，好挣钱给父亲治病。 而他就读的专业和许敬亦的一样，这次过来就是想考中京文物局的。 一个人来到偌大的中京，宋柘举目无亲，身上所带的钱在寸土寸金的中京很快就会被花完，自然是只能寻求许敬亦的帮助。 许敬亦把李润希房间隔壁空着的那间客卧收拾出来暂时给宋柘住，等宋柘工作稳定，收入也稳定之后再做打算。 当天晚上的晚餐是许敬亦和宋柘一起做的，倒不是李润希偷懒，而是宋柘抢在他之前就站到了许敬亦旁边，手脚麻利地帮忙起来。 李润希靠着门看了会儿，宋柘切出来的土豆丝真是又均匀又细，跟饭店厨师有得一拼。 没有什么李润希能帮忙的，他看了会儿厨房里两人的背影，沉默地回了房间。 他习惯性地拿起了手机，打开录像。 “今天，有个叫宋柘的人闯进了我们的生活。” “原来我并不是他资助的唯一一个……也是，他那么好，有能力了自然会帮助更多的人。” “这是他的房子，他愿意收留谁，其实不关我的事。好奇怪……但是我觉得有点难受。” “这个家再也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了，就像做饭，我都根本插不进手。我听见他们在聊天，聊那些我根本听不懂的专业术语。” 李润希叹了口气，摇摇头觉得自己很不可理喻，苦恼地感慨：“我可能是疯了？现在不止女性，连男的靠近许敬亦我都不爽了……” 吃过晚饭，三个人原本坐在客厅开着电视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许敬亦关心了几句李润希工作上是否顺利，李润希自然报喜不报忧。 没一会儿，宋柘就称有专业上的问题不太懂，想请教许敬亦，于是俩人一起去了书房。 第77章 书房门合上的瞬间，李润希眉心不知道为什么狠狠地跳了一下。 那一夜他没怎么睡好。 他对宋柘的出现感到莫名其妙的不安和烦躁。 但其实宋柘说话和和气气的，心思也细腻，值得一提的是他做菜比李润希好吃多了。 李润希有时候感到很挫败，他在许敬亦身边生活了三年，许敬亦手把手教他做菜，但是他学艺不精，做出来的东西还是很一般。 更多的时候都是许敬亦下厨来照顾他。 但是自从宋柘来了之后，他像是对于许敬亦不收他房租这件事很不好意思，什么事情都抢着做。 抢着扫地拖地，抢着做饭洗碗，要不是许敬亦不太习惯别人经手他的衣服，恐怕宋柘还要抢着把阳台上晒着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 相比较之下，李润希就像个废物一样，什么都做不了，于是他偶尔会偷偷打量宋柘。 宋柘身上的衣服虽然洗得干干净净，但是一看就是已经穿了很久，袖口都有些脱线。 李润希能发现，许敬亦自然也会发现。 下午许敬亦就带着宋柘出门购置衣物，装满了七八个购物袋。 回来时李润希正在沙发上看电视，宋柘一进门就很不好意思地和许敬亦小声说着他已经一笔一笔记下来了，等工作了就还钱给许敬亦。 许敬亦只笑着宽慰他不要放在心上。 听着他们小声地对话，李润希用力地掐着自己手心，指甲陷进肉里。末了装作若无其事地转头对他们笑，“回来了？我去炒菜。” “小希。”许敬亦扬了扬手里的袋子，“来试试这件t恤，看看喜不喜欢。” 李润希一愣，指了指自己，“给我买的？” 许敬亦点头，冲他招手，“快来。” 这下李润希才突然高兴了，一下子蹦跶起来，听话地去试衣服。 他内心止不住地雀跃，许敬亦还是关心他在乎他的，带宋柘买衣服的过程中遇见好看的，还记着给自己也买上。 李润希有些得意，他和许敬亦生活了这么久，许敬亦对她的身材了如指掌，买来的衣服恰恰合适，这些东西是一时半会儿替代不了的。 他在这里开心地试衣服，一旁的宋柘默默放好东西进了厨房。 许敬亦对着穿上新衣服的李润希竖起大拇指夸赞，“果然很适合。” 李润希咧开嘴开心地笑着，捏着衣角傻乎乎的。 然而下一秒许敬亦发现了厨房里的宋柘，于是转身走进厨房，“我来吧小柘，你去休息。” “我不累，亦哥。”宋柘弯起嘴角，“今天真是麻烦你了，你去休息，我来。” 许敬亦当然不会放他一个人炒菜，于是两人挨在一起，你放油我搅鸡蛋液，配合得很好。 而外面的李润希还套着新衣服傻站着，嘴角缓缓落下，捏着衣摆的手一寸一寸松开了。 刚才的开心像一阵虚无缥缈的风，吹过就消散得无影无踪。 许敬亦对宋柘很好，有问必答，有忙定帮。 有时候看着他们有说有笑，李润希感觉一阵恍惚，觉得自己和宋柘，在许敬亦眼中都是一样的，平等的。 都不过是许敬亦资助过的人，除此之外，没有不同。 这样一想，李润希就觉得自己心脏被人猛地擂了一拳，破了一个大大的洞，血液流过呼啦啦喷得到处是。 但日子还是照样要过。 他和宋柘虽然年龄相差仅仅一岁，宋柘也会主动和李润希说话，但是他俩其实并不怎么聊得来。 宋柘不玩游戏，大学生有的那点喜好他好似都没有，只一心扑在专业上，为工作机会而努力。 所以只要许敬亦在家，宋柘总是会恰到好处地抓住机会请教。 他们说的李润希都不懂，只好一个人坐在一边看电视。 有时候李润希听着听着觉得心里烦躁，就故意把电视声音调得大了一些，吓了宋柘一跳，立刻停止了说话。 最后许敬亦带着宋柘去了书房，把客厅留给李润希一个人，再没人打扰他看电视了。 可他的心思根本就没在电视上，书房门一关，李润希忍不住咬紧腮帮。 太难受了，这种感觉。 自从宋柘来了家里，他好像已经很久没能好好和许敬亦说话了。 不过想归想，李润希到底对宋柘保持着距离和礼貌，有时候还会学着许敬亦的语气跟宋柘说话，仿佛自己也是这个家的男主人。 只有这样，他心里才能短暂地感觉好受一些。 周末路绍祺打来电话，说是在湖边钓鱼上了大货，当即就在岸边支起了烧烤架子要烤鱼吃。 “你带着家里两个小孩儿来玩玩呗，大周末的宅在家干嘛。” 许敬亦握着电话看向李润希，“行，我问问他们想不想去。” 李润希本来是不太想去的，他不是很想和路绍祺碰面，但看见宋柘点头后他突然改变了主意。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李润希安慰自己，他已经很正常了，也没做任何出格的事情，总不可能永远都不见许敬亦的朋友吧。 三人驱车前往，李润希习惯性地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汽车行驶在宽阔的公路上，城市的高楼大厦逐渐减少，随着山峦的出现，好像空气都清新很多。 “呕……” 第78章 突然一声干呕从后座上传来，李润希和许敬亦都连忙从后视镜往后座看，只见宋柘脸色苍白，皱着眉毛好像很不舒服。 “怎么了小柘”许敬亦问：“哪里不舒服？” “没……没事亦哥。”宋柘捂着嘴，声音闷闷的，“有点晕车。” 许敬亦让宋柘打开窗户通风，一边和李润希商量能不能让宋柘坐在副驾驶来。 这种时候怎么可能说不，李润希轻抿着嘴和宋柘换了位置。 好像换了位置宋柘的确好了很多，不再犯恶心，还时不时的能和许敬亦说话了。 李润希坐在后面只能看见他们的侧脸，看了一会儿后心里犯堵，李润希转头看起了窗外的景色。 作者有话说 每条评论都会看，你们真的又酷又可爱。 第52章 路程虽然很远，但不得不说路绍祺选的这地儿是真漂亮，现在正值下午时分，阳光洒在湖面上，整个湖面仿佛披上了一层金色的薄纱。微风拂过，湖水波光粼粼，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岸边是一片平整的草地，几个人正围着烧烤架子忙得热火朝天，李润希看了一眼，都是酒吧的老员工。 鱼还在处理，许敬亦就去帮忙弄烧烤的食材，宋柘见状也赶紧跟上了，剩下李润希站在后面挤不进去。 还好祝意蕴看他一个人傻站着，招呼他过来和自己一起坐着喝果汁，“让他们弄吧小希，你来跟姐聊天。” 不同于路绍祺，李润希对祝意蕴的印象还是很好的，祝意蕴对他向来和颜悦色，多有关照。 李润希挨着祝意蕴坐下，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日常，但李润希总控制不住地侧头往人堆里看，看许敬亦。 但那边人太多了，只看得见许敬亦的半边肩膀。 “啊——” 突然人堆里传来一声轻呼，李润希身体比大脑更先做出反应，“蹭”一下站起来飞速跑了过去。 等扒开人堆一看，李润希才陡然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宋柘切牛肉时砧板不稳固，切到了手，现在左手食指全被鲜血染红，看着有些恐怖。 “草。”路绍祺丢下处理到一半的鱼也赶过来看了眼，“恐怕得包扎一下。” 许敬亦打开一瓶矿泉水，捏着宋柘的手轻柔地将血冲洗掉，一边说：“这附近有个小镇，我带他过去看看。” 宋柘满脸通红地摇头，看上去很是惶恐，“不用不用，一小个伤口没关系的。” “不远。” 许敬亦拧好矿泉水瓶盖，起身说：“没事的。” 旁边也有人劝说，宋柘只好跟着许敬亦走了。 李润希就站在他们身后，目送他们上了车，缓缓消失在公路尽头。 现场的人其实他都还算熟悉，只是此时此刻他还是莫名其妙地觉得自己被丢下了。 真是矫情。 祝意蕴似乎看出他的失魂落魄，上前来搂着他的肩膀把他拉到另一边，借口让李润希给自己拍照。 好在这下有了事情做，就不会一直盯着一个方向想，李润希勉强打起了精神。 没一会儿，烧烤的香味很快随风飘向四面八方，烤鱼表皮焦香，内里鲜嫩，令人看了食欲大增。 祝意蕴夹了一块肥美的鱼肉放到李润希碗里，看他还一直在观望公路的方向，出言安慰：“没事的，应该快回来了。” 的确，没过两分钟许敬亦和宋柘就回来了。 隔得远远的李润希看见宋柘的食指被纱布包扎起来，挺显眼的。 “来得正是时候，鱼肉刚刚烤好。”路绍祺连忙招呼两人，“ 来来来，尝尝我的手艺。” 大家说说笑笑，围着烤鱼吃得热火朝天，宋柘手不方便，许敬亦给他拿来一根小凳子专门放碗，然后许敬亦另用一双筷子给他夹各类烧烤和鱼肉。 宋柘也很乖，坐在地上小口小口吃着，竖起大拇指夸赞路绍祺的手艺。 宋柘比李润希懂得察言观色，说话也更加真诚讨人喜欢，看得出来大家伙儿都挺喜欢他的。 李润希和他们隔了几个人，草草吃了两块鱼肉就自己退了出来。 他拿起手机看了两眼，心里和湖水一样波澜起伏。 他感到很难受，为自己不合时宜的比较。 许敬亦以前带他出来，总是时时刻刻都在意他的一举一动，面面俱到地照顾着他。 可是今天这些温柔与关切都换了一个对象。 虽然理智上能够理解是因为宋柘受了伤，但是心脏不听道理，还是难过得难以忍受。 李润希找了棵树背坐下，眺望着湖面，心里的酸一阵一阵地向上蔓延到鼻尖。 他不由地想起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客观地来说，其实许敬亦对他和宋柘，是公平的是公正的，没有偏颇。 只是自己太贪心，不只想要平等，他想要例外，想要不同，想要唯一…… 但是这怎么可能？宋柘没有出现时，李润希尚且可以自我麻痹，可是自从宋柘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 李润希越来越清晰地明白，自己并没有任何特殊。 他和宋柘是一样的。 想到这里，李润希的心脏好像被一只手紧紧攥着，疼得他脸色发白。 这边许敬亦过了一会儿下意识地抬头寻找李润希的身影，结果看了一圈没看见，正想问问旁边的人，身后的宋柘恰好小声地说：“亦哥，可以给我夹两块牛肉吗，好嫩好好吃！” 第79章 于是许敬亦又继续照顾宋柘一会儿，确定他已经吃饱后才离开这儿去找李润希。 没走几步，李润希已经自己从一棵大树后面走了出来。 看见许敬亦时他似乎有些惊讶，下意识出声：“亦哥？” “嗯，怎么一个人跑这了？”许敬亦看着他的脸，关切地问：“眼睛红了，不舒服？” “没有没有。”李润希扬起一个笑容，抬手解释说：“吃饱了一个人吹一会儿风，散散身上的味道，小虫子被风卷进眼睛里揉了一会儿。” “我看看。”许敬亦立刻就上前一步想要看看李润希的眼睛。 不料李润希抢先一步往后退开。 这是他第一次躲开许敬亦。 挺突然，也挺突兀。 许敬亦见状没再往前走，而李润希反应过来后没有继续退。 两个人之间诡异地安静了几秒钟。 其实两个人以前更亲密的举动也是常有的，现在只不过是看一下眼睛，李润希躲避的动作过于明显，让两个人之间弥漫上一层薄薄的尴尬。 一阵风吹过，湖面泛起涟漪。 李润希先开口说：“没事的亦哥，我已经好了，我们快过去吧。” 说完，李润希就低着头越过许敬亦往烧烤点走去。 许敬亦过了两秒后转身看着他的背影，半晌才慢慢跟上。 大家吃饱喝足后，收拾完现场的垃圾，各自上车启程回家。 李润希很自觉地坐在后排，宋柘也非常自然地就坐在了副驾驶。 许敬亦从后视镜看了眼好似已经累得闭上眼睛休息的李润希，把车子开得很平稳，车内小音量地循环播放着李润希最喜欢听的偏爱。 李润希微微侧头，倚靠在车窗边，巧妙地躲进了许敬亦的视线盲区。 他仍旧紧闭双眼，装作沉睡的样子。 天色渐暗，公路旁昏黄的灯光偶尔划进车内，照亮李润希眼角的晶莹。 宋柘侧脸悄悄往后看了几眼，默不作声地转头目视前方。 第53章 满得溢出来 到家后三人都感觉很疲惫，各自洗漱回了房间。 李润希裹在被子里和成浩浩打着电话聊天，说起今天的事。 “别多想了小希。”成浩浩无声地叹气，劝慰道：“既然许敬亦对你们俩算是平等的，你就当是可怜宋柘呗，想太多了自己反而难受。” “我明白，我知道是我自私阴暗了。”李润希拿手臂挡住眼睛，深深地叹息，“我为什么那么坏呢？” “你不坏。”成浩浩温柔地安慰好友，“你只是拥有的太少了，倘若你拥有的爱满得溢出来，你一定不会吝啬这一星半点的。” 李润希眼眶发酸，又有些想哭了。他从许敬亦那里真的得到过很多，却唯独没有爱情。 所以现在许敬亦对别人好他是如此的难受。 不仅如此，还要装作若无其事，毕竟他没有为此难受的身份。 “往好处想小希。”成浩浩说：“你和许敬亦生活了这么久，你们之间的感情一定是深于他和宋柘的，况且宋柘后面会走的，你就把他当客人就行了。” 两人还说着话，突然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响起。 李润希便挂了电话，起身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宋柘，他手里握着一杯牛奶，小声地和李润希说话：“小希，谢谢你今天愿意和我换位置，回来的路上看你有些累，喝杯牛奶会睡得好些。” 李润希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试图看出些什么，但宋柘表情真挚，甚至有点羞赧。 李润希于是应付几句，接过了牛奶。 宋柘快速抬头看了李润希一眼，脸有些红，揉揉自己的鼻子说：“那你早点休息，晚安。” 李润希当然没有喝宋柘给的牛奶，只是放在桌上，长久地凝视着。 他在心里不断地自我重复：客人暂住，但总会离去的。 李润希这么想着，念着，心里头终于好受多了。 虽然很小气，但他心里开始期待着宋柘离开的那天。 平日里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自然，把宋柘当成客人看待和相处。 * 转折出现在一个平常的周末。 李润希像以往一样周六早上才回来，然而这次他意外地发现自己房间的抽屉好像被人动过。 因为许敬亦对他说过，房间是比较私人的地方，许敬亦也从来不会不经允许擅自进入他的房间。 所以李润希东西摆放是比较随意的，门也没有锁。 他之所以会发现，是因为抽屉里的化妆品位置不对。 自从上次的事情过后，李润希把化妆品都一股脑放抽屉里了，再也没有用过。 这些化妆品都很贵的，所以他摆放得比较仔细，顺序也是下意识地遵循了自己化妆时的习惯。 而这天他发觉水乳的位置被调换了。 家里就算来客人，也都是熟悉的人，根本不会有人莫名其妙的进自己房间，还翻动抽屉。 许敬亦就更不可能了。 这个家里只有宋柘有可能也有机会进他的房间。 李润希坐在桌前，头皮一下就紧绷起来。 不可名状的愤怒慢慢充斥着他的内心，宋柘竟然敢……他竟然敢进自己房间，还翻动自己的东西。 宋柘是有毛病吗？趁着人不在家偷偷进别人的房间是想干嘛？ 第80章 这是自己的房间，是他李润希的房间！ 但是李润希仔细检查后，发现除了水乳位置不对之外，房间里也没少什么东西。所以没有什么很直接明了的证据能够证明宋柘真的来过。 不清楚宋柘来他房间的目的，李润希如果贸然指认恐怕宋柘也不会承认。 李润希坐在椅子上慢慢冷静下来，一下一下地用指尖敲击着桌面，越想越深。不知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受到影响，他突然有些怀疑宋柘来中京的目的。 宋柘为什么偏偏要来中京？忙着工作挣钱为什么不在离家近一些的地方，这样不是更方便照顾他父亲吗？就算要考中京文物局，难道不会快到考试时间再过来吗？为什么早早地就来了？他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难道是打算骗得许敬亦信任后窃取什么东西？他是不是也偷偷进入过许敬亦的房间？ 想到这里，李润希当即倒吸一口凉气，拿出手机就想立马告诉许敬亦，但是转念又觉得自己只是怀疑，说了许敬亦估计也不会相信，搞不好还会打草惊蛇。 李润希缓缓将手机又放下了，决定开始每天都回家，他得帮许敬亦盯着点。 万一宋柘当真是想做什么坏事，他也好及时发现。 但宋柘却表现得很正常，一如既往的勤快，还找了个兼职，白天上班，晚上回来就埋头学习。 有天下午宋柘和许敬亦出门买菜，李润希坐在客厅死死盯着宋柘的房间门，心里头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或许他也可以去看看宋柘的房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不算过分吧。 思索半晌，李润希终于犹犹豫豫地起身走过去，轻轻拧开了宋柘的房间门。 门没锁。 李润希心跳得有些快，不可否认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他是有点紧张的，但是一想起宋柘可能也偷偷进过他的房间，李润希还是一鼓作气地走了进去。 宋柘的房间布局和李润希的一样，只是衣柜和书桌款式不太相同，一眼望去，宋柘的房间很整齐，什么东西该放在哪都归置得井井有条，仿佛这就是他一直生活了很多年的地方似的。 一点儿不像李润希刚来的时候，连放东西都只敢小心翼翼地只占据衣柜的一个小角落。 李润希快速走到书桌前，宋柘的电脑还开着，他仔仔细细地翻找了个遍，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 然后李润希又翻动了宋柘的背包，抽屉等地方试图找寻出蛛丝马迹，但是宋柘房间里并没有任何一样不属于他自己的东西出现。 他的大多数物品甚至都很陈旧，耳机、电脑、还有偶尔戴着看电脑的黑色边框眼镜…… 崭新的只有许敬亦带他去买的衣服，宋柘特别珍惜地洗得干干净净，按照颜色由深到浅整齐地挂在衣柜的另一侧，而原先的旧衣服则是离得远远的挂在这头。 宋柘的房间很干净整洁，就像他这个人一样，给人一种上进的、贫苦的、自强不息的应届毕业生形象。 一切都很正常。 李润希迅速看了眼时间，估摸着他们快回来了，于是连忙小心地把东西归位，心事重重地离开了房间。 目前看来是没找到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不过他始终怀有一丝疑虑，毕竟事关许敬亦，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 李润希决定再继续盯着。 很快宋柘和许敬亦就买菜回来了，许敬亦去处理食材，宋柘说是要回房间发一封邮件。 李润希终于又能帮许敬亦洗菜了，距离上一次两人站这么近好像已经过去很久了。 “工作还顺利吗？”许敬亦把青椒切成均匀的丝，抽空看了李润希一眼。 李润希的头发最近长了一些，整张脸显得更小巧精致了，唇红齿白，漂亮得很抓人眼球。要不是穿着男性的衣服，陌生人只一眼的话，还挺不容易分辨性别的。 “挺好的。”李润希笑了一下，弯着眼睛说：“你呢亦哥？” “一切照旧。”许敬亦耸了下肩膀，开玩笑说：“提前步入老年生活了。” “怎么会？”李润希瞪着眼睛，挥动着手郑重强调：“你正值壮年好吗？” 许敬亦瞧着李润希那一本正经的小模样，觉得十分乖巧可爱，抬起手来想揉揉他的头，不过手刚动了一下又放回去了。 不知是因为切了青椒还是别的。 李润希自然也注意到了，他默默低头继续洗菜，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中的失落。 晚饭上桌，宋柘掐着时间出来了。 吃饭间一般三人都不说话的，但今天宋柘低着头吃了一会儿，突然很小声地说：“小希，你进我房间是要找什么东西吗？可是我房间有的，你房间也有。” 宋柘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下李润希又快速低下了，继续说：“或者是有什么我可以帮助你的吗？” 李润希直接愣在当场，捏着筷子微张着嘴，下意识就反问了句：“你说什么呢……” 这时许敬亦也停下了筷子看着两人，眼神中带着疑问。 “是这样。”宋柘放下筷子，对着许敬亦解释：“我们出去买菜前我正做笔记，我的笔质量不太好，出水太多干得很慢，我刚才看见笔记花了一点，应该是有人拿起翻动过，又放回去导致的。” 此言一出，许敬亦也转头看向了李润希。 第81章 李润希在心底暗骂一声，在脑海里回忆自己进去时的场景，他的确是有翻动笔记本，看见没什么有用的东西，就随手放回去了。 但是他并没有留意笔记上的墨水。 “我没有。”李润希顶着许敬亦的视线，装作面不改色地否认了，语气还有些生气，“我去你房间干什么？” 他怎么可能承认，绝对不行！ “哦。”宋柘好像也就随口一说，李润希否认之后他好似也并不怎么在乎，只笑了一下轻声说：“不好意思哈，我就是随口问问，可能是我自己弄花的吧。” “先吃饭吧。”许敬亦这时开了口，“一会儿菜凉了。” 三人各怀心事地吃完了饭，宋柘洗完碗就回房间去了。 剩下李润希和许敬亦在客厅，电视放着一档关于种地的综艺，李润希之前很喜欢看，但现在有些心不在焉，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许敬亦突然说：“小希，跟亦哥老实说，你去宋柘房间做什么？” 瞒不过许敬亦的，李润希心里头陡然冒出这个想法。 毕竟一起生活了三年，自己撒谎的动作许敬亦一眼就能看得明白，刚才不戳破很可能是给自己留点面子罢了。 李润希抿着嘴沉默一会儿，如果不说清楚，自己在许敬亦心中恐怕真是要成小偷了，李润希最怕许敬亦失望。 于是李润希理了理思绪，把事情的起因经过告诉了许敬亦。 “所以我怀疑他目的不纯，今天才去他房间的。” 许敬亦听了，轻皱眉头想了片刻，“可能性很小，我并没有什么能让他图谋的，人脉他来了这么久没有要求我引荐过，金钱更是非常注意着不让我花费。” 的确宋柘自从来到家里，一直安安分分的，没做过什么奇怪的事，也没有说过令人起疑的话，不像是有所图谋的样子。 所以，宋柘到底可能图什么呢？ 许敬亦想了一会，突然抬眼看向一旁也陷入沉思的李润希，有些严肃地说：“不论如何，你以后不要再去他房间，毕竟是他的私人空间。” 李润希懵了下，下意识先点头。然后心里慢慢地开始一阵阵浪起难过。 许敬亦这是责怪他没有礼貌吗？李润希心里觉得有些委屈，只低声说：“我知道了。” 电视是怎么都再看不进去一点，李润希没一会儿就自己回了房间。 而许敬亦坐在客厅，看着李润希和宋柘仅一墙之隔的房间好半天才转过头。 隔天李润希早早地就去上班，昨天的事让他一时也没有心情在家吃东西，所以早餐只有许敬亦和宋柘两个人吃。 等吃完了许敬亦才不经意地和宋柘提起昨天的事，“小希年纪小不懂事，我已经说过他了，你别放心上。” 宋柘点头，很是认真的模样，他摆了摆手，“我没有生气的，我只是以为他需要用我的什么东西。” “而且我不介意的，他随时都可以去我房间玩的，我也很想和他玩，但他好像觉得我很没趣的样子，不太搭理我。” 许敬亦微微眯着眼，仔细地把宋柘的表情印在眼底，末了浅笑道：“房间毕竟是私人领域，还是尽量不要乱窜的好，避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你说是吧小柘？” 宋柘怔住片刻，许敬亦的话语看似温柔为大家着想，也很有道理，但是他并没有搭理自己所说的关于想和李润希相处的部分，只说了房间问题。 而且…… 宋柘捏了捏手指，他总觉得许敬亦话中有话。 “我明白，亦哥。” 最后宋柘垂着眼皮乖巧地回答。 “好。”许敬亦这才拿起外套，“我出门了，你昨晚看书太晚，多休息一会儿吧。” 宋柘在许敬亦关上门之后就收起了笑容，他转身目光复杂地凝视着李润希的房间门，走过去抬手按在门上上下轻轻抚摸，好像在触碰着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似的。 正在上班的李润希莫名其妙打了几个喷嚏，心道不会是谁在念叨他吧？ 这会儿也不忙，李润希坐下来休息了一会儿，脑海里思考着昨天的事。 他觉得许敬亦说的也有道理，可能宋柘真的不图什么吧，这一晃就快到中京文物局招考时间了，图什么不一早行动更待何时？ 但是想起餐桌上宋柘的话，李润希心里头觉得不太得劲。 成浩浩得知此事，气得是直拍大腿：“我擦，之前一点儿没看出来啊！这特么不就妥妥一茶艺大师吗？靠，他要真不在意就不会故意在饭桌上说出来好不好！” 李润希顺着想了想，的确，宋柘要是怀疑，出于成年人之间的体面，那也完全可以私底下找李润希确认。 可他偏偏要在那个时候说出来，倒好像故意说给许敬亦听似的。 那他为什么非要说给许敬亦听呢？李润希百思不得其解。 凡事总得有个原因的吧，不可能莫名其妙这么做。 难道是为了装可怜？博同情？引起注意？ 要是许敬亦对宋柘不好，宋柘心里不平衡，那尚且可以理解，但许敬亦明明对宋柘也很好，可以说和对李润希是没什么差别，宋柘完全没必要这样做。 成浩浩刚跳完舞，收到李润希的微信，也跟着紧锁眉头思考了一会儿。 突然他大叫一声，赶紧给李润希发了条语音过去，“卧槽了，这宋柘不会也是gay吧？！” 第82章 第54章 不想被你喜欢 成浩浩的一句话，瞬间给李润希轰得外焦里嫩的，头皮一阵阵发麻。 宋柘万一是gay…… 李润希不可置信地深深吸了一口气。 而那头的成浩浩来了精神，还在头头是道地发来语音分析：“你看啊，你长得这么漂亮，他被你吸引很正常吧？ 他忍不住偷偷去你房间，发现你还会用化妆品之类的，他很可能发现你是同，但是你眼里只有许敬亦根本不怎么搭理他吧？ 所以他故意在餐桌上说的那些话，肯定是为了离间你和许敬亦，这样他才能有更多的机会走进你眼里啊！” 李润希瞪大眼睛，不由地顺着成浩浩的话去思考，还真有可能！ 宋柘本来就和自己年纪相仿，他来了家里之后虽然两人不怎么玩在一起。但只要有交流，大多数情况还是宋柘主动和李润希说话的。 之前宋柘还试图找过李润希教他玩游戏，最后还是因为宋柘手机太老了，卡得不行，这才没有玩成。 他还给自己送过牛奶…… 不想还好，一想不得了。 李润希现在突然觉得一切都有迹可循，宋柘很不明显，但曾主动想要接近过自己。 但是那时李润希并不想跟他玩，满脑子只有许敬亦。 难不成宋柘就试图占据着许敬亦在家原本和李润希相处的时间，最好是能让李润希和许敬亦产生一些隔阂？ 事情好像突然拨开一些云雾，虽然还不确定，但李润希心头也不免震惊。 以至于回家看见宋柘都有些别扭。 偏生宋柘不懂，好似经过房间那件事反而学会改变自己了，他开始更加频繁又主动地找李润希说话。 “小希，我清理手机内存了，你可以带我打游戏吗？”宋柘靠近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李润希，友好地说。 李润希正看得入迷，登时被吓得咳嗽起来，眼睛都咳红了，宋柘也是没料到会这样，赶紧伸手去帮李润希顺背。 原本在阳台看书的许敬亦见状快速进来倒了杯水，等李润希好一些后递给他，“喝点水。” 李润希忙接过来咕咚咕咚喝了，宋柘在一旁有些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小希，突然出声吓到你了，我就是想和你玩游戏。” “额……”李润希别扭极了，这又是在许敬亦跟前，他不好表现得多么抗拒，“我那个，一会儿的吧，我想先看完这个综艺。” “好吧。”宋柘眉毛垂了下来，好似有些失落地说：“那我等你。” “小柘，不是快考试了吗？”许敬亦在一旁突然开口：“来书房我帮你巩固巩固吧。” 宋柘一愣，快速看了眼许敬亦，见对方神情认真，只好点头跟着去了书房。 这下又只剩李润希一个人了，他握着水杯看向紧闭的书房门，心里头不是滋味。 许敬亦应该很重视宋柘，连考工作都帮他，当初自己出来实习，许敬亦好像都没那么在意过吧…… 人心一旦有了计较，什么事都酸上几分。 书房里。 许敬亦和宋柘对向而坐，许敬亦毕竟是这行的前辈，能提供给宋柘很大的帮助，宋柘每次都格外认真。 今天两人聊了会儿试题，许敬亦随口问了句：“小柘，这么些年读书辛苦吧？” “不辛苦。”宋柘笑着摆摆手，“原来是有因为经济上的困难而劳累过，但是后来有了亦哥你的帮助，好了太多了！” 许敬亦也笑了，耸了下肩开起玩笑，“等考上工作等稳定下来，以后谈女朋友结婚不得请我坐主桌？” 宋柘抬起的手手指快速缩了一下，他立刻转而用手扣起自己的后脑勺，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那、那是当然的！” “好，我可记下了。”许敬亦再次拿起平板，示意继续。 “亦哥……”宋柘搓着手指有些别扭地开口：“小希是不是很讨厌我啊？我很想和他处好关系，可我好像总是搞砸。” 宋柘想向许敬亦取点经，“我要怎么样才能让他喜欢我一些呢？” 许敬亦闻言顿了下，但没有抬头，“别想太多，他最近可能工作比较累。” “好吧。”宋柘抿了抿嘴巴，在心里叹了口气。 而外边儿的李润希虽然心里头难受，但转念一想他们在书房待久了，估计宋柘也就来不及找自己打游戏了，也算是件好事吧。 李润希赶紧回了自己的卧室。 他思绪有些乱，毕竟也只是有这个猜测，又没有什么证据，总不可能拿着这虚无缥缈的猜测去告诉许敬亦吧，那也未免显得太自恋了些。 所以能躲就躲吧，懒得和宋柘过多接触。 可逃避总是令李润希下意识会关注宋柘。 而一直刻意关注一个人一些事，往往特别受其影响。 宋柘还是一如既往地想和李润希处好关系，经常找他打游戏或者想和他一起看剧，总之只要在家就想挨着李润希。 每一次李润希都找这样或者那样的借口，有时候实在躲不过去，也就只能意思意思。 但往往要不了多久，许敬亦就会把宋柘叫走。 他们两人一进书房就是很久很久，李润希都有些怀疑许敬亦是不是觉得自己在耽搁宋柘的宝贵时间，所以才把宋柘叫走的。 毕竟宋柘比李润希优秀太多。 第83章 他们才是相似的人，宋柘和许敬亦总能聊很多李润希听都听不懂的内容，自己好像总是被他们用一层透明的玻璃给围在了外面一样。 这令李润希心里头像是被利爪狠狠抓挠一样。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宋柘不出意外的考上了文物局。 李润希知道时比宋柘本人还要兴奋，考上了，意味着宋柘就要工作，就要搬出去了！ 天知道他这段时间过得多么煎熬。 家里终于很快就能恢复到曾经的氛围了，只有他和许敬亦两个人。 但至少还得给宋柘一两个月的时间存一点工资找房子什么的。 许敬亦倒是跟宋柘说不着急，量力而行。 李润希在一边心里急得不行，巴不得宋柘第二天就走，可惜这是不可能的。 不过也正因如此，再好的伪装也会松懈露出破绽。 宋柘第一个月发完工资就买了一个新的手机，两个人在家里碰面时，宋柘正在沙发上研究新手机的功能。 李润希悄声从他身后经过，不经意间瞥见宋柘手机页面上赫然装有一个同性社交软件。 这个软件当初还是成浩浩告诉李润希的，说是只有资深同性恋才会使用到。 一瞬间李润希就起了鸡皮疙瘩，宋柘果然是gay？ 因为许敬亦李润希越来越不喜欢他，甚至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讨厌，但也碍于许敬亦这层关系不得不和他和平相处。 可这下对方是个同，又可能喜欢自己，这又该如何能和平相处下去？ 不行，李润希心想，得找个机会问清楚。 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 国庆放假，酒吧生意火爆，有天许敬亦过去酒吧帮忙，家里只剩下李润希和宋柘两个人。 李润希难得主动提议两人可以喝点，宋柘也欣然应允。 本来李润希的计划很简单，宋柘这样的乖乖学生，应该是从来没有喝过酒的，等自己把他灌趴下，再一样一样地问。 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喝着，慢慢地李润希自己脑袋都有些晕了，而宋柘看上去好像脸挺红的，估计也是醉了。 李润希趁着这个机会开了口：“宋柘，你是不是同性恋？” 宋柘原本正要把酒杯放下，闻言顿住，下一秒把空酒杯捏在了手里，不动声色地说：“为什么这么问？” “你手机上，装了同性交友软件。”李润希打了个酒嗝，感觉自己头越来越重了，“而且，你偷偷进过我的房间吧？我知道。” 宋柘不说话，脸色看起来还算正常，李润希自己想了一会儿，觉得宋柘这是默认了，于是说：“如果你是对我有些好感，停止吧。” “我不喜欢男人，也不想被你喜欢。”李润希皱起眉头，“当然这只是我自恋的猜测而已，猜错了你就当我没说，要是猜对了，就按我说的做。” “为什么？”宋柘追问。 “因为亦哥啊，我不想他心烦。” “就算我喜欢你，他有什么心烦的？他瞧不上同性恋吗？”宋柘的样子看上去很冷静，如果李润希此刻清醒，他就会发现宋柘眼底清明一片，哪里是醉酒的模样。 可李润希已经醉了。 好在他虽然稀里糊涂的，但到底把即将说出口的话给咽下去了。 许敬亦好心资助的两个人都是同性恋，这特么都是什么事儿啊？要是许敬亦知道，徒添烦恼不说，路绍祺要是知道了，保不准更觉得自己是个祸害。 李润希不想在许敬亦跟前再和同性恋三个字扯上关系，他费了很大的劲才把之前的一切掩盖，不想前功尽弃。 这么想着，李润希倒在沙发上，头晕目眩地直想睡觉。 宋柘在一旁盯着他，神色自若。 确定李润希真的陷入沉睡后，宋柘从裤兜里摸出一小瓶药拿在手里把玩着。 玩了一会儿，宋柘突然转过头来冲着熟睡中，胸膛缓慢起伏着的李润希露出了一个和平常完全不同的笑容。 “李润希，你只猜对了一个。” 作者有话说 许敬亦:完了，他喜欢我老婆。 李润希:完了，他好像喜欢我。 宋柘:完了，被发现了吗？！ （请大家看看孩子的预收求求了～） 第55章 无能为力 喝醉酒的代价，便是第二天醒来时，感觉头部像是被一把大锤狠狠地锤击过，太阳穴处一阵阵疼痛难以忍受。 李润希揉着胀痛的脑袋，从沙发上艰难地坐起身来，环顾四周。 昨晚的残局应该是被宋柘收拾干净了，而自己就这么在沙发上睡了一整晚，什么都没盖。 许敬亦昨晚并未回家，李润希心中不禁想，若是他回来了，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就这样在沙发上度过一夜。 脖颈有些痛，不知道是不是落枕了，李润希一边尝试左右扭头，一边试图回想昨晚上和宋柘的对话。 奇怪了，就是喝点啤酒，自己居然也能喝醉了，自己酒量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 昨晚上和宋柘都聊到哪儿了？李润希感觉自己脑袋好像糊上了一层油膜，记忆断断续续的，连不到一起来。 这感觉可真难受。 正当他陷入沉思时，宋柘从房间出来了。 “醒了？”宋柘歪着脑袋很短促地笑了下，语气很平，“睡得好么？” 第84章 这话问得奇怪，在沙发上能睡得好吗。 李润希想了下说：“昨晚上……” “我不是同性恋。”宋柘抱着手臂，直截了当地说回答：“你想多了。” “……” 李润希顿住，片刻才反应过来，“那你……” “我没有进过你的房间，软件是不注意下到的，接近讨好你也不过是因为亦哥的关系，我们三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总是要和睦相处才好，你也不希望他看见我们俩关系不好吧？” 这解释看起来再正常不过，一切好似只是李润希的误解。 李润希脑袋还有些囫囵不清，对于宋柘的这个解释只点点头表示知道，他倒是没有对于误会对方喜欢自己这件事情有多尴尬，对于李润希来说，宋柘不是同性恋，也不会害许敬亦的话，其他的事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不过从这次开始，宋柘就变了。 他不再对李润希殷勤，好像和李润希只不过是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合租室友似的。 甚至，李润希觉得宋柘在许敬亦跟前表现就正常，倘若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家的话，宋柘几乎是有点冷漠的。 估计是那晚喝酒之后李润希的话让他觉得受到了冒犯。 的确也是，一个直男被怀疑成同性恋，肯定心里很不舒服，自然就难以再对李润希有好脸色。 不过李润希并不在乎，甚至乐于如此，他本来也没想过和宋柘成为什么知心好友。等宋柘离开家里，他俩以后基本上不会有什么交集。 李润希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毕竟已经越来越近。 秋季的末尾，小区里的树叶已经枯黄，风一吹就纷纷从树枝上打着旋儿坠落。 李润希这天下班很晚，踩着地上的黄叶慢慢走着，秋风顺着他的袖口吹进手臂，带来阵阵微凉。 他打了个冷颤，低头把手机揣进兜里，准备加快脚步往单元楼走去，却猝不及防和几步之遥的人撞上了视线。 李润希自从知道许敬亦小时候的故事后，心里就忍不住讨厌林寒蕾和许玉山，之前不见面不觉得，现在见了面只觉得心里厌烦。 只是讨厌归讨厌，他还没有身份替许敬亦抱怨什么，更没资格指责。 尽管心中不满，但李润希还是保持着礼貌，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打了个招呼：“伯母。” 林寒蕾远远看见李润希就停住了脚步，在李润希开口叫她之后，她先是盯着李润希，一动不动地。 突然在某个瞬间，她的眼神猛地一下就充满了某种极为浓烈的情绪。 李润希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林寒蕾这是在愤怒。 几乎是在他反应过来的下一秒，林寒蕾就快步朝他走了过来，高跟鞋声音在李润希面前刚停下，她就抬手利落地甩了李润希一个非常响亮的巴掌。 这巴掌用了十足的力道，李润希只觉耳边“啪”一声巨响，脸已经被扇得侧往一边。 他从小到大其实挨过很多巴掌，只是来到许敬亦身边之后便再也没有受过这种委屈。 所以这一瞬间，他甚至还是懵的，耳朵里嗡嗡作响。 脸颊挨了巴掌之后先是剧烈地一下刺痛，仿佛是细微的针尖猛然刺入脸颊的皮肤，随后便开始发紧发烫，痛感扩散，变得清晰而强烈。 “畜生！”林寒蕾自己手掌也泛着一阵阵的疼痛，此刻的她再也没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大家闺秀的模样，伸手指着李润希的鼻尖，像个泼妇一般憎恨地辱骂：“你这个畜生！” 李润希下意识抬手捂着自己被打的左脸，耳朵里林寒蕾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听不太清楚。 两人站在路中间，一位遛狗的阿姨拉着狗从旁边绕了过去，眼神一直偷瞄着李润希和林寒蕾，甚至走过了一段距离还频频回头观望，估计以为是不听话的孩子挨了长辈的教训。 感受到异样的目光，林寒蕾这下才冷静了些许，她恶狠狠地瞪了李润希一眼，语气不善：“你给我过来！” 林寒蕾率先走到假山后面，李润希拖着步子跟在她身后，每一步都好像踩在刀尖上。 他不明白林寒蕾突如其来的发难是为何，心里忐忑又迷茫，不过下一秒林寒蕾就给出了答案。 “敬亦这般对你好，养了你这么多年，像个长辈一样供你上学，你就是这么报答他的？” “伯母，我不明白……”他试图解释，但话还没说完就被林寒蕾打断了。 “你别给我装傻充愣，你自己做过什么好事你自己知道，肮脏恶心的同性恋！”林寒蕾几乎是咬着牙在说话。 “早知道你是这么个变态东西，当初我就该阻止敬亦。” 李润希微张着嘴，眼睛不可置信地瞪大，大脑瞬间“嗡”地一下，一时间像是又被人打了一巴掌样地愣住。 林寒蕾怎么会知道？ 林寒蕾可没耐心跟他娓娓道来，她很重地呼吸着，眼神仿佛要吃人，“你、立刻、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我儿子身边，永远不要再出现，我绝不允许我儿子身边有你这种变态！” 怎么会这样？李润希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演了这么久的戏，就连许敬亦都不再怀疑，为什么林寒蕾却突然知道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有，许敬亦呢？ 李润希简直不敢想，要是许敬亦也知道自己一直在欺骗他…… 第85章 “你听见没有？”林寒蕾见李润希这个时候居然在发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刀锋，划破了寂静的空气。 “敬亦马上要跟孟小姐订婚了，我不想他身边有任何污点！” 林寒蕾的话如同重磅炸弹，瞬间在李润希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订婚？”李润希不可置信地跟着重复，心脏好似被巨石一下砸碎，声音也跟着有些颤抖，“和孟小姐？” 林寒蕾看着李润希这张祸国殃民的脸蛋就忍不住咬紧牙关，要不是她今天过来一趟，她竟然不知道有这种变态一直生活在许敬亦身边。 她所生活的圈子，只在几年前出现过一个例子，一个大学教授的儿子被爆出是同性恋，立刻就遭到了众多非议。 身边交好的朋友们逐渐都不想再和他家来往，觉得脸上无光，更怕带坏了自家孩子。 更别提后来他儿子还乱来染上了奇怪的病，这一下子更是在圈子里炸开了锅，真是人人避而远之。 最后他们一家人实在受不了旁人异样的眼光，搬离了中京。 林寒蕾当然不允许许家有一天也这样受人非议，许家百年清誉怎么能毁在这种人手中！ 她忍住心头还想打李润希一巴掌的冲动，假装平静下来，“是，你不知道？” “敬亦和孟小姐门当户对，情投意合，已经交往很久了，不久前两家人已经在商议他们的订婚事宜。” 说到这里，林寒蕾突然挤出了几滴眼泪，仿佛很是伤心，“你别怪伯母，我刚才也是一直冲动，我知道你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敬亦这么多年怎么对你的你也清楚，如今他即将组建家庭，你会祝福他的吧？” 李润希僵硬地站着，鼻尖酸涩，眼眶溢满了泪水。整个人摇摇欲坠，好像一阵秋风吹过来，就要将他吹得散成碎片。 许敬亦要订婚了？为什么自己一点都不知道？ 哦，也是，自从那件事之后，许敬亦再也没有和自己说过他的私事。 可能，许敬亦终究还是不够信任他的吧……所以竟然如此防备着。 其实大可不必啊，自己怎么可能阻挡他追求美好生活呢？ 林寒蕾得不到李润希的回答,耐心逐渐消失， 语气又硬了一些，她无视李润希颤抖着的肩膀，冷漠地眨着眼睛。 “我们许家对你已经是仁至义尽，你如果有几分自知之明，就自行离开，倘若你不识好歹，我们也有的是办法让你离开我儿子身边。” 李润希垂着头听着，他很想反驳：你们凭什么决定我的去留？你们对许敬亦又做过些什么？你们把他当什么了？你们也配为人父母？ 但是没等他有勇气将这些话说出来，林寒蕾就再次开口：“你应该明白，一切只是你单方面的情感，敬亦对你毫无私情，况且……” “他总不会不要他的父母吧？” 李润希微张着的嘴唇慢慢闭合，心里无限荒凉。 这句话多么熟悉啊，曾经林寒蕾也对岑清怡说过一样的话。 那时候李润希还不够理解这句话代表着的意义，可是现在他终于懂了。 不管许敬亦的父母从小是怎么对待他的，这么多年来许敬亦虽然和他们往来不多，但到底血浓于水。 许敬亦心里还是念着父母的吧？不然也不会在发生这么多事之后，还是顺着父母的意思去相亲。 他们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呢，别说李润希了，就算是那么优秀的岑清怡都完全没把握而选择果断放弃。 自己又算个什么东西？ 李润希低着头，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接连掉落。 而林寒蕾视而不见，目光像是淬了毒的冷箭，恨不能扎得李润希千疮百孔，让他原地消失。 “给你一个星期时间。”林寒蕾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重新恢复了那副名门贵妇的模样，低声警告：“别到时候闹得大家难看。” 细高跟鞋的声音渐行渐远，李润希像是被人抡在地上踩了几百次一般浑身脱力地往后退，直到后背撞到假山石头才终于稳住身体。 他泪流满面，呼吸困难，脸颊火辣辣地痛。 所幸小区很大，很少有人会走到这里来，他的狼狈无人知晓。 站不住了，李润希就慢慢蹲下来，像一尊雕塑般一动不动。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以往遇见不能解决的问题，他总习惯会找许敬亦，许敬亦也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帮他解决。 但现在，没人帮他了。 李润希抬头望着逐渐黑下来的天色，好像有一张巨大的黑色的网铺天盖地而来，要拢住他，要捆死他。 对此，他根本无能为力，无处躲藏。 作者有话说 打劫！此路不通，留下海星来:） 第56章 去死吧 秋风带着凉意，吹拂了许久，李润希脸颊上的痛感才渐渐消退。他抬手轻轻触碰，发现自己的脸似乎也不那么肿胀了。 突然，手机振动起来，发出嗡嗡的提示音。 李润希心中一惊，慌忙打开查看，是许敬亦发来的信息，告知他今晚有事会晚些回家。 李润希有些懵，许敬亦还不知道？ 那林寒蕾又是如何得知的？ 林寒蕾今天是从家里出来的…… 突然，李润希深吸了一口气，许敬亦不在家，那家里就只剩下一个人。 第86章 ——宋柘。 那是不是，宋柘现在也知道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李润希动了动发麻的腿，缓缓站起身来。 两条腿像是被千万只蚂蚁啃食，非常难受，李润希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挪动步子朝家里走去。 先回去再说，实在不行再想出些什么谎话来骗过去。 李润希也不是要死皮赖脸一直留在许敬亦家里，许敬亦只要结婚，他会走的。 他只是，只是觉得要是能待在中京，哪怕以朋友的身份，偶尔能见见许敬亦就好。 他不贪心。 回到家里，客厅一片黑暗，李润希看见宋柘房间卧室门底下的缝隙有光透出来，看来他还没睡。 李润希停留了一会儿，先回到自己房间。 刚打开灯，他就觉得不对。 仔仔细细地将房间一处处扫过，李润希的视线很快就锁定在书桌。 他快步走过去，随手翻动桌上的书本。 被人动过。 李润希心头一惊，抬头一看，柜子里往年的旧书也有被翻动过的痕迹。 李润希呼吸颤抖着，林寒蕾带来的负面情绪和怒火在此刻猛烈冲上心头，将他的理智摧毁，一定是宋柘，宋柘又来他房间了！ 把手里的书猛地砸在桌面上，李润希咬着牙转身出去，他今天必须要让宋柘给他个交代不可！ 这次李润希没顾得上什么礼貌，直接就上手拧开了宋柘的房间门。 门没锁，宋柘正坐在书桌前工作，电脑旁放着一杯牛奶。 他倒是如此惬意，一点看不出是个喜欢偷摸进别人房间的鼠辈。 “宋柘，我是不是给你脸了？你特么又翻我房间！”李润希指着宋柘劈头盖脸地指责，“你特么是不是有病？” 宋柘转动椅子转过身来面朝李润希，双手自然交叠，面色不变地听他骂完。 随后宋柘悠闲地拿起牛奶喝了一口，抿掉唇边的奶渍，这才说话，“我没病，有病的是你吧？李润希。”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宋柘嘴角上扬，缓缓站起身朝李润希这边走过来一边速度很慢地说：“亦哥辛苦供你读书，你不在书上认真做笔记，却在书上写满了他的名字，还不止如此……” 宋柘停在李润希跟前两步距离，他比李润希高上一点，因此眼皮半垂着时看起来很是轻蔑，完全没了平日里那副好好人的样子，“你身上也有他的名字，你不是有病是什么？变态？” 李润希退后一步，下意识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背，他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宋柘怎么会…… 自己并不是每本书都写过许敬亦的名字，除非宋柘已经将他书柜里的几十本书全部仔细翻阅过，还有，自己身上的事，宋柘怎么会知道？ “你真是大胆，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放在家里。”宋柘嗤笑一声，“还敢文在身上。” 李润希咬着嘴唇，大脑里一片混乱，但还是立刻出言反驳，“听不懂你在乱扯什么。” “听不懂？”宋柘突然收起了笑容，脸上浮现几分狰狞，“亦哥是我的偶像，这么多年我都以他为目标努力着。我怎么可能让你这种变态待在他身边，脏了他的名声！” 电光石火之间，李润希陡然反应过来，“是你，是你告诉许伯母的。” “没错！”宋柘爽快地承认，甚至还觉得自己做了件无比正确的事情一般骄傲地仰着头颅，“我一本本翻开给她看的，你那些丑陋的字迹怎么配写亦哥的名字，你这只恶心的蛆虫！” 事到如今，宋柘也不再藏着掖着，他悠闲地坐回自己的椅子上，跷起二郎腿，“我刚来没多久，有天你下班回来刚好下雨，淋湿了衣服，我就跟在你身后。” 李润希的衣服打湿后隐约地透出后背的字来 ，但是宋柘当时离他还有一点距离，看得并不怎么真切，所以不太确定。 “所以我偷偷进了你的房间，但那次时间匆忙，我只发现了你的化妆品。” 宋柘凉薄地掀唇，“一个大男人居然用化妆品，你真是和你这张脸一样，变态又恶心！” 他决定弄清楚，最好是直接拿到证据给许敬亦看。 所以宋柘不着痕迹地尝试接触李润希，对他示好，无奈那时候李润希对他很是疏离客气，他没有好机会，也不想突然做得太明显被许敬亦察觉。 还好李润希突然有天也偷摸进了他的房间，借此机会，他开始更热情地想和李润希处好关系，试图找寻到李润希对许敬亦图谋不轨的证据。 顺利则好，要是不顺利他也可以在许敬亦面前将自己包装成讨好李润希却反被欺负的形象，只可惜李润希隐藏得太好了。 而许敬亦好像又有心不让他靠李润希太近，所以这事儿一直没有进展。 还好宋柘再一次逮住机会去李润希房间时，灵光一闪翻动了他的书。 不得了，很多书都写了许敬亦的名字。 一个男人怎么会在上课时分不听讲，反而翻来覆去地写另一个男人的名字呢？ “你真是可笑。”宋柘眼睛眯起来，歪着头说：“你怎么会误以为我是同性恋，还以为我喜欢你？我看见你就想吐，不过也庆幸你找我喝酒，你醉了，我看见你的后背，啧啧啧……” 李润希紧紧咬着牙，又深又重地呼吸着，尽力将脑袋里的一团乱麻分一分理一理，许敬亦告诉过他，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一定要冷静。 第87章 他和许敬亦的事情，连许敬亦本人都不知道全部。 就算宋柘猜到了他对许敬亦的心思，但证据只有书本上的字还有自己身上的文身，自己大可以解释为只是心怀感激想要留下纪念。 林寒蕾那边，只要许敬亦不赶他走，她总不可能真闹上门来，许家最要面子，做不出来这样的事，况且今天林寒蕾虽然威逼利诱，但是自己始终没有承认过。 一切尚有可以糊弄过去的余地。 只要把眼前的危机掩饰过去，他们还能维持现状的，如果许敬亦结婚了，他可以搬出去，搬到附近，或者直接住公司里去。只要偶尔能见到许敬亦就好，他们的关系不会变的。 这么一想，李润希慢慢冷静下来，他抬眼和宋柘对视，平静地说：“真是天方夜谭，你怕不是有什么幻想症吧？我只是感激他。” 宋柘见李润希迅速把状态调整过来，倒是惊讶地挑了一下眉，但他只是冷漠地笑了下，“你当然不会承认了，亦哥又不喜欢你。” “要是他知道你对他抱着这种肮脏龌龊的心思，恐怕恶心都来不及，啊，说不定他已经有所察觉了呢？不然你以为我怎么会来这里？” 李润希骤然抬头，紧紧盯着宋柘，“你说什么？” 宋柘的笑容更加灿烂，“你不知道吗？是祺哥建议我住进来的，他和亦哥那么铁的兄弟，他的意思就是亦哥的意思，说不好就是看出你的那些龌龊心思，才把我叫来的吧？好让你看清你自己是什么货色。” 其实宋柘这番话只是信口开河，他住进来确实是路绍祺的建议。但实际上是宋柘先找到许敬亦寻求帮助，路绍祺才顺势提出这个建议的。 许敬亦接受这个建议的原因可能有很多，但未必与李润希有关。 宋柘只是想故意这么说来刺激李润希。 他也的确达到目的了，因为李润希听完突然就愣在了原地，睁大眼睛用力咬紧腮帮，双手也不自觉握拳。整个人还细细地颤抖着，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宋柘……是许敬亦授意叫来的。 没有人告诉过他，其实这件事根本没有瞒着他的必要，这只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可是偏偏对他隐瞒了，是不是真的，许敬亦对他的感情还抱有怀疑呢？所以才会让第三者住进来。 自从宋柘住进来，自己和许敬亦相处得时间就大大减少，许敬亦自己好像也更愿意和宋柘待在一起。 这段时间的画面涌入脑海，李润希感觉眼睛都快要爆裂开来。 所以许敬亦是要，是要用宋柘来敲打自己？让自己有自知之明？要自己认清现实？ 是了，他还要和孟小姐订婚了。 原来是这样么？ 李润希呼吸越来越不稳了，他感到不可置信，不想相信。 宋柘很满意地欣赏着李润希现在的样子，他轻飘飘地回到自己书桌前，像是这个家的主人一样发号施令：“所以，趁我把你的这些肮脏心思告诉亦哥之前，趁早体面滚蛋吧，从我们家滚出去，别来脏我们的眼睛！” “你要是想死皮赖脸不承认，我们就去亦哥跟前当面对质，你敢让他看你写的那些字吗？敢让他看你的后背吗？” 不知道是眼泪还是别的什么，李润希觉得自己眼前的画面开始模糊扭曲，宋柘的声音好像也开始有了回声，甚至夹杂着别人的声音，路绍祺的、宋初翠的、李壮志的、刘进的…… “畜生！” “恶心！” “滚出我们的家！” “我不希望你破坏他来之不易的平静生活。” “他们要订婚了。” “我不允许我儿子身边出现你这种变态！” “小希别怕，叔叔摸摸……” “看见你就想吐，你这只恶心的蛆虫……” “你敢让他看你的后背吗？” “敢吗……敢吗……敢吗……” …… 李润希感到一阵阵眩晕，伴随着心慌发抖，特别想吐。 他的脑海里这些乱七八糟的声音不断不断地撞击着他的头颅，最后诡异地汇聚成一道男不男女不女的声音。 “他们都该死！他们全部都该死！去死！死了就好了！死了就安静了！死了就没事了！” 还剩半杯牛奶的玻璃杯不知怎么的到了李润希手里，在宋柘惊讶地抬头的瞬间，李润希红着眼睛发狠地朝着他的头顶猛地砸了下去。 ——去死吧！ 作者有话说 我想要一场评论海星雨捏，宠宠我吧宝宝们～ :d 第57章 我不想走 ——砰！ 一声巨响，李润希自己的手都被震得一麻，玻璃杯在他的手里、宋柘的头顶猛然碎裂。 玻璃碎片落地发出“划拉”的声响，在地面上散开滑出好远。 李润希好像突然惊醒过来，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他的掌心被玻璃划伤，一道很深的伤口正往外刺啦冒血。 透过指缝，李润希看见了坐在椅子上的宋柘，他的眼球不受控制一般地乱颤几下，整个人好像被抽走灵魂一样突然僵硬，直直地往前坠倒。 又是“砰”一声响，宋柘面朝下砸在地板上，头顶这才慢慢地溢出血来，混合着乳白色的牛奶，在他头顶好像脑浆溢出一般骇人。 杀人了。 第88章 李润希好似忘记了呼吸，头颅不自觉地左右抖动，他杀人了…… 他幻想过很多次杀人，但是唯独今天，他真没有计划过要杀掉宋柘。 李润希的双腿开始发软，他不住地后退了两步，目光紧紧地盯着宋柘头上越来越多的鲜血，它们在地板上蜿蜒流淌，就像一条条红色的毒蛇。 他的脑海中不禁回想起以前住的那个小瓦房，下雨天漏进来的雨水混着泥巴地变成了浑浊的黄水，不断地朝他逼近。此刻的他，仿佛也置身于那片泥泞之中，无法逃脱。 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分尸？掩埋？这些念头在李润希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但他很快意识到这些做法都来不及了，也不可能实施。 完了，李润希心头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完了。 突然，房门口传来脚步声。 李润希猛地转头，和刚好走到门口的许敬亦视线撞了个正着。 时间好像一下子就被放慢了，李润希瞪大眼睛，头一次在许敬亦脸上看见了慌乱。 明明他是那样情绪稳定如山的人。 许敬亦眼神刚落到地上，就立马快速冲了进来，他飞速摸了一下宋柘的侧颈，随后将宋柘翻过身来探察他的鼻息。 许敬亦的手随着动作也沾上了血，在他冷白色的皮肤上尤为显眼。 李润希傻站着，居然在脑海里诡异地叹息：自己终究还是弄脏了许敬亦。 许敬亦拨打了急救电话，随后就将宋柘抱了起来要往外走。 他没有给过李润希一个眼神，仿佛李润希是透明的。 李润希猛地反应过来他要走，下意识伸出手抓住了许敬亦的手臂，抓到之后又立刻换成只捏住手臂上衣服的动作，生怕弄脏了他。 “亦哥……” 李润希的声音很颤抖。 许敬亦这才终于肯看李润希一眼，那是一种李润希没有见到过的眼神，至少许敬亦从来没用这样的目光看过他，汹涌、惊愕、复杂。 “你答应过我的，你忘了？”许敬亦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质问。 说罢，许敬亦稍微用力挣开了李润希的手，说了句“先救人”，然后抱着宋柘快速离开了房间。 李润希没有追，他没有力气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许敬亦的背影消失。 他答应过许敬亦什么？哦，他是答应过许敬亦，再也不会走极端，再也不动手。 但是今天，他再次极端处理问题了。 李润希手上的血也在不停往下滴，他好似感觉不到痛一样，麻木地盯着自己的手。 他怎么不砍掉自己的手呢？这只只会给许敬亦惹祸的手。 “我……” 李润希张了张嘴，迟来地想张口为自己辩解两句，我不是故意的，是他要刺激我，我没想杀他…… 可是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想解释的人也不在眼前。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此刻应该做什么。 李润希垂着头慢慢地踩过地上的血，沿着路回到自己房间，把自己紧紧地裹进被子里，张大着嘴巴失声痛哭。 有时候人就是很奇怪的，不然怎么会在这种情况下，哭累了还能睡过去？ 哦，也或许是失血过多昏过去了。 但是没死。 李润希睁开眼睛时天没亮，他手上的血把床单打湿了一大片。 手机有一条许敬亦凌晨发来的信息。 【没有生命危险。】 宋柘没死。 李润希盯着手机看了好一会儿，脑袋才转过来。 宋柘没死，一切是否还能有挽回的余地？ 他可以跟许敬亦解释，这个念头刚起，李润希瞬间像是被人擂了一拳。 解释？怎么解释？ 这件事如何解释？解释书本上的名字？背上的纹身？ 大脑现在终于冷静清晰了不少，他明白昨晚所做的将一切推往自己只是感恩所以才做这些事的设想根本就很难成立。 许敬亦何其聪明，只要起个头，可能都不用撩开后背看那副瘦金体的名字，他就会猜到李润希之前一直都在骗他。 这已经是一条死路了。 李润希想起什么似的，掏出手机来录像，把这件事简单几句带过，随后哭着说：“我走进死胡同了，没有路了。” “我好害怕。” “真的，好害怕……” 录完像，李润希翻爬起来坐着发了会儿呆，随后把家里所有有血的地方都打扫干净，前往医院。 还好许敬亦还愿意接他电话。 李润希是在病房外看见的许敬亦，他洁白的衬衫上还沾着血，头发也乱了几缕，看起来很累。 “亦哥。”李润希小声地喊他，走到他身旁，把头低得不能再低。 许敬亦抬手揉着眉心，深深地叹了口气，这才从长椅上起身对李润希说：“跟我来。” 两人来到楼梯间，现在刚好五点钟，外边天色黑中夹着灰，安全出口指示灯泛着绿光，印在两人裤腿上。 “小柘刚才醒过了。”许敬亦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已经和我说了事情经过。” 李润希头皮一紧，立马就深吸了一口气，忐忑地问：“他……说什么？” 许敬亦低头看着李润希，目光直白而长久，像是要把李润希给看穿似的。 李润希在这样的目光下很快就招架不住，率先开口：“我错了……” 第89章 “关于这件事，”许敬亦盯着他，语气严肃，“我现在听你说。” 许敬亦在给他机会，李润希几乎立刻就意识到了。 许敬亦不会只听宋柘一个人的，只要自己辩解，只要自己能给出合理的理由，许敬亦还是会相信他的。 李润希颤抖着，牙齿紧咬，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也吐不出一个字来。 这一行为在许敬亦看来似乎就坐实了宋柘所说的话。 李润希听见他深深叹了口气。 “小希。”许敬亦的嗓子有些哑，语气充满了无奈与自责，“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始终没把你教好，还是当初叫你去看心理医生导致你又有了新的心结。” 许敬亦把手插进裤兜，疲惫地往后靠在墙上，目光复杂地看着李润希，“小柘喜欢你，但不是那种喜欢，我也试探过他，他没有那方面的想法。但你为什么只凭自己的主观臆想，不加以确认，也不听他解释，就朝他发难呢？” 李润希愣愣地看着许敬亦嘴唇一张一合，脑袋好像却无法理解他的话。 “是不是当初我让你去看心理医生，让你对这方面太过于敏感了，小柘对你的示好令你感到非常难受，你才控制不住的？” “他说他只是想给你倒杯牛奶，因为你最近好像睡眠不好……” 啊，原来是这样啊。 李润希终于理解过来了，宋柘没有和许敬亦说一丁点实话，他也笃定李润希同样不敢跟许敬亦说出真相。 所以事情现在就变成了，李润希以为宋柘喜欢自己，而自己曾因同性恋问题被许敬亦带去看心理医生，心底有阴影，所以对这方面难以接受。面对宋柘的示好，李润希不分青红皂白就往同性恋上扣，甚至痛下杀手。 简直就和神经病没什么两样，是个疯子。 李润希简直有些想笑，嘴角却怎么都提不起来，只能像是抽搐一般丑陋地颤动。 要解释，就只能说出真相，那个自己一直爱着许敬亦的真相。 不解释，那就接受许敬亦的失望，自己无理取闹发疯伤人给许敬亦带来如此大的负担和麻烦。 “亦哥……”李润希整个人有些抖，声音也很小，“我、我给他转钱，我出医药费，我会负责的。” 李润希眼泪毫无征兆地流淌着，许敬亦却没再帮他擦去，过了好一会儿只神情复杂地说：“这些我会处理，你先回家休息吧，我在这里守着就好。” 许敬亦说罢视线下移，看了下李润希紧紧握着拳头的手，声音轻了一些，“手受伤了吗？自己去处理一下。” 宋柘那边离不得人太久，许敬亦先走了。 楼梯间的灯灭了，李润希借着安全通道指示灯慢慢地往楼下走，内心一片茫然。 他脑袋空空地又回到了家，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像一具尸体。 直到天色大亮，他才想起打电话给成浩浩说了这件事。 成浩浩当即吓得大呼小叫的，过了一会儿又哇哇大哭。 “小希，你真的……你太可怜了。”成浩浩抽噎着提议：“要不，离开他吧，你在他身边一点都不幸运了。” 李润希目光长久地放空，最后摇头：“我不想，浩浩我好贱啊，这样了我还是不想离开他。我想去和宋柘道歉，我承认一切都是我的错，要我做什么都行，我还是想留在这儿……” 还是想留在这儿。 许敬亦还没结婚呢还不到非走不可的时候啊…… 还是想就在这儿…… 哪怕豁出去，去求得宋柘的原谅，去许敬亦跟前忏悔。 李润希连续三天都去了医院，但都没有见到宋柘，只见到许敬亦。但每次许敬亦都只叫他回家休息，没有和他多聊。 他能猜到宋柘肯定不想见他，没关系，他天天来，天天来。 但第四天，没等他去医院，许敬亦先回了家。 这是出事之后，许敬亦第一次回家。 李润希听见开门声就跑出来乖巧地站着迎接许敬亦，想要把自己打了几天草稿的话说出口。 他紧张地捏着衣角，轻轻地叫了一声亦哥。 “小希，你暂时搬出去吧。” 许敬亦的话来得比他快。 李润希一下没反应过来，只发出一声疑惑的“嗯？” “小柘头骨骨裂颅内有出血，但好在很小，再住几天等血消了，就可以回家休养。” 许敬亦看着李润希说：“你暂时搬出去，等他伤势恢复我再接你回来，这段时间住的房子我帮你租好了，离你公司不远，上下班也方便。” 李润希杵在原地，漂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许敬亦，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消化他的话。 “你要我搬走？” 许敬亦此时的沉默让李润希大脑一片空白，过了好半天他才小声地求证：“亦哥，你不是说，永远不会因为别人赶我走吗？” 那个房间，不是永远可以是我的房间吗？ 为什么，为什么变了？ 许敬亦皱起眉头，不忍心看李润希这副难受的模样，出言解释：“不是赶你走，是觉得你们暂时分开，你要工作他要养伤，住在一起终归不方便。” 李润希点头，他自然明白。 “我知道，宋柘不想看见我，我去和他道歉，求他原谅，亦哥，亦哥我……” 李润希声音更小了一些，小得几乎听不太清。 第90章 “我不想走。” 作者有话说 这周貌似是两万字的榜单！（倒吸一口凉气 天啊我一滴存稿都木有！ 咳咳咳……这周日更，每天都有哈！ 第58章 性恶难调 李润希不愿意搬走，许敬亦劝了几句，也着实太累了，回房间收拾几件衣服后又出了门，走之前又和李润希解释了一次。 “小希，亦哥不会害你。你听话，这件事很快就会过去。” 李润希没有回答，只是倔强地用那双泪眼朦胧的眼睛看着他，似有千言万语。 许敬亦叹了口气，也深深地看了李润希一眼，转身离开。 李润希站在原地，望着许敬亦离去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 “我不想走。” 李润希喃喃自语地拿起手机开始仔细录制自己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每拍一处，他的眼泪就滑落一滴，心中不舍与绝望将他淹没，“这是李润希的房间……是、我的房间……” 他哽咽着、无尽留恋。 事已至此，可他还是想要再争取。虽然之前已经设想过离开，但如今敬亦真的开口叫他走，他却感到如同被一把刀反复捅刺胸口般的疼痛。 可是……即使这样、即使这样。 却还是想，留在他身边。 李润希又去了医院，偷偷地。 正好是中午，护士们刚交完班。 李润希拎着一点水果来到宋柘病房门前，他想好了，他一进去就给宋柘跪下，他愿意就依照宋柘的说法揽下这次的所有。 他可以道歉，可以用任何方式赎罪，只要能挽回一切。 李润希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抬起了手。 但医院病房隔音太差，在他手指关节敲下去之前，里面的人声先传了出来。 这声音李润希再熟悉不过了，化成灰他都听得出来。 是许敬亦在说话。 隔着病房门，有些嗡，但无比清楚。 “我知道，小希他的确是，性恶难调……” 李润希瞬间像是被人猛地从前方推了一把，双腿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一大步。他不可置信地瞪着病房门，眼珠好像要蹦出来一般。 许敬亦说这话的声音明明不大，却把李润希的耳朵震得嗡嗡作响。 这次没有刀来捅了，有只手无情地刺穿李润希的心脏，猛地一拽，将千疮百孔的它狠狠捏碎了。 性恶难调、性恶难调…… 这句话不断不断地在李润希脑海里回荡着。 啊，原来，许敬亦也终于觉得他是个性恶难调的坏人，觉得他是那般的不堪？ 也是，自己本来就劣迹斑斑。和许敬亦相遇在弥长镇的时候，他就在计划杀人。 心脏咚——咚——咚—— 开始跳得很缓慢，几乎快要停歇。 李润希垂着头颅，僵硬着颤抖着。其实自己一直怕的，不敢面对的，不就是许敬亦失望吗？才不是什么真的对宋柘感到抱歉。 他只是不想让许敬亦失望…… 其实道歉了又怎样？这次取得宋柘的原谅又如何？都不过是自己不愿意走慌不择路地想要抓紧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地用空竹篮打水。 都是徒劳。 宋柘捏着自己的七寸，看自己不走，随时可能告诉许敬亦真相。还有林寒蕾他们呢？就算不闹上门，他们也总有办法让自己滚蛋，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许敬亦现在也不想要他了。 李润希突然笑了，扯着嘴角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下来。 来之前的那些执念和忐忑不安，好像一下子就被浓硫酸浇透了、腐蚀了、融化了。 他终于迎来了许敬亦对他的最终审判。 四个字，概括所有。 这时有护士路过，看李润希一个人站在走廊又哭又笑的，正要上前询问，就见李润希毅然转身。 他一步一步地、从缓慢到坚定地离宋柘的病房越来越远。 护士心头觉得奇怪，这个人明明从颤抖慢慢变得平静，步伐也从飘浮逐渐变得沉稳，可是他的背影却好似碎成了几块。 天空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落在地上变成大大小小的深色圆点，密密麻麻，层层叠叠。 李润希仿佛感知不到似的，把水果丢进医院垃圾桶，随意打了辆车，用一种很慢很郑重的语气对出租车师傅说：“师傅，麻烦送我回家，南城区烟阳大道繁花苑小区。” 出租车师傅油门一踩，医院很快就消失在后视镜里。 李润希一直看着前方，一次都没有回头。 到小区门口时，雨下得更大了。 李润希掏出手机来给许敬亦发去信息，透明的雨滴不断落在手机屏幕上，他拿袖口擦了擦，按下发送。 【亦哥，我听话。】 他这次会听话的，真的。 发完之后李润希把手机揣进兜里，在小区门口自助取款机取了钱，再去超市里买了几个超大储物袋，然后迎着细密的雨丝，步履坚定地走向家中。 他是从客厅开始的，收拾了自己的一些杂物，水杯啊，卫生间里的洗漱用品之类的，通通放进袋子里。 确定外边儿没有自己的任何东西之后，李润希才慢慢打开卧室门。 这个房间他住了三年多，如今到处都是他的东西。 第91章 他傻傻地站在房间中央，却觉得比曾经刚来时更加一无所有。 这些东西都和许敬亦相关，李润希带不走，也不想带走，更不能留下。 他把所有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整齐地收进袋子里。 每拿起一样物品，李润希都不自觉地会想起关于这件物品的回忆，许敬亦对他太好了，李润希大多数物品都和许敬亦有联系。 许敬亦送的、许敬亦带他买的、许敬亦给他做的…… 这些之前反复咀嚼的好，此刻却变成一根根刺，一下一下地扎着李润希。 其实这个房间东西看起来多，收拾起来却没有想象中的久，三个多小时之后，这个房间就恢复到三年前李润希刚来时的模样。 李润希想了一下，把电脑留了下来，电脑许敬亦可以用。 又想了片刻，李润希掏出了当年在弥长镇许敬亦给他用的那个白色的备用机，虽然后来许敬亦又给他买了两次手机，但李润希一直用这个手机录像。 打开一看，全是视频。 李润希没有再一个个点开回味，而是直接利落地恢复出厂设置。 它见证了李润希漫长的、不可告人的所有爱。 但三年多的回忆，清除起来竟然非常快。 李润希垂眸把手机握在手里很久，然后把它也放进了袋子里。 最后，这个房间就只剩下一台电脑。 李润希拖着储物袋出了家门，东西装了整整三大袋，又重又占空间，他不得不来回跑了两次。 然后他把袋子丢在了小区垃圾桶旁边。 最后一次返回，李润希打开宋柘的房间，把三万块钱现金放在对方书桌上，随后走了出来。 他背上自己的书包，从小侧包里掏出钥匙，挂在了门旁边的挂钩上。 他甚至没有回头再看一眼自己生活了三年多的地方，直接关上了门。 关门声在身后响起，是李润希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但他知道，这次不同以往了。 下了楼，李润希拿出手机，许敬亦很早就回复了他。 【好好上班，我会去接你。】 李润希笑了下，没有再像以前一样留恋地反复阅读。 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随后就把手机放回兜里。 他打车出发去机场。 此时天色已暗，细雨纷纷。 成浩浩接到他电话急得跳脚，叫他原地转头去找自己。 “这种时候你不找兄弟你要去哪里！你要急死我吗？快回来！” 李润希嘴角挂着笑，眼睛很酸，却流不出泪水。他笑着安抚成浩浩，“世界那么大，我得去看看。” 成浩浩不依，要来追他。 “我不会做傻事的，浩浩，你好好的。”李润希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低声说：“我也好好的。” 要走的人，是无论如何拦不住的。 成浩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要李润希保证了好几次会好好照顾自己，这才暂时作罢。 李润希顺利抵达机场，在人来人往的候机厅，他把手机卡取了下来，放在大拇指指腹和中指指甲上，轻轻一弹。 好像弹尽了中京带给他的一切。 * 许敬亦是第二天才发现李润希搬走的，这几天他一直都在医院照顾宋柘，身心俱疲。 宋柘的情绪好不容易在得知李润希愿意搬走后稳定下来，许敬亦也得以松了口气，准备回家帮忙李润希收拾行李。 这几天混乱又疲惫，不知道李润希有没有好好吃饭睡觉，想来估计也是把自己弄得一团糟。 许敬亦叹了口气，心想一会儿带李润希去好好吃顿饭。 他打开家门，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味道。 但许敬亦却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 不止是安静，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感。他快速走了进去，很快发现李润希的水杯不见了，不知道为什么，许敬亦突然觉得一阵心慌，快速打开了李润希的房门。 空空如也。 有一瞬间许敬亦好像回到了李润希还没来的时候，这个房间就是这样的冷清和空旷。 属于李润希的东西，全部消失了。 除了一台放在桌面上的电脑，房间里再没有任何属于他的痕迹。许敬亦走过去打开电脑，发现已经被恢复了出厂设置。 许敬亦立刻掏出手机来，信息界面还停留在自己昨天发过去的那条，李润希没有回复。 拨打电话过去，提示关机。 许敬亦把手机贴在耳边，好一会儿才拿下来。 他站了两秒，突然着急往外走。 虽然已经有所预感，但是他还是去到之前给李润希租好的房子那儿，抱有一丝李润希在这里的侥幸。 没有，李润希从来没有来过。 再去问李润希的公司，主管说李润希已经旷工好几天了。 许敬亦一下没了方向，李润希在中京还能去哪里？ 哦，他有一个好朋友。 要找到成浩浩并不难，许敬亦开车送李润希去舞蹈室找过他。 成浩浩也很意外许敬亦的到来，但惊讶过后只是客气又疏离地说：“哥，抱歉呢，我不知道小希去了哪里，他也没告诉我，只说要出去看看。” 见许敬亦那紧张的样子，成浩浩心里觉得快意了一些，于是又添油加醋地说：“他说他那么年轻，世界那么大，他总不会一直只看着一棵树。” 第92章 说完，成浩浩高高地仰着头离开。 许敬亦先是松了一口气，李润希没出什么事就好。 他怕的就是李润希一时钻了死胡同，想不开做了什么傻事。 现在看来只是想出去散心。 散心挺好的，许敬亦冷静不少，现在的状况，李润希出去走走放松一下心情也不错。只是不知道他把东西都搬哪里去了，应该是和自己置气了吧。 也是自己的疏忽，这两天事情又多又杂压得他也很累，根本没时间和李润希坐坐，之后应该找个时间好好谈一谈。 许敬亦一边沉思，一边缓缓地驾车回家。 当车辆驶入小区，即将拐入地下停车场时，他不经意间瞥见远处有两个工人正在收拾垃圾。他们低头挑拣着一个储物袋里的衣物，其中一人手中拿着的那件米色外套，令许敬亦的心猛地一颤。 那件外套，他再熟悉不过，那是他亲手为李润希挑选的。记得当时李润希对这件外套爱不释手，整个秋天都恨不得只穿这一件。 许敬亦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猛地踩下刹车，将车停在路边。匆忙打开车门，朝着那两个工人走去。 随着距离的缩短，他的不安感愈发强烈。 等他走到工人身边时，那种不祥的预感终于落到了实处。 不仅仅是那件米色外套，李润希在家里的所有东西——衣服、鞋子、水杯、手机等，都被丢弃在这里。 一件不剩。 许敬亦感觉有些站不住，工人好奇地看着他，询问是否需要帮助。 许敬亦觉得自己很需要，现在，立刻。 但他的声音被哽住，好半天没挤出来。 至此，许敬亦才终于明白。 李润希走了，没有告别，没有再见。 也没有回来的意思。 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客厅，李润希欲言又止，而许敬亦提出让他暂时搬走。 他们的最后一次联系，是李润希主动发来的一条信息。 ——亦哥，我听话。 第59章 时间大法 人生有时候的确让人摸不着头脑，尽管时间本身是恒定不变的，但它却会因人的期待而变得漫长，同样也会因缺乏期待而显得匆匆。 当李润希的头发因长时间未剪而长过肩膀时，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离开中京已经快要两年了。 曾经他以为离开许敬亦自己一定会活不下去。 但事实却并非如此，他不仅活下去了，甚至连病都很少生。 这或许得益于在许敬亦身边度过的那几年，他的身体得到了良好的调养。 不过尽管身体无恙，他的精神却经历了一段煎熬的时光。 刚开始的第一年，他总是整夜整夜地做噩梦，反反复复地在梦的结尾，听见许敬亦说的那句性恶难调。 随后惊醒。 每次睁开眼睛，那声音好像都还在耳边回荡。 但现实是自从离开中京，李润希就再也没有和许敬亦联系，自然也再没有听见过他的声音。 毕竟曾经的所有联系方式，都已经被李润希单方面断了。 成浩浩很久前还感慨过，“其实也不用做到这个地步吧，有那么恨他吗？” 但李润希心中并非充满仇恨，他永远也不会恨许敬亦。 永远。 他只是觉得无法面对。 或许是逃避的一种方式吧，有些结局太过于惨烈，能躲就躲了，倒也不必睁着眼睛非要用力地去看清楚。 一颗心碎一次就足够了。 李润希抽出一支女士细烟点燃夹在指尖，缓慢地吸了一口后倚着窗户看着外边的夜色。 风撩起他的头发，扬起落下，带来一点点痒意。 他回想起刚从中京离开的那个夜晚。 中京的机场真的好大好大，人来人往，行色匆匆。 但是自己似乎好渺小好渺小，他当时只背了一个小背包，包里面除了证件，只有352块的现金和一条浅蓝色的浴巾，再加上手里的手机，就是他最后的行李。 鬼使神差地，他回到了曾经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回去的地方。 ——弥长镇。 曾经的好人家餐馆早就没有人了，房子外边的墙皮大块大块地脱落，露出布满青苔的水泥砖。招牌也褪得看不出颜色，倒像是灵堂上面挂着的牌匾一样。 当初李壮志和宋初翠判了三年，听说已经出狱。两口子没脸待在家乡，餐馆也根本开不下去，带着被学校开除的李旺出门打工去了。 曾经的恩恩怨怨早就落了地，现在回头看这个地方也不再那么面目可憎。 李润希就住在镇上的小宾馆里，住在201。 镇上的人对他很是好奇，遇见了拐弯抹角地总想问几句当初事情的仔细经过，但李润希只是笑笑。 他还去石岩乡看了张婶，张婶一见他就激动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关切地询问李润希是否带回了当初带他离开的那个大哥哥。 李润希只能笑着回答：“没呢，他工作很忙，我只是工作路过就回来看看你。” 张婶感慨地说：“那是个好人。” 她嘱咐李润希要懂得感恩。李润希勉强笑了笑，心中却五味杂陈。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许敬亦是一个好人，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是如何辜负了许敬亦的期待。 第93章 看望了张婶，李润希当天又订票离开了。 这次他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地，就在高铁站看见哪个地方的地名顺眼就买哪个地方的票。 落了地就在当地住个酒店，漫无目的的闲逛。 所以很快，他身上仅有的几千块钱就花光了。 然后他从酒店住进了几百块钱一个月的单身公寓，就近找了班上。 端过盘子，也卖过房。 其实挺奇怪的，他从小总是什么都很坎坷，做什么都很难。总有这样那样的人欺负他，侮辱他，这样那样的事，阻挠他。 但是从他18岁遇见许敬亦以后，什么事情都渐渐好了起来。 除了对许敬亦的感情，其他方面他可以说是顺风顺水的。 哪怕现在已经离开了，也是一样。 他当销售卖房子时，就只是为了那3000块钱的无责底薪，却没想到那一个月就卖出去5套房子。 拿了一大笔提成。 经理笑得脸都快烂了，搂着他的肩膀嘱咐他好好干，前途无量。 但李润希心里没有多少波澜。 如果说要找出一个形容词来形容他此刻的状态，那大概就是“摆烂”吧。 他只是在混日子，混生活，只要不死就行。 离开中京的第一年年底，李润希终于有了一点积蓄。 他找了一家银行把钱全部汇进了许敬亦的卡里。 没有留下什么话，因为感觉没什么想说的。 他只是单纯的觉得许敬亦在他身上付出了太多太多，而他自己什么都还不了。 虽然许敬亦可能并不需要，也不稀罕这一点。 但这是李润希唯一能够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回想起在许敬亦身边的那三年多时光，李润希深知许敬亦为他付出了很多。 许敬亦结婚李润希肯定是无法到场的，于是他便将原本应该作为婚礼红包的钱以这种方式给了许敬亦。当然，这与许敬亦之前为他所付出的相比，还远远不够。 李润希突然就觉得又找到了一点点追求。 ——至少把许敬亦在他身上花的钱还给他吧。 李润希还是有用手机拍视频当日记的习惯，只是每次打开手机好像都说不了几句，生活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自己也似乎没有什么想要特别记录的心情。 有一次成浩浩就提议说，“要不要捡起你化妆的爱好，当一个主播算了。” 主播很自由，没什么工作时间限制，来钱也很轻松。 李润希觉得可以尝试。 他一开始只是录一些自己化妆的视频，随手上传到软件上去。 也没有花钱买什么曝光，但很奇怪的是，他发出去的视频很容易爆流量。发五条出去，起码有三条能爆。 成浩浩说也许这就是命运，有的人即使很努力，却偏偏砸钱也火不了。而李润希，只是对着手机录像，甚至都没有好好的认真剪辑，随手发出去就火了。 他的粉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增长着。 每一个视频底下都是长串的评论。 几乎全都是夸奖，夸奖他妖艳动人的容貌，夸他低沉沙哑有质感的嗓音。 更有甚者无论男女，在评论区疯狂地叫他老婆。 然后就有品牌方找上门来合作，一条广告出价好几千。 那这还老老实实上什么班呢？ 李润希随心所欲地就辞了职。 但是他比较爱惜自己的账号，没有来者不拒地接广告，只挑选一些自己的确试过好用的产品做推荐。 每个月都能卖出去不少，解决了生活费的问题。 当粉丝数量终于突破二十万大关时，李润希鼓起勇气开启了人生的第一场直播。 他选择了一个酒店作为直播地点，用手机支架将手机放在桌上，对着镜头吃起了宵夜。 ——麻辣小龙虾。 由于是第一次直播，他显得有些生疏和紧张，只会简单地念几句评论并回答问题，然后低头继续吃东西。 有眼尖的网友发现他在剥小龙虾时显得有些笨拙，于是热心地打字教他如何更快地剥壳、更完整地取出虾肉。 李润希看着评论，没一会儿突然眼睛就红了。 在中京的时候每次出去吃小龙虾，李润希几乎都不用自己动手。 许敬亦不怎么吃这种太重口味的食物，但是他剥的虾真的很完整，又很快。 李润希每次只顾低头吃就好。他的面前永远有堆起小山堆的虾肉。 回忆总是这样，不分场合、不分时间地突然跳出来攻击心脏。 好在李润希已经逐渐学会了调节心态。 他对着镜头笑了，“嗯，我不太会，但下一次一定会比这一次更熟练。” 他一笑，直播间的粉丝好像疯了一样地砸礼物，华丽的特效晃得他眼睛疼。 就这样，李润希顺利吃上了主播这碗饭，都不用维护大粉，每场直播都有几个稳定的大哥富婆酷酷刷礼物。 离开中京的第二年年底。 李润希又给许敬亦的卡汇了钱，这次足足二十万。 他想得比较简单，倘若……许敬亦有一丢丢、一丝丝记挂他的话，他希望用这个方式能让许敬亦放心。 他已经能够自己养活自己。 李润希全国到处跑，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时间一长，新鲜感一过，难免孤独。 第94章 他要跑得比孤独快。 离开中京的第三年。 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影响了很多人。 多年来饱受争议的同性婚姻法正式通过审议表决，将于不久后正式颁布实施。 这一消息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全国范围内引发了巨大的反响。 那天李润希趴在窗户边上，手里拿着一杯酒，看见楼下的街道特别热闹。 长串长串的游行队伍在大街上狂欢。 有男人披着彩虹旗来回狂奔尖叫，有同性情侣激动地当街热吻，有男生穿着洁白的婚纱痛哭流涕，更有人拿着喇叭高呼真爱万岁。 李润希感觉自己虽然不在他们的队伍中，但是心脏还是随着他们一起滚烫起来。 久久不息。 看啊，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好像破破烂烂的令人很绝望，却又总在某些时刻有人缝缝补补，带来一丝希望的曙光。 夜深人静了，李润希打开自己平常直播的短视频软件，最新一个作品下边也在因为同性婚姻合法化的事儿讨论得热火朝天。 一个很眼熟的粉丝发表了一条评论； 【猫猫老婆，虽然很冒犯，但是同性婚姻合法了捏～想问一下，你喜欢男朋友还是女朋友鸭？】 李润希想了一会儿，突然一时兴起回复了她。 【喜欢男的，单身可撩。】 作者有话说 将将将～时间大法出现！ 过渡一下，下一章重逢！ 每天都很努力地码字！宝宝们可否施舍点海星给我捏～ 第60章 樱花雨 一句单身可撩带来的影响是巨大的，此时李润希的粉丝数量已经来到了将近一百万。 每场直播都固定能有三千多人观看，不少闻讯而来的新大哥为博红颜一笑，礼物接连不断地刷。 李润希并不算一个合格的娱乐主播，他开播就是化化妆聊聊天，根本就懒得花费心思维护大哥，也不加联系方式。 最多也就给榜一唱首歌，还不能由人家榜一大哥点，都是他自己随心所欲就唱。 也有黑粉说他拽，说他装模作样，装腔作势。 但绝对没有人说过他丑。 要是有人说他丑，估计李润希会直接回怼：“你很漂亮？来接视频对线。” 就是这么个烂性格，他的粉丝却喜欢他喜欢得死去活来的。 “榜一说了什么？”李润希正在给自己做美甲，看了一眼屏幕笑了笑，“哦，唱歌，可以啊。” 李润希把涂好指甲油的手放进美甲灯里，漫不经心地转头对着手机，“点歌了？唱什么……偏爱？” 李润希脸色淡了一些，缓缓眨了眨眼睛，没什么起伏地说：“抱歉，直播间不接受点歌，我也从来不听偏爱。” 这下屏幕刷刷刷地就开始讨论起偏爱这首歌来，都认为这么好听的歌李润希不可能没有听过。 “是听过。”李润希把手拿出来吹了吹，“但是不想唱，以后也不会唱。” 关注李润希时间久的粉丝都知道，李润希这人笑起来又乖又美极具诱惑性，但实际却是说一不二，不服就干。 这下逐渐的就没人讨论这个话题了，李润希满意地瞅着自己新做好的指甲，随意点开伴奏唱了一首《其实》。 他的声线有些哑，唱歌总给人一种故事感，虽然技巧不专业，但很得粉丝欢心，屏幕上一水儿的【老婆，爱了爱了，吼吼听~】 “下了。” 李润希抬手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对着屏幕露出笑容，“祝大家新年快乐，今年接下来的时间都不会直播了，私信抽十个宝宝送新年礼物哈，明年见吧。” 说罢，李润希没有理会粉丝们撕心裂肺的挽留，利落地下了播。 他拿手机看了看自己的存款余额，盘算着明天去给许敬亦汇钱，这次打算汇得更多一些，他准备了五十万。 是他全部的积蓄，他打算汇完今年，明年就不汇了，许敬亦估计早结婚了，这么年年都打扰对方好像也不太好。 算下来许敬亦花在他身上的钱也算是还上了，心里头的那些陈年累积的复杂情感也因此能减轻一些。 剩下的部分，交给漫漫余生吧。 李润希心想。 * 过了年，气温慢慢回升。 李润希迎来了离开中京的第四个年头，以及自己即将到来的二十五岁。 时间是治愈伤痛的最好良药，他已经很少再回忆曾经在中京的日子。 如果不是好友余立果寄来婚礼请柬，他可能都快忘了这个地名。 余立果是李润希去年偶然认识的好朋友，当时余立果和他那海王老公离了婚，独自跑去贵州搞了个流浪动物救助站，李润希还时常过去帮忙。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总是妙不可言的，他和余立果认识的时间不长，但就是很合拍，相处得很好。 这也算是除了成浩浩外，李润希很珍惜的另一个好朋友了。 而现在，他的好朋友和那个冤种前夫终于要复婚了，地点就在中京。 而余立果希望李润希能去做他的伴郎。 李润希陷入了沉思。 拒绝是他的第一想法，他不想回到中京，就像当年他离开弥长镇时下定决心不再回去时是一样的心情。 但是据他所知，成浩浩的婚期也在今年的下半年。 第95章 自己不可能也不去吧。 要么，两场婚礼都去，要么都不去。 很显然，李润希的朋友很少，他都很珍惜，为此他想了很久，最后选择了第一个方案。 重回中京。 婚期如期来临。 中京江氏太子爷的婚礼在本市江家旗下最豪华奢侈的京云酒店举行。 层高八点五米，接近一千六百平的宴会厅布置得如梦似幻，现场按照余立果的喜好布置成了星空主题，满天星河流淌着极致的浪漫，代表两人的爱意浩瀚而永恒。 李润希昨晚刚下的飞机，短暂睡了一觉就起来准备了，毕竟他是这场豪门婚礼的伴郎之一。 伴郎服是余立果很早就为李润希量身定做好了的，白色青果领短款小西装，腰封将李润希纤细的腰身衬得更加盈盈一握，也将他的身材比例拉满。 化妆师盯着李润希的脸愣了一会儿，拿着刷子一时竟觉得无处下手，没什么需要修饰的，这张脸已经极为漂亮，美得雌雄莫辨，如同骄阳下的红玫瑰，耀眼夺目。 最后化妆师只给他眼下上了一点遮瑕，画了眼线再扫了一层薄薄的腮红。 李润希起身对着镜子理了理自己新做的中分鲻鱼头，去和余立果汇合。 婚礼仪式流程热闹又幸福，负责送戒指的是一条涂着大红色指甲，戴着大金链子的边牧，摇摆着它的大尾巴悠哉地奔向两个主人。 台上，曾经的花花公子江驰禹终于追妻成功，交换戒指时忍不住落了一滴泪，惹得老婆余立果低声笑骂一句：“憨批，快点吻我。” 新人幸福拥吻，李润希站在一边竟也觉得眼眶发热，真好啊，他想。 有情人终成眷属。 完成自己的任务后，李润希坐到桌上，他被安排和余立果的朋友们一桌，他和两个相对熟悉的朋友打了招呼后就低头看自己刚才拍的照片，想着修修图一会儿发给余立果。 江家在中京颇有地位，这场婚礼来的宾客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入目皆是华丽的礼服，无数交织在一起的面孔，现场酒杯碰撞的清脆声音，笑语声此起彼伏。 李润希的安静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自然也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不远处的桌上，坐的是几个和家里人赴宴的富二代，此刻目光都紧紧贴在李润希身上。 又坐了一会儿，李润希觉得有点闷，起身独自离开了宴会厅。 京云酒店的后花园种满了巨大的樱花树，此时正值樱花盛开的季节。 太子爷婚礼，酒店清场没有接待别的客人，此刻后花园里只有寥寥几个女性在欣赏拍照，估计都是婚礼的客人。 李润希找了角落，倚着墙掏出烟来点燃。 风轻轻，一阵阵樱花雨随风而落，入目都是生动漂亮的粉色。 李润希肩头也落下樱花花瓣，他低头看了一眼，把烟从唇边拿下，抬手轻轻拂去。 美人如画，自是一番景色落入有心人眼中。 “嗨。” 有人在他身后打招呼，“可以认识一下吗？” 李润希回头，只见四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朝他走了过来，这几个人他有印象，刚才在宴会厅他们就已经盯了自己很久。 男人们爽快地各自做了自我介绍，然后随意地站在李润希身边，倒像是把他围了起来，笑得很开，“你是哪家的公子，之前怎么没见过？” 李润希微微眯起眼睛，说实话，这种人他这些年见得不少，不过是觉得自己长得漂亮，心里头好奇，想来搭讪搭讪。 “我不是中京人。”李润希还算礼貌地回了个笑，低头抽了口烟，“没什么认识的必要。” 美人都是带刺的，想要采撷，总不会一帆风顺。 几个公子哥互相看了两眼，为首的继续试探：“噢，那你是哪里的小公子呀，我们几家在全国各地都有产业，说不定以后能有合作的机会。” “不是豪门公子，只是普通人。”李润希抖落烟灰，他向来不耐烦应付这类人的搭讪，只不过他不清楚面前的人和余立果老公是什么关系，也不好得罪。 “嗯，这样啊。”男人根本不在意，反而笑得更加开心，“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作为中京人，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带你游玩游玩。” 李润希抬眼看向对方，意味不明地笑着。 这几个人脸上就差直接明晃晃地写着：不是公子哥更好，玩起来不麻烦，不是中京人更棒，玩起来安全。 是个普通人么，好拿捏、好控制、也好丢弃。 李润希“啧”了一声，耐心告罄，一句“玩你妈”在嘴边正要吐出来，忽然他视线越过眼前人的肩膀，猛地一愣。 此刻风正大，成片的樱花树冠哗啦啦响着，花瓣密密麻麻地迎风坠落，在地上打着旋儿四处纷飞。 远处一个穿着一身笔挺黑色西装的英俊男人正慢慢地穿过这场盛大的樱花雨。 花瓣也格外喜欢他，趴在他的肩膀，落在他的头顶。 更有一瓣，落在他金丝边眼镜镜框上方，下一刻又恋恋不舍地坠落，划过男人缱绻的眉眼。 “怎么了？” 见李润希突然发愣，男人们正要随着李润希的视线侧头望过去。 “没什么。”李润希声音突然大了一些，他从兜里拿出手机，笑得比樱花绚烂，风情万种，“你们说的对，咱们加个联系方式吧。” 第96章 男人们立马兴奋地各自掏出手机，和李润希加上了微信。 “那一会儿婚礼结束，咱们哥几个一起出去玩玩。”其中一人提议道。 “啊，”李润希按灭手机屏幕，抬手把指间的烟熄灭，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行。” 作者有话说 刷到樱花雨视频真的漂亮啊，想让他们重逢在这样的雨中！ 听我狡辩（看见对方怎么不算重逢呢:d 好爱你们，感谢你们的收藏关注评论海星礼物，我是最幸福的孩纸～ 第61章 那你呢 李润希没再往那个方向看过一眼，很快找了借口回到宴会厅。 只是他走路怎么都不自然，总是同手同脚，为此他不得不停下，调整了好几次。 回到婚礼现场坐下，他总觉得自己太阳穴一阵一阵地眩晕，眼前的景象也有些虚化模糊，像是在梦境里一般。 是幻觉吗？ 李润希摇摇头，脑海里不断地重复刚才那匆匆的一眼。 不是幻觉，那不是自己能够想象出来的画面。 毕竟他和许敬亦已经、很久不见。 即使只是一瞥，李润希还是把他的样子深深镌刻进了脑海，此刻清晰得不得了。 许敬亦容貌好像一点没变，只是周身气质更加成熟，也或许是李润希以前很少看他穿西装的缘故吧，但最醒目的莫过于那副金丝边眼镜，更增添了几分儒雅气质。 但许敬亦以前不戴眼镜。 也不留三七侧背。 岁月流逝没有令他的容颜衰减，只愈发显得深沉和具有韵味。 又想抽烟了，李润希轻轻吸了一口气，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现场音乐舒缓柔和，他却觉得内心翻涌，经久不息。 他不愿意回到中京，其实是潜意识里很排斥再重新回到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更重要的，是怕再次遇见。 他明白这个概率性有多小，中京太大了，要在茫茫人海撞见，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他还是不想，如果非要探究，李润希觉得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怕遇见，还是怕，不遇见。 只不过今天这一面，让李润希肯定下来，还是不要遇见比较好。 曾经的一切都犹如过眼云烟，早就散去了。 又何必非要伸手去煽动烟尘，终归都是一场空的。 婚礼散场，李润希也喝得脸色微红。 倒是也没醉，他拎着伴手礼磨磨唧唧地走在人群后面，打算避开那几个公子哥。 毕竟在散场前几分钟，李润希就把对方都删了。 他出神地想着这些事情，却没想到一个抬头间，在前方的人群中再次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李润希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许敬亦也来参加了这场婚礼？哦对，今天酒店都清场了，他会出现在这里肯定就是宾客。 这可真是邪了门了，那这不就代表刚才他在台上的时候，许敬亦就在台下…… 他停下脚步，慢慢地往后退去。还好此时许敬亦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李润希暗自松了一口气，决定从后花园走后门离开。这条路上的宾客较少，相对来说更为安静。 李润希刚跨下台阶，一阵夜风袭来，漫天的花瓣纷纷扬扬，砸在脸上把他吓了一跳，闭了下眼睛才适应过来。 到的确是一幅漂亮的景色，这会儿天色黑尽，灯光好像给樱花镀上了一层光晕，粉色里多了几丝温柔。 李润希皱起鼻子轻轻嗅了一下，这才重新迈开步子。 他走得很缓慢，还掏出手机来对着这场漂亮的花雨拍了照，打算发个日常。 可惜手机像素再好，也远远不及眼睛看到的震撼。 李润希低着头查看自己刚才拍的照片，突然想起之前网上挺火的一句话。 ——如果樱花下落的速度是每秒五厘米，那么两颗心需要多久才能靠近。 “呵——”李润希不由地轻笑一声，觉得自己喝了酒实在感性了些。 他收起手机重新迈开步伐，但抬起的脚刚踩下去却立刻被定在原地。 李润希脸上笑容还没来得及完全收回，所以抬头的那一刹那真的很像是在对自己面前的人微笑。 这本该是一幅很美的画面，盛放的樱花，随风飘扬的花瓣，柔和的灯光下。 久别重逢的故人。 可惜下一秒李润希的笑容就瞬间从脸上消失殆尽。 他没有任何准备，所以此刻大脑“嗡”地一下空白了，保持着走路的姿势僵在原地，微微张着嘴唇，表情呆滞。 倒是许敬亦显得从容许多，镜片后那双眼轻柔地注视着李润希，嘴角挂着一抹极淡的笑容，“好久不见，李润希。” 熟悉的声线仿佛从梦中穿越了时间绕进耳朵。 李润希好似被人一下从梦中锤醒，猛地咳嗽了几下。换作是在几年前，许敬亦一定立刻上来帮他顺气了。 但此刻许敬亦只是静静地立在他对面，看着他。 李润希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语言功能这才迟缓地恢复过来，即使脑海里混乱一片，他还是下意识挺直了背，故作牵强地对许敬亦笑了一下，“啊，好久不见，亦哥。” 拘谨、生分、尴尬在两人安静的氛围里越来越浓，李润希只在一开始看了许敬亦一眼，之后便垂下眉眼一直盯着地上的花瓣。 第97章 但总不能就这样面对面一直杵着吧，李润希想了下，说：“我先走了。” 真是见了鬼了，明明自己脑海里不是这么想的，应该说：真巧呀，很高兴再次遇见你，但是我现在有什么什么事，我们下次见面再聊吧…… 之类的礼貌的场面话。 曾经许敬亦教他的都让他忘到九霄云外了吧，李润希在心里吐槽自己。 内心这么复杂地想着，脚步倒是没有停下，李润希越过了许敬亦。 眼前是个拐角，右拐之后就是后门，李润希有些迫不及待地加快了脚步。 可今晚的风真是不听话，又从后方袭来，但这次和风一起来到李润希鼻尖的，还有一股熟悉的香味。 太熟悉，也太遥远。李润希都快忘记了的，属于许敬亦的，淡淡的木质香味。 许敬亦不用香水，只偶尔在家里点线香，这也是他身上香味的来源。 几乎在李润希闻到的瞬间，手臂被人不算太用力地握住一扯，他毫无防备受力整个人往旁边走了几步。 李润希惊讶地转过身，许敬亦已经松开了手，离他仅仅一步之遥。 太近了。 李润希心跳猛然加速，不可置信地看着许敬亦。 自己现在好像是被许敬亦堵住了。 他不明白许敬亦这么做的缘由。 许敬亦垂眸打量着李润希手中带着名字的伴手礼盒，轻轻笑了一下后问：“是不是只要写了名字的东西就是自己的？” 李润希不解地也跟着低头看了眼伴手礼盒，他想不明白，也猜不出来，于是皱起了眉头，“你想表达什么？” 许敬亦目光微变，隔着镜片紧紧地盯着李润希，语气虽然温柔但缓慢，似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的，“那，你呢？” 三个字，组成一个问句，带来的力量却是巨大的。 李润希好似被雷劈了一般动弹不得，许敬亦没再往下说，可是他自己却莫名其妙地脑补出了许敬亦的下一句话； ——你身上，不也刻着我的名字吗？ 后背好像突然被火把灼烧，瞬间就滚烫了起来。 李润希心虚地咬着嘴唇，手指用尽全力捏紧了伴手礼盒的带子。 许敬亦知道了？不可能，这件事他不可能知道，宋柘不会告诉他的…… 要走，立刻。 这是此刻他脑袋里唯一的想法。 下一秒他什么都顾不上了，猛地从许敬亦手臂旁窜了出去，没了命地跑。 没礼貌、没风度、没回头。 不管是不是自己想多或者误会，李润希都无法面对许敬亦。 至少现在是。 许敬亦没有追，他侧过脸，目送着李润希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拐角，长久地凝视着那个方向十来分钟。 随后他捻了捻指腹，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 李润希揣着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脏回到酒店房间，径直冲进浴室冲了个冷水澡。 直到身体逐渐降温，他裹着浴巾走出来拿起手机就开始看离开中京的机票。 手还微微颤抖着，心绪翻涌。 但下一秒成浩浩的微信突然弹了出来，将李润希付款的动作打断。 成浩浩已经迫不及待要见他了。 自从离开中京，李润希和成浩浩只见过两次，还都是成浩浩飞去找他，其他时间两人都是打打视频发点信息联络感情。 自己这已经回了中京，却连面都不见他就走，怎么都说不过去。 李润希逐渐冷静下来。 也罢，总归不会再有什么巧合了。 毕竟中京那么大…… 第二天成浩浩就迫不及待跑来酒店找李润希了，久别重逢的老友四目相对，眼睛里不约而同地都涌出了泪花。 “可想死我了！”成浩浩紧紧地抱着李润希。 两人出去逛了一天的街，好似有说不完的话。 “你跟你男朋友，怎么到今年才决定要办婚礼？”李润希问。 成浩浩“害”了一声，“你也知道他大我很多，家里条件又好，他爸爸妈妈本来就不喜欢我，只不过是他一直在扛着压力罢了。” 刚开始在一起那几年，也不在意这些，觉得两个人感情好就行了，等合法了他们立刻就拿了结婚证，当然这事儿一开始双方父母都不知道。 “虽然后面家长们也都接受事实了，但我心里知道，他爸妈还是觉得我不靠谱。”成浩浩叹了口气，无奈地摊手，“我不想我们两个人在一起，什么压力都让他一个人扛，我也想证明我自己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成浩浩刚毕业就到一个舞蹈室当老师，积累经验后和朋友开了个舞蹈工作室，现在工作室也做得挺大，这过程中他都是靠个人努力，没有让男朋友帮一点忙。 “如果要办婚礼，我希望双方父母都是真心的祝福我们，所以直到今年才真正的到了合适的时候。” 说到这里，成浩浩突然叹了口气，李润希见他脸色不太好，追问他怎么了。 “没事。”成浩浩只摇摇头，“你多陪我玩两天吧，最近好烦。” 作者有话说 许:第10086次告诉自己追老婆不能急（戴上墨镜 第62章 李润希陪成浩浩玩了三四天，两个人吃香的喝辣的，好像将尘世的烦恼都抛出脑后。 第98章 李润希许久没有那么开心过了。 不过这样开心的日子总归是有时间限定的，李润希重新开始看起了离开中京的机票。 还没付款，又有电话打了进来。 “喂，若姐。” “小希啊，我看你昨晚直播，你还在中京？” 李润希点点头，“是的，怎么了若姐？” 葛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温声说：“是这样，昨晚不是下大雨吗，风好大，我和我男朋友出来时好像忘记关窗户了，我想请你去我家帮忙看看，我们那房子当风，我怕雨灌进去了。” 葛若是李润希刚开始做直播时在网上认识的一个同行姐姐，当时李润希什么都不懂，葛若特别热心肠地帮助了他许多，教他剪视频，带着他打pk，教他怎么和粉丝互动等等，可以说是李润希玩互联网的半个师傅。 葛若有个同样是主播的男朋友在中京，两人异地恋。去年葛若才搬来和男朋友同居，不久前两人刚订完婚，这会子出去海边度假去了。 这个小忙李润希自然是会帮的，于是他立刻答应，“没问题若姐，你把定位给我，我现在过去。” “太好了。”葛若高兴地说：“门锁密码和定位，我发你手机上。” 李润希看了眼手机，穿上外套出门，地址稍远，打车过去得半个多小时。 五十分钟后，李润希顺利抵达，对着手机输入密码打开门，然后愣住。 果然是没关窗户的。 地上有不少水，李润希也就没有换鞋，慢慢走了进去。 客厅里摆放着不少东西，估计是两人订婚亲戚朋友送来的礼物。 这些都不是关键，李润希盯着地上某个角落看了一会儿，掏出手机给葛若打去了电话。 “若姐，我现在在你们家，客厅倒是还好，从窗户飘进了一些雨水，桌上摆放的礼物没有受到损害，只不过……” “怎么了？”电话那头的葛若紧张起来。 李润希缓缓蹲下来，捡起一块破碎的瓷片，“好像是有个花瓶之类的东西摔碎了。” 葛若倒吸一口凉气，低声骂了一句，然后噔噔噔跑进了卫生间，压低了声音问：“小希，你仔细跟我说说！” 李润希低头看了两眼，说：“从碎片上看应该是绘有牡丹之类的图案吧。” “见鬼了。”葛若喃喃自语，“见鬼了！” 李润希听她语气不好，也皱起了眉头，“怎么了若姐，很贵重？” 原谅他见识短浅，他觉得这碎片看起来也就是普通的花瓶样子，还有些旧。 “这是我男朋友爸爸送给我们的订婚礼物，是他们家从明代祖传下来的传家宝，当时还特意嘱咐我一定要妥善保管，传给下一代的！” 葛若急得快哭出来，“我男朋友千叮咛万嘱咐的，但是我记得出门那天我拿出来拍了照就放回盒子里了啊，怎么会摔碎了呢！” 这下问题大了。 李润希左右看了看，家里也不像是有人进来过，装瓷器的盒子是打开着放在一堆礼品中间的。 “若姐，会不会是你当时根本忘了放回去啊……” 葛若无措地抓着头发，苦恼地回忆着：“当时我男朋友一直催我下楼，我……我不太记得了。” 事已至此，再想那些也没用了。 “怎么办呀？”葛若小声地带着哭腔说：“如果被他们知道，我把他们的传家宝弄坏了，估计连婚都结不成了！” “你别急若姐，冷静点。”李润希安慰葛若，“我们想想办法。” “想办法……”葛若突然啊了一声，“对，还能挽救，修复！还可以修复！小希，你帮帮我，你帮我找个能修复文物的地方，只要能把它恢复如初，我的婚姻就还有救！” 李润希愣了下，因为他突然想起，许敬亦就是文物修复师…… “拜托你了小希，多少钱我都愿意付。”葛若深深地叹气，“我的幸福就在你手里了！” 这种情况，李润希也属实是没办法袖手旁观。 葛若不可能赶回来，还得想办法拖住男朋友在外面多玩一段时间，直到把这件传家宝修复好。 一切重任就都落在了李润希的肩上。 东西已经成了碎片，最好减少运输过程，就更不可能带离中京，加上节约时间，最好是在中京找个地方进行修复。 李润希缓缓叹了口气，把盒子拿下来，仔细小心地把地上的碎片一片片捡起来，用纸巾包好放进盒子里。 他首先排除的就是许敬亦的文物修复工作室，所以在手机上查了几个其他的工作室和古董店地址，当即就带着东西赶过去了。 “嘶~” 戴着啤酒瓶底一样厚的镜片的古董店老板拿着放大镜一片一片地仔细研究着瓷器碎片，感慨着这件瓷器的历史悠久，花纹精美。 “老板，你能不能做？”李润希盯着对方的头顶问。 “胎薄釉白，色泽柔和，青花发色淡雅精致……是件漂亮的宝贝。这样的瓷器落到一般修复师的手里，能给你粘好，看起来大致和从前一样，那不难。” 古董店老板收起放大镜摇晃着脑袋，“但是那就可惜了，要想最大程度地复原到之前的模样，还是得找最顶级的修复师啊。” 李润希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感到很是无奈，他已经跑了两家工作室两家古董店了，得到的说法基本都大差不差，修复可以，但是完全不能保证能最大程度地恢复到没碎之前的样子。 第99章 事关重大，李润希不敢赌。 “那您说，最顶级的修复师在哪里去找啊？” 老板嘿嘿一笑，从抽屉里拿出来一张名片放在桌上，食指按着朝李润希推过来，“去这儿看看吧，中京要是他都不能完美修复，那可真没人能接喽！” 李润希垂着眼皮久久地凝视着桌上的名片。 ————朝暮文物修复工作室。 以前李润希还曾竖起大拇指夸奖许敬亦的工作室取这个名字取得好，“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不不。”许敬亦耸了下肩膀，笑道：“只不过是因为文物修复这个工作需要投入大量的精力 ，基本上是早出晚归，所以随意取的。” 李润希一愣，随即和许敬亦四目相对哈哈大笑。 泛黄褪色的回忆戛然而止，李润希回过神来，默默收起了名片。 有时候他总觉得老天特别喜欢跟他开玩笑，明明避之不及，却就在自己即将离开中京的时候发生了这样一件事。 李润希和葛若通了电话，对方自然是一千一万个拜托，也实在是没办法找别的朋友帮忙拿去朝暮，怕走漏风声。 于是，再不情愿，李润希还是带着碎片上了去朝暮的出租车。 以前他也偶尔去朝暮，那时候他小心思多，有时候新学了样菜，就特意装在饭盒里给许敬亦送去，觉得这样很亲密。 这条路有所变化，但大多还是李润希熟悉的景色。 下了车，李润希抱着盒子站在朝暮门口犹豫了一会儿，才坚定地迈步向前。 没想到朝暮的前台还是裴慧。 “欢迎光临~”裴慧边说话边抬眼朝李润希看来，看清了人后突然卡壳了，“请、请问……小希？” 李润希飞速地左右看了看，还好大厅里只有裴慧一个人。 “我没看错吧。”裴慧捂住嘴巴，眼睛瞪大，“是你吗小希？” “裴慧姐。”李润希硬着头皮打招呼，“好久不见啊，我今天是想来咨询下瓷器修复的事儿。” 裴慧这才注意到李润希怀里抱着的盒子，好奇地问：“你怎么不直接联系许总？” 这问题一下就给李润希给难住了，他抿着嘴思索该如何作答。 好在裴慧自己问完之后突然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些什么似的，“啊，瞧我，你等我下，我先登记下你的信息，带你上去做鉴定哈！” 裴慧问了李润希的联系方式，噼里啪啦地在键盘上打字，过了两分钟她便抬手示意，“这边请吧。” 李润希慢吞吞地跟着裴慧进了电梯，心里却第十五遍思考着过来到底是对是错。 “那个……”李润希小声地询问，“亦哥他，在吗？” “许总事儿多，有时候几天都不过来的，不过刚好这几天都在。” 李润希一下就蔫了。 但电梯可不会中途无故返回。 裴慧带着李润希先去了二楼做鉴定，鉴定师他以前没见过，估计是后面来的。 裴慧称呼对方为秦哥。 还好不是许敬亦，李润希松了一口气。 “明成化晚期的青花牡丹瓶。”秦岩放下放大镜，对裴慧说：“去三楼找许总吧。” “等等！”李润希抬手说：“那个，这里只有他一个修复师能做吗？不能换人做？” 秦岩非常奇怪地看了李润希一眼，脸色立刻不太好，“我们这儿有三个文物修复师，具体情况得修复师们看过物品后决定。” 根据物品品质分配不同水平的修复师，很正常。 秦岩把碎片放回盒子里，看也不看李润希，对着裴慧嘀咕：“多少人踏破门槛来找许总，还没见过……” “啊！”裴慧立马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我先带客户上去吧。” 作者有话说 明天休息一天，周四见！ 第63章 特别的人 “小希，你别介意，秦岩那人说话就是这样。”裴惠对李润希说：“他不知道你是许总的……朋友。” 李润希摇摇头示意没关系。 他其实能够理解秦岩的想法，多少人都是冲着许敬亦的名声过来找他修复的，排期不知道排到猴年马月，自己一个毛头小子居然挑三拣四的不知天高地厚。 三楼到了。 李润希跟在裴惠的后面穿过长长的走廊，隔着玻璃他看见了正在工作台上工作的许敬亦。 他身穿笔挺的白色工作服，戴着金丝边眼镜，微微弯着腰，神情专注而认真。 李润希的心脏突然开始加速跳动，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 裴惠敲了三下门，“许总。” 许敬亦听见声响，直起了身体看过来。 李润希感觉自己像是一下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定在原地，下意识放轻了呼吸。 “小希带了件青花瓷过来修复。”裴慧说。 许敬亦脱下手套，视线落在李润希身上一秒后移开，他转过身走向另一张空着的办公桌，“过来吧，我看看。” “去吧。”裴惠见李润希一动不动，冲他使了使眼色。 “哦。”李润希抱着盒子慢慢走过去。 桌上的台灯将许敬亦的工作服下摆照得更亮，他伸手接过李润希手中的盒子放上去打开。 “怎么来的？” 李润希盯着许敬亦修长的手指发愣，冷不丁被提问，立刻站得直了一些，“我朋友的，她有事来不了，我帮她拿过来的。” 第100章 许敬亦侧头短暂地看了他一眼，说：“打车过来的？快下雨了。” 原来是问这个，李润希轻咳了一声，转头看向窗外，此刻的确已经乌云密布，风雨欲来。 “嗯，打车来的。”李润希干巴巴笑了一下，“亦哥，你看这个瓶子能做吗？” 许敬亦清扫着碎片上的杂质，回答：“能做。” 得到肯定的回答，李润希松了一口气，想起古董店老板的话，要是许敬亦都不接，那可真是麻烦了。 “那。”李润希想了下又问，“需要多久啊？价格怎么说？” 许敬亦放下手中的碎片，转而面向李润希，他比李润希高很多，目光自上而下，耐心回答：“文物修复是个漫长复杂的过程，求精就求不了快，这件碎得不是太严重，大概需要两个月，我会制定一个修复方案给你。” “两个月？”李润希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桌上的碎片，就这么些碎片居然需要那么久？ 不行啊，葛若一定拖不了这么久吧？ “价格方面，会和修复方案一起给你。虽然这件瓷器年代久远，但瓷器不大，用料也不是苏麻离青料，修复难度不算大。” 许敬亦看着一脸担忧的李润希，宽慰道：“不贵的。” 李润希笑了下，摇头说：“我不是很担心价格问题，主要是我比较赶时间，亦哥，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加快进程呢？” 许敬亦不说话了，只盯着李润希的脸看。 李润希和他对上目光，心头咯噔一下连忙移开视线，在心头暗道不好，自己这话说得像是那种无理取闹的混账客户似的，刁难人。 “额。”李润希尝试找补，“那个……” “可以。”出乎意料的，许敬亦说：“我把排期内单子往后推一点，每天挤出时间加班做你的，抓紧一点能在一个月左右做好。” “真的？”李润希高兴起来，一个月的话葛若应该是能够拖延的吧，“那太好了。” “但是我不好让我的员工陪着我加班。”许敬亦垂着眼皮，有些无奈地说：“毕竟有时候忙起来总会忘记时间。” 李润希回想起以前，有时候许敬亦接到很有挑战性的单子，的确会忘乎所以通宵不回家。 “那……”李润希尝试着开口：“我给他们出加班费可以吗？” 许敬亦又不说话了。 李润希犯了难，只好又说：“你的助手一般都做什么工作” “很简单。”许敬亦指了指桌上的东西，“听我指挥就行，递递东西倒点水之类的。” 那的确是不难的，李润希想了想说：“我出五倍加班工资的话，你的助手愿意加班吗？” 许敬亦看着李润希认真的表情，轻叹了口气说：“加班费不是问题，我助手最近忙着结婚。” 好家伙，最近是赶上什么结婚热潮吗？怎么谁都要结婚？李润希一个头两个大。 “那其他老师的助手可以借给你用吗？” “可以，但是不太好。” 也是，李润希了然地点头，把别人的助手要过来加班什么的，好像是不太好…… 李润希伸手摸了摸兜里的烟盒，他感觉和许敬亦单独待在一起口干舌燥的，特别想抽烟。 “那我从别的地方给你请一个助手过来可以吗？” 许敬亦笑了一声，只摇摇头，侧目看向工作间。 李润希被他的动作牵引着也四下看了看，明白了许敬亦的意思。 这里摆放着的物件动辄十万百万的，怎么敢让陌生人进来工作，随便丢一两个碎片都没办法和单主交差。 真是要命，李润希叹了口气，这可怎么办？ 许敬亦又把目光落在他身上，长久地、轻盈地。 李润希察觉到了，有些别扭，但下一刻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于是他试探性地指了指自己，“那……我来？” 许敬亦眨了下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行，明晚六点我在这里等你。” 啊？李润希有些茫然，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了？明明自己来之前还巴不得不要碰见许敬亦。 这突然就变成他的临时助手了？草，现在拒绝来不来得及？ “快下雨了，你现在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许敬亦突然问。 “不用麻烦！”李润希闻言赶紧摆手，连连后退，“那个，额，我先走了我打车很快的。” 说罢，李润希赶紧转身走出了工作间，好似后面有火焰在追，后背火辣辣地烫。 出了朝暮，果然已经开始打雨点。 还好朝暮所处位置并不偏远，很容易就打到了车。 六点，倾盆大雨。 雨水沿着玻璃窗蜿蜒流下，形成一条条细长的水痕，如同时间的轨迹，记录着这场雨的猛烈与持久。 窗外的世界变得模糊而朦胧，一切都笼罩在雨幕之中，许敬亦靠在椅背，长久地凝视着窗外出神。 又过了一会儿，他起身脱掉工作服，准备下班。 在电梯里遇见了同样刚整理完东西下班的秦岩。 “许总。”秦岩率先打了招呼。 许敬亦点头，询问：“下雨了，送你吗？” “哦不用。”秦岩摆摆手说：“今天开了车来的，刚好顺路去接我老婆下班。” 许敬亦便笑了下没再说什么，倒是秦岩盯着电梯门反射的倒影欲言又止。 第101章 “怎么了？” 秦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听裴慧说您接了今天那个牡丹瓶，那瓶子虽然年代久，但到底算不上多极品……” 自从工作室招了其他两位修复师，许敬亦就专注接难度大，时间久，挑战性高的单子了，像今天这个牡丹瓶，换做平常应该是分配给其他修复师的。 而且秦岩知道，许敬亦手上还有三四件百万价值以上的文物在等待修复，为什么突然决定接这么个单子呢？ “那是我一个……”许敬亦顿了一下，才补上话，“故人。” 电梯门这时缓缓打开，许敬亦率先走了出去。 秦岩落在后头，回想着今天拿着瓷器来的那个顾客。 那是个漂亮得有些过分张扬的年轻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 竟然是许敬亦的故人？ 这两个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 许敬亦走到前台，敲了敲台面，“小慧，还不下班？” “马上呢。”裴慧抬起头来，把手里的资料放在一边，“怎么了许总。” “把他的资料发给我一下。” “谁……”话说一半，裴慧反应过来，连忙拿起鼠标，“噢噢，好嘞，我这就发您微信上。” “谢谢。”许敬亦点点头，转身离开。 等许敬亦出了大门，秦岩走过去和正关电脑的裴慧聊天，“诶！你也认识今天那人？” 裴慧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可不是么，你今天当着他的面吐槽给我吓了一跳！” “我草那你不早说。”秦岩笑起来，“我这不是得罪了老板朋友了！” “那也得我有机会说呀。”裴慧摆摆手，“不过没事的啦，他不会生气的，估计都没放在心上。” “关键是，他真是许总朋友？他俩都不是一个年龄段的人吧？”秦岩很好奇。 裴慧叹了口气，悠悠地感慨，“这个就说来话长了，我也不是很清楚，总之是很特别的人吧。” 说完了这句，裴慧歪了一下脑袋自顾自点头重复，“嗯，特别的人。” 一定是特别的人，才会让情绪稳定如山的许敬亦也失控吧。 许敬亦开着车缓慢行驶在雨中，雨刮器不知疲倦地工作着，车里播放着音乐。 “把昨天都作废，现在你在我眼前……” 突然手机响了两声，刚好到了红绿灯路口，许敬亦踩下刹车挂上空挡，拿起手机解锁。 是一条语音，点击播放，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随即响起。 “许老板，事儿我可是给你办妥了，咱们说好的你可别忘喽！” 第64章 说谎 李润希躺在床上，心中的悔意如同潮水般涌来，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抽了，才会脱口而出要去当许敬亦的助手。 且不说他对文物修复工作根本就是一窍不通，这还意味着未来的一个来月，他都得随叫随到地待在许敬亦身边。 李润希幽幽地、长长地叹了口气，有些不明白事情怎么突然发展成了这样。 绕来绕去，最终还是要碰见。 果然，命中该来的注定怎么都躲不掉。 刚想到这里，手机突然响起来吓了李润希一跳，摸出手机打开一看又吓了一跳。 微信上有一条好友申请。 头像是李润希极为熟悉的那只黑色的卡通猫咪。 是许敬亦。 李润希“蹭”地一下从床上蹦起来，他的微信早就换了，怎么会突然收到许敬亦的好友申请？ 李润希拿起水瓶猛灌了两口，这才回想起裴慧登记信息时问了他的联系方式。 李润希长久地盯着手机屏幕，心里犹豫不决。 几年前他果断利落地断掉了两人的所有联系，所有的切口都整整齐齐，如今，许敬亦突然伸过来一条丝线，而决定权在李润希手中。 他心里很明白，同意之后，意味着两人将重新建立连接。 几年前他没有勇气删掉许敬亦，只是把电话卡扔掉了，如今，他依旧做不到。 胡思乱想之中，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钟头。 许敬亦又发来了一条好友申请，这次带了验证信息:【方便把牡丹瓶之前的图片发给我吗？】 李润希呼出一口气，自己还真把这个事情忘记了，葛若一早就把图片发给自己了。 说起这事也复杂，本来是想着葛若对牡丹瓶熟悉一些，又是主人，应该由她自己和许敬亦进行后续沟通的。 可是葛若说自己男朋友占有欲很重，现在又朝夕相处着，她怕男朋友查自己手机，翻出陌生人的联系方式的话就完了。 所以这事儿就全权交给了李润希处理。 李润希低头点燃一支烟，夹在指尖吸了一口，把烟雾吐到手机屏幕上，与此同时，手指点了两下通过好友申请。 许敬亦那边很快发过来一份修复方案，专业的东西李润希不懂，只不过这件牡丹瓶的修复许敬亦只要了不到六千块。 许敬亦的手艺会这么便宜？李润希自己上网搜了搜，没搜到有效信息，也就作罢了。 李润希很快地把葛若之前给自己的图片发了过去，没再说别的，然后他把手机关上塞进被窝里，下床光着脚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中京的车水马龙，静静抽着烟。 手还是在微微颤抖，他以为许敬亦在自己心里已经被好好地放在看不见的最高处，不轻易想起了。 第102章 他自欺欺人地不去想不去念，以为自己已经淡化忘却，可是回到中京之后，他才深刻的明白，许敬亦对他的影响有多大。 自己和曾经一样没有出息。 他不敢点开许敬亦的朋友圈，他害怕看见很多东西，怕看见几年前熟悉的朋友圈动态，怕看见中途这几年陌生的朋友圈动态，更怕看见一些别的。 新的人、新的事、或是喜讯。 许敬亦今年多少岁了？李润希想了下。 三十三岁。 那位孟小姐，或者不是孟小姐、赵小姐、李小姐、总归会有一个合适的女性出现。 结婚了吗？当初不是快订婚了吗？结婚了吧？ 毕竟那曾是许敬亦的梦想。 李润希尝试着从混乱的思绪中理清思路，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平常地和许敬亦相处，等把牡丹瓶的事儿处理完，他就离开中京，以后和许敬亦估计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 即使有微信好友，大不了，到时候就再换一张卡。或者成熟一些，没必要，就留在好友列表里，不聊天，也不要去窥探。 就当如今在这里发生的一切是一场梦。 倘若许敬亦想要偶尔联系，也行，就当是普通朋友相处。 当年分别，本也不是因为什么深仇大恨，如果不是自己处理不好自己的感情，可能如今两人也还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吧。 只要抛却那段痛苦的往事，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如此设想过后，李润希才终于觉得内心的那种堵着的感觉好了一些。 只是他心里也清楚，他所做的这些建设，都是基于许敬亦也不再旧事重提的可能性上，当年自己就这么离开，许敬亦是怎么想的呢？ 李润希不知道，也不敢去深想。 两人已经见过两次面了，但是许敬亦的态度让李润希摸不透。 换位思考，如果他是许敬亦，好心养了个白眼狼这么多年，白眼狼惹了一堆事就一声不响的跑了，多年后重逢，别说笑脸相迎，估计揍一顿都不解气。 只不过那是许敬亦，许敬亦是个好人。 许敬亦不会做这样的事，所以李润希猜不透。 那一晚在樱花雨里许敬亦叫了他的名字，许敬亦以前不这样连名带姓地叫他。 李润希感到陌生的同时又有种奇怪的感觉。 思绪好像一团怎么解也解不开的毛线团，李润希叹了口气，在心里索性拿一张毯子盖上了，假装看不见心里就好受一些。 走一步看一步吧。 李润希重新躺上床，打开手机，看见许敬亦之前发过来的两条信息。 【收到。】 【晚安。】 李润希没再回复什么，闭上了眼睛。 晚安晚安，可一夜难安。 第二天一早起来，李润希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黑眼圈都赶得上熊猫了，他拿起遮瑕刚准备用，又迟疑了。 但最后他还是上了遮瑕，又打了一层薄薄的气垫，看上去气色好了许多。 白天无事可做，李润希开了会儿直播。 【老婆又漂亮了～】 【啾咪猫猫酱！太好看啦我哧溜哧溜！】 【老婆老婆，你在中京？】 …… 李润希点头，回答评论，“在中京有点事。” “今天不唱歌，聊会儿天，一会儿吃个饭出门有事。” 【哦哟～什么情况！】 【老婆老婆，你要有老公了吗？！】 【不要啊猫猫，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李润希忍不住笑了起来，“说什么呢……” 正说着，直播页面突然被华丽的礼物特效所覆盖，犹如烟花绽放。 “谢谢m姐送来的猫猫一号，老板大气。” 评论区也是一片喝彩声，纷纷称赞m姐一如既往的支持。 李润希笑了下，点开个伴奏说：“还是给m姐唱首歌吧，就唱红玫瑰怎么样？我喜欢红玫瑰。” 评论区很快又开始刷李润希的美貌就如同玫瑰一样耀眼之类的话，李润希便不看了，认真唱着歌。 下午5点半，李润希出发去朝暮。 路上堵了会儿车，抵达时已经快六点半。 朝暮已经关上了门，李润希心头有些疑惑，刚好许敬亦就发来信息。 【到了吗？一会儿直接摁密码开门上来吧，919191】 许敬亦真是……李润希摇摇头在心里叹息，就这么把大门密码给自己了，也不怕有安全隐患？ 话说919191敬亦敬亦敬亦，这密码会不会太随心所欲了些…… 李润希笑了下，收起手机开门直奔三楼。 许敬亦有单独的工作间，就在昨天那间隔壁，门开着，李润希礼貌地敲了三下才走进去。 “亦哥。” “来了。”许敬亦坐在桌前，抬头和他打招呼。 李润希点点头走过去，看许敬亦戴着手套在清理碎片，便主动询问：“需要我做什么呢？” 许敬亦手上动作顿了下，反问：“吃过晚饭了吗？” 这个问题让李润希有些愣住，他之前并不觉得饿，打算结束后回酒店点个外卖就算了。 见李润希没回答，许敬亦侧头示意：“那道门，打开是我的休息室，桌上有饭，你去吃了再来。” “不用！”李润希反应挺大地摇头摆手，“不用管我，你去吃吧，亦哥。” 第103章 “我吃过了。”许敬亦看着他，目光深邃而专注，“给你买的。” 李润希受不了被许敬亦用这样的目光注视，他后退一步，还是决定打开那扇门短暂地躲开，“好，那我去吃饭。” 休息室不大，以前李润希没进来过。刚走进去李润希就被阔别很久的木质香味笼罩住，他轻轻合上门，闭上眼睛做了两个深呼吸。 熟悉的味道，总令人念旧。 李润希环顾四周，休息室的小床上被褥折叠得整整齐齐，一丝皱褶都没有，一旁的桌面上放着几本书，以及打包盒。 李润希走过去，轻轻拉出椅子坐下，想到这是许敬亦平常坐的地方，李润希内心有些感慨，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这样的时光啊。 打开饭盒，土豆炖牛肉、番茄炒蛋、肉沫茄子还有紫菜虾滑汤，李润希愣愣地看了半晌。 这些都是他曾经喜欢吃的菜。 空气中飘浮着饭菜的香味，倒真的把李润希勾得有些饿了，他抽出一次性筷子夹了块牛肉放进嘴里。 下一秒李润希停止咀嚼的动作，眼眶泛起无限的酸意。 许敬亦也学会说谎了吗？ 哪怕用一次性打包盒装着，他还是能一下就尝出许敬亦的手艺。 第65章 不太好 李润希食量不大，尽管他已经很努力地多吃，最后也还是剩下不少饭菜。 他把桌面收拾干净，垃圾提出去丢进垃圾桶里，这才回到许敬亦桌前。 许敬亦抬眼望向他，轻声问道：“吃好了？” 李润希点了点头，眼神有些躲闪，他心中明白许敬亦特意使用一次性打包盒应该是不想让自己察觉，于是笑了笑，说：“让你破费了亦哥，我明天开始吃了再过来。” 许敬亦看着李润希，目光微动，但他最后只是应了一声，“好。” 许敬亦将清理干净的碎片放在一起拍了照，着手开始对其进行粘接。 他让李润希拿了椅子坐在旁边，需要什么时就叫李润希递一下。 可谓是非常轻松且无聊的工作。 李润希看着许敬亦被台灯照亮的侧脸，心头莫名其妙冒出一个想法，这工作好像也不是非得有人不可啊……自己坐在这儿好半天，就递了两样东西，调整了下灯光。 许敬亦还叫他无聊的话就玩会儿手机。 手机李润希倒是捏在手里没玩，许敬亦正聚精会神地工作，自己搁一边儿刷手机担心影响他。 不玩手机就干坐着，李润希百无聊赖地左看右看，最后视线又落回许敬亦身上。 从李润希的角度能看见他冷白俊美的侧颜，侧脸线条流畅得像一笔画成，金丝边眼镜下的眼睫微垂着，认真而专注。 白色工作服妥帖合身，显得许敬亦整个人温雅又斯文。 李润希一直知道许敬亦长得好看，几年前在他身边时都难免时时心动，如今隔了漫长的岁月再遇见，还是不得不感叹一句，许敬亦真是越来越有魅力了。 许敬亦的手很稳，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偶尔会停下来活动活动手，他一动，李润希突然回过神来，连忙把头低下假装看手机。 好安静，只有许敬亦偶尔拨弄碎片的细微声响和彼此的呼吸。 李润希低着头滑动手机界面，心里逐渐焦灼，他不太习惯这样，这样安静，只有彼此。 “要是不想玩手机，可以帮我把那边的碎片清理一下吗？” 许敬亦突然开口说话，给李润希吓得猛地抬头。 随着许敬亦的示意，李润希看见许敬亦对面的那张小一点的桌上摆放着一堆碎片，各式各样的花纹和颜色。 “我？我没做过，怕弄坏。”李润希有些不敢。 “没关系。”许敬亦说：“很简单，就把它们一片片用小刷子清理下灰尘杂质，泡到溶液里清洗后拿出来放另一边晾干就好。” 有事做自然更好，免得就这么杵在许敬亦身边着实尴尬，李润希立刻就走过去了。 许敬亦也跟着站起身来，他给李润希拿来小刷子，给他做示范。 “这样？”李润希拿起一片按照许敬亦的方法清理。 “是。”许敬亦夸奖他，“真棒，一看就会。” 李润希脸唰一下就热起来了，抿着嘴坐下没接话，这都多少年了，面对许敬亦夸小孩儿似的夸奖，他还是受不了一点，轻易就脸红。 许敬亦也不介意，看李润希坐下后自己也回到位置上继续工作。 两人这下变成面对面，一抬头就能看见对方的脸。 李润希轻轻吸了一口气，集中精神做事。 这其实是一个很解压的过程，不知不觉地，时间就悄然飞逝。 李润希感觉脖颈有些酸痛，抬起头想动一动，猛地发现对面的许敬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下了手中的活儿，正看着自己。 陡然四目相对，李润希心头一惊，许敬亦的眼中潋潋流动着温柔缱绻，又夹杂着某种汹涌的情绪。 不过没来得及等李润希探究，许敬亦已经扬起笑容，“九点半了，今天的工作告一段落吧。” 李润希顿了一下，放下手中的刷子，转动着脖子站起来说：“啊，好，那明天见亦哥。” “我送你吧。”许敬亦也跟着站起来，脱下工作服放在一旁，“小希。” 停顿半秒钟，许敬亦又接上一句，“可以这样叫你吗？” 第104章 李润希也愣在原地没动，一是惊讶于重逢以来这是许敬亦第一次叫他小希，而是惊讶于许敬亦的行为。 他们明明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可现在许敬亦却是在征求自己的意见，这场景对话怎么都有点子奇怪。 “啊。”李润希来不及研究许敬亦的想法，于是说：“当然可以，不用送了亦哥，我打车就好。” “行。”许敬亦依旧没有勉强，站在原地目送着李润希离开，“明天见，小希。” 电梯下行。 李润希的心脏却好像提了起来，咚咚响。 李润希抬手轻轻按着胸膛，缓缓吐着气。 但不得不说，人的适应能力有时候是远远超过你自己的想象的。 一连八天如此，李润希已经对自己的工作内容非常熟练，速度也提升不少。 一开始的那种紧张、拘谨以及害怕许敬亦重提当年事情的心情，慢慢地平和下来。 许敬亦每天傍晚会给他发微信问他吃晚饭没，如果李润希回复没吃，许敬亦就会说自己在外面吃饭，刚好可以给他打包一份。 李润希心下好奇，倒也真的试过一次，打包盒里装的，还是许敬亦自己做的。 吃着吃着，李润希有点想哭，也就不再这么试探了，每天都乖乖吃了晚饭再过来。 和许敬亦相处也不再那么紧张，许敬亦是一个那样温柔的人，和这样的人相处本来就很舒适，偶尔两个人还能开句玩笑，就像普通朋友。 这天一切如常，只是在接近十点时下起了雨。 一开始只是星星点点的雨滴砸落，没几秒雨势钟骤然变大，噼里啪啦抨击着落地窗，汇成一股股涓涓细流，沿着玻璃顺流而下。 李润希看了会儿，掏出手机看见打车软件已经排了一百多单。 “我送你。”许敬亦刚洗完手，一边拿纸巾擦干手指，视线也落在外边的雨幕中，“雨太大了，车不好打。” 雨线将这座繁华的都市变得朦胧起来，街道上霓虹灯与雨幕交织成一幅流动的风景。 车辆穿梭在雨幕中，车灯闪烁，划破了黑暗的夜幕。 雨刷器不停地摆动发出的响动混合着雨落在车身的沉闷声，整个世界好像就只剩下车内这一方天地。 李润希坐在副驾驶，迟来地有一丝不习惯。 这个车应该是许敬亦后来换的，一切都让李润希有些陌生，可味道又是他所熟悉的。 车内放着舒缓的音乐，许敬亦行驶得异常缓慢，李润希望着窗外模糊不清的景色，一时间生出这条路好像没有尽头的错觉。 两人上车后除了一开始沟通了下目的地，就都没有说话。 李润希思绪逐渐飘远，他想起多年前在弥长镇的时候，那时候他买完菜，碰见下雨，被许敬亦所乘坐的车辆好心载到镇上。 那时候两人坐在后排，自己浑身脏兮兮的还在滴水，好狼狈，好自卑。 他们好像总是和雨有缘。 突然一阵熟悉的前奏声响起，车内居然播放起了偏爱。 一时间，李润希更加感到恍惚，似乎空间折叠。 他下意识的想要按停音乐，刚想抬手，许敬亦陡然踩下了刹车。 雨天路滑，前方发生车祸，堵车了。 真是糟糕，李润希心想。 这段路本来就拥挤，这下他们更是被堵在中央，掉不了头，也前进不了，只能是被困住。 这个插曲打岔掉李润希原本的动作，音乐便继续播放着他们都很熟悉的旋律。 李润希不太自然地动了动手指。 “这些年。”许敬亦突然开口问：“过得还好吗？” 李润希猛地一愣，完全没有想到许敬亦会在这个时候突然这么问。 这也是他们相处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提及这些年。 但是很奇怪的，李润希此刻并没有之前设想的那种，会害怕、会紧张、会不知如何应对的心情。 反而是松了一口气，好像透明的蛛丝挂在身上，虽然看不见也不太感觉得到，你也慢慢习惯带着它生活，但是你知道身上有这个东西的存在，始终不太舒坦。 终于有一天，你伸手摸到了它，并且可以把它拿下来。 这些年过得好吗？ 李润希自己也想了想，回答道：“我觉得挺好的，我找到了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并且能以此为生。” 许敬亦点点头，笑了下，“你很优秀。” 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吗？你就夸我。 倘若别人这么夸奖，李润希一定会这么问。但是话出自许敬亦的口，他怎么听都只听出真诚。 可能是有什么许敬亦的专属滤镜吗？李润希也跟着笑了一下，对自己感到很无奈。 一般人交谈到这里，出于礼貌自己也应该回问一句对方，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但是李润希默了片刻，没有问。 他不想问，也不想好奇，更不想知道。 在和许敬亦相处的这段时间里，他每天都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不要去回忆曾经，不要去探究这些年的空缺，更不要去畅想未来。 他们有的，仅仅就是因牡丹瓶而凑到一起的这段短暂时光。 以后他们都要回归到自己的生活中去。 许敬亦也沉默了一会儿，转过头隔着昏暗看着李润希的侧脸，然后自顾自地开口：“你不问问我吗？” 第105章 李润希躲避的，许敬亦却要点明。 其实这很不像他，许敬亦从来都是很懂得成年人之间的社交礼仪，但凡别人有一丝丝情绪，他都能及时察觉并且应对。 李润希清楚这一点，所以着实小小惊讶了一下，过两秒才开口，“那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嗯。”许敬亦微微摇头，认真地回复：“不太好。” 第66章 其他答案 李润希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个回答。 一时间他心头涌上很多疑问。 为什么不太好？工作还是身体？家庭还是婚姻？ 李润希的惊讶来得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在他的记忆之中，许敬亦是一个从来不会有负面情绪表露出来的人。 他是那种内心即使有一场惊涛骇浪，你也难以从他的面上看出分毫，他还会温柔地冲你笑的人。 所以能被他称之为不太好的这些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呢？ 李润希实在不能不好奇，他终于忍不住地追问：“为什么？发生什么了吗？” 但许敬亦却不回答这个问题了。 “小希。”许敬亦缓缓吸了一口气，语气很平缓，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别那么抗拒和防备我，倘若你实在觉得和我相处很痛苦，工作室那边我可以再想办法。” “没有。”李润希嘴巴比脑袋更快地给出答案，“我没有那么想……一开始的确是有点，毕竟我们很久不见了，但现在我觉得还好。” “是吗？” “是的。” 李润希想了想又补充，“而且也过去这么些天了，也没剩下多少时间，就不麻烦你再去费心思了，本来害你这个月都加班加点的，我心里就很过意不去了。” 许敬亦仔细地观察着李润希的表情，安静地听他说完，然后才轻轻笑了一下，感慨道：“有时候我觉得人总是很奇怪，你的言谈举止都是曾经我一点一点教出来的，可是现在你将礼貌用在我身上，我却并不太好受。” 李润希也垂下了眼皮没有作答，他又何尝好受呢。 毕竟……他们曾经亲密无间。 雨好像小了一些，或许这条路很快就能继续通行。 许敬亦转过头目视前方的车辆，突然很轻地开口询问：“你恨我吗？” 恨这个字用在他们之间过于沉重。 李润希放在腿上的手猛地蜷缩成拳，今晚的许敬亦太出乎他的预料，每一个问题都让他很难招架。 恨他吗？其实也不怪许敬亦会这么想，自己当初突然地不告而别，一消失就是这么多年。 李润希垂着头思考着，觉得自己的答案一如曾经。 “亦哥。”李润希的声音有些哑，混合着车外的雨声，莫名添了几分荒凉，“我没有恨你，从来没有过。” 无论当初发生过什么，我都从未恨过你分毫。 “好。”许敬亦点头，随即说：“既然你从未恨过我，现在也不排斥跟我相处，那是否可以有一个机会，我们谈一谈当年那件事。” 还是来了。 李润希在心底叹了口气，无论怎么盖住那一团乱七八糟的毛线，终归有一天它们还是都要暴露在阳光下。 既然命运让他们还是再次遇见，几年前所缺失的解释，终归也应该迎来一个终结的时刻。 “好啊。”李润希缓缓松开手指，接受现实，之前他落荒而逃，一走就快四年，他的确还欠许敬亦一个说法。 “要现在谈吗？” 李润希已经想好了怎么解释之前自己的离开。 就说自己伤了人，害怕看见许敬亦失望的样子，害怕承担责任，害怕许敬亦为难于处理自己和宋柘的关系，害怕自己一个人住……所以跑了，任性又幼稚地跑了。 看，理由太多了，随便搬出一个来都能用。 前方长长的车流终于开始缓慢地动了，许敬亦摇摇头说：“改天吧，等天气好一点。” 挂挡缓缓前进，这一路终于没有再堵车。 许敬亦把李润希送到酒店，在李润希下车前叫住了他，“小希，倘若你要离开，这次会有再见吧？” 李润希顿了下，随即明白过来许敬亦说这话的意思。 倘若你要离开，这次会和我告别吗？ 许敬亦担心他一如四年前，一声不响就消失。 可能许敬亦觉得今晚在车里的谈话会令李润希受惊。 李润希突然笑了，自己早就不是小孩子了啊，那种不够成熟的行为他当然不会再做。 于是李润希微微眯着眼睛，笑得很真诚，“放心吧亦哥，这次会好好和你说再见。” 我们不是仇人，我又怎么会吝啬于向你告别。 两人心照不宣地约好在一个好的天气谈一谈，但明明第二天就已经晴空万里，但谁也没起这个头。 时间来到半个月，牡丹瓶已经完成了粘接加固工作，许敬亦着手开始上色和做釉。这也意味着修复工作已经进行到大半。 李润希的心境也产生了很大的变化，退却陌生之后，一些熟悉逐渐穿插在两人的相处之中。 变了的东西很多，不变的东西也有。 比如许敬亦身上的香味、他喝水时吞咽的动作、干净的袖口、认真做事时微抿的嘴唇……这些不经意的熟悉画面偶尔会将李润希拉回到曾经那段美好的时光。他有时不禁猜想：倘若没有那场意外他们之间的结局会是如何？如今又会是怎样相处呢？ 第106章 “明天有空吗？”许敬亦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坐在对面刷碎片的李润希，“明天天气很好，去看照定山的日出怎么样？” 照定山啊…… 李润希以前爬过好多次，倒也都不是和许敬亦。 “行。”李润希回答。 “明早我去接你？”许敬亦又说，“得去早一点，六点半抵达山顶刚好。” 现在这个季节，日出大概是七点左右，预留出充足的时间总是好的。 “好。” 李润希拿出自己手机先把闹钟定了，随后站起身来，“那我先下班了亦哥，今晚答应了粉丝开直播，早点开始早点结束才好早点休息。” “注意安全。”许敬亦嘱咐道，目送李润希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回到酒店洗了个澡，李润希一边擦头发一边发着呆，即使之前就已经想好了怎么回答几年前的事，但这个时刻即将到来，他到底觉得有点紧张。 开了会儿直播聊着天到是让他放松不少，总算也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天还黑着，许敬亦就已经等在酒店楼下，不过他没有打扰李润希的睡眠，只是默默等着。 闹钟响了三次李润希惊醒过来，洗了把脸匆匆下楼坐上许敬亦的车。 “吃点东西垫垫肚子。”许敬亦把准备好的早餐递给李润希，“再喝点热牛奶。” 李润希微怔，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来，“谢谢啊亦哥。” 两人驱车来到照定山山脚下，迎着微风缓缓踏上阶梯。 此时一片昏暗，城市的灯光好像被他们远远地甩在身后，四周都是虫鸣声，鼻腔里闻到阵阵青草香。 上山的这条路其实李润希很熟悉，那时候他看完心理医生，决定要掩盖自己的感情时很是痛苦，所以他经常来爬这座山转移注意力。 也是在这座照定山顶，他第一次从路绍祺口中听说了许敬亦的曾经。 还记得那时候他傻乎乎地坐在那儿哭了很久。 “要喝水的话跟我说。”身旁的许敬亦突然出声，李润希侧头看向对方，许敬亦拎着一个黑色的包，里边儿装了些水和食物。 许敬亦总是这样可靠的，和他出行根本不用担心任何事情。 两人隔着两步距离，各自缓慢地前行着。不过按照两个人的腿长来说，应该是许敬亦在刻意配合着李润希的速度。 李润希明白过来这一点，稍微加快了些许步伐。 两人在六点还差十来分钟时顺利抵达山顶，来看日出的不止他们二人，不远处还有几个结伴而来的路人。 李润希带着许敬亦绕了一条小路，去到另一个被杂草灌木挡住的一小块平平的草地。 “这地方还在。”李润希有些高兴地跨过去，回头冲许敬亦招手，“亦哥你来，这儿其实才是隐藏的，观赏日出的最佳位置。” 许敬亦紧跟着他跨过去，这位置很小，两个人肩膀坐下后彼此肩膀之间只隔了两拳距离。 这个位置虽小，确实视野极佳，且左右和后方都是灌木杂草，很好地挡住了山顶的风。 许敬亦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递给李润希，看他喝了几口又询问肚子饿不饿。 “我不饿，亦哥你自己吃吧。” 李润希看向天际，内心有些期待，他这几年日夜颠倒，基本上每天日出的时分他都才上床不久，正睡得迷糊。 好久没有看日出了啊。 有小虫子跳到李润希小腿，他低头仔细地想看清楚，抬手挥了挥。 四周依旧一片昏暗，像被晕开的墨水，但又勉强可以辨别事物的轮廓。 “小希。”这时许敬亦缓缓开口，他转头专注地看着李润希，“现在我和你谈及曾经，你还会觉得难受吗？” 李润希沉默两秒，回答：“其实还好。” “倘若你在我们刚见面那次就谈，我恐怕还会撒腿就跑，但是现在的话，我觉得平静了不少，那些事终归是我不对。” “那时候我以为我杀了人，我其实挺害怕的，虽然你告诉我你会处理，但我到底是忐忑不安的，加上你又要让我搬走，我那时又气又怕，觉得你嫌我惹祸不要我了之类的……” 李润希笑了一下，说出在脑海里演示了很多次的话，“所以我就很不负责地逃跑了，说到底是我没出息，又胆小，担不起事儿，挺对不住你们的。” 许敬亦垂眸静静听着李润希的话，大拇指和食指指腹一下一下地捻着。 “还有其他答案吗？”等李润希说完，许敬亦接过话题，语气很温柔，“或者你先听我说说当年？” “我就从宋柘开始说起吧。” 作者有话说 老许:我有自己的节奏（戴上墨镜） 第67章 都说了谎 “那天我工作室来了个胡搅蛮缠的单主，等处理好他的事情时我已经感觉到明显的疲惫。” 许敬亦低着头，伸手拂了拂自己面前的草尖，思绪回到了几年前，声音徐徐如同微风。 “处理完事情，又在手机上看见我妈早就发来的信息，逼我结婚。” 许敬亦没有回复对方，这样命令式的信息让他头疼欲裂。 回到家中，四周一片漆黑，只有宋柘的房门敞开着。 许敬亦先瞥了一眼李润希的卧室，不见一丝光亮，他猜想李润希可能已经入睡了。原本只是想与宋柘打个招呼，可当他走到门口时，眼前的一幕却让他惊得目瞪口呆。 第107章 许敬亦说到这里闭了闭眼睛，轻吸一口气，那个画面仿佛被定格在他的脑海中，清晰得如同昨日，“宋柘倒在地上，血流了一地，而你呆滞地站在一边，微微发着抖。” 在震惊中回过神来，许敬亦迅速走进房间，同时在脑海中飞速思考着对策，如果李润希杀人了该怎么处理？ “我既生气，又不得不立刻在脑海里思考要找哪位律师为你辩护。” 许敬亦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探了探宋柘的脉搏。虽然行为有些卑劣，但当他确认宋柘仍有生命迹象时，心中不禁松了口气。 没死就不算最坏的结果。 许敬亦立刻拨打急救电话把人抱下楼，其实这个做法是不对的，不应该搬动伤者。 但是那个时候他没有办法，倘若让医护人员上楼来，这个现场怎么看都像是故意杀人。 万一报了警，李润希立刻就会被抓。 但万幸的是，宋柘很快就醒了。拍了片看颅骨骨裂，颅内出血只有花生大小，算不上特别严重。 “他醒来情绪很激动。”许敬亦说。 其实李润希现在也能够理解，换作任何人突然被人打成这样，醒来都没有不激动的。 “他有些着急地跟我描述了事情经过。”许敬亦叹了口气，微微摇头，“说实话当时我很惊讶，但惊讶之余，我不怎么相信这会是你做出来的事。” 即使李润希十几岁就计划要杀人，读大学时也差点想杀掉自己的室友，但是许敬亦还是相信李润希不会是只凭猜忌胡乱下杀手的人。 但当许敬亦向李润希寻求答案时，李润希却只是用沉默坐实了宋柘的话。 这些心理活动是李润希完全不知道的，所以当许敬亦如今说出来时，他很是惊讶。 “失望吗？”李润希突然问许敬亦，“那个时候。” “说一点不失望是假的。”许敬亦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开口：“但当时我认为更重要的是把事情处理好。” 如果许敬亦也自乱阵脚，这件事才是真的乱了套。于是许敬亦让李润希回家休息，并且过后几天都没有让李润希进入病房。 他不得不这么做。 “因为宋柘醒来的当天下午，就和我说要起诉你。” 李润希闻言猛地转头看向许敬亦，眼中惊讶溢于言表，“他……” 这是当时的李润希从未设想过的方向。 “当时他的情况完全可能被鉴定为轻伤二级，如此你就可能面临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许敬亦说到这里呼吸稍微快了一些，他拧开瓶盖喝了两口水，“他情绪一直很激动，而你倘若知道他打算起诉……我担心你们之间的矛盾升级，所以只好避免让你们碰面。” 许敬亦不能赌，他只能想尽办法让这件事尽快平息。 “后来……”许敬亦省略了一些过程，说起了之后的事，“宋柘提出了一个要求。” 当时宋柘紧紧皱着眉头，目光落在自己打着留置针的手背，脸上苍白无神，声音也极为可怜。 他抬起头，用含着泪水的眼睛凝视着许敬亦，仿佛受尽了全天下的委屈，“亦哥，我听你的。” “但是我现在受伤了，我需要静养，你能让他搬出去吗？我好害怕我们碰面的话他还会想杀我，等我伤养好了，我搬走了你再接他回来可以吗？” 许敬亦何尝不明白这么做会让李润希感到难过，但他只能先依照宋柘的意思来。 也不是没想过和李润希将事情解释透彻，但是李润希当时的状态很恍惚，许敬亦担心说了之后更会适得其反，李润希会更恨宋柘，万一再冲动地做出不可挽回的事，那才是不妙。 所以，原本他是打算寻一个合适的时间，和冷静下来的李润希谈一谈的。 但他没料到，他没来得及把这件事和李润希解释清楚，一错过就近四年。 如墨的天空开始泛起灰色，周围似乎被一层神秘的纱幕所笼罩，想来离日出不远了。 从许敬亦的话里，李润希以对方的视角重新看了一遍这件事，更确定许敬亦当初已经仁至义尽。 在那种时候，许敬亦已经竭尽所能地做好了一切将大事化小的措施。 换位思考，许敬亦费尽心力养了自己那么多年，却养出一个冲动伤人的坏蛋，给许敬亦惹了这么大的事，又怎么不算性恶难调呢？ 这四个字现在在李润希眼中，似乎也没那么鲜血淋漓了，真是他活该的。 李润希声音哑了几分，混合着四周阵阵细微的虫鸣，“我都不知道当年这事儿，你为我想了这么多，做了这么多，而我……” 而我，却一走了之，将烂摊子都丢给了你。 “都是我应该做的。”许敬亦轻轻摇了下头，说：“决定把你从弥长镇带出来的那个晚上，我就明白自己肩负着照顾你、教育你、保护你的责任。” “但是，我好像做得并不好。”许敬亦自嘲地笑笑，“我忽略了你太多，最后还让你伤心离开。” “没有。”李润希认真地说：“是我自己当初不成熟。” “小希。”许敬亦微微侧过身体面向李润希，“那如今，你是否愿意告诉我当初发生这件事的真实原因？” 李润希愣了下，随即反问：“什么真实原因？我怎么听不太懂？” “你走之后，我想了挺久。”许敬亦垂眸打量着李润希的脸，只是周围昏暗看得并不太清，“那件事看起来一切合理，却处处透露着怪异，但当时你走了，而他不说。” 第108章 “所以我永远都无法知道。” 还好看不太清彼此的表情，所以李润希微微皱着的眉头没有被许敬亦发现，他没想到原来许敬亦已经怀疑。 但那又如何呢，别说真相难以开口，都已经过去了近四年的时间，如今再去探究也显得多余。 于是李润希说：“都过去了，亦哥。” 所以我们都别再去深究当年的是是非非。 李润希说完这句话之后，两人之间沉默下来，都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方向天际。 短短十来分钟的时间，天边开始泛起淡淡的鱼肚白。 这是日出的前奏，是黑暗与光明交替的微妙时刻，此时四周慢慢变得静谧，万物都在静静地等待着新的一天的到来。 “这些年我路过大街、小巷、穿过江河、人群。”许敬亦的声音在静谧中响起。 过了一会儿，天边的颜色逐渐变得丰富起来。从最初的淡蓝灰色，到后来的橙红色，越来越亮，越来越浓，周围的云彩都被染成了绚丽的红色。 最后，太阳偷偷露出一丝光。 许敬亦瞳孔中映照着第一抹朝阳，缓缓补充下一句，“我总在幻想遇见你，很想再遇见你，小希。” 许敬亦在朝阳的光辉里，扬起一抹苦涩的笑容，“我小时候跟着爷爷长大，他对我……非常严厉。有时候我总觉得我还被困在十来岁的那间书房里。 那是一个昏昏沉沉的下午，我很困很累。但是爷爷要求我写完一碗水，那一碗水怎么都不见底，我也怎么都看不见未来。” 许敬亦叹了口气，目光投在最远的天际，“你走之后，我又似乎被困在了发现你离开的那天。找不到的真相、再也见不到的人、和再也说不出口的歉意。” 这是两人相识这么多年以来，李润希第一次听见许敬亦倾诉，倾诉他的苦恼和无奈。 这令李润希感到非常惊诧，他好像看到了另一面的许敬亦，主动从那层透明玻璃罩里走出来的许敬亦，更加鲜活，更加亲近。 惊讶之余，李润希心头又不禁泛起一阵阵的难过，没想到那件事在许敬亦心中留下了如此深刻的烙印，让他如此难以释怀。 能让许敬亦提起小时候的事情，并且将其与之相提并论，可见那件事情对于许敬亦的影响之大。 毕竟是自己是许敬亦倾注了无数心血的人，当年就这么一走了之，都没有给他一个交代。 说一千道一万，当年的事许敬亦又做错了什么呢？ “亦哥。”李润希吸了一下鼻子，有些感慨，“抱歉啊，我都没有为你着想过。” “我只顾着自己难过，绝望，却没有想过对于你而言意味着什么。” “倘若我说出当年的真相，能让你解开心结的话。”李润希说：“我可以说，只不过说了之后我们的关系可能……” 可能破碎，可能撕裂。 曾经的一切都是假象，我怀揣着爱意待在你身边那么多年，这个真相对于你而言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李润希不知道，他只知道如果许敬亦因为那件事被困住了，他应该给许敬亦打开门，就像许敬亦曾经救他于水深火热一样。 “当时我跟宋柘都说了谎。” 李润希声音很平静，即使是在说一场影响他人生的重大变故。 “我之所以失手伤了他，是因为他发现了我的秘密，并且以此来威胁我。” 作者有话说 周三没有哈，周四出榜单任务我会在评论区置顶新的一周的更新频率哦！ 第68章 听他的 “秘密、威胁。”许敬亦跟着复述这两个词语，“什么样的秘密，他如何威胁？” 李润希轻咳了一声，几次张开口，却似乎难以启齿。最终，他鼓足了勇气，“他发现我对你抱有别样的感情。” “别样的感情，是指什么？” 李润希带着几分无奈看了许敬亦一眼，显然答案已不言而喻，不明白为什么许敬亦还是要再问一遍。 “他发现我喜欢你。” 但话已经说了头，李润希也不吝啬于补全，“他发现我房间的课本上写了好多你的名字，也发现我后背上纹着你的名字。” 终于说出来了，好似突然卸下重担。 李润希喉结动了一下，发现这些事情说出口之后，并没有想象中的难堪和痛苦，原来跨过这一步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艰难。 难道经历了这几年的时光，自己真的成长了，成熟了？ “他知道这个事情我绝对不敢让你知晓，所以以此威胁我离开。对我说了……很难听的话，所以我才冲动之下伤了他。” 说完李润希便垂下了头，在心里默默感叹着。 好了，真相你知道了，实话我对你说了，我不介意你当初对我的判决，只愿为你打开这扇门之后，你能自由自在的生活。 心结由我而起，由我而灭。 至于你知道之后怎么想我，怎么看待曾经，现在，我都不会有怨言，毕竟现在我已无所求。 许敬亦没发表看法，只长久地沉默着，目光深邃地落在李润希的侧脸。 那道目光很有分量，但李润希不敢侧头和他对视，所以也无从探究其中的深意。 李润希补充道：“ 我当年的确骗了你，我去看心理医生并没有说出实话。不过这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对你早就没有那种想法。” 第109章 “我回到中京来是因为参加朋友的婚礼，我本来是要走了的，就刚好碰见牡丹瓶的事，我找了别的地方都不能修复，我才来到朝暮的。” 并非为了遇见你，并非为了靠近你。 李润希着急解释、着急划清的样子落在许敬亦眼底，他缓缓眨了下眼睛，神色复杂地说：“小希，我倒宁愿你说谎。” 李润希不解地回望他。 但许敬亦突然又说了另外一件事，“我可以看看你的后背吗？” 突如其来的请求让李润希身体猛地一顿，他后背上的字……也罢，反正许敬亦不知道那些事儿。 “行，你看吧。”两个大男人之间，这个时候如果还扭扭捏捏的，更显得李润希自己心里有鬼。 于是在被朝阳橙红的光照覆盖的世界，李润希背对着许敬亦撩开了自己的衣服下摆。 纤细薄弱、白皙到没有任何瑕疵的后背，如同一张世间绝佳上等的纸，“许敬亦”三个字跃然纸上，给人眼球以极大的冲击震撼。 “这是我当时不懂事找纹身师随便设计着弄的，”李润希开口解释说：“后来怕疼就没有去洗。” 许敬亦静静地凝视着李润希后背上的字，缓缓抬起手，想要触碰。却又在隔着一厘米的距离停下，手指微微发着抖。 “宁愿你说谎骗我，宁愿你说来到中京也有一丝丝想见我的可能。” 许敬亦在李润希身后这么说，声音有些低哑，像哽着沙。 “啊？”这下李润希更搞不懂了，他缓缓放下自己的衣服，坐正了身体。 许敬亦这话是什么意思？尤其在自己已经将当年的真相告诉他之后。 事情的发展如今完全超出了李润希的预料。 “对不起，小希。” 许敬亦这时突然对李润希道歉，“不管是对宋柘的事，还是当年是我肤浅无知， 误将你的感情错认为是生了病。” “同性恋不是病。”许敬亦垂下眸子说，“我那么做，真的太不应该。” 李润希被这句道歉打得措手不及，他完全没有想到他们之间会从宋柘的事情突然延伸到了同性恋的事情上。 并且许敬亦还为当年的事向他道歉。 “害。”李润希心头有点乱，摆摆手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这哪能怪得到你啊，你又不是。” “怪我。”许敬亦说：“是我愚蠢自负，但凡我多去了解一下就会知道，但是我一直没有。” 从小极度封建，极度压抑的生活，加上后来根本就没有接触此类人群过，令许敬亦最开始潜意识里压根就没有把自己往同性恋的方向考虑过。 那是他完全陌生的领域。 倘若不是爆发了李润希进他房间那件事情，恐怕这辈子，许敬亦都觉得自己不会跟同性恋三个字有任何联系。 “小希，同性婚姻合法了。”许久后许敬亦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李润希点点头，没有说话。 他当然知道同性婚姻合法了，只是他现在脑袋有点乱，有点理不清楚。 今天许敬亦所说的话内容太多太震撼，他担心自己在现在的状况下会说错话。 比方他就不明白为什么许敬亦现在突然会说一句同性婚姻合法。 是想表达什么呢？是对同性恋的接纳？还是对李润希性取向的尊重？又或是对他未来恋情的祝福？李润希无法猜透许敬亦的心思，因此也不敢轻易回应。 此时朝阳已经完全升空，真是一幅美景。 李润希掏出手机对着拍了几张照。 “走吧，亦哥。”李润希收起手机，“日出看过，当年的事情也说清楚了，咱们也别谈什么亏欠抱歉的了，以后和平相处吧。” 把许敬亦耿耿于怀的真相告知于他，而许敬亦如今好像也不再对自己喜欢同性的事介意，这也算是某种方面的和解吧，大家以后就普通朋友普通相处，这和自己原本设想的结果也没什么大出入。 李润希在心底这么想。 许敬亦看起来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顺着李润希说：“好，我们下山，这附近有一家很好吃的面馆，带你去尝尝。” 两人下了山去到了那家开在小巷里的苍蝇面馆，能被许敬亦评价为味道好吃，自然味道也没有让李润希失望，他饱饱地吃了一大碗。 吃完之后许敬亦又将他送回了酒店休息，临走前富有深意地看着他，“小希，牡丹瓶我一定会全力以赴修复好，会让它看起来和曾经毫无区别。” “啊。”李润希以为许敬亦这是在让自己放心，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一定会尽全力把正事做好，“那太好了，亦哥。” “今天你起太早了，回去好好睡一觉吧。”许敬亦微笑着说：“我们明天再继续工作，今天先暂停吧。” * “然后呢？” 路绍祺有些紧张地咬着烟，冲坐在一旁的许敬亦追问：“这么好的时机，你就只谈了这么点东西？” 许敬亦点头，也低头点燃一支烟咬在唇间轻吸了一口，“一点一点来吧。” “不是！”路绍祺有些急躁地抓了把头发，“这都半个月过去了，也没剩多少时间了，你何不一次性把全部的事情都跟他讲明白？” “他很防备。”许敬亦吐出一股笔直的烟雾，把头往后仰靠在沙发靠背上，“我不能操之过急。” 第110章 路绍祺观察着许敬亦的脸色，深深叹了一口气，“后天我女儿生日，你带着他一起来家里玩吧。” “看他意思吧。”许敬亦重新坐直身体，弹了下烟灰。 “意蕴也很想他来，你用这个去说，尽量带着他来。”路绍祺叹了口气，“之前我跟你道歉，你说我对不起的人不是你，现在总算也有机会，让我跟他当面道个歉吧。” “我女儿挺可爱的，他还没见过呢。” * “啊，他们都有女儿了？”李润希有点惊讶地捂嘴，“哇！” “嗯。”许敬亦笑着点头，“明天是萌萌周岁生日，他们想邀请你一起过去家里玩。” 李润希指了指自己，“我吗？” 路绍祺当年挺不喜欢自己的，现在居然会主动邀请自己？ “算了吧……”李润希有些犹豫，“这都多少年没见了，挺尴尬的。” 许敬亦顿了下说：“他们没邀请什么人，就几个要好的朋友，意蕴也说很久不见你，挺想念的。” 想念二字从许敬亦口中说出来，莫名地就多了几分温情，让李润希回想起以前祝意蕴对他还是很好的，好几次路过学校还给他送来一堆吃的。 “那……”李润希松开皱着的眉毛，打定主意，“那去吧，一会儿我去给萌萌挑选几件礼物。” 反正也是他们邀请自己的，路绍祺总不可能对客人不礼貌吧？ 再说了现在可不比曾经，曾经李润希顾及着路绍祺和许敬亦的关系，处处谨小慎微，现在可不一样。 现在李润希是你敬我我敬你，你不敬我我直接干你，没有怕的。 许敬亦笑道：“一会儿早点下班一起去，我也还没买，一起去逛逛。” 李润希想了下许敬亦可能对宝宝用品比较熟悉，一起去也行，于是点头答应。 两人一起去逛了商场，以前他们也经常一起逛，如今旧地重游，竟然生出几分陌生又熟悉的感觉来。 也亏是和许敬亦一起逛，李润希对于宝宝用品一窍不通，想给萌萌买两件衣服都不会选材质，还是许敬亦在一旁提醒他要买成分百分百纯棉的。 两人各买了两套衣服，两套玩具，来到前台结账。 “两位一起还是？”收银小姐姐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温和地询问。 “各付各的吧。”李润希抢在许敬亦之前拿出了付款码。 许敬亦看了他一眼，无奈地对收银员点头，“听他的。” 作者有话说 重感冒了……这周原计划除周三外都日更，但是不一定能准时，我尽量吧，长佩还突然改版了…… 第69章 挺喜欢他的 路绍祺打小是个混不吝，谁也想不到这样一个眉眼锋利看起来透着“狠”劲儿的男人，在有了女儿之后，居然也会温柔的抱着小公主笑得看不见眼睛，“宝贝宝贝，乖乖不闹哦～” 李润希坐在沙发的一角，被祝意蕴拉着闲聊，问及这些年他的生活点滴。 祝意蕴的脸上带着几分调侃和关心，她轻轻捶了捶李润希的手臂，假装生气地说道：“你也是的，一走这么多年，你不要许敬亦，连姐也不要啊？”祝意蕴说罢故意交叉手臂盯着李润希看。 “错了错了。”李润希配合地抬起双手投降，笑道：“再不敢了，以前年轻不懂事儿，意蕴姐姐莫和我生气。” 今天萌萌周岁宴，果然他们两口子只叫了五六个好友来家里聚聚，几乎都是李润希之前认识的。 大家也没对李润希消失这么多年过多追问，还是像以前一样自在地聊天，这让李润希放松不少。 更让李润希感到惊讶的是，今天从进门开始，路绍祺对他的态度竟然异常的和气。 和颜悦色到李润希都误以为是不是他吃错药了。要知道几年前路绍祺可是动不动勾着一边嘴角富含深意地盯着李润希。 令人总是别扭心慌。 只不过如今李润希连曾经喜欢许敬亦的事都对当事人说了，早就无所谓。 一行人说说笑笑，吃过了晚饭把萌萌交给阿姨就都上了二楼玩牌。 几个人非拉着许敬亦坐下陪他们打，李润希坐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突然很想抽烟，所以默默走向了阳台。 晚风阵阵，李润希从兜里掏出烟咬在唇间，低头摸着裤兜找火机。 奇怪，怎么没有？ 突然“吧嗒”一道打火机的声音在李润希身旁响起，“来。” 李润希抬眼诧异地看了对方一眼，随即也不客气地用手捧着，头低下去凑近火焰把烟点燃。 “谢谢祺哥。”李润希礼貌地道谢，但态度早不是几年前那般的小心翼翼。 不过路绍祺也不在意，他自己也点了一支烟，趴在围栏上，看着茫茫夜色，“好久不见了小不点，你长大了。” 李润希吐出烟雾，没什么诚意地附和，“是啊。” 他心里不禁开始猜想，难不成路绍祺如今还要来给自己说教？怀疑自己靠近许敬亦目的不纯？又要敲打自己？ 但路绍祺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惊得合不拢嘴。 “对不住啊小不点。”路绍祺笑了下，“为我以前说的做的那些伤害到你的话和事。” 李润希微愣，他怎么也没想到路绍祺会和自己道歉。 再说……当年路绍祺讨厌自己，也是因为自己擅自喜欢许敬亦，如果没有这个事，相信他也不会无缘无故针对自己。 第111章 “你也是为亦哥着想罢了。”李润希有些客套疏离地说。 “不。”路绍祺却摇摇头，“我恰恰害了他。” “……” 害了许敬亦？李润希有些听不懂了。 路绍祺继续说：“我恐同，大学那会儿被变态骚扰过，所以……对同性恋这个群体有不对的偏见。” “当初，发现你喜欢敬亦，一方面我担心你也是那样的……还担心你是否对他有所图谋，更担心敬亦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生活，会因为你的喜欢毁掉，所以我自顾自地做了些对你不公平的事。” 李润希沉默地顶了下腮帮，垂眸听他继续说。 “当初意蕴也骂我，可我觉得我所做的都是为我兄弟好，所以我一意孤行。” 路绍祺很短促地笑了一下，耸着肩膀，“是我太自以为是。” 李润希沉默片刻，却问：“为什么突然和我道歉？” 路绍祺这个人，即使道歉应该也就是一句“之前的事儿对不住啊”就了事的性格。 可是他今天却说了挺多，甚至愿意说出自己曾被同性恋骚扰的事。 “因为我和敬亦道歉的时候，他说我伤害到的人是你，道歉也应该是对着你。” 路绍祺吸了一大口烟，坦诚地表达了自己这次聊天的目的，“以前是我不对，敬亦一开始不知道那些事儿，所以你别把我的份记恨到他头上。” “我不恨他。”李润希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会觉得他恨许敬亦，“真的。” 路绍祺微愣了下，“啊”了一声之后，又稍微小声了一点，“那，那你还喜欢他吗？” 太奇怪了，这甚至有些惊悚了，路绍祺居然在问自己还喜不喜欢许敬亦。 难不成道歉只是铺垫，还是为了试探？ 像是看穿李润希心中所想，路绍祺连忙强调，“道歉是真心的，我问你……也只是我个人的好奇，没有别的打算和不好的意图。” 李润希看了他几秒钟，审视着对方的表情，过了几秒才移开视线，将手中的烟熄灭，把玩着烟蒂。 “不喜欢。”李润希平静地说：“早就不喜欢了。” 他说完之后，路绍祺极其沉重地吐出一口气，李润希分不清他是如释重负还是焦虑不安。 “绍祺。” 许敬亦的声音突然在两人身后响起，“到你了。” 路绍祺“啊”了一声，转过身说：“好，那你帮我招呼小不点。”之后便离开了阳台。 李润希听见许敬亦的声音有小小地被吓了一跳，也不知许敬亦是不是听见了自己和路绍祺的对话……罢了，听见也没什么，又不是什么坏话。 这么一想，李润希把背挺直了一些。 许敬亦走到他身边，拿起路绍祺刚才落在阳台上的烟抽出一支，熟练地引燃。 火光短暂一现，照亮他英俊的眉眼。 李润希轻轻皱着眉，他不知道许敬亦还会抽烟，之前也从未见过许敬亦抽烟。 还如此熟练，抽出一幅令人赏心悦目的画面。 李润希收回视线，把手中之前还把玩着的烟蒂丢进烟灰缸。 “小希。”许敬亦咬着烟叫他，声音有些模糊，混合着浓浓夜色，有些凉意。 李润希下意识动了动刚才拿烟的手，像个偷偷抽烟被大人发现的小孩。 但许敬亦没问他是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却问了另一个问题，“你现在，不喜欢同性了？” 果然许敬亦听见他们的对话了。 李润希微怔，随即笑了一下，反问道：“亦哥，你希望我喜欢还是不喜欢？” 说完李润希才突然觉得，自从这次再次遇见，他好像不再像曾经待在许敬亦身边时一样，仰望对方，尊敬对方，在对方跟前刻意隐藏自己，只把最乖的一面展现出来。 倘若现在的对话发生在曾经，那李润希肯定诚惶诚恐地忙着撇清，可现在李润希都已经学会反问了。 像……像两个平等的人之间所发生的对话。 许敬亦听罢也完全不生气，还笑了一下，夜风徐徐拂动他额前一缕碎发，语气温和又柔软，“现在回头看当年，是不是很后悔对我心动过？后悔喜欢过？或者，现在回头看，发现当年你并不是喜欢我呢？” 当年李润希对许敬亦说出那句我喜欢你，许敬亦就没信过。如今，他再次提出疑问，李润希倒觉得没什么难过的了。 以前他年轻，还依附在许敬亦身边生存，没有资格谈论什么真心喜欢，说出来也很难有人相信。 可如今，已经过去这么久，李润希也快二十五岁了。谁也不能随意评判一个二十五岁的男人，说他分不清自己的感情。 所以李润希笑着摇摇头，为二十来岁的自己证明，“不，是真的喜欢过你，也并不后悔。” 李润希把话说出口，也没觉得多不好意思，真是奇怪，这半个多月和许敬亦相处下来，他觉得和曾经相比，完全不同了，好像两个人之间没有了那道相差了八岁的沟壑。 许敬亦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侧头看着李润希的眼睛，说：“是我的荣幸。” “被你喜欢，是我的荣幸。” 和四年前完全不同的回答。 李润希这下有点懵，但许敬亦没给他反应的机会，又说：“不喜欢我了，那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第112章 草，李润希在心底暗骂了一声，他实在有点招架不住这样温柔又和曾经完全不一样的许敬亦。 “有。”李润希听见自己是这么回答的。 于是，清晰可见的，李润希发现许敬亦的笑容慢慢淡了，这个过程极不明显，但他一直观察着许敬亦的表情，所以立刻就发现了。 为什么呢？ 李润希有些烦躁地顶了下腮帮，自己为什么鬼使神差的这么回答了呢？果然下一刻许敬亦就问，“是男性吗？” 谎话已经说出口，李润希只能硬着头皮编造，“啊，对，是男生。” 李润希飞速在脑海里思考着，找补道：“他叫邓弘益，你可能没见过，是我大学时候认识的，我……挺喜欢他的。” 邓弘益，许敬亦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他见过的，那个和李润希站在街边的男生、和李润希约着爬过很多次照定山的男生、那个和李润希告白过的男生。 是那个很喜欢李润希的男生，对方阳光、年轻、充满活力。 许敬亦垂下眉眼，脸上笑容慢慢再看不见了，上一支烟刚丢，他又抽出一支点燃，“啊，挺好的，外面风大，你进去和他们玩儿吧。” 李润希早想走了，只是跨过阳台玻璃门的瞬间他回头看了一眼。 许敬亦倚着栏杆，垂头抽烟的背影，好像很伤感。 作者有话说 老许:节奏？去特么的节奏！破防！破大防！（摘下墨镜露出落泪的脸庞 第70章 为什么 那天从路绍祺家离开的时候，祝意蕴特意拉着李润希到一边的角落，给他一袋子糖果，“我自己做的，你自己悄悄吃，别分许敬亦。” 李润希忍不住笑了，连连点头答应，“好好好，我一颗都不分他。” 祝意蕴凝视了他两秒，突然叹息一声，柔声道：“算了，分他两颗吃吧，怪可怜的。” “小希啊，人生好短呢。大胆一点，不管任何事，大胆怀疑、大胆追究、大胆面对、不留遗憾。” 李润希有些听不懂，但还是明白祝意蕴是为自己好，于是应答，“我知道，意蕴姐，也祝你们一家永远幸福。” 祝意蕴叫他大胆一点，所以后来许敬亦送他回去酒店的路上开玩笑要他的糖吃，他就大胆地只给了一颗。 把许敬亦弄得一愣，随即忍不住笑起来，“现在赚得多却这么抠了呢？” “切。”李润希也笑，“分你一颗意思意思就行了，亦哥还是不要和小孩儿抢糖了吧。” “好，这下又是小孩子了。”许敬亦摇摇头道。 其实如果就这么下去也挺好的，李润希想。 像曾经，又不像曾经。 将之前那些拧巴酸楚的往事说了一些之后，和许敬亦相处起来反而没那么难受，不过分亲昵，不过分疏远。 像普通朋友，又不止普通朋友。 但，事情的发展从来不会随人的意志为转移。 * 牡丹瓶最近已经在做旧还原，是修复的最后一步。 李润希说是来做助手，实际上就是刷了一堆一堆的碎片，工作量不大，但也不至于让他无聊。 但是那两三个小时里，他都和许敬亦面对面相处。 “明天就可以完成。”许敬亦转动着手里的牡丹瓶对李润希说：“你可以通知你朋友这个消息了。” 李润希握着刷子的手一顿，看了过去。果然是个很漂亮的瓶子啊，这么个小瓶子，却将他和许敬亦捆绑在一起个把月。 如今，竟然已经到了最后时刻。 葛若和她男朋友明天下午的飞机，李润希明天就可以帮她把花瓶先放回家里，不会有人知道它曾经碎过。 然后中京的事情就解决完了。 其实挺奇妙的，刚开始李润希一千个不愿意，但是和许敬亦相处这一个月来，他发现真的并不难受，像是一条一直很恐惧的河流，突然有一天一脚踏进去后，发现它并不深，并不冷。 反而叮叮咚咚，柔柔缓缓。 可是没等他再多仔细地去感受，就又到了告别的时刻。 第二天中午李润希去取牡丹瓶，许敬亦的工作间里还站着一对中年夫妻，似乎也是单主，几人正在交谈着什么。 看见李润希进门，许敬亦对他们说了几句后转身朝这边走来。 许敬亦把瓶子装好交到李润希手中，嘱咐他轻拿轻放。 感受到手中盒子的重量，李润希思绪翻涌。自己再也不用来朝暮了，下一次相见也不知是什么时候。 李润希在来的车上还在思考要不要请许敬亦吃个饭，表达一下谢意，顺便告个别，但是眼下有客人在，也不好开口。 再说葛若已经提前约了李润希今晚在家里吃晚餐。 所以终究是没有一个很好的时间。 李润希想了下，抱着盒子对许敬亦扬起一个真诚的笑容，“亦哥你还有客人我就不打扰了，那……再见。” 许敬亦垂下目光看他几秒，这个时间很短暂又好似很漫长，然后他说：“好，再见。” 话题结束，再无其他。 这次有好好告别，好好对视，但李润希总觉得轻飘飘的，自己的心也是。 也不是没有设想过分别时刻，但当这一刻真的就近在眼前，他却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第113章 李润希点点头，慢慢转身离开。 他能感觉到身后的那道目光，温柔地、长久而执着。 但他没有再回头。 事到如今他们之间再不可能妄谈舍不得，因为早就已经走出彼此的生活了不是吗？ 牡丹瓶终于复原如初，李润希把它放进了葛若家里，然后提前离开。 晚上8点，葛若打来电话，说为了感谢他帮忙关窗户，邀请他到家里吃饭。 其实言下之意 ，只有他们两个明白，李润希这次帮了葛若一个大忙。 葛若的男朋友名叫张明，长相帅气，性格随和。光看外表其实很难把他和葛若口中的那个占有欲极强人重合到一起去。 李润希和他们两人吃了顿饭，张明又拉着李润希开了一瓶订婚时亲戚送的好酒，李润希推脱不掉，加上今天心情一直不太好，便也坐下喝了两杯。 葛若给他们端来下酒小菜，表情欲言又止。 “没事若姐。”李润希以为她是担心自己酒量不佳，便安慰：“我有数的。” 九点来钟，张明倒是先喝醉了，靠着葛若开始说胡话，李润希便起身上了个厕所。 回来时张明正拿着手机打字，手机亮度很高，甚至是有些刺眼的程度，打完字后他把手机朝上随意放在沙发上，嘀咕道：“哎哟我感觉我没喝多少啊，怎么头好晕。” 手机屏幕太亮了，很显眼，于是李润希不经意间扫了一眼沙发。 随即他一下子愣住。 葛若在一旁抿抿嘴唇，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对着李润希很是愧疚地说：“对不起啊小希。” 李润希回过神来收回视线，没说什么，只自顾自地又倒了满满一杯酒，仰头几口喝尽。 葛若想要阻止，但被张明捏了一下手，便住了口。 “我先走了若姐。”李润希呼出一口气，放下酒杯起身离开。 葛若送他到门口，张张嘴似乎是有话想说，但最后没能发出声音。 李润希冲她摆摆手，进了电梯。 “操。” 电梯里只有自己，李润希捂着额头骂了一句，然后有些抖地掏出手机给许敬亦发微信。 【在哪里？见个面吧，有事。】 许敬亦那头回得很快，李润希刚出电梯就收到了回复。 【可以，我来接你？还是你来找我？】 李润希看了眼四周环境，低头打字。 【你在家？我过来。】 许敬亦那头发来一个位置，让李润希到那儿去。李润希看了一眼，不是许敬亦的家，好像是一个别墅区。 没再多想，李润希抬手打了个车，报了地址便靠着车窗大口呼吸着夜晚的空气，思绪如同被风吹散的云朵，难以捕捉。 许敬亦很早就等在小区门口，李润希刚下车就看见他了。 他穿着件看起来很柔软的浅咖色t恤，金丝边镜框在路灯下闪耀着细细的光芒。 “喝酒了？” 等李润希走近后，许敬亦轻轻皱着眉头问。 “你别问我。”李润希说：“现在，是我有很多问题要问你。” 许敬亦似乎并不意外，“到家里去说吧。” 家里？李润希这才抬头看了眼四周，这片都是独栋的小别墅，许敬亦搬家了？ “你……”李润希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一股脑来了，万一许敬亦家里…… “家里没人。”许敬亦看出他的顾虑，开口说：“就我一个人住。” 李润希跟着他慢慢走着，心情复杂。 许敬亦的新家很快就到了，是一栋两层带前后花园的小别墅。 刚走进前院，李润希的视线就被吸引，停下了脚步。 前院的小花园里，种满了红玫瑰。 梦幻的暖色灯光下，那一片密密麻麻、竞相开放的红玫瑰每一朵都硕大饱满，宛如一团团燃烧的火焰，鲜艳夺目，散发阵阵浓郁的玫瑰花香，一看就是被主人精心养护着的。 许敬亦站在李润希身旁，视线也落在那一片玫瑰上，“喜欢吗？” 李润希眨眨眼，决定不进去许敬亦家里了，“挺漂亮的，就在这儿说吧。” 花园旁有套休息纳凉的桌椅，李润希走过去坐下，许敬亦也紧随其后，在他对面落座。 桌上有热茶，想来许敬亦不久之前才坐在这里品茶。 许敬亦给李润希倒了一杯，李润希接过放在自己面前，却没喝，反而说：“我今天才发现，有些人很少更换社交软件的头像。” 许敬亦挑了下眉，问：“比如？” “比如你。”李润希直直地望着许敬亦，又说：“比如，路绍祺。” “我今天在我朋友家……哦，就是牡丹瓶的主人家里吃晚饭，我在她男朋友手机里看见了路绍祺的聊天框。” 虽然李润希没有仔细去看他们聊了什么，一开始他还以为只是撞了路绍祺四年前的头像，但仔细一瞧，张明给对方的备注也是路绍祺，那一瞬间他心里仿佛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所有看似毫无关联的一切好似一直被一根透明的丝线串在一起。 “亦哥。”李润希手指交叉放在桌面上，问：“为什么她男朋友会认识路绍祺，为什么她男朋友家里刚好有个祖传的牡丹瓶刚好在我来到中京之后碎了？为什么那些工作室古董店送上门的生意不要却刚好推荐我去朝暮？” 第114章 “为什么你当时刚好就在朝暮？为什么推后其他赚钱的单子也愿意做我的？你的手艺价格明明很高为什么只收了我这么点钱？为什么要我当助手？为什么明明是自己做的菜却骗我是买的？” “为什么路绍祺会跟我道歉？而且他曾经向你道过歉？为什么你后来说起宋柘不再叫他小柘？” “或者，我再大胆一点，为什么我会在我朋友的婚礼上见到你？为什么你会叫我李润希？为什么你会问我是不是写了名字的东西就是自己的这个问题？” 李润希一鼓作气问了许多个为什么，语气算不上很友好。他短暂地停了下来，在脑海里搜索着还有没有其他可疑的地方。 许敬亦从始至终都很平静，他专注地看着李润希喝酒后微微泛着红的脸颊，没有笑，很认真。 李润希没有喝醉，但情绪也并不稳定，胸口起伏得有些快。他执着地盯着许敬亦，要答案。 要所有的答案。 “小希。”许敬亦的声音清润干净，混合着夜风中的玫瑰花香，“所有事件的发生都离不开原因二字，但我想先告诉你过程。” 李润希心脏微微提了一下，集中精神倾听着。 “从那个雪天说起吧。”许敬亦终于舍得把视线从李润希身上移开，落到桌面，“那天早上，我发现了那团纸巾和你的头发。” 作者有话说 感冒越来越严重了……你们的评论真的很可爱，我想看爱看（暗示） 第71章 “我很乱。”许敬亦坦白地说：“现在回想起来，我没有恶心也没有愤怒，我只是很乱。” 换作一个正常人，都应该感到自己被严重冒犯而愤怒，毕竟往严重了说，这算一种猥亵。 但许敬亦没有。 他花了几天的时间冷静下来，思考着这件事究竟该如何处理，才能把对彼此的影响和对李润希的伤害降到最低。 那时候他更多的是关心李润希的心理问题，的确是没有把李润希口中所说的喜欢过多研究。 后来回想起来，许敬亦都悔不当初。 “那时候，我总还把你当成小孩，带你去看了心理医生，随后你便逐渐拉开和我的距离，更让我确定我的猜测是对的，以为你只是错把依赖信任当成了爱情。” 但李润希越来越“正常”，甚至偶尔在外过夜，许敬亦这边却越发不对劲。 “我开始做梦，梦见你。” “很多很乱的梦，一些零碎的片段。” 李润希微微张着嘴巴，感到很惊讶，“梦到我？梦到我什么？” “一些……”许敬亦短暂地顿了一下，“一些欲望，在各种地方。” 李润希脸颊“轰”地一下更红了，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许敬亦会坐在自己面前，一脸严肃地说起曾经做过的关于自己的桃色梦境。 “我越来越不对劲。”许敬亦继续说：“甚至有一次你洗澡出来，只露出小腿……” “我后来回房间冲了半小时冷水澡。” 李润希这下更是瞪圆了眼睛，许敬亦所说的这些他根本没有注意过，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觉得我好像出了问题，怎么会突然对一个男性有这方面的欲望，但我更偏向于认为是你太过于漂亮。”许敬亦耸了一下肩膀，轻叹一口气，“毕竟人总是会被美丽的事物吸引。” 于是许敬亦同意母亲安排的相亲，去见了孟小姐，那位各方面都非常符合许敬亦自己对于未来伴侣的“合适”标准的女性。 他想沿着自己曾经给自己制定的轨迹继续行走，试图证明自己对于李润希的欲望只是偶然。 但他还没能走出什么名堂，又一次被李润希捞衣服擦水而露出的白净腹部弄得一整夜燥热难眠。 这时刚好宋柘来了中京，寻求许敬亦的帮助，路绍祺觉得许敬亦和李润希两个人这么朝夕相处的不是办法，提议多加一个人生活，也许能让许敬亦更快地认清一些东西。 许敬亦思考良久，一方面宋柘的确需要帮助，一方面他最近越来越超出正常范围地关注李润希，宋柘的加入或许能让自己在日常生活中更加清醒一些。 “现在想来，是我过于自负。”许敬亦这么评价，“宋柘来了之后，家里多了一个人的确是让我不那么失控，不那么试图盯着你注意你，但是他靠近你时，我却很不舒服。” 尤其当宋柘展现出想要讨好李润希的行为，许敬亦心头像是被人丢进一整块大石头，砸得“咚”一声巨响。 宋柘万一喜欢李润希呢？ 许敬亦怀疑过，于是他试探过宋柘，还有意地减少宋柘和李润希相处的时间。 “所以那个时候你经常把他叫去书房，并不是……”李润希吸了一口气，“而是不想让他和我待在一起？” 许敬亦看着李润希的眼睛，点了下头坦然承认，“是，我不想让他和你靠得太近。” 终于有一段时间宋柘不再那么上赶着靠近李润希，许敬亦稍微松了一口气，但这口气没松多久，就发生了伤人事件。 疲惫、混乱、迷茫——这是许敬亦对那段时光最深刻的记忆。 他还没来得及理清自己对李润希的感情，李润希就突然消失在他的世界里，杳无音讯。 “我看见你把所有东西都丢掉。”许敬亦的声音很低，带着淡淡的伤感，“大脑有短暂的空白，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 第115章 “什么念头？”李润希轻声追问。 “我失去你了。”许敬亦看着李润希的脸，“李润希。” 许敬亦回想起那一天，垃圾的味道、工人询问的声音、垃圾车运转的声响、手中的米色外套，余光中的储物袋里熟悉的属于李润希的东西，这些声音画面和味道组成了一段有些扭曲又非常鲜明的记忆。 在过后近四年的时间里，都不断不断地突然跳出来攻击许敬亦的心，告诉他他失去李润希这一事实。 手机里躺着的那条“亦哥，我听话。”的信息不知道被许敬亦在夜深人静时分反复看了几万次。 李润希一时间心头百感交集，低声喃呢：“可是……你不是要订婚了吗当初？” “订婚？”许敬亦挑了下眉，“谁说的？我妈？” 李润希沉默不答。 “没有订婚，后来也不曾结婚。”许敬亦解释：“我和孟小姐见面不久之后就已经说好做朋友。” 李润希愣了下，那…… “那是我妈说来吓你的。”许敬亦苦笑一下，“她总是这样。” 这样随心所欲地伤害别人。 “后来呢？”李润希决定暂时不纠结这点，他更想知道之后的事。 “后来，我觉得很不对劲，在医院追问了宋柘很多次。” 许敬亦摇摇头说：“但是他一口咬定最初的说辞。” 李润希一走，真相好像就此掩埋，再找寻不到了。 那几天许敬亦很焦躁，到处找李润希。没办法静心照顾宋柘，就给他请了护工，宋柘对此很不满意，总是很委屈地想要许敬亦回来照顾他。 许敬亦偶尔过去探望，有天刚好林寒蕾也在病房里，宋柘头顶缠着纱布，垂着眉毛。 “亦哥，小希走了，你怪我所以都不想见我对吗？” 许敬亦语气平缓，“没有，但如果你能告诉我真相就更好了。” “我说的就是真相！”宋柘有些激动，“你怎么就是不相信我却相信一个劣迹斑斑的人呢？我都听你话不告他了！是他自己做贼心虚，跑路了。” “就是！”林寒蕾这时在一旁突然出声，“那样的人走就走了，不懂得知恩图报，想来以后也难有成就。敬亦，你还是多关心自己，我上次说的那个吕小姐……” “妈，我现在不想谈这些。”许敬亦抬手打断了林寒蕾的话，“以后也不想听。” “你！”寒蕾面露不悦，紧锁眉头，低声疾色道：“你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这衣服两天没换了吧？你何时这么失魂落魄过？难道真的因为那个小变态走了你难过？” 许敬亦突然抬头看向自己母亲，目光如炬，“您说什么？” 林寒蕾自知说漏了嘴，立刻找补：“我说得不对？你看他哪里像个正经男孩的样子？我听说他还化妆，这不是变态是什么？” 许敬亦紧紧皱起眉头，审视着林寒蕾的表情，直把林寒蕾盯得有些发毛，找了个借口匆匆走了。 宋柘也紧张起来，手指下意识抓紧了被单。 但当时许敬亦只是长久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照常嘱咐几句之后离开。 一周后，宋柘出院，许敬亦没有把他接回家里，而是给他租了房子，安排了新的护工。 宋柘这次没敢不满，还时常跑来找许敬亦。 时间看似在平常地溜走，宋柘很快适应了文物局的工作，还得到了业内知名大拿蔡年的赏识，准备收他做徒弟，未来好似一片光明灿烂。 这时，距离李润希离开中京已经过去小半年，宋柘订了一桌很贵的饭菜，要答谢许敬亦的帮助。 许敬亦赴约了，穿着黑色大衣，眉眼好似也染上了风霜。 “亦哥。”宋柘弯起眼睛笑道：“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 “不必谢我，你自己也很努力。”许敬亦回答得很平淡。 宋柘嘴角缓缓放平下垂，声音也小了一些，“亦哥，你还在怪我么？这半年来你对我总是不冷不热的，可是那件事我才是受害者。” 许敬亦不答，只是凝视着他。 宋柘知道或许许敬亦一直都对那件事有疑虑，于是也抿着嘴不愿多说了。 “前天我回了趟我父母家。”许敬亦突然说：“我妈那天也在对吧？她和你碰面了。” 宋柘心下猛地一沉。 许敬亦把他的表情尽收眼底。 其实宋柘比林寒蕾心理素质强大得多，前天许敬亦只是回了趟家，在林寒蕾再一次的催婚中，很平静地对她说； “妈，我喜欢男人。” 林寒蕾说着话的嘴一下就凝固了，整张脸微微抽动着，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爆发一声尖叫，再没有那副淑女模样，“许敬亦！你疯了是不是？！” 林寒蕾差点站不稳，扶着柜子大口呼吸着，抬手指着许敬亦，歇斯底里地说：“是那个小变态是不是！一定是他勾搭的你，把你引到这样一条不归路上来！我就知道这小畜生留在你身边就是祸害，我当初就该打死他……” 许敬亦从林寒蕾一连串的骂声中提取了关键词，“你打他了，什么时候？在哪里？” 林寒蕾一下顿住了，黑着脸紧紧抿着嘴唇不说话了。 许敬亦紧紧地盯着她的脸，出言试探：“出事当天，你去了我家里对吗？” 林寒蕾眉心跳了几下， 终于无法忍受，她双臂环胸，愤愤地说：“是又怎样？他那种变态我打不得？我只恨我手下留情只给了他一巴掌！早知道他会害你走上这种路，打死他我都不解气！” 第116章 第72章 许敬亦沉着脸追问林寒蕾当初的细节，林寒蕾却不说了，她开始流着眼泪咒骂李润希，唠叨着许家的荣光，崩溃地说自己儿子被毁了，接着又要求许敬亦尽快结婚生子。 许敬亦没再和她浪费口舌，转身离开。 “出事时只有你们两人在家，我妈提前走了？但是她和小希有碰面，她还动了手。” 许敬亦看着眼前低头不语的宋柘，继续说着自己的推测，“她为什么会突然如此愤怒，还称呼小希为变态？我倾向于她在家里先碰见了你，你和她说了什么？” 宋柘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额角渗出细细的汗珠，挣扎否认：“没……” “你是不是跟她说，小希对我有别样的感情？” 许敬亦打断了宋柘的话，“甚至给她看了一些‘证据’。” 许敬亦目光有些冷，“小柘，我希望这次能从你嘴里听见实话。” 宋柘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飞速抬头看了许敬亦一眼，心里头乱成一片，他本以为李润希一走，真相就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却没想到参与这件事前半部分的林寒蕾先漏了馅…… 再不承认，恐怕许敬亦会更加怒火难消…… “……是。” 过了好一会儿，宋柘放弃挣扎一般地开口说话，“很久之前一次偶然，我发现李润希后背上有块文身，似乎是文着你的名字。” 许敬亦眼中闪过一丝惊愕，“我的名字？” 宋柘抿抿嘴巴，表情有些复杂，夹杂着一些怒火，“我一开始只是怀疑，后来有次他约我喝酒，他喝醉了，我实在好奇就撩开他衣服看了，确实是你的名字。” “我震惊极了。”宋柘捏紧了拳头，很是愤慨，“一个男人在后背上文另一个男人的名字，怎么想都毛骨悚然吧？” “更别提后来我还在他房间里发现他的书……好多本都写满了你的名字。” “我怀疑他对你心思不纯啊亦哥，他就是个变态！”宋柘义愤填膺地说：“可是你对他很好，很信任他，我怕跟你说了你也不信……刚好那天伯母到家里来，我就把这事儿跟她说了。” 于是才有了林寒蕾在小区碰见李润希，动手打他的后续。 “后来呢？”许敬亦声音已经不如一开始那般稳，只是两个人心思此刻都很复杂沉重，所以没人发觉。 “后来他回家发现自己房间被动过，就来我房间兴师问罪……” 宋柘顿了片刻，说：“我只是劝他收起对你的歪心思，我试图感化他，谁知他根本不听，还恼羞成怒地要杀了我！” “我真的很害怕！”宋柘抬手摸着自己的头顶，受伤的地方早已经愈合，只留下一小块不明显的疤痕，他仿佛后怕极了，“他就是一个疯子！” “为什么当时不说实话？”许敬亦问。 “我……”宋柘欲言又止地说：“我不敢再激怒他，如果我跟你说了实话，倘若你追问，恐怕他会更加恨我，我就想着只要能把他从我们身边赶走就行了。” 宋柘说完，小心翼翼地窥探着许敬亦的脸色。 许敬亦垂着眼眸，叫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我们？”过了一会儿许敬亦突然笑了下，“你满口的为我着想，可我这个当事人居然隔了半年才知道真相。” 宋柘有些着急了，抓着桌角前倾身体，试图强调：“亦哥，可是结局是好的不是吗？他走了，清净了。他那样怀着不轨的心思待在你身边真的会毁了你的！” “结局如何，是好是坏。”许敬亦抬起眼来直视宋柘，眸底闪过一片寒冷，“为什么是由你擅作主张来评判？” 宋柘被问得哑口无言，许敬亦向来是温柔的，绅士的。他从没见过许敬亦这般冷漠地说出这种带着浓烈的个人情绪的话。 “亦哥……”宋柘呆呆地呼唤，“亦哥，我……” “宋柘。”许敬亦打断他的话，眼睫缓慢地眨了下，“你说出来的真相也是真假参半的吧？” 宋柘瞪圆了眼睛，立刻就想要继续为自己辩解。 许敬亦抬手挥了挥，示意自己并不想听，“就算你是想为我好，但我无法接受你以隐瞒我，刺激或伤害小希逼迫他离开的方式。” “如果你真的尊重我，你应该主动告知，将选择权决定权还给我，而不是自顾自替我‘处理’。” 宋柘紧紧咬着嘴唇，神情悲伤，他倔强地看着许敬亦，试图激起对方的怜悯，“亦哥，我也很不容易，我从小就苦，你是我的偶像，我为了追随你才……” “很早之前我就跟你说过，你只需要做你自己。”许敬亦说：“我从未干涉干扰过你对于未来的选择，后来的一切都是你自己的决定，我尊重你，但你不要试图将因果与我挂钩。” “还有。”许敬亦整理了下大衣袖口，准备起身离开，“我和你不是我们。” 宋柘眼见着许敬亦有想要离开的动作，眼底立刻就含了眼泪，快速地说：“亦哥，就算是我做错！就算是我好心办了坏事！但是你也不能……不能一次就将我打死吧？” “受了伤的人是我啊，答应你不告他的人也是我。”宋柘看起来很是绝望难过，“你现在就因为这点事要和我断绝往来吗？” 许敬亦不为所动地看着宋柘从眼角滑落的泪水，语气平静得毫无波澜，“宋柘，在你念不起书时，是我资助你，你来到中京无依无靠，是我收留你帮助你，我并不需要你的任何回报。” 第117章 “现在，我认为你做了一件伤害我和我身边人的事，我决定不与你再有往来，有何不可？” 许敬亦是讲道理的，但他的道理此刻幻化作一把把刀，刺向宋柘的身体。 “可是我受伤……”宋柘试图再说些什么。 “你的伤，除开你已经收下的他赔给你的三万块现金，剩下的部分我会打进你的卡里。”许敬亦说。 这架势真就非断不可了，宋柘失去理智地低声吼道：“你就不怕我现在告他？他一定会吃牢饭的！” 许敬亦闻言，缓缓吐出一口气，凝视着宋柘几秒钟后，淡淡地说：“你当然可以告，那是你的权利，他伤了你他也该为此付出代价。” “我会请最好的律师为他辩护，争取将刑期减到最短，他也不过进去一两年，很快就出来了。” 许敬亦站起身来，俯视着宋柘，他的目光平静而坚定，仿佛能洞穿人心，“宋柘，你知道我从来不曾针对谁，但你如今的一切得来不容易，你自己想好。” 威胁，许敬亦在威胁自己。 意识到这个事实的宋柘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晃。 他明白许敬亦的言下之意，他是凭自己本事考上的文物局，可是那里都是许敬亦的熟人，许敬亦平日里为人处世极好，人脉复杂广阔。只要许敬亦想，找人给他使点绊子简直易如反掌。 再者，狠心一点，找个空子想办法把宋柘踢出来也并不是不可行。 宋柘害怕地缩了缩脖子，文物局的工作是他绝对不能失去的……他不能失去。 “亦哥……”宋柘喃喃自语，“你为什么……这么狠心地对我啊？” “你那么袒护他。”宋柘突然抬头，震惊道：“该不会……” “那是我们的事。”许敬亦冷淡地说。 原来许敬亦和李润希才是“我们”。 宋柘难看地笑了下，肩膀一耸一耸的，很快他又说：“亦哥，他还小，一直待在你身边什么也看不见，他走了不是一件好事吗？” “去更宽阔的天地，结识更多的人，他对你也未必就是喜欢，只是身边只有你，只看着你，他习惯了。” 宋柘抽出纸巾擦干眼泪，仿佛恢复了些理智，“没准他现在就已经找到了新的人生方向，遇见了自己真正喜欢的人。” 许敬亦缓缓皱起眉头，不再想听他多说，离开了座位。 宋柘下意识抬起手来想拉住许敬亦的衣袖，但始终差了一点距离，在许敬亦和他擦肩而过的瞬间，宋柘服了软。 “亦哥，我不告他，我本来也没想过真的要告他。”宋柘低着头说：“我不能失去我的工作。” 许敬亦停顿半秒，没再多说什么，离开了餐厅。 那是他最后一次和宋柘面对面交流，后来宋柘也找过许敬亦很多次，他再没有理会过。 再后来搬了家，倒是再没有和宋柘碰到过了。 李润希目瞪口呆地听完，一时间震撼无比。 “你……他……” 李润希有点找不到话语，半天组织不出来。 过了几秒，李润希陡然反应过来什么，快速说：“那你岂不是早就知道了？为什么在照定山上你还要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你看我……看我说谎，你！” 许敬亦看李润希激动起来，开口解释：“我绝对没有戏耍你的意思，小希，但是那道坎我们总要跨过去。” 这下给李润希搞沉默了，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已经凉掉的茶水，觉得舒坦了一些。 “那当年在病房里，你是怎么说服他不告我的？” 宋柘不是一醒来就要告吗？ “半年后是威胁。”许敬亦转动着眼前的茶杯，缓缓地说：“半年前是请求，我请求他看在我的份上，考虑调解。” 作者有话说 老许:打人是不对滴！威胁也是不对滴！大家莫要模仿～ 狌:谢谢大家的关心，但我的感冒灰常顽固，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带上墨镜） 第73章 我喜欢他的 无论是请求还是威胁，这两个词语本身和许敬亦就很不搭。 李润希紧紧皱着眉头，他从没有看见过许敬亦请求别人做什么，更没有看见过他威胁别人的样子。 许敬亦永远是冷静的、温柔平和、情绪稳定如山。任何人提起他都只会竖起大拇指夸赞他是个完美的人。 但现在，许敬亦将自己的不完美告诉了李润希。 他曾经试图用人情，请求宋柘考虑就李润希伤人事件进行调解。后来知道真相后，又暗示威胁宋柘考虑好起诉后带来的后果。 不太地道的、完全不像是许敬亦的行事风格。 “原来那件事是这样解决的。”李润希喃喃自语。 许敬亦说：“他的目的本来也不是要告你。” 其实这点宋柘没有说谎，他真的只是想把李润希从他和许敬亦的身边赶走，如果真的要告李润希，势必会让许敬亦对他落下不好的印象。 他希望自己是委屈的、听话的、善解人意的受害者。 这件事往后余生，都能让他在许敬亦这里多得几分怜悯和关怀。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即使李润希已经走了，许敬亦还是从细枝末节里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李润希心头百感交集，其实后来他也无数次后悔过自己不应该冲动地伤了宋柘，如果不那样做，后面的发展又会是什么样呢？ 第118章 不过世上没有后悔药，他也已经离开了中京。 “我找过你很久。”许敬亦看着李润希微微出神的脸，轻声说：“从你离开中京开始。” 李润希抬眼回视许敬亦，他今晚震惊的地方太多，此刻已经无法再做出震撼的表情来了，只呆呆地追问：“找我？” 许敬亦当初找过他吗？李润希不知道，他当年丢掉了电话卡，自顾自就往前走了再没有回头看，他不敢回头看。 他想过许敬亦会惊讶，也想过许敬亦会找，但可能只是打打电话发发信息之类的，几天就会不了了之。 许敬亦说的找，是哪种找？ “小希。”许敬亦唤着他的名字，嗓音低而平静，但内容却相反，“我很想找到你，可惜我不是偶像剧里的男主，没有手眼通天的本领和金手指，不能一通电话就查到你的所有行踪。”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无奈于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 所以能怎么找呢？一遍遍拨打关机的号码，一次次发送没有回应的信息。 去见了成浩浩很多次，去物流公司蹲守过，甚至去报了警，但没有被受理。 一遍遍走过李润希曾经走过的地方，一次次回头期望能在人群中瞥见那抹熟悉的身影。 晚上睡不着，一遍遍回忆着从前，在梦里也不安稳。 偶尔听见家门外有脚步声，许敬亦会冲过去开门，但没有一次是李润希。 李润希不会回来的，许敬亦心里其实清楚，但又不可避免地心怀侥幸。在看清自己对于寻找李润希这件事无能为力之后，不得不试图幻想着奇迹出现。 即使知道李润希是一个完全能独立的成年人，他依旧感到极度的不安，担心李润希吃穿住行、担心他的心情和安危…… 整个世界好像都变得极为不安全，似乎到处都是充满危险的森林沼泽，而李润希离开了许敬亦身边，转身消失在这片森林里。 从此让许敬亦的心高高悬起。 这个过程是漫长的，足足持续三四个月之久。 “你走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陷入这样的状态里，有时候会连续几天睡不着。”许敬亦缓缓陈述着当年，仿佛那种心情还历历在目，“绍祺觉得我心理压力太大了，迟早要出问题，所以劝我去看医生。” 没想到有一天许敬亦也需要看心理医生。 许敬亦挂了号，走进了那个曾经李润希去过的心理咨询室。 当时的许敬亦已经肉眼可见的憔悴不少，心理医生听完他的叙述，微微笑道：“先生，其实您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我能告诉你的是，同性恋不是病。” ——同性恋不是病。 许敬亦步伐不稳地走出咨询室，那天的阳光很灿烂，亮得有些刺眼，他仰着头看了好一会儿天空，走到一旁的长凳上坐下。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思绪却飞得好远。 同性恋不是病啊，那李润希，你当时又是怎么治的“病”呢？ 你是怎么在我面前笑着说你已经好了呢？你每次按时来医院接受的是什么心理疏导呢？你吃下的那些药究竟是治疗什么的呢？后来你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装作“正常”了呢？ 没有人能回答许敬亦，但是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说谎的心理治疗，文在后背的名字，书本上的字迹，曾经的告白…… 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个事实。 ——李润希没有说谎，他真的喜欢自己。 许敬亦苍白着脸，缓缓笑了，笑着笑着突然感觉自己脸颊有些凉，抬眼和刚赶过来的路绍祺视线撞了个正着。 路绍祺震惊地站在原地，过了两秒才有些小心地走了过来，轻声道：“没事儿吧敬亦？” 他以为许敬亦是心理出了什么大问题，如果不是，许敬亦怎么会哭。 路绍祺这是第一次正面看见许敬亦流泪，上一次察觉到他流眼泪，还是在两人十几岁的时候，一时间路绍祺心里头惊得如同山崩海啸。 “绍祺。”许敬亦很慢地开口，眼神没有聚焦地落在地上，“同性恋不是病，他真的喜欢我，我呢？” 路绍祺倒吸一口凉气，一时间不敢说话。 “我喜欢他的吧？”许敬亦像是在询问别人，又或是问自己，然后他自己给出答案，“我喜欢他的。” 从李润希消失以来的这段时间，所有的失魂落魄、所有的偏离正轨、所有的天翻地覆，终于有了一个确切的理由。 许敬亦这个人像是什么都可以什么都行，是最好说话的人。旁人很难揣测他的喜恶，但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路绍祺这是第一次听见许敬亦主动承认自己喜欢上一个人。 李润希突然的消失像是瞬间将笼罩着许敬亦的雾色玻璃打破，让许敬亦在极短的时间里完全失去自我，也在极短的时间里确认了自己的情感。 路绍祺整个人抖了一下，不是因为恐同，而是他突然意识到了太多东西。 倘若李润希只是单纯地喜欢许敬亦，许敬亦是迟来的醒悟自己对李润希的感情，那自己曾经说过的那些话做过的那些事……不正是害了他们吗？ 那天路绍祺扶着有些脱力的许敬亦回到家，倒了两杯水放在茶几上，随后在许敬亦身旁坐下，缓缓交代了他自己曾经对李润希做过的那些事。 第119章 “对不住，真的。”路绍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懊悔不已，“敬亦，我不知道事情现在会发展成这样，是我小人之心了。” 许敬亦低着头听着，听着李润希曾经受过的委屈，明明两人朝夕相处，可是他却一点儿都没有发现，没有发现李润希的难过或者不对劲。 “你伤害到的不是我。”许敬亦声音有些哑，他慢慢地摇头，“你不该对我道歉，绍祺。” 路绍祺也一时无话，他当然愿意向李润希道歉，但是，现在人不见了，说多少都是多余。 看着许敬亦脸色不好，路绍祺拍拍他的肩膀，“敬亦，打起精神来，我们一起找，总能找到的。” 人总是要往前方看，有目标有希望，才会觉得有动力。 但是不免难受和颓靡，连许敬亦这样自制力极强的人也度过了挺长一段时间的恍惚岁月。 工作时也频频失神，好几次坐在位置上对着物品长久地发呆，好几次过了下班时间，还是裴慧来提醒他他才回过神来。 好像每一天都只是在重复地翻页，时光都褪了色彩，变得有些暗淡，生活毫无乐趣可言。 “我去弥长镇找过你，从张婶那里得知你回去过，但你没有留下联系方式。” 许敬亦当时实在没处可找了，只能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去到了弥长镇，却没想真的得到了线索。 许敬亦垂着眼皮，似乎还能记起自己当时得知李润希的消息时的那种激动、还有失落。 庆幸于从张婶口中的描述，李润希的状态并不算差，遗憾于自己来得太晚，早就和李润希错过。 李润希静静听着，鼻尖泛起一阵阵的酸，原来许敬亦找过他，那样认真又细致地找过他。 原来当初，不止自己一个人备受煎熬。 “后……后来呢？”李润希声音小了许多，像是面前有一朵漂亮至极的蒲公英，稍稍用力，就会将它的种子吹飞。 “起初的一年，杳无音讯。” 此时刚好一阵微风吹来，阵阵玫瑰的香气掠过，将刚才的沉重带走了几分。 “第二年。”许敬亦给李润希添了杯温热的茶水，娓娓道来，“意蕴偶然刷到了你的视频。” 当时祝意蕴只是刚好想买一款高光，闲来无事就搜索了相关视频，不经意间就滑到了李润希的视频。 “至此，我算是单方面找到了你。” 李润希颇为惊讶，他万万没想到，许敬亦这么早就有了自己的下落。 “那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联系自己呢？自己的主页明明就挂了联系方式，或者完全可以发私信、发评论、发弹幕…… 有很多的方式，但许敬亦压根没有尝试。 李润希正想吐槽两句，就听许敬亦说：“那时候你刚玩网络，还一窍不通，所以，我安排葛若去带你。” 李润希刚喝进一口茶，突然听见许敬亦这么说，吓得差点喷出来，用尽全力将茶水咽下去之后，不可避免地咳嗽起来。 许敬亦动了一下手，有想起身的动作，李润希明白许敬亦是想过来给自己顺顺，他连忙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咳咳咳……她，葛若姐怎么会？” 电光石火之间，李润希似乎想起了什么。 “张明！” 本来他今晚就是发现张明和路绍祺有联系，开始怀疑的一切…… 许敬亦微笑着点了下头，“没错，张明是绍祺和意蕴所经营的娱乐公司旗下的主播。” 当时路绍祺本来是提议让张明直接去带李润希，但被许敬亦阻止了，他选择了张明的女朋友葛若，一是张明人在中京，他担心李润希会敏锐地察觉不对，葛若不在中京，也不和张明属于同一个娱乐公司。二是女性本来就更具耐心，他希望有个温柔体贴的人来完成这件事。 于是葛若以陌生网友的身份，和李润希“偶然”相识于网络，并且极其热心地带领着李润希熟悉主播的相关业务。 这让李润希的网络之路少走了许多弯路。 原来在这么早的时候，许敬亦就已经参与进了李润希的生活之中。 李润希整个人愣愣的，用了好半天来消化这一事实，他感到不可置信的同时，又不可避免地在心头扬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就像你曾经一个人走过一条很孤独很冷清的路，你以为这条路只有你一个人，但是很久之后你才发现有人提前给你把路障都清除掉，并且默默地在你身后关注着你。 那条路现在回首去看，就好像也变得不再那么寂静，反而多了一层温暖的颜色。 “那你。”李润希学会了举一反三，他笃定地说：“你一定看过我的直播吧？” 没道理发现了账号却不关注吧？许敬亦不是一直很在意自己吗？ 许敬亦闻言顿了一下，看着李润希似乎是有些犹豫地说：“你会生气吗？如果我说实话。” 李润希自然是点头，“我今天来这里就是要听所有的实话的。” 于是许敬亦先低头喝了口茶，把茶杯放下后才有些不太自在地说：“我是m。” 李润希再次剧烈地咳嗽起来，这次许敬亦干脆地起身，来到李润希身边伸出手轻轻地给他顺着背。 m，从李润希第一场直播就是他的固定榜一。 后来几乎每一场直播m都在，并且总是不要命地给李润希砸最贵的礼物，但却不爱说话。 第120章 粉丝们一开始自然好奇，包括李润希刚开始也奇怪，但是m是私密账号，性别女，年龄36，头像也是那种网上随处可见的名媛背影照。 于是直播间的粉丝们都尊称m为m姐，或者m富婆，都觉得她是李润希的狂热富婆粉。 毕竟m话少钱多，每次来直播间酷酷一顿礼物刷完就安静地挂在榜一的位置上，谁会不喜欢这种老板呢？ 李润希也喜欢，这些年里他不知道给m唱了多少首歌。 作者有话说 终于到这里了！那位倒立洗头的宝贝果然是不用倒立洗头的，还有聪明的芭芭拉！可恶啊我时常觉得我的读者过于聪慧而显得我笨笨的哈哈哈～很开心你们有认真看我的文捏（对手指） 然后就是对不起捏宝宝们，我明天要去住院了，这周就不申请榜单了，所以更新的话会少很多（我尽量保持一周六千） 等不及的宝宝可以囤一囤，这本会按计划在七月完结的～爱你们！ 第74章 李润希心中涌动着难以言表的情感，喉咙仿佛被无形的锁链紧紧束缚，让他难以再开口询问。 心脏如战鼓般咚咚咚地撞击着胸膛，他接连做了几次深呼吸来平复内心的波澜。 “我考虑过，觉得宋柘有些话说得对。”许敬亦回到位置上，微微低着头，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沉重。 “你从十几岁就待在我身边，是否会局限了你的目光，让你误以为我就是很好的、值得喜欢的人。” 李润希是许敬亦亲手从沼泽淤泥里拉出来的，他们之间没有普通人那样的平凡的相识过程。 正因为这错综复杂的开始，注定了他们在谈及感情时无法抛却过往的一切而纯粹地面对彼此。 所以许敬亦只能默默的等，等时光流淌，等心上人成长。 也不是没有动摇过。 当初收到李润希第一笔钱时，许敬亦第一个念头就是李润希可能花光了自己的所有积蓄，他无比的担心。特意跑到了李润希汇款的城市，盼望着在茫茫人海能够与他偶遇。 他想要是能遇见，就抛开一切等不等的问题。 只不过那时候李润希已经离开。 这个世界太大了，要怎么在上百万人居住的城市和一个故人重逢。 老天也要惩罚许敬亦，让他心疼，让他等。 还好第二年终于有了关注李润希的途径，尽管隔着网络。 许敬亦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默默的关注着，他买过李润希推荐的所有产品，担心李润希生活拮据，在第一场直播就砸了小一万的礼物进去。 他本来想给更多，但是本着细水长流，不引起过多注意的想法，只好慢慢的来。 无数个深夜，用m的账号挂在直播间里陪伴着李润希，陪着他从慌慌张张说话结巴，到游刃有余地开玩笑或是怼人。 陪着他从默默无闻，成为百万博主。 “我总觉得你应该去遇见更多的人，看见更多的事。”许敬亦有些苦涩地勾起嘴角，但转瞬即逝，“只有自由自在地飞翔过，最后才知道你自己想要栖息于哪片森林的哪一棵树。” 要你自由、要你看遍万千世界后心甘情愿的回头。 李润希似乎明白了一些许敬亦的良苦用心，但因此也有了新的疑惑，“所以你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近四年的时间，其实说短不短，说长不长。 李润希去过很多地方，经历过很多的事，但并没有一个标准能够证明他现在是已经能够沉淀下来了。 许敬亦不太明显地顿了下，但很快就坦白，“你说……喜欢男人，单身可撩。” 许敬亦其实有很长很精密的计划，甚至是有好几套方案与李润希重逢，重新开始的。 但是当他看见李润希回复粉丝的评论，瞬间就推翻了之前所有的筹谋。 之前在直播间眼睁睁看着无数粉丝叫李润希老婆或是宝贝，说各式各样的情话就让他足够难受，但是他默默看了几年，支撑着他的是李润希从来不会和任何对他有想法的人暧昧不清，也从未释放过任何接受追求的信号。 但是那条李润希的回复，像是在寂静的黑夜突然炸开一束绚烂滚烫的烟花，令许敬亦再也无法冷静。 他等不及，也等不了，更无法接受李润希可能会和别人谈恋爱的变数。 他的所有计划都看似天衣无缝，但是他很清楚，李润希不在他的可控范围之内，所以他只能快速调整方案。 “所以，婚礼上的见面，你是有备而来的？”李润希想了想，“可是我没有听小果说过你。” “余先生并不认识我，我是由江先生邀请去婚礼现场的。” 许敬亦摊开手解释道：“我看了你的直播，知道你和余先生交好，但我无法从他那里入手，只好另寻他路。” 而江驰禹是中京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以前很爱玩，路绍祺的朋友们就有那么一两个是属于他们那个圈子的。 一次江氏一个酒店大厅里的镇堂古董出了事故破裂，正愁找专家修复，路绍祺的朋友们便顺水搭线，促成了合作。 由此，许敬亦和江驰禹相识。 两个追妻倒霉蛋虽然性格大相径庭，但却意外地聊得来，一来二去就成了朋友。江驰禹提前追妻上岸，知道李润希是自家老婆的伴郎，早早地就给许敬亦发去了请柬，鼓励好友加把劲。 第121章 所以才有了那场樱花雨中的重逢。 李润希微微张开嘴，“所以，牡丹瓶果然是个圈套。” “是。”许敬亦点头承认，“是我拿去让张明砸的。” 李润希眉心一跳，有些不可置信，“所以它原本是好的？那玩意儿是真的吧？很贵啊！” 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许敬亦默了片刻，回答：“值得。” 是贵，但是如果能换来李润希短暂留下，他觉得值得。 “那些古董店也是你提前通知了的？”李润希又问。 “是，不止那几家，中京但凡有点名气的工作室古董店我都拜访过。” 李润希简直无法用言语表达此刻的震惊，他根本无法想象许敬亦跑遍中京所有同行，就为了这么一件事，并且许敬亦肯定是许诺了对方很大的好处的。 许敬亦今晚格外坦诚，并不打算有什么隐瞒，他冲李润希笑了下，“我想万无一失，所以其实这些事我早就在心头演练了无数次。” 但是，他还是低估了李润希对他的影响力。 “原本我想设计和你相处，慢慢重新建立信任和感情，一次一次慢慢地引导着你走到我身边……但是我听见你说不喜欢我，你喜欢上了别人。” 许敬亦停了一秒钟，像是在找一个合适的形容，没能找到贴切的，于是他叹了口气，“我满盘皆输，再次推翻我的所有计划，我只想尽快和你坦白。” 所以，安排张明露馅。 等待着李润希上门质问。 倘若李润希没有来问，而是转身就离开中京，许敬亦也做好了相应的准备。 李润希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事实上他甚至觉得今晚的一切都好像一场梦，所有的内容所有的话语都令他惊讶至极，他怔怔地看着许敬亦，眼前人明明还是那样熟悉，但此刻却展现出了他从未见过的另一面。 许敬亦居然用了那么长的时间，织了一张铺天盖地密集的网，要将自己捕捉。却又在听见自己随意的几句话后，突然将网撕破，并且将自己的谋篇布局全盘托出。 话谈到此，李润希的所有疑问许敬亦都已经一一作答，毫无隐瞒。 李润希突然有些感到有些害怕，似乎有些东西呼之欲出。 他来之前乱成一团的思绪，满脑子的疑问现在好像如同一片飞扬的灰尘遇见细密的水雾，被裹挟着缓缓下降，平稳落地。 所以，为什么呢？为什么要做那么多？ 李润希似乎找到了一个答案——一个他从未敢想象的可能性。 这个答案犹如闪电般划破他的心头，让他感到震惊。 李润希有些颤抖地摸了摸自己的裤兜，他现在需要冷静，非常需要。于是他说：“抱歉，我可以抽一支烟吗？” “可以。”许敬亦点头，一直看着李润希的脸，目光很有分量。 李润希打了两次火才成功引燃一支烟，放在唇间深深吸了一口，他微微侧头面向花园，吐出烟雾。 所有疑问都已经得到解答，可他的心却好像突然被网住了。 这么沉默着抽了半支烟，李润希突然想起什么，“你不会连邓弘益都接触过吧？” 也不怪李润希突然想到这里，毕竟许敬亦今晚说出来的一切计划实在是滴水不漏，全方位狙击。 许敬亦动了下手指，说：“我没有直接跟他接触，只是打听过，他前年已经交了男朋友。” “那你……”李润希捏紧烟头，“那你本来就知道那天在路绍祺家我是胡乱说的。” 许敬亦点头，“知道，但还是觉得难受。” 许敬亦过于坦诚，反而令李润希不知如何招架。 一支烟抽完，李润希弯腰在地上把烟头踩灭了丢进垃圾桶，抿了抿嘴唇，他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觉得自己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一切。 来这里之前所爆发的勇气早都不知道泄到哪里去了，他又开始想逃。 于是他动了动身体，做了一个想要起身的动作，正想随口扯一个借口先行离开。 许敬亦看出他的意图，也跟着直起上半身，语速不快不慢，“没有别的疑问了吗？” 李润希摇头，“暂时没有了，我先……” “好。”许敬亦打断了李润希即将说出口的话，“过程我告诉你了，现在回到最初的原因。” 李润希整个人僵住，下意识抬头看进许敬亦的眼底，呼吸也跟着变得很轻。 “因为喜欢你。” “李润希，我喜欢你。” 许敬亦一字一顿、郑重地说。 又是一阵风吹过来，玫瑰花整齐地摇曳，落下些许花瓣，被风刮到两人脚边。 曾经李润希做梦都不敢想的奢望，在四年后的这个夜晚，由许敬亦亲口说了出来。 但李润希没有觉得欣喜若狂，他第一反应是觉得是假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今晚的一切可能都是自己幻想的，也许是一场梦…… “我先走了。”李润希站起来，有些手足无措地想要把椅子推回去，可是他好像使不上力，整个人有些抖。 许敬亦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去，接过他手里的椅子轻轻推了回去，然后说：“好，我可以送你吗？这个点这里不太好打车。” 李润希摸出手机看了眼，原来已经快到凌晨一点了…… 第122章 “好吧。”李润希点头，尽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许敬亦走到一边拿起剪刀，剪下一枝玫瑰，去了刺递给李润希，“请带上一枝我种的红玫瑰。” 你走是自由的，我想送你是自愿的。 玫瑰是我的爱意，交付与你，可以随手丢弃，也可以带回家里。 我毫无怨言，心甘情愿。 第75章 留下来 “后来呢！？”成浩浩抓着李润希手肘，瞪着大眼睛非常紧张，“他送你回来一路上你俩没再说啥？” 李润希抿抿嘴唇，动了动被成浩浩抓得有点痛的那只手，有些不太自然地说：“没说什么，我一路上稀里糊涂的在睡觉。” 事情已经过去两天了，李润希一想起来还是脸颊发烫。当晚他坐在许敬亦副驾被送回酒店，一路上他生怕许敬亦再开口说什么，紧紧闭着眼睛装睡。 直到下车才“醒”过来，许敬亦倒也没多说什么，嘱咐他早点休息。 于是李润希手里捏着一枝火红的鲜艳的玫瑰花，大脑发懵地回到了酒店房间。 从那晚到现在，许敬亦一共发过来十几条信息，都是些平常关心的语句。还打过三个电话，李润希没接，只回了条微信说自己想静静。 成浩浩捂着嘴巴，刚接的仙子睫毛小扇子似的扑闪扑闪，“他可真是……一套一套又一套啊，处心积虑了。” “诶！”成浩浩放下手又拐了拐李润希胳膊，“那你这冷静两天了，你怎么想啊？还喜欢他吗？” “我不知道……”李润希烦躁地抓了把头发，“这么多年我根本就没奢望过他会喜欢我，而且当初他不是觉得我性恶难调吗？为什么又愿意接受我的‘恶’喜欢我了呢？” “那你当时没问？”成浩浩说：“万一是什么误会呢？” 其实想问来着，但是怎么都开不了口。 怕是一场误会，又怕不是一场误会，一颗心都要拧巴成旧毛巾了。 李润希苦恼地叹了口气，“我倒宁愿他按原计划来了。” 毕竟原计划肯定是缓慢的、顺水推舟的，不像现在，突然就把一切都摆上明面，弄得李润希措手不及。 “你说你这么多年了也没谈对象。”成浩浩摸着下巴分析，“再加上他对你来说本来就意义非凡，你心里肯定还是有他的吧？” 其实也正因如此，李润希时常会自我怀疑，会不会许敬亦其实是可怜他呢？就像当年对岑清怡一样？ 世事无常，当初许敬亦怀疑李润希的喜欢，现在李润希也怀疑他的。 就像一个人没日没夜眼巴巴地渴望着一样东西，想要的时间太久太长，已经觉得这辈子没有什么希望。 但是突然有一天那个东西从高处坠落到手中，给人的第一感觉只会是不可置信、不真实。 哪怕许敬亦已经为他做了那么多。 “小希。”成浩浩叹了口气，搂着李润希的肩膀宽慰，“其实我觉得你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很大的矛盾，当初是时机不对。现在大家都成熟稳定了，也许你应该大胆一点呢？” 李润希有些诧异地看着成浩浩，当年李润希刚离开中京，成浩浩可是气得几天睡不好，把气都记到了许敬亦头上，恨不得每天晚上扎小人诅咒，没想到如今他居然会帮许敬亦说话。 “你不是也被他收买了吧？”李润希佯装惊讶地推了推成浩浩。 “我没有！”成浩浩赶紧举起手来发誓，“你相信我，当初他虽然来找过我很多次，但是我每次都坚守底线，根本没有透露你的任何一点消息给他！” 成浩浩那严肃认真的小模样给李润希逗笑了，“行了行了，和你开玩笑呢！” “我说真的呢。”成浩浩放下手，又黏在李润希肩膀上，“你想啊，他长得帅，又有钱又温柔，其实和你很配呀！” 这是成浩浩的真心话，他真觉得李润希和许敬亦两人光是外表就是绝配，更别提宿命般的故事。 “我不知道。”李润希摇摇头，想把烦恼都甩出去，“走一步看一步吧，我挺乱的。” “好好好。”成浩浩笑起来，“先把他撇一边，我们来说正事吧。” 成浩浩这次来找李润希是想请他帮忙。 本来成浩浩和朋友一起开的舞蹈工作室前途一片光明，收入稳定，也挺有排面。 但是近半年来，那个朋友结了婚突然就变了性格，也不知是听了谁的撺掇，看成浩浩左右都不顺眼，忽略了成浩浩为工作室的付出，认为他只是一个花瓶。 两人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了好几次，最近成浩浩才知道，朋友这般鸡蛋里面挑骨头，是因为想要把自己老婆的弟弟招进来做股东，但是又不想三个人分，所以打算直接把成浩浩踢出去。 得知此事的成浩浩气得吃不下饭，本来下半年又要忙着结婚，这节骨眼上突然出这个事儿，简直就是火烧眉毛。 这世界多的是忘恩负义的人，打着冠冕堂皇的借口，做着恶心人的事。 “那你是怎么打算？”李润希捏了捏拳头，心里很想给成浩浩那朋友几拳，“总不能好处都让他们占了去。” “这是当然的。”成浩浩吐出一口气，“但是继续做下去我也不开心，我打算退股，自己出来单干。” 成浩浩功夫扎实，客源也相对稳定，只不过突然出来单干还是要冒一定的风险。 第123章 “我老公倒是想帮我出钱。”成浩浩摇摇头，叹着气，“我不想，本来他们家里面的人就不太看得上我，这个节骨眼我还要他帮忙，那我之前做的努力就都白费了，我必须在他们面前挺直腰杆。” 可是倘若自己成立工作室，那就意味着要把这几年的所有积蓄都砸进去，倘若做不起来，那可真是又丢钱又丢人。 李润希赞同成浩浩的想法，“有什么我可以帮你？” “我想请你帮我宣传宣传。”成浩浩认真地说：“工作室刚刚起步，最需要的就是宣传，你的粉丝多，你来我工作室开直播帮我拉拉人气。” 成浩浩的时间不多，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把自己的新工作室名声打出去，花钱打广告必不可少，但是稳妥一点，最好是有李润希这样的百万博主来炒一炒热度。 李润希自然是愿意帮忙的，也不过十天半个月的事儿。 十天半个月…… 李润希心头突然咯噔一下，看向成浩浩的眼神多了几丝微妙，“又是卡在我在中京没有事儿可以随时走的节骨眼上，浩浩你真的没和许敬亦一起联手搞我吧？” 真不怪他草木皆兵，主要是这些巧合一环扣一环的，太紧凑了些。 成浩浩大叫一声跳起来，手舞足蹈地表示衷心，“我真的没有！我和朋友闹矛盾这事儿早半年就开始了，也没有让人参与啊！” “况且一开始我根本都没有想到请你帮忙，还是我老公突然提醒我的呢！” 这句话话音刚落，两人突然诡异地安静下来，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流动着哗啦啦的电流声。 “我老公……” 成浩浩张着嘴巴瞪着眼，声音突然小了许多，很明显的底气不足，“我老公总不可能……和许敬亦……” 李润希抱起手臂，严肃地说：“现在，立刻，马上质问他。” 成浩浩暗骂了一声，立马就掏出手机来给自家老公打了过去。 那头刚接起，他就炮弹似地输出，“喂！老公，跟我说实话啊，你认不认识一个叫许敬亦的人！为什么前两天你突然提醒我可以找小希帮忙？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和他狼狈为奸？”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些什么，李润希看见成浩浩眉头越皱越紧，仿佛能夹死两只蚊子。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草”了一声，对着电话吼道：“你这是赤裸裸的背叛！什么叫也就是随便提了个建议！？小希是我兄弟！我跟你说你今天晚上跪键盘上别起来了！” 成浩浩骂骂咧咧地不再听对方解释，愤然挂掉电话。 挂了电话，成浩浩肩膀就垮了下来，一张小脸要哭不哭地看着李润希，“小希啊……许敬亦是真的非你不可吧？这他妈的简直全方位渗透啊！” 李润希愣了下，“怎么说？” 成浩浩手机又响了两声，他看了眼递过来给李润希，“喏，你看。” 只见手机上备注为老公的好友发来微信。 【老婆不要生气，我和他并不熟悉。他只是几个月前通过中间朋友有拜托过我，如果有一天你的工作室走到了这一步，就帮忙提这个建议。】 【我知道你们是很好的兄弟，正因如此，我才觉得人生苦短，何不帮一把有情人呢？】 【另:今晚我会跪键盘的，你要回家好吗？】 李润希久久地看着手机屏幕，好半晌没有说话。 “小希……”成浩浩观察着李润希的脸色，心下一沉，以为他这是生气了，连忙解释：“我真的事先不知道。” 李润希回过神来，把手机还给成浩浩，安抚地拍拍对方，“我没有生气，就是觉得……觉得很不可思议。” 许敬亦当真如同他说的那样，在任何有可能的地方，都埋下了种子。 “是啊。”成浩浩松了一口气挨着李润希坐下，“他真的，好喜欢你吧。” 许敬亦埋下的所有种子，开不开花是由李润希来决定的。 李润希望着不远处桌上透明玻璃瓶里插着的那枝已经开始枯萎的红玫瑰，“浩浩，我留下来帮你。” 作者有话说 咳咳咳……扶我起来，我还能更！！！ 许·节奏·计划·破防·敬亦倒霉蛋:没想到吧，一切尽在掌握～（带上墨镜） 第76章 玫瑰 又续了一个月的酒店，李润希陪着成浩浩去租了个别人转手的现成的舞蹈室，重新简单装修之后，正式开始了直播。 成浩浩招了几个舞蹈老师，在李润希的直播间每天直播上课，李润希在一边充当场控，效果很不错。 下了播，本来成浩浩要请大家伙儿一起去吃晚餐的，谁料一下楼，李润希就看见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许敬亦倚靠在车门旁，手中握着一枝娇艳欲滴的玫瑰。 夕阳的余晖洒在许敬亦的身上，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格外分明。此刻城市的纷扰与喧嚣仿佛远去，橙黄色的光为他多镀了几分温柔与宁静。 似有所感，许敬亦侧头朝李润希看了过来，目光深邃而坚定。 “那小希……”成浩浩往那边瞅了瞅，小声地问：“你还和我们一起吗？” 李润希想了片刻，和成浩浩告了别，朝着许敬亦走过去。 没有把人丢在这儿的理，尤其这人是许敬亦，他更做不到。 “辛苦了。”等李润希走到跟前，许敬亦把手里的玫瑰花递过去，“看了你们的直播，很精彩。” 第124章 李润希垂头看了看玫瑰花朵，很新鲜，一看就是刚摘下来不久。 “谢谢。”李润希接过来握在手中。 许敬亦笑了笑，说：“不必在意我，跟他们有约的话就去吧。我只是过来送你花，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这里离许敬亦的家挺远，一个城东一个城西，要避开下班高峰期赶过来，应该挺累的。 李润希摇摇头，“我跟他们说了我不一起了。” “那。”许敬亦拉开车门，抬手邀请，“我是否有荣幸邀请你和我一起吃晚餐？” 李润希盯着他看了两秒，没忍住说：“没必要搞得那么……那么客气礼貌吧亦哥，感觉怪怪的。” 许敬亦愣了下，很快扬起笑容，“抱歉啊，我没追过人，缺乏经验，我会改进的。” 追……追人？ 李润希脸颊发热，大拇指指甲一下一下掐着花杆，弄出接一个的小小月牙。原来，许敬亦这是在追自己？ 他没有接许敬亦的话，矮了身体坐进副驾驶，拿手背贴着脸颊降温。 两人驱车去了一家熟悉的餐馆，几年前李润希很喜欢吃他家的菜。餐馆没什么变化，李润希和许敬亦坐到了以前常坐的靠窗的位置。 在等菜的间隙，李润希不免提起了成浩浩工作室的事情，“亦哥，不会这事儿过后，还有什么等着我吧？” 许敬亦目光微动，“抱歉，为这次和之前所做的事让你感到不舒服的话。” 过了一秒他又补充，“你不喜欢的事，我不会再做。” 李润希微微侧脸看着放在餐桌角落的玫瑰，抿抿嘴没说话。 许敬亦随着他的目光也落到花上，轻声说：“别担心枯萎，我每天都会送你。” “为什么？”李润希挑眉，“因为我曾在直播间说过我喜欢玫瑰花？你该不是就因为这个种了花园吧？” “也不全是。”许敬亦收回视线重新落到李润希脸上，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我也喜欢红玫瑰。” 李润希动了动肩膀，调整了下坐姿，有些好奇，“你喜欢？” 不怪李润希感到惊讶，许敬亦这样的性子，喜欢兰花，喜欢水仙，甚至喜欢百合都搭，但唯独喜欢红玫瑰显得有点突兀。 玫瑰，浓艳、俗气、廉价、随处可见。 许敬亦似乎明白李润希的疑惑，温和地解释：“玫瑰炽热坚韧，代表着热烈与果敢，虽然它带着刺令人不好接近，但实际花瓣柔软，香味浓厚但不刺鼻，恰到好处。” “普遍不能定义它珍贵与否，决定珍贵的是意义。” 玫瑰只是花朵，是爱赋予了它浪漫的意义。 李润希默了片刻，刚好也上了菜，两人便没再过多交谈，各自吃饭。 等吃完饭两个人走出餐馆，这时天已黑尽，霓虹灯光像无数颗璀璨的星星，点缀在摩天大楼的间隙，将城市的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昼。 温和的夜风，身旁熟悉的故人，此时此刻李润希心底软了一角，于是他终于开口问：“亦哥，为什么你突然会喜欢男性了呢？” 许敬亦似乎是没有预料到李润希会突然发问，微微愣了片刻，风拂过他的头发，有几缕扬起很小的弧度又落下。 “这曾经也是我很迷茫的点，我纠结于自己到底取向是女性还是男性，但花了很长时间后才明白，心之所向才是最终的答案。” 许敬亦抬手摘下李润希手中那朵玫瑰花外圈一片已经发软的花瓣，捏在指尖轻轻捻了捻，“我只是无比确定我喜欢你。” 猝不及防的再次表白，但好在这次李润希没有像上次一样慌乱，他只是觉得耳尖发热，轻轻地做了几个深呼吸后，缓缓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答案。 “那时候，你不是说我……性恶难调吗？”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李润希的声音明显小了许多，许敬亦微微侧着耳听，然后猛地抬眼看向他。 很显然这是一件出乎许敬亦意料之外的事。 “你怎么……” “那天我去了医院。”李润希吸了吸鼻子，垂着眼睛慢慢地说：“我想去认错的，怕你不让我进病房，所以我偷偷去了，在门口听见你这么说。” 两人之间安静了有几十秒的时间，李润希头越来越低越来越低，心也越来越沉。 就在他下巴快要低到自己锁骨上去时，许敬亦伸出手轻轻抬了下他的下巴，李润希于是和许敬亦对视。 许敬亦眼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声音也跟着低了一些，他似乎是有些惊讶又非常的难过，“所以，这才是你当年离开的真正原因，对吗？你以为我对你失望了。” 李润希又把眼睛垂下了，轻轻侧了一下脸，把下巴从许敬亦的手中解放，“我以为，你不想要我了。” 许敬亦缓缓地把手收回，有些颤抖地吐出一口气，“我……” “我的确说过这四个字。” 李润希的心好像一下跌入深渊，真正听许敬亦承认，倒是没有感到过多的痛苦，毕竟他已经用了将近四年的时间来接受这个事实，只是不免还是失落。 “当时我妈不知从哪听说了这件事，赶来了病房。” 许敬亦抬头看向夜空，当初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敬亦，赶紧把这样的人赶走就是了，你看他给你惹出这么大的祸！”林寒蕾坐在沙发上，戴着珍珠戒指的手指向病床上的宋柘，“今天是小柘受伤，没准哪天你惹到他，他也会这样对你。” 第125章 “妈。”许敬亦揉了揉眉心，“小希不是你说的这种人。” “怎么不是？！”林寒蕾皱起眉毛，声音高了一些，“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他读书的时候就差点动手杀了他室友，人家只不过弄脏了他的衣服，他就下死手，最后还不是你去善后！” “那件事不全是小希的问题。”许敬亦有些头疼地对林寒蕾说：“您回去吧，妈。” 林寒蕾双臂环抱胸前，声音冷冽，“你以为我不知道吗？那件事情过后他记恨那个室友，使了阴招让人家在班级在学校混不下去，被孤立，被歧视，毕了业也没能顺利的找到工作，逼得人家想找人弄他。” 许敬亦脸色沉了下来。 林寒蕾又说：“还是你私底下找人帮忙摆平的，如果不是你，他可能都被人弄残了吧？” 见许敬亦不说话，林寒蕾以为他有所松动，便继续说：“你自己心里清楚，他根本就是一个骨子里恶劣又极端的人，你还要替他擦屁股到什么时候！” 病房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窗帘随风而动。 良久许敬亦才说：“我知道，小希他的确是，性恶难调。因为他从小就没人教，没人管。旁人都只会打他，骂他，看不起他，就像你一样对他满是恶意。” 许敬亦顿了片刻，又说：“但是我把他从那里带出来，我会管他，教他，帮他。” 林寒蕾闻言，气得站了起来，“你难道能管他一辈子不成？！” “我管他一辈子。” 在林寒蕾和宋柘震惊的眼神中，许敬亦这样说，“他正在慢慢变好，他会越来越好的。” * 有行人路过，许敬亦抬手轻轻搂了呆滞的李润希一把，把人往自己跟前带了两步。 李润希完全愣住，他完全、完全没想到那四个字，是这样的……是在这样的场景和对话里出现的。 原本充满批判意味的词语，此刻却展现出完全不同的意境。 当年让他心碎死心的判决，却是这样的真相……好像一部电影，看到一半太伤心了于是按了暂停，以为结局就是这般凄惨悲凉，但过了很长时间后，他才突然发觉原本电影的结局是he。 “我……”李润希声线本来就沙哑，情绪一激动，更是暗得不成样子，“我、我没有，是他，是吕志勇、是他偷拍我们班女生裙底，我发现了，我承认我就是记恨他，想让他身败名裂，我故意把这件事散播出去的……” 李润希内心很乱，呼吸加快，胸膛快速起伏着，“我不知道、当时……他想找人弄我？为什么你、我……” 李润希开始语不成句，满脸的震惊和慌乱。 许敬亦静静看他两秒，抬手把一直捏在指尖的玫瑰花瓣轻轻摁在李润希嘴唇上，令李润希停止了说话。 随后他俯身靠近李润希，低声说：“放松点小希，没事，都过去了。” 随后，一个轻柔如羽毛的吻落在了那片花瓣上。 作者有话说 剧太好看了昨晚追了个通宵嘻嘻嘻差点没来得及码字嘻嘻嘻～ 好想快进到下周看大结局啊啊啊啊我抓心挠肺的好难受！你们谁帮我去催催啊啊啊啊啊（开玩笑嘟哈哈哈） 第77章 输赢 这个吻是犯规的，没有直接接触，但花瓣隔绝不了体温，李润希心跳陡然加速。 不过好处是让他很快地从惊慌凌乱中冷静了下来，等许敬亦退开，李润希抿着嘴耳尖红了个彻底。 “抱歉，是不是又做了一件让你不舒服的事情？”许敬亦的脸上写满了诚恳，声音中透露出几分自责，“下次，我一定会提前征求你的同意。” 李润希有些不可置信地瞪着许敬亦，下次？还有下次？ “你……吕志勇的事，为什么当初不告诉我？” 许敬亦的视线悄然落在了李润希紧握的双手上，轻声道：“不是很重要的事，我处理好了就行，没必要让你烦心。” 李润希感觉眼睛有些模糊，又说：“我真没想过……” 许敬亦总是这样，一直这样。 每当李润希觉得他对自己已经很好了，却又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发现他更深的温柔。 手中那支玫瑰花早已被李润希捏得不成形状，仿佛承载着他所有的紧张与不安。他想扔掉它，却又有些不舍。 许敬亦见状，轻轻从他手中接过来随手扔进了垃圾桶，“不用觉得可惜。” 不用觉得可惜的原因是，许敬亦的车上还有。 不止一支，是一小束，用鹅黄色的纸张简单包装过的。 李润希数了数，一共九朵，每一朵都饱满鲜艳，但比花更吸引李润希视线的是包装纸。 纸张看起来质量很好，有轻微的磨砂质感，关键是还有字，现在包花都这么有意境感了吗？ 李润希把花束拿在手里左右转动着，想要看清楚纸上写的是什么，可惜车内光线不好，看不太清。 许敬亦抬手放了歌曲，车辆缓缓起步。 前面几首都是舒缓放松的轻音乐，不一会儿就响起了李润希极为熟悉的旋律。 ——偏爱。 离开中京之后李润希从来不会主动去听这首歌，总觉得每一句歌词都很苦涩，不过今天再次听见，倒是找回了一些多年前的感觉。 “我还没想好。”李润希伸手抚摸着丝绒质地的玫瑰花瓣，低着头说：“亦哥。” 第126章 他没有明说是什么，但许敬亦听懂了，“是要好好想一想的，没关系。你有任何怀疑和不解，都可以随时向我确认，我等你。” 在爱情的世界里，“等待”一词往往充满了浪漫和希望，李润希内心逐渐平静下来，接受着眼前的事实。 回到酒店，李润希终于能仔细地端详许敬亦送给他的这束花。 花朵依旧美丽，但更让他惊讶的是纸张。 李润希凝视着花束许久，才微微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把包装拆开。 包装纸有些皱了，李润希缓缓将其展平，随即他目光一顿，眼底瞬间涌出泪花。 鹅黄色的纸张散发着淡淡的墨香和花香，一幅漂亮的瘦金体跃然纸上。 一面是歌词； 「把昨天都作废 现在你在我眼前 我想爱 请给我机会 如果我错了也承担 认定你就是答案 」 而另一面，写着几句话； 「我想要和你一起生活 在有一院子玫瑰的房子里 没有玫瑰可以 没有房子也行 只要是和你在一起」 一滴泪水落在纸上，晕出一朵深色的花。 李润希抬手捂住眼睛，细细地颤抖着，他嘟囔了一句“真是犯规”，又哭又笑。 眼前的字迹是如此熟悉，和他后背上的如出一辙。 * 许敬亦的玫瑰没有一天断过，有时候是一朵，有时候是一束。取决于当天花园里花朵的状态，他只选最漂亮的。 早上他等在李润希所住的酒店楼下，送李润希过去成浩浩那儿，傍晚又去接。 两人之间的相处越来越融洽，虽然彼此都没有再提及爱情相关的话题。 成浩浩租的工作室位置很好，附近很繁华，这天中午大家一起去一家泰式餐馆吃午饭。 跳舞的人性格都很好，大家坐在一起永远都不会冷场，他们这桌很是热闹，所以才衬得斜对面那一桌人比较安静。 李润希坐在最外边，不经意侧目看过去，微微愣了下。 他没想过自己还会再遇见宋柘，在这个猝不及防的时刻。 宋柘没发现他，于是李润希放肆地观察着那一桌，桌上一共六个人，都是标准的体制内穿搭，正交头接耳地低声聊着什么，气氛看着倒是挺融洽的，宋柘除外。 他坐在角落里，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不断地起身给其他人添茶倒水，但没有一个人抬眼看他，仿佛他只是一个透明的存在。 李润希有些不解，宋柘这个人装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很容易就能塑造出一副很好相处的好好人模样，现在看来，似乎效果不佳？ 吃饭时李润希也总是往那边瞧，发现其他人都说说笑笑，宋柘也很想融入其中。只不过每当他一开口说话，大家就不约而同地低头吃饭。 最后吃完饭，其他五人也是结伴先行离开，只留下宋柘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位置上。 李润希这边也是，他让成浩浩他们先走了。 成浩浩一行人走动的身影可能让宋柘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随后他视线不经意地一扫，和李润希对上。 李润希神色自若，而宋柘瞪目哆口。 他似乎完全没有预料到会在这里遇见李润希，震惊了好一会儿之后才想起收敛自己的表情。 李润希转过脸来怡然自得地喝着自己的果汁，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过了几分钟，宋柘在他对面落座。 “好久不见啊。” 宋柘脸上挂着笑容，看起来很是友好，“小希。” 李润希也扯了下嘴角，“是好久不见了。” 宋柘酝酿了下，说：“其实我一直都想跟你说声抱歉，当年那件事情也是我处理得欠妥。” 李润希扬了下眉毛，没接这话。 宋柘又问：“你，你和亦哥见过面了吗？” “还没。”李润希搅动着果汁，说：“我刚回来呢，正想去找他，但是他好像搬家了，你知道在哪里吗？” 宋柘回得有些快，“你们没有联系方式吗？” 李润希摇头。 宋柘抿了抿嘴唇，有些感慨地说：“那抱歉了啊小希，我不方便把他的联系方式给你，毕竟我不知道他现在还想不想再见到你。” “是吗？”李润希耸了下肩膀，“那就算了，反正我也只是碰巧路过。” 宋柘仔细地看着李润希的脸，过了片刻说：“你别怨他，他向来是最公正的人不过。当年出了那事儿，他本来是建议我对你提起诉讼的，后来是我心软了。” 李润希瞪大了眼睛盯着宋柘，表情仿佛很惊讶。 宋柘有些尴尬地笑了下，似乎有些为难，“这些你都不知道吧？他也是为你好。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次就会，我能理解他对于你恨铁不成钢的心情。” “不过都已经过去了。”宋柘摇摇头说：“现在大家各自有各自的生活，都已经挺好的了，你说对吧？” 李润希盯着宋柘看，眼前的这张脸和几年前相差不大，只是西装革履的穿着和曾经终究是不同。精致的发型，古龙香水，现在的宋柘一眼看过去，就是标准的精英形象。 但是李润希觉得现在的他比曾经更好懂，一眼就看穿了他拙劣的谎言。 第127章 没有爱的人才会轻易被激怒，有弱点的人才会被人捏住。 而如今李润希没有可以被宋柘掐住的七寸，所以只是觉得好笑。 也不知道到底是自己成长了，还是宋柘退步了。 想着想着，李润希突然就笑了出来，看向宋柘的目光竟然多了几分怜悯。 其实看得出来宋柘突然在中京见到自己慌了，要是有多点的时间反应，或许他不会这么仓促地走过来，说出这些充满漏洞的话，而是应该好好计划一番。 “你当初为什么不告呢？”李润希轻声说：“是真的心软吗？” 宋柘一愣，李润希又说：“你压根就没想过要告，你只是想让我离开许敬亦身边，不告我才能落得个小白花的形象吧？” 被说中心思的宋柘面上不显，手指却一下收紧。 “可是我从来没有得罪你，为什么你就非容不下我？就算我喜欢他，跟你又有什么相干？” 李润希用做着裸色美甲的手轻轻敲击着自己跟前的玻璃杯，学着当年路绍祺的样子，勾着一边嘴唇笑，“啊……你难道也喜欢他？” 宋柘一下站了起来，胸膛大起大落，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你，你不要胡说！” 李润希优雅地起身，抬手拂了拂自己额角的头发，看上去很轻松，“急了？你只不过是打着偶像旗号，打着为他好的借口，想要铲除你认为的‘威胁’罢了，你见不得他跟别人亲近。” “我不是！”宋柘有些气急败坏，“你少来污蔑！” 李润希懒得管他，继续说：“你是同，但你不敢承认，你想在他的身边当唯一，却又不敢迈出关键的那一步。” 视线由下而上扫视，带着几分轻蔑和嘲笑，李润希朝着宋柘靠近几分，声音很低，“为什么呢？胆小鬼。” 宋柘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惨白下来，李润希内心感到一股痛快，曾经因他而起的一切此刻也似乎烟消云散。 他轻轻一笑，眼中闪烁着恶作剧的光芒，“啊，其实我是在骗你的。” 李润希弯起眼睛，笑意盈盈地说道：“我们结婚了，你还不知道吧？你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喽。” 宋柘仿佛被水泥筑成了一坨硬块，愣愣地立在原地，而李润希风轻云淡地离开了餐厅。 望着李润希的背影消失，宋柘仿佛忘记了呼吸。 这么多年以来，多少次坚持不下来的时候，他都安慰自己，他没得到没关系，别人也没得到就行。 可是今天，李润希轻飘飘地打碎了他的美梦，戳出他内心最真实的渴望。 是啊，他喜欢许敬亦，从很早之前就喜欢，但是他没想过说出来。 他知道不可能，许敬亦是直的，而他好不容易才走出大山，是十里八乡里出了名的大学生，现在谁不知道宋家出了个在中京文物局工作的儿子。 那么有出息，那么有面子。 在家乡走出门去他头都恨不得仰到天上去，小时候看不起他的人，现在都要对他点头哈腰。 他不能是同性恋，他好不容易走出来，他不敢赌，本就打算埋在心里。 可是当年李润希，他竟敢，他竟敢喜欢许敬亦。 不行，绝对不可以，他得不到，就绝不允许别人肖想。 好不容易逼走了李润希，自己的工作也有了起色，哪怕许敬亦不愿搭理自己，宋柘也觉得当初是自己赢了。 可是如今李润希回来了，还轻而易举的得到了许敬亦。 自己呢？宋柘肩膀抖动着笑了起来，自己当初以为的起色，只不过是大家看在许敬亦的面子上多有帮助，后来没了许敬亦，自己又犯了几次错，再没人给自己好脸色，哪怕自己舔着脸讨好他们，也无济于事。 这么大的中京，宋柘现在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隔了这么多年，宋柘突然觉得自己输得一塌糊涂。 笑着笑着，眼泪掉了下来。 宋柘站了很久，突然倔强地把眼泪擦干净，昂首挺胸地走出餐馆，仿佛又恢复了那副社会精英的模样，只是肩膀比之前垮了几分，透露出一丝无法掩饰的颓败和落寞。 作者有话说 靠，公主殿下，臣来迟了！ 第78章 李润希对于许敬亦喜欢自己这件事，一直是不自信的。他总有诸多怀疑和想象，都充满悲观色彩。 就像他相信爱情的存在，但并不觉得会降临于自己头上。 面对许敬亦的深情厚意，他既说不出拒绝的狠话，又缺乏勇敢接纳的勇气。 他怕许敬亦的喜欢是漂浮在海上的泡沫，阳光照耀下泛着七彩的光，但是浪一打来，就消散无踪。 显然许敬亦明白他的想法，所以无时无刻都在向李润希传达自己的感情，微信里的嘘寒问暖，电话里的低声轻哄，每日送来的炽热火红的玫瑰。 他有条不紊地、耐心认真地守候在李润希身边。 李润希何尝不明白他的良苦用心，每天早上穿越大半个城市来接送自己，路途遥远又枯燥，只为了车上相处的那半个小时。 许敬亦不是拿感情开玩笑的人，他必定是认真而慎重的，正因为李润希清楚，却也更加畏缩。 和宋柘碰面之后，李润希想了两天，终于下定决心约许敬亦再爬一次照定山，这次去露营。 李润希只需要开口，东西许敬亦自然全部会准备好，他们在山顶扎好了帐篷，坐在外边儿看星星。 第128章 抬头望去，一片漆黑的夜空中，星星如同钻石般闪烁，它们或明或暗，或聚或散，遥远而璀璨。 许敬亦耐心地撕下两片防蚊贴，给李润希贴在裤腿上。 李润希手里把玩着今日份的玫瑰，今天是三朵扎成的一小束。 李润希轻轻解开丝带，把包装纸拆了下来，今天的纸张略小，上边儿依旧写有字。 「润雨无声细缠绵 希光初照破晓间 愿得长伴君左右 同赏花开共经年」 李润希看着看着突然笑了，还好许敬亦写得浅显，若是深奥一些，恐怕他就难以理解了。 “亦哥。”李润希冲许敬亦挤了一下眼睛，感叹道：“追吧，谁能追得过你啊。” 许敬亦认真请教：“是不是太老套了？” 他看起来是真的有点紧张，李润希忍不住笑得更开了，“怎么会？没有人能招架住你的攻势。” 没有追过人的许敬亦出手就是高端局，用细水长流的温柔缓缓包裹，不知不觉间就让人无法逃脱。 “要是有让你不舒服的地方，记得告诉我。”许敬亦像个勤奋好学的优等生，很是擅长不耻下问和自我反省。 李润希把花放到一边，躺下来欣赏夜色，摘了根草咬在嘴间。许敬亦也跟着他躺下来，两人肩膀之间隔着半臂距离。 两人之间安静了一会儿，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时光。 “亦哥。”李润希把草茎咬破了，淡淡的青草香充斥在齿间，“其实我在你面前，从来都不是真实的我。” 许敬亦“嗯”了一声，说：“要听我的看法，还是先等你说完？” “先等我说完吧。”李润希怕自己的勇气衰竭，吸了一口气，“你本来对我就很特殊，在我的整个生命之中占据着一个很重要的角色。在我还从未见过你的时候，你就已经改变了我的生活。” 许敬亦静静聆听着，放在身侧的手缓缓地收紧。 “你拯救我，也教导我。我崇拜你，也仰望你。我很想在你跟前留下最好的印象，所以我总是装出听话，懂事的样子，但其实那并不是真实的我，或者说我只是在你面前展现了我自认为良好的一面。” “人性不是非黑即白的。”许敬亦说。 “是这样。”李润希叹了口气，“人性好复杂，我想在你面前装好，但没忍住被宋柘激起了坏，但不止这些，我还有贪婪自私阴暗等等很多缺点。” 说到这里他停下了，把手里捏着的草折成几段，才说：“你没有看过那些，倘若你看过，未必还能继续喜欢我。” 许敬亦松开手，也学着李润希的样子折了根草把玩着，他想了下问：“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温柔、冷静、面面俱到……”李润希嘶了一声，笑着说：“我怎么感觉所有褒义词都能用在你身上，你是一个很完美的人。” “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 许敬亦说：“或许我是大众眼中的那种被普遍认可定义的好人，但绝不代表我没有缺点。” “我累了也想翘班，遇到不讲理的客人也会在心里臭骂。我只是习惯于在自己身上加上许多条框，来维持我在别人眼中的好人形象，这能让我感觉自己是平凡且有成就感的，但实际正常人该有的负面情绪我一样不少。” 李润希有些惊讶于许敬亦如此坦诚直接，又不可避免地想起几年前和路绍祺在这座山上的谈话。 路绍祺说许敬亦从小是在不正常的环境中成长的，长大后只能自学，照着大众眼中的“好人”学。 “我喜欢你，自然不止喜欢你表现出来的正面，也会接纳你所有的不好。”许敬亦反问：“倘若你以后也发现了我很多不好的地方，你会讨厌我吗？” 李润希试着想了一下，他很难想象许敬亦身上会出现不好的地方，于是问了一嘴：“比如？” 许敬亦很轻地笑了下，说：“比如我看见你和成浩浩的朋友们过于亲近，我会嫉妒。比如我喜欢你，所以对你抱有不可告人的恶劣的欲望和冲动，就在此刻。” 李润希突然就被许敬亦正面开大，结实地噎了一下。 “你……”李润希终于放过了手中被蹂躏得不成样子的小草，内心似打鼓一般咚咚咚地响。 大胆一点，李润希在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 于是他拿过放在一旁的玫瑰花，摘了一片下来放在手中把玩着，“亦哥，我这辈子除了你没喜欢过别人，我本来没敢奢望，也已经死心。只是这次回来，你的付出我都看在眼里，我对你从前就忍不住，现在更是。” 一鼓作气地说完，李润希把那片玫瑰咬在唇间，闭上了双眼。 这是一个暧昧的信号，一直注视着他的许敬亦第一时间就接收到。 来不及细想太多，许敬亦支起身体就朝着李润希靠近。 在嘴唇触及李润希的一瞬间，李润希动了一下，把花瓣咬进了嘴里，直接和许敬亦实打实贴在了一处。 作者有话说 公主殿下，臣又来迟了，且很短小哈哈。 第79章 回家 可能许敬亦也没想到李润希突然会把花瓣吃进去，眼底有小小地惊讶了下，不过很快就被别的情绪填满。 许敬亦一只手撑在李润希耳边，唇瓣轻轻触碰着他的，这一刻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第129章 他轻轻贴着李润希，感受着彼此的温度，给了李润希十多秒的时间适应。 直到李润希紧握杂草的手终于放松，许敬亦才微微后撤，转而轻咬住李润希的下唇，带着一丝力道轻轻一吸。李润希仿佛被电流击中，整个人瞬间变得滚烫，手指蓦地拽断了几根草，发出细微的声响。 只是现下两个人都分不出心思去看一眼可怜的小草。 李润希整个人僵硬着，微微睁开眼睛，对上了许敬亦的眼。彼此以极近的距离探进对方的眼地，所有情绪都无处可藏。 都无比清醒，也甘愿迷失。 李润希再受不了了，闭上眼睛，终于松开抓着草地的手，改为搂住许敬亦的脖子，把人往自己身上压。 他只用了一丁点力，许敬亦就轻轻压了上来，同时加深了这个吻。 玫瑰花瓣在李润希口中已经被含.出了温度，在两人唇间抵来抵去，惹得两人齿间都是玫瑰香味。 越来越深，越来越重，最后玫瑰花瓣被撕扯成了碎片，有些被两人吃下去了，有些和淡红色的汁液一起挂在李润希嘴角。 他一直都知道的，许敬亦的吻向来强势。 李润希快要不能呼吸，才终于舍得伸出手推许敬亦的肩膀，等人退开以后，他红着脸，犹犹豫豫地往下伸手。 但被许敬亦捉住了。 许敬亦抵着他的额头，眼睛里是抑制不住的欣喜，却还是很有原则地追问：“李润希，是同意和我交往的意思吗？” 这亲都亲了，在这个关头还问。 李润希笑了起来，但也认真回应：“是的，还喜欢你，同意你做我男朋友。” 许敬亦怔了一下，有一刹那李润希在他眼中看见了山崩海啸，但他突然低下头去，把脸埋进李润希肩膀。 李润希抬手摸着许敬亦后脑的头发，一下一下，过了许久才轻声说：“别哭，许敬亦。” 他想许敬亦果然没有说谎，许敬亦和所有普通人一样，会害怕，会失落，也会喜极而泣。 当天夜里两人躺在帐篷里，没有做别的，好似有说不完的话。 “你为什么刚见面要叫我名字啊？” “想让我们的重逢正式一些，也想让你知道在我眼中你不再是小孩儿了。” “你助手根本就没有要结婚吧？” “当然，他很乐意和我加班，我额外给了他一笔奖金，让他每天早点下班去陪女朋友吃饭。” …… “还有，你为什么会问我刻了名字的东西就是自己的这个问题？” 李润希侧躺着面向许敬亦，很久之前就埋在心底的那一丝丝不安重新浮上心头，“你已经重新提笔了，是不是……” 许敬亦抬手轻轻捏了下李润希的耳朵，没有为他解答，反而说：“现在住的酒店住得还舒适吗？” “还行。” 许敬亦又说：“总归是没有家里舒适的。” 可是自己哪里有家啊？李润希突然有些低落。 “跟我回家吧。”许敬亦突然邀请。 李润希一下瞪大了眼睛，“回家？繁花苑你不是卖了吗？” 他下意识还是觉得繁花苑是许敬亦的家。 “那不是家。”许敬亦笑着说：“鹿鸣区那套种了玫瑰花的房子才是我们的家。” 我们的家。 李润希一时间没能说出话来，他在脑海里不可抑制地回忆起自己这20多年的时光，关于家的记忆只有短短几年，父母双亡后就只剩饥寒交迫和无尽的恐惧，那时候的他想吃饱饭。 被大伯一家接走之后，勉强能够吃饱饭，他又想读书。 读了书之后，他又想能少挨点欺负，少挨点打就好了。 知道了一切的真相之后，他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只想让大伯一家和那些坏人一起死。 本来他的人生到这里就应该烂掉了，但是许敬亦把他拉了出来，跟许敬亦走的时候，他只是想要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 许敬亦给了他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还有很多很多的关心和照顾，他又开始变得贪婪，他喜欢许敬亦，想要他。 可是他如同阴沟里生长出来的见不得光的喜欢突然被撞破，他又退了一步，想陪在许敬亦身边。 到最后，一切都覆灭，他什么都不要了。 人性就是这样的复杂，满足了一些，就会渴望更多，但倘若全盘砸碎，其实也死不掉。 李润希觉得自己的心境已经趋于平和，不再有什么很想要的东西了，可这次回来中京，许敬亦又一点一点地将他如死水一般沉寂的心，搅动出波澜。 而现在，许敬亦要他跟他回家。 李润希没能第一时间应答，说实话他很忐忑。 但许敬亦接下来的话再次将他的不安妥帖抚平。 “你这些年打给我很多钱，我自己添了一点，买了现在的这套房子，落了我们两个人的名字。所以，那才是我们两个的家。” 李润希“蹭”地一下坐起来，“什么？！” 他惊得语无伦次，“我给你的钱、我……你怎么，你居然拿去买了房子，加了我的名字？可是我一点信息都没有收到。” 许敬亦也跟着坐起来，温柔地拍了拍李润希的后背，“我有你的证件信息啊，说起来这件事本来是不合流程的，不过我请江先生帮了忙，那片别墅区是他家开发的。” 第130章 李润希内心的震撼无以言表，他知道许敬亦好，但他不知道许敬亦竟然做到了这种地步。 “所以明天跟我回家看看吧。”许敬亦又蛊惑他，“不想看看我给你布置的房间吗？早上起来空气特别好，迎着日出，可以看见花园里发着光的玫瑰。” 不愧是许敬亦，仅用三言两语就能勾起李润希的好奇。 李润希抿抿嘴巴，内心开始动摇。 许敬亦把李润希搂在怀里，低头亲了亲他的头顶，又说：“宝宝，回家吧，我好想你。”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的关心，我已经出院啦。 这篇文也即将迎来完结，真的很开心遇见你们。 第80章 家 李润希从小到大睡觉都喜欢把自己紧紧地裹在被子里，这令他非常有安全感。 今夜不同。 狭小的帐篷里，李润希被许敬亦从背后抱住，被子虚虚搭在两人肚子上，帐篷外偶尔传来声声虫鸣，夜色浓得像墨，伸手不见五指。 视线在黑暗中变得模糊，但其他的感觉却因此变得更为敏锐——彼此的体温，还有那若有似无的呼吸声，都在这静谧中变得尤为清晰。 李润希有些睡不着，他从未和许敬亦过夜过。以前趁许敬亦喝醉都只是匆匆做完就走，一点都不敢拖沓，生怕人下一秒就清醒了。 许敬亦的手搭在李润希肚子上，轻轻揉了两下，“睡不着吗？” “我有点激动。”李润希伸手覆住许敬亦的手指，来回摩挲，“有时候总觉得像一场梦，我也有家了吗？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许敬亦低头吻了下李润希的肩膀，低声说：“我一直都在，你觉得不真实的时候，就反复向我确认。” 李润希点点头，转过身来，摸着黑凑过去咬许敬亦的嘴唇，有些俏皮地说：“和你接触，我就觉得真实了。” 许敬亦轻笑了下，气息洒在李润希脸颊，很快他就按着李润希的后脖颈，亲得很凶。 两人的身体都越来越烫，李润希有些难耐地蹬了下腿，可许敬亦只是很投入地亲吻，没有进一步的意思。 李润希大脑逐渐发懵，迷乱中伸手从许敬亦衣摆探了进去，刚刚碰到腹肌，就被许敬亦隔着衣服捉住了。 “亦哥……”李润希难耐地舔舔嘴唇，声音又哑又娇，“我有点难受。” 许敬亦的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把李润希的手拿出来放在唇边亲了亲，“乖一点，等回家好吗？” 李润希“嗯”了一声，听话地缓缓吐了几口气，接着把头埋进许敬亦胸膛，贴着听他的心跳。 有些快，咚、咚、咚。很悦耳，像一曲动听的情歌。 这么听着听着，不知不觉地李润希就陷入了梦乡。 他觉得这是从小到大睡得最沉最踏实的一觉，什么梦都没有做，不用担心漏雨，也不用担心挨打。所有害怕的、悲伤的一切都远离他。 早上七点，帐篷外有小鸟聚会，落在枝头叽叽喳喳。 李润希缓缓睁开眼睛，一整夜他都在许敬亦怀里，这时一抬头就能看见许敬亦的睡颜。 越看越喜欢，越看越高兴，李润希努力仰头亲了下他的下巴。 下一秒许敬亦就睁开了双眼，虽然看起来不是特别清醒，但立马就低头接住了李润希的吻。 两个人安静地接了一会儿吻，许敬亦拍拍李润希的腰，“起来看日出吗？” 现在正是时候，他们从帐篷里出来，依偎在一起看向遥远的天际。 宁静又美好，这个世界好像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在第一缕朝阳落到两人身上时，许敬亦看着李润希的眼睛说：“很早就想说了，但怕你觉得虚假。但现在你在我身边，我觉得就是最好的时刻。” “小希，我爱你。” 许敬亦扬起一个温柔的笑容，睡了一夜起来头发有些乱，但丝毫不影响他的英俊，他就这么深深地凝望着李润希，倾诉自己的爱意。 而李润希则是愣了一会儿，微微张着嘴，几秒钟的时间，眼底就涌出了泪花。眼泪映照着朝阳和许敬亦的脸，从他眼角滑落。 “我也爱你。”他回答。 能和许敬亦在一起他已经觉得很幸运了，可是许敬亦总是不断地刷新他的幸福感，他现在觉得自己就像泡在蜂蜜罐里，整个人从里到外都甜得不行。 原来人也可以这么开心吗？开心得落下泪来。 那三朵玫瑰李润希把它们留在了山顶，包装纸倒是被他仔仔细细地折叠好放进兜里带走了。 他们要去酒店收拾行李。 本来李润希想缓几天的，但是许敬亦说家里的床垫特别舒服，勾得李润希忍不住答应今天就搬进去了。 李润希行李挺多的，两箱衣服，两箱化妆品等等杂物，许敬亦拿了果汁让他捧在手里，叫他坐在酒店沙发上看电视。 许敬亦则自己跑了两趟把东西搬上车去，才来牵着他下楼。 “我又不是小朋友了亦哥。”李润希有些无奈地笑，“和你一起搬点东西又不会磕着我。” “当然，你已经是个大宝宝了。”许敬亦也跟着笑，捏了捏李润希的手，“但是大宝宝我也舍不得你辛苦。” 真的受不了了，李润希咬着嘴唇，他现在只要看见许敬亦就心痒痒，特别想吃他。 第131章 坐上副驾，两人驱车回家，鹿鸣区离市中心有点远，开车得开挺久，许敬亦让李润希靠着睡一会儿。 可是李润希睡意全无，尽管眼睛有点干，但是他还是很认真地侧目看着车窗外的街景，这是以后他回家的路。 所以这一趟的风景对于他而言，意义重大，他不好意思告诉许敬亦，只是忍不住勾起嘴角。 许敬亦在等红绿灯的空档，拉过李润希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感慨道：“这一天我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幻想了多少次。” “什么？” “我开着车，你坐在副驾驶，我们正在回家的路上。” 幸福或许并非指物质上的富足或地位上的显赫，而是一种源自内心深处的满足和安宁，就像此刻，就像他们。 绿灯行，许敬亦松开李润希的手，轻声说：“宝宝，回家了。” 其实李润希又偷偷用手机查过鹿鸣区这种小别墅的价格，贵得令人咂舌，李润希出的那部分钱，估计就够买前院的这个小花园吧。 不过房子确实漂亮，李润希上次来是晚上，没怎么看得清，这次他终于能仔细地瞧瞧了。 新中式建筑风格的外观大气典雅，李润希跟着许敬亦穿过前院，看见玫瑰花园缺了一角，他笑了笑，被许敬亦握住了手。 走进家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宽敞的客厅。一楼没有卧室，主要用于日常起居和会客，装修风格看起来温馨舒适，以暖色调墙面和木质家具为主，李润希很喜欢客厅的大沙发，看上去非常柔软。 而二楼则是宁静的休息区域，楼梯间巧妙地连接着两层空间，李润希踏上阶梯时有些紧张，许敬亦便跟着放慢了步伐。 许敬亦打开主卧的门，李润希顿了半秒才走进去。 宽敞、明亮、温馨舒适是李润希的第一感觉，卧室放着一张两米乘两米的大床，米白色的四件套像是云朵卧在上边儿，直勾人想扑上去。 房间采用南北双面采光的设计，连接着外面的大露台，李润希站在原地能看见露台上放着漂亮的双人吊椅，角落摆放着很多绿植和多肉，还看见了他刚来中京时许敬亦布置任务，他去买来的那个小小的紫砂盆。 没想到当年这小东西被他遗忘落下了，李润希在心底小小地“哇”了一声，眼睛亮亮的。 许敬亦拉着他去看衣帽间，李润希又再次惊讶住，衣帽间虽然不大，但是归置得井井有条，不仅有许敬亦的衣服。 还有许多新的、吊牌都没摘下来的衣服，整齐地挂着，都是李润希的尺码。 “亦哥……”李润希内心涌过一阵暖流，又想哭了。 许敬亦揉揉他的头，“这些只是部分，这里有点小放不下，我给你放在另一个房间了，要去看看吗？” 另一个房间？李润希有些惊讶，“我不和你住一起？” 刚说完他自己就红了脸，他潜意识里觉得和许敬亦现在都这样了，自然是要住一起的，可是这突然说出来，显得他好像有些迫不及待似的，所以有点害羞。 “嗯。”许敬亦却认真地点头，“是要住一起的，那个房间你可以用来工作。” 于是许敬亦又带着李润希去了隔壁次卧，这次他让李润希自己开门。 这架势搞得李润希又紧张起来了，他上前一步，吐了一口气，缓缓拧开了门。 次卧比起客卧要小一些，但是此刻眼前的景象令李润希眼前再次一亮。 窗边放置着一套定制的大型化妆桌，化妆桌上整齐地摆放着一些全新的化妆品，以及支架补光灯等直播设备。 而化妆桌旁是一个超大的化妆品收纳柜，同样被装得满满当当，且做了分类，口红单独占了好几层，刷子等化妆工具单独占两层，还有一些别的化妆品都整齐地待在各自的层次里。 李润希伸手轻轻沿着桌面滑动，内心的震撼无以言表，他回头想和许敬亦说话，刚转过身又再次顿住。 旁边占据了一整面墙的透明衣柜里，挂满了衣物，长袖、短袖、t恤、还有裙子。 大多数是新的，也有小部分是旧的，李润希看见了几年前他很喜欢的那件米色外套。 许敬亦这时走到李润希身边，轻轻搂着他的肩膀，“有些东西还是被工人拿走了，我没能找回来，拿回来的东西我都洗干净放在这里了，另一边的柜子里放的都是你之前的书本还有些杂物。” 李润希从来没有想到，还能再见到它们。 于是他立刻走过去打开柜子，看见了自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东西，杯子、书本、钢笔……还有一部白色的手机。 第82章 完 李润希愣住，缓缓拿起手机，低声自语：“它还在呢？” 许敬亦轻声回应：“是，当时那工人把它揣进了兜里，我向他买回来的。” 李润希紧握着手机，嘴角扯出一丝苦笑，“买它干什么，里面什么都没有了。”那些曾经的回忆，那些珍贵的瞬间，都被他亲手删除了。 许敬亦从背后抱住李润希，在他耳边说：“在的。” 李润希心头一跳，按下了手机电源键。 横跨数年时间，几千个日日夜夜，此时此刻，那802条视频，安静地躺在手机里。 许敬亦解释是找了人做了数据恢复。 李润希手立刻开始发抖，几乎快要拿不住手机，那一个个的视频封面是如此的熟悉，却让他没有点开的勇气。 第132章 “你……”李润希突然把手机按灭，声音也有些发抖了，“你都看过了？” 许敬亦把手机从李润希手里拿下来放在桌上，然后按着他的肩膀把人转过身来，果然就见李润希眼皮已经通红。 “看过了。”许敬亦把人紧紧地抱进怀里，“如果我没看，我一定会后悔终生。” 李润希心乱如麻，他茫然地垂着手，根本没有了回抱住许敬亦的力气。 他在脑海里回想着那些视频日记，感觉自己像是被脱光了衣服丢到阳光底下暴晒，浑身滚烫且无所适从。 许敬亦全部看过，那么……就意味着他什么都知道了。 知道自己的那些阴暗、恶劣、自私、谎言。 “我看了才知道你的不安、失落、和爱恋。” 许敬亦抬手轻轻抚摸李润希的后脑勺，一下一下亲着他的耳朵，低声安抚他，“宝宝对不起啊，那时候让你一个人这么难过。” 李润希整个人仿佛要化了，眼泪不可控制地流淌着，在许敬亦肩膀上打湿出不规则的深色水晕。 “你……看了，不觉得我极端又可恶吗？”他小声地询问。 “怎么会？”许敬亦让李润希抬起头来，认真地和他对视，郑重地告诉他，“我不觉得，你是漂亮、善良又可爱的宝宝。我喜欢你、爱你、想念你，在失去你的每一分每一秒。” 李润希脸上还挂着眼泪，许敬亦抬手给他擦了，可是擦完又流出新的来，许敬亦只好低头去吻，吻掉李润希的眼泪，又去吻他的唇。 李润希放松了自己，任由许敬亦深深地探进来，他现在不害怕了。 自己曾经趁许敬亦醉酒不记事，撒下弥天大谎，干下缺德事，可是许敬亦却没有怪他。 世界上怎么会有许敬亦这么好的人呢？李润希心想，这么好的人爱着我，我应该更勇敢些朝他走过去。 手机最后被放回抽屉里，李润希暂时没有打开视频的勇气，不过他想很快他们就可以一起看那些过往了。 行李还没整理，许敬亦带着李润希去一楼先简单做了午餐，两人吃了过后许敬亦把李润希的行李搬上楼去，李润希跟在他身后指挥他整理自己的东西。 东西大多都放在次卧，睡衣放在了主卧，还有一些护肤品放在主卧的卫生间。 牙刷又成了一对，洗脸的毛巾也成了两条。 李润希来来回回地在新家跑上跑下，把自己的痕迹慢慢加进去。 “我要买一盆龟背竹放在这里。”李润希兴致勃勃地指着露台的一角。 “好。”许敬亦什么都依他。 李润希又趴在栏杆上往下看前院的玫瑰，俯视能看见所有玫瑰花朵最漂亮的一面，许敬亦刚刚给喷了水，玫瑰花朵上挂着一颗颗小水珠，在阳光下泛着七彩的光，特别好看。 许敬亦没有骗他，他们的新家真的好漂亮。 “以后还会每天送我玫瑰吗？”阳光下李润希的头发反射着金色的光芒，他转过身来笑得很开心，“许敬亦。” 许敬亦站在离他几步的距离，用眼睛牢牢记录着此刻的画面，他的天使终于回到他身边，愿意住进他精心布置的家，愿意继续爱他，这世界上没有比这更让许敬亦幸福的事了。 “会每天送你玫瑰。”许敬亦也笑了，“每天都会很爱很爱李润希。” 美好的下午时光，两人窝在吊椅上聊天，又摇摇晃晃地依偎在一起睡了一个冗长的午觉。 醒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夕阳西下，世界被染了色，李润希兴奋地打着赤脚跑过去看玫瑰花园，“哇！现在更漂亮了！” 许敬亦在他身前蹲下，给他把拖鞋套上，低头亲了亲李润希的额头，“宝宝可以下去玩，花园有小铲子。” 于是李润希拿着小铲子自告奋勇去除草，而许敬亦则是去做晚餐。 晚餐是在院子里吃的，晚风徐徐，很是惬意。 李润希一整天都很高兴，吃了满满三碗饭才放下筷子。 “对了，门锁密码是919191？给你工作室一样耶，挺好记的，敬亦敬亦敬亦？”李润希笑着摸自己吃得微微鼓励肚子。 许敬亦一边收拾碗筷，看了李润希一眼。有些惊讶，“你是这么理解的？” “不对吗？”李润希诚心发问。 许敬亦摇摇头，笑道，“你拿手机出来看看呢？” 许敬亦进屋了，李润希拿出手机来，他喜欢用拼音九键，打开输入法盯了一会儿。 “许敬亦！”李润希突然冲门口喊他，“你这一切准备做得也太足了！就没想过我不来住的可能？” 许敬亦可能已经进了餐厅，没听见。 李润希就跑进了屋，又问了一遍。 “想过。”许敬亦这么回答他，“我想过你不会接受我的追求，我也做好了追你一辈子的打算。但，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想你在我身边时，力所能及的给你最好的。” 李润希自己闹了个大红脸，没再说话，噔噔噔地跑上楼去了。 晚上两人挑了一部爱情电影看，把灯关了，两个人窝在一起。 电影没看到一半，两人就纠缠在一起，不分你我。 “宝宝，要不.要？”许敬亦手上没有停，但还是保留着最后一丝理智询问李润希是否准备好。 李润希脸颊通红地和许敬亦吻了一会儿，在他耳边轻轻呵着气，“哥哥，我洗澡的时候弄过了……好想要.你。” 第133章 许敬亦的人生很少有失控的时候，几年前李润希消失时发生过几次，此时此刻算一次。 他埋头轻咬李润希的脖子，抱着人站起来朝床上走去。 一颗、两颗、三颗……睡衣纽扣被许敬亦动作有些急.躁地解开，李润希双眼朦胧，目光黏在许敬亦身上。 等许敬亦脱了上半.身的衣服，他立刻就跪坐起来和他吻在一处。 这次不一样了，什么都不一样了，许敬亦没有喝醉，他也不是偷偷摸摸地趁人之危，用的也不再是沐浴露，许敬亦准备了黑魂。 李润希不让他戴小伞，“直接进来好不好，哥哥。” 许敬亦起初不答应，可李润希软磨硬泡地低声说着燥人的情话，最后只好丢盔弃甲地对他言听计从。 “好，宝宝我开灯可以吗？”许敬亦伸出食指按进李润希口中，“想看你。” 李润希其实话说得凶，到底还是害羞的，只是许敬亦开口要求，他想起之前的那么多次，在许敬亦看来是毫无印象的，而自己却是记忆鲜明，总觉得对许敬亦不公平，有点心疼。 所以他同意了。 暖黄色的床头灯笼罩着两人，皮肤在光照下充满旖旎色彩。 “啊……” 李润希发出一声颤.音，指甲在许敬亦手臂划出几道红痕。 很痛，尽管许敬亦已经算是很温柔，他停下来慢慢亲.吻李润希的脖子，耳朵，“宝宝放松。” 李润希很像玫瑰，柔软而美丽，虽然茎秆带刺，但花瓣一掐一个印儿，惹得人只想狠狠疼爱。 许敬亦没有留情，第二天李润希没能下床。 但没关系，爱可以克服一切，两人一挨着就擦枪走火，搞了三天许敬亦就再不碰李润希了，他担心李润希的身体。 两人大多数时间就是躺在一起聊天，李润希还笑许敬亦这是为了恋爱班都不上了。 许敬亦认真解释说他手里的单子能做完。 “诶亦哥。”李润希用胳膊拐拐许敬亦，“说真的你不怪我吗？刚知道我们睡过的时候。” 许敬亦捉住李润希的手，给他揉着手腕，之前撑在落地窗上伤着了，李润希老是叫疼。 “我觉得惊讶又遗憾，那时候我刚意识到对你的感情，本来就挺难过的，恢复手机数据后，又给了我迎头痛击。”许敬亦笑着说，“我心都碎了。” “啊。”李润希装模作样地摸摸许敬亦胸口，“没关系，以后的每一次我们都开灯，你每一次都能记住。” 许敬亦沉默片刻，却说：“当初因为太遗憾了，我去进行了催眠治疗。” 许敬亦属于不明原因造成的酒精性遗忘综合征，每次喝酒到了一定程度，酒精会对大脑半球皮层产生功能抑制，从而导致他完全失忆。 这种情况没有什么药物能够治疗，许敬亦也是后面才了解到可以进行催眠治疗，也许能够恢复一些醉酒后的记忆。 “我去做了很多次催眠，半年后才开始有效果，那时候我才知道我做的那些关于你的桃色梦境，全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我擦！”李润希一下翻坐起来，颇为惊讶，“真的能记起来？” 许敬亦点头，“我大概治疗了近一年，恢复了大多数醉酒后的记忆。” 所以，两人之间发生的那点事儿，许敬亦想起来了？！ 李润希尴尬地咬住嘴唇，许敬亦用手轻轻给他掰开了，“我从你的视频日记里推测我们做过十几次，但是我后来只恢复了七八次的记忆。” “够了啊！”李润希羞愤地躺下，气鼓鼓地吐槽，“我还说你毫无记忆，我什么都配合你，想创造点美好回忆，你这都记得那么多！讨厌！” “我永远不嫌多。”许敬亦摸摸李润希的手臂，“所以小希，不要对那段时间太过介怀，其实我虽然当时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但实际上我并不会做我潜意识里拒绝的事。” “什么意思？”李润希立刻追问。 许敬亦想了一下，解释道：“我喝醉了好像很听指挥，但比方你让我去杀人放火，我肯定是不会做的。” 李润希迷茫地眨了眨眼睛，“意思是……你潜意识里并不排斥和我亲近？没道理啊，你那时候还没喜欢我吧？” “谁知道呢？”许敬亦无奈地耸了下肩膀，“我也无法探究我当时的思维，但或许你对我来说从来都是特别的，宝宝。” 如果不特别，怎么会时刻担忧，悉心照顾。怎么会有事出门时时报备，没有一次落下。 有朋友很早之前就笑过许敬亦，“敬亦，你这不仅出来报备，回去还带宵夜，整天嘘寒问暖的，知道的说你照顾弟弟，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照顾老婆呢！” 李润希听了哈哈大笑，和许敬亦滚作一团，扯了被子把两人罩了进去，不一会儿，质量上佳的床就开始有规律地发出声响。 * 九月，成浩浩结婚。 他们两口子也是经历了爱情长跑，顶着多方压力走进了婚姻的殿堂，李润希实打实地为自己的好兄弟高兴。 仪式结束时，手捧花被许敬亦抢到，大家立刻起哄，“求婚！求婚！求婚！” 一看就是早计划好的。 李润希一张脸红得像桃子似的，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许敬亦倒是坦然得多，走到李润希跟前，缓缓单膝跪地，变魔术似的从兜里掏出了戒指盒，“宝宝，我们结婚吧。” 第134章 四周顿时爆发尖锐的爆鸣声，“嫁给他！！！” 李润希接了手捧花，娇羞地伸出手让许敬亦帮他戴戒指。 晚上回到家，李润希就在客厅看见一束硕大的玫瑰花束，他忍不住数了数，足足九十九朵，于是笑道：“这第二茬花也要被你剪完了吧亦哥？” “还剩一半。”许敬亦诚实交代，笑着说：“没事，剪完了我每天也会买来送你。” “哈哈哈哈。”李润希开心的抱着花转了两圈，又冲到许敬亦怀里，欣赏自己手上戴着的闪瞎眼的大钻戒，非常满足，“爱你，老公。” 被叫老公的许敬亦自然立马就地行使了老公的特权，玫瑰花瓣被撞得散落一地。 * 第二天许敬亦照顾着李润希吃完早餐，起身去上班，李润希送他到门口，看见光了一半的小花园，恶作剧地冲许敬亦笑，“老公，去给我摘朵花嘛！” 许敬亦立刻就走到花园边上去，拿起剪刀准备剪花，李润希又补充，“我不管，我要最漂亮的那朵玫瑰，你要是找不到，我就要生气了。” 许敬亦握着剪刀顿了片刻，转过身无奈地笑了，“宝宝，我做不到哦。” “为什么？” “因为最美的那一朵，已经盛开在我心中。” ——完。 作者有话说 嗨～又到了狌狌碎碎念的时候了，非常感谢宝宝们喜欢我的文，感恩大家的支持！ 自我感觉这本较上一本有所进步，希望下一本能比这本更好，能让大家看得更开心嘻嘻～ 喜欢我可以点点关注，以后更新鱼塘有提醒哦！这本还会有番外掉落嘟！ 以及新开的预收会在下个月或者下下个月开更，欢迎大家来找我玩～ 非常幸运能和大家相逢，我们下本见哦！ （戴上墨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