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 楔子:深溺的梦 「爸爸爸爸!我的玩具掉到柜子后面了,你能帮我拿出来吗?」 钟尧哭丧着脸,小小的手摇晃着钟云岭的肩膀,钟云岭也只好暂且放下手边的工作,帮钟尧把玩具从柜子后面拿出来。 他的手有点大,才进去一个指节,便卡在了拥挤的缝隙中,或许是柜子后的缝隙久久未有人打扫,他的手跟着沾染上了柜子的灰尘及脏污。 钟云岭只好把柜子移开,伸长手往柜子后勾,这才总算摸到了钟尧的玩具小汽车。 「耶!谢谢爸爸!”」 钟尧拿着玩具车,高高兴兴地去客厅玩,钟云岭拍了拍手上的灰,正准备把柜子移回原处时,他瞥见了一张泛黄的纸。 「什么东西啊?是帐单吗?奇怪怎么会掉到这...」 钟云岭一边念叨着一边去掏那张纸,纸不像玩具一样有一定体积,薄薄一张瘫在地上,每当钟云岭指尖勾到它时,它就顺着钟云岭的指尖滑下,一来一往,像在逗引着他一般。 纠缠了一番,钟云岭总算将它从那尘封的柜子缝隙拿出来。 也打开了一段尘封的回忆。 钟云岭看着纸上行云流水的字跡,亲暱的绰号,字里行间透漏的呢喃气息,一时有些失神。 「老公,你在那干嘛呢?菜煮好了,准备吃饭啦。」 冯椿甜美的笑容将他从那段荒唐的回忆中唤醒,他随手将信纸放到抽屉,洗了洗手与老婆小孩共进晚餐,气氛和乐融融,钟云岭也没再去翻看那张信纸,毕竟那早是陈旧往事。 可是,或许是潜意识在作祟,那晚他睡得并不安稳,在迷迷糊糊间他梦见了一声声的云岭,如梦囈般的低喃,熟悉又陌生的模糊脸孔在梦境中纠缠,最后化作一片空无。 就像是他们荒谬的过去,他们用爱浇灌着嫩芽,待他成长,成长到能够抵抗世间的流言蜚语,可最后他们是足够坚强了,树干却等不到他们携手抗争的那日,开始腐烂、枯萎,最后只留下一片荒芜,他们的爱被抹灭,只剩溺在水里的回忆。 他溺在梦里,溺在回忆,久久无法逃离。 第一章:灰蓝的雨 灰蓝色的雨珠串成丝,一滴一滴坠落,浓厚的云层笼罩住大台北地区,化作阳光的遮罩,透不进一点生机。 闷湿的气息令人窒息,雨水与泪水交织、缠绕,咸湿的气味縈绕在鼻尖,雨珠不再轻巧的在雨伞上跳跃,重重的打在人的背脊上,留下一道又一道雨痕,像是泪水般顺着皮肤落下,最后被地面上的土壤吸乾。 “妈妈,弟弟抢我衣服啦!“ 钟云岭欣喜的抱着怀里从钟桂语那抢来的雨衣,得意的扫了她一眼,钟桂语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气都喘不匀。 钟母放下手边的东西冲了过来,检查了一下钟桂语身上有没有伤口,随后给她轻柔的抹去了眼泪。 巴掌恶狠狠的打在了钟云岭的身上,钟母的指甲很长,在钟云岭的背上划出了一道血痕,也在他心里划下了一道疤痕。 “你干嘛抢姐姐的雨衣,你的不是在外面吗?” “我说我喜欢粉色的,你前几天答应好我昨天带我去买的,但你昨天又不带我去买,我只好抢姐姐的啊!” “你这孩子真是!” 钟母一把夺过钟云岭的「战利品」,温柔的为钟桂语穿上,拿着雨伞牵着她的手往外面走,不管不顾身后的钟云岭。 钟云岭吸了吸鼻子,雨水落在伤口处带来一阵阵刺痛,鲜血不断溢出,混着雨水融进白色的校服。 “哭什么哭!你是男子汉怎么能哭?” 送完钟桂语进教室的钟母暴躁的拢了拢钟云岭身上的灰蓝色雨衣,将抽绳拉到最紧,紧的令人窒息。 “你说你怎么偏要和姐姐抢雨衣穿,你说蓝色不也挺好的吗,怎么跟个女孩子似的喜欢粉色呢...一点也不阳刚,我们男孩子就是要有男孩子的样子知道不?” 钟云岭撇过头不想回应钟母的话,一方面心里却又涌起了疑惑,什么才是男孩子的样子? 是喜欢蓝色的就是男孩子的样子吗?是不会哭的就是男孩子的样子吗?是男孩子的样子妈妈就会更喜欢我吗? 那时候年纪太小,好像这些问题都无从得知,只知道雨水混着血水,粗糙的校服刮蹭在肌肤上的感觉真的疼痛难耐。 但,他是个男孩,他不能哭。 第二章:何谓喜欢? 「小朋友们,老师给你们买了一些小礼物,当作庆祝你们幼儿园毕业,庆祝你们总算长大了......」 老师吸了吸鼻子,话语里夹杂着哽咽,这群孩子是他带的第一届,满含了他的心血与爱意,对他们难免有些不捨。 小朋友不懂这些情绪,只能手忙脚乱的从口袋里抽出皱皱的小毛巾递给老师,老师笑着接下,眼泪却掉的更兇,像年久失修的水龙头般止都止不住,原本他是打算体面的离开这群孩子们的,还特别去买了礼物打算一个一个递给他们,顺带为他们送上几句祝福,可是那些情绪像失控的浪潮朝他袭来,他只好让小朋友自己拿完礼物回家,提醒他们明天记得带爸爸妈妈来参加自己的毕业典礼...讲到毕业典礼,老师又哭的更兇了。 纸盒里装着蓝色与粉色的笔袋,看到礼物小朋友们便一窝蜂的衝上去挑选,只剩几个孩子还围在老师身边安慰老师。 钟云岭挤在人群里,和其他孩子一样急着挑选礼物,但人实在是太多了,即便他伸长了手,离礼物还是有一定的距离,他叹了口气,退开人群,只好趁人少一点时再去选。 这时有个冰凉的物体碰了碰他的肩膀,他回过头,眼前站着的是一个红着脸的小女孩,她的眼睛很好看,亮晶晶的,像是有星星在里面,藏着一些异样的情愫,可她脸上的緋红却为她的眼蒙了一片雾水。 她有些唯唯诺诺的开口,不过她的声音如蚊鸣般细小,实在有些听不清,钟云岭只得靠近她,他看见在他靠近她的那刻,她脸上的红又晕的更开了。 「那个,我看你刚刚想要去拿礼物没有拿到,所以我就帮你多拿一个出来了。」 女孩递给他一个淡蓝色的笔袋,他没什么情绪的接过,女孩看他的表情与其他孩子拿到礼物欣喜的模样略显不同,有些紧张的勾了勾自己的手指,以为是自己多管间事的举动惹钟云岭不开心了,只好哀叹一口气,蜷缩着身子默默离开。 钟云岭没有注意到女孩颓丧的背影,只是甸了甸手上的笔袋,訕訕一笑,他能有何不满呢?毕竟男孩子本来就应该是「蓝色」的。 「喂,岭岭,你刚和宛宛说了什么啊,她看着好像有些不开心。」 林志走过来拍了拍钟云岭的肩膀,才将他唤过神来。 「没什么啊,就她帮我拿个笔袋而已,不过她平时不是很害羞的吗?怎么今天会突然主动找我说话。」 「咦?你不知道宛宛喜欢你吗?」 钟云岭摇摇头,心里有些疑惑: 「不知道啊,不过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她有跟你们说过吗?」 「不是啊,你看她那个眼神,还有她每次找你说话就会红的跟番茄一样的脸,这不是很明显吗?」 「小志!」 林志的妈妈走过来他们身边,和钟云岭打个招呼后就牵着林志往回家的路前进了。 钟云岭踢着街边的石子,小小的身体被夕阳拉出长长的影子,前几日的坏天气一扫而过,夕阳馀暉照在大地上,将前路染的一片金黄,可阴鬱的情绪却仍停在原地徘徊不去。 他一边走着一边想着林志今天说的那席话,慢悠悠的晃回了家,钟桂语的学校比较近,待他回家时她和钟母早就到了家,正聊着学校的大小事,他坐在客厅的地上自己一个人玩着小汽车。 钟母见他不像平时一样一回家就大吵大闹的反常模样,第一次主动关心钟云岭在学校里的状况。 「阿岭,你怎么了?你今天在学校还好吗?」 或许是因为困惑许久,钟云岭一时没忍住,脱口而出将今天林志对他说的那些话复述给钟母一次。 「哎呦,真没想到我儿子魅力这么大,小小年纪就有女孩子喜欢了」 钟云岭撇过头不理会钟母的调笑,心里暗自后悔, 心想早就知道不说这么白了。 「妈妈,所以喜欢一个人到底是怎么样的感觉啊?」 钟云岭犹豫了一会儿,心想反正都说到这了,乾脆破罐子摔碎,最后还是将心里最深的那层疑问问出口。 「喜欢就是脸红心跳,想他想到睡不着啦,小说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吗,弟你真傻欸。」 一旁的钟桂语抢过话讲,发出了一声嗤笑,钟母则是望向她瞪大了眼。 「小语你平时都在看什么小说,不是不让你看那些言情小说的吗?!」 「哇!妈我错了!弟快来帮我啦,都是你害的啦!」 钟云岭无暇顾及钟桂语的求救讯号,心里不断循环刚刚钟桂语说的那句话,脑海里慢慢浮出了一张模糊的面孔。 难道我喜欢他吗? 第三章:鬼魅的梦 「妈妈让我不要跟奇怪的人待在一起......」 「哇,你不会也要跟男生做羞羞的事吧,好噁心喔,你是变态吗?」 「咦?脸都被打肿了欸,你不会等会要跟女孩子一样哭哭啼啼的跑去找老师告状吧?呜呜,老师他们欺负我~」 「噁,不要靠近他啦,谁知道他身上有没有爱滋病。」 「死同性恋......」 「噁心......」 「奇怪......」 一句句如鬼魅般的话语鑽入钟云岭的耳里,像蛆虫一样霸佔、吞食他的脑细胞,在他的脑海里深植痛苦的根,留下怵目惊心的血痕,将那些如利剑般的声音深深烙印在他的心里,饱胀的心脏顺着刀尖流出腥浓的鲜血。 黑暗笼罩了他的世界,透不进一丝光线,透不进一点生机,只剩下无数双触手,攀着他、抓住他,将他拖下深渊,淹没在死海之中,海水扼住他的脖颈,窒息感扑面而来,在这片死海没人听得见他的声音,没有人能回应他的求救,如当年那些置若罔闻的旁观者一般,明明看他深陷痛苦,却不愿带他逃离那片黑。 恍惚间他听到一道如幼儿般稚嫩的嗓音,那细微的声响宛如一根浮木,帮他从溺毙的边界脱离。 「爸爸!爸爸!」 钟云岭一睁眼便见到哭到匀不来气的钟尧,小小的手背上沾满了黏踢踢的鼻涕和咸湿的泪水,冯椿则是一脸担忧的站在一旁,他醒来时冯椿的手甚至还放在他肩上,可想而知冯椿应该叫了他许久。 「几点了?我刚刚是怎么了?」 刚起床声音还有些嘶哑,冯椿递给他一杯水让他润润喉,一边回应他的问句: 「已经中午12:00了,刚刚我在煮饭所以让尧尧来叫你,刚煮好就看见尧尧哭哭啼啼的站在厨房门口,一问之下他才说他叫了你好久你都没醒来,真的差点吓死我和尧尧了。」 钟尧吸了吸鼻子,抽噎着附和: 「呜呜,爸爸你下次别再故意吓我了,这个游戏不好玩,我不喜欢......」 钟云岭将钟尧抱到他的腿上,一边帮钟尧顺背,一边轻声安慰他,就在这时冯椿突然想到一件事,不小心「啊」了一声出来,打扰了父子之间的温馨时刻。 「怎么了吗?」 「老公你不是说今天下午两点有高中同学会吗?你要不要赶紧去收拾一下?你们约的地点不是离这有些距离吗?」 听冯椿这么一说我才突然想起大概一个月前班上的班长临时透过电话通知我们今天要召开同学会,希望各位可以抽空尽量出席,见见许久未碰面的老同学。 他还记得那时他特别问了班长现在大概有多少人出席,班长说现在只剩五六个人没联系其他联系完的除了一两个在国外出差赶不回来外其他都会准时出席。 一想到一些令人作噁的面孔,就令钟云岭一阵生理不适,那些恐惧宛若寄生虫,寄生在他的体内,操控他的情绪与胃液。 钟云岭晃了晃脑袋,把那些陈旧往事抽离他的身体。 毕竟往事不可追溯,唯一值得期待的只有明日的盛放。 场内的欢声笑语随着门口银铃的响声戛然而止,钟云岭在那群人眼里看到了疑惑、不解、嗤笑...五味杂陈的情绪全都融合在那一双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即便时过境日,他依旧无法直视那一个个吞食他身心的黑洞。 「呦,这不是学艺吗?」 「学艺要不来喝一杯?」 钟云岭正想开口拒绝,便见那杯酒绕了个弯,回到拿着酒杯的主人嘴里。 「学艺应该还是不能喝酒吧?」 几个知情的人笑着附和带头的男人,男人挑起一边眉,挑衅的看着他,像要看他反应似的不断用言语刺激着他,希望看到愤恨不平、羞愤难耐、伤心悲苦的钟云岭。 钟云岭双拳紧握,极力平復呼吸,想忘却当年拍在身上的冷风,忘却当年身上异样的抚摸,忘却当年肉体上的撞击,那些噁心齷齪的事情是他藏在心底一辈子的耻辱与秘密,可那些加害者却把他那一个个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夜晚当作一个笑话,不断提起,反覆羞辱。 这时一道身影出现,为他挡住了黑暗...... 如当年一样,成为了他的救赎。 第四章:光与深渊 血腥味充斥鼻腔,额角的血红顺着面部线条在清秀的脸庞上留下一道突兀的血痕,教室地面上留下星星点点的赤色,他早就被那一掌掌火辣辣的疼震的耳鸣,耳里只剩下细微的窸窣声与身前人的訕笑声。 「呦,等会你不会又被打哭吧?既然是模范生,老师应该又会无条件站在你这边吧?」 话落,又是一阵拳打脚踢,拳头不由分说的直落在他的面颊,他的嘴唇早已被打的撕开一个裂口,乾涸的血渍黏在上头,眼皮肿胀不堪,两行血泪从鼻孔溢出顺着人中滑落,像在向他人求救,但他忘了,这世上只有他处在深渊,那些欺凌哪能换来他人的同情呢?他会得到的只有更加刺耳的笑声与更加暴戾的拳头罢了。 「你说,要是老师,要是你的父母知道你其实是个令人蒙羞的怪物该怎么办呢?你会跌落神坛吗?哇,那人家可真是期待这场好戏上演呢。」 钟云岭衝上前去抱住对方的大腿,哭着摇头求他别把他的秘密说出口,他生怕自己那丑恶、令人厌恶的模样被深爱着他的人发现,他害怕他们疏远、逃离.....最后背弃他。 钟云岭想开口出声求他,可他的唇实在裂的太严重了,每说出一个字句那字就像一把利刃割裂他的唇瓣,血腥味顺着唇瓣滑落他的嘴哩,留下满躺的鲜红,也在他的心里留下一滩血。 「釉儿,你别整他了,免得这小子真好这口呢,你看他现在都急得不行,扑上来了呢,哈哈说不定等会人家就把你写进日记里说:『今天跟元釉肢体接触了~好兴奋喔~』,噁,想想就好噁心。」 「哥你可能不知道,前几天隔壁班的模范生听到这小子喜欢他的传闻整个吓傻了,听说他俩幼儿园就同班,钟云岭喜欢了人家整整12年呢,你们真得看看隔壁班那转学生的表情,像眼珠子要掉出来似的,实在是太经典了,噗哈哈哈!」 「吴岳!我说我们班怎么这么吵原来是你这小子再给我添乱,我们班要是这週在没得到秩序冠军你看我怎么罚你!」 洪绍落把手上的教科书往讲台上一摔就是一顿狂喷,前排同学只能连忙后退免得被「口水战」无辜波及。 「知道啦,红烧肉——」 吴岳扮了个鬼脸贱兮兮的跑开,把洪绍落气得牙痒痒,钟云岭便趁没人注意自己时连忙拖着腿爬回座位,用宽大的帽衫遮住自己鼻青脸肿的模样,也幸好洪绍落正忙着处理吴岳,连一个眼神都没赏给自己,不然被老师发现,李元釉那群人恐怕又要对他进行一阵毒打了。 「叩叩——报告。」 光线顺着门缝打在了钟云岭的脸上,他连忙扯住自己的帽簷,将自己的脸藏在阴影之中,他听到了身后传来一声声惊呼,在一番纠葛下还是抵不住好奇心,偷偷向上喵了一眼。 来人头发理的整洁乾净,浑身充满朝气,阳光打在他栗色的发丝与姣好的面部轮廓之上,为他整个人渡上一层金光,即便是宽松邋遢的制服也被他穿的板板正正的。 他的身上混着一点阳光的气味和肥皂的清香,他的随即之处,都染上一层光芒。 钟云岭想他大概能理解为什么那些女生叫的那么夸张了,钟云岭看的耳垂染上一层粉,把头埋得更低了。 「好了好了别吵了,我知道新同学长得很英俊,你们很兴奋,但你们这么激动可是会吓坏人家的。」 比较害羞的几个女同学为刚刚颇有些失礼的举动感到脸红,不过心里却冒起了泡,真没想到能和这么帅气的转学生共处一年,果然老天还是眷顾我们悲惨的高中生活的! 「咳咳,虽然我们进度很赶,但还是稍微介绍一下吧。这是新同学黎孽,以后会跟我们一起相处,一起备战联考。我看看喔......现在只剩钟云岭隔壁有位子了,那你就坐那吧,云岭你记得要好好照顾人家喔。」 「放心啦老师,我们都相信钟云岭同学肯定会『好好照顾』新同学的。」 班上哄堂大笑,甚至有几个比较嘴欠的同学出声附和李元釉,所有人笑成一团,钟云岭顿时有些格格不入,好像全部人都处在光中,只有他一人身处在阴暗潮湿的角落,独自一人,生蛆、发霉。 黎孽面对眾人异样的神情与姿态没有多做反应,只是轻轻点头回应洪绍落的话,到钟云岭隔壁位置落座。 钟云岭用馀光瞥了黎孽一眼,只见对方一直在书包里翻找东西,没有想向他搭话的动机,顿时有些落寞,或许就连这最后一个逃离黑暗的机会老天都不肯赏赐给他吧。 忽然间,他看见一个小盒子朝自己这推来,白皙修长的手指压在上面遮住了盒子上的图样,黎孽见钟云岭愣神的望着他的手,只得将手指换个位子,点在钟云岭眼下的一道伤痕上,他的手指有些冰凉,让钟云岭忍不住一缩,同时对他有些过于亲暱的举动感到疑惑。 「你这边受伤了。」 钟云岭这才看了一眼那放在他桌上的小盒子,里面装着各式各样的ok蹦与药膏。 钟云岭接过轻声道谢,在手指挤上乳白色的药膏点在血红的伤口上,明明很痛但他却实在压不住自己上扬的唇角。 他感觉自己心中那枯竭的地好像又再次肥沃了,他的光就在这么一个平凡的下午悄声无息的溜进他的世界,为他带来下一个天明。 可他却没料到,他竟也是将他推下深渊的最后一根稻草。 第五章:暗室烟繚 肉体的碰撞声与浓浓的腥味瀰漫在校园的角落,细微的哀嚎从小小的窗户缝流露,小声到无人能听见,没有人敢驻足在暗室门口,也没有人肯为暗室里的人伸出援手,他换不来一个眼神,只有回音陪伴着他。 明明只隔着一层薄薄的木门,他听得见门外的人欢声笑语,却没人听见那落在他身上的拳头声,最后他选择沉默。 选择与这无尽的黑暗共处。 在意识涣散之间,他忽然听见门锁转动的声音,他强撑着疼痛转过头,有些刺眼的光线打在他的脸上,他微微瞇起眼,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亮。 「你们这是在干嘛?」 李元釉没有接话,擦掉溅到脸上的鲜血,静静地看着来人。 「呦,转学生也来啦,我们可没干啥,就是这小子太欠揍了,我们教训教训他罢了。」 黎孽蹲下身,有些粗鲁的抬起钟云岭的下巴,粗糙的手指在伤口上磨蹭,钟云岭受不住疼痛,嚶嚀出声。 「他干什么了?值得你们花一个午休把他打成这样。」 「谁叫他是......」 吴岳在一旁想回应,却被李元釉拍了拍肩膀止住了未完的话语。 「没什么,不过就是他这模范生,一点也没有谦虚的样子,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我们教教他做人的道理罢了。」 黎孽从钟云岭身旁站起来,宽厚的臂膀挡在钟云岭的身前,回过头看着李元釉,毕竟他刚刚看到黎孽给了钟云岭一盒药,李元釉自然认为黎孽是来替钟云岭抱不平的,在他拳头都举起来准备与黎孽这不知哪赶来英雄救美的臭小子来上一战时,却没想到黎孽开了口: 「那可以让我加入你们吗?」 李元釉愣了。 钟云岭更是愣了。 他原本以为黎孽是他的光,他原本以为那盒药是友好的象徵,不过看来他又被骗了。 他痛恨自己的愚蠢。 黎孽的鞋底就这么踩在他的腿部上,虽然他没有用太大的力气,却充满着压迫感。 李元釉也皱了皱眉,抓住黎孽的肩膀: 「你在搞什么?为什么想加入我们?」 「没什么啊,不过就是我也看这种自是清高的人不爽罢了。」 「那你今天干嘛给他药?」 黎孽扶了扶额,露出厌恶的神情: 「要是知道他是这种噁心的货色谁会给他啊?」 闻言李元釉身后的几个小跟班都笑出了声,就连李元釉嘴角也带着浅浅的笑意。 「行,为了欢迎你加入我们,剩下的就交给你处理吧。」 李元釉点了支烟,白烟自他嘴里吐出,烟雾繚绕迷茫了视野。 火光在器材里闪烁,他借着微微的星火看清了黎孽那一脚脚狠戾的动作。 黎孽将脚高高抬起,踩在钟云岭的大腿,给钟云岭原本就流着血的腿部补上了几脚,将他像足球一样踢来踢去,钟云岭在地上翻了好几个身,身上的白衬衫染上地面的污水,浑身散发着腥臭味。 李元釉有些凝重地看着黎孽没有收敛的动作,拍了拍对方: 「喂,别把他玩死了,才刚来学校一天你不想第一天就吃一支大过吧?」 肾上腺素的飆升让黎孽有些喘不过气,他敷衍的点了点头,停下手边的动作。 「喂!你们这群在干嘛?」 教官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李元釉带着自己的跟班跑的飞快,偌大的器材室瞬间只剩下黎孽和钟云岭,眼见教官离他们越来越近,黎孽只好抱着钟云岭躲在一箱篮球后面。 钟云岭迷迷糊糊间看见黎孽的侧脸,还以为对方又要打自己,手不断推搡着黎孽,黎孽只好抓住他的手,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嘘,别出声。」 「咦?明明刚刚听到这有声音的啊?怎么没人了?这群死小鬼溜的可真快。」 教官把门带上,木门撞在门框上產生了很大的回音。 但钟云岭只听见黎孽逐渐加快的心跳声,与自己的心跳產生共鸣。 第六章:淡紫花海 「嘶——」 红药水沾在裸露的伤口之上,刺激着肌肤,在皮肤上落下一个个疼痛的红印。 黎孽拿着棉签的手一顿,随即放轻了手上的力道,继续为钟云岭擦拭伤口,擦的又柔又慢。 白色的纱布缠绕,缠住了往外冒血的伤口,包住了他在滴血的心,绕住了他的思绪。 为什么他要帮他上药?他不是最恨他这种人了吗?怎么不把他丢在这就好?干嘛带他躲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即便不理解他却还是没有问出口,因为他确定他那满腹的疑问并不会换来任何答案。 若真换回了答案,他想只会是一个令人更悲伤的回应罢了。 宽大的外套盖在头顶上,为他遮住了身上的污渍,为他掩盖了脏水的腥臭,也为他藏起了脸上狼狈的模样。 黎孽没有与钟云岭过多纠缠,替他上完药、给完他外套便转身向外头的阳光走去,刚刚暴戾如瘟神的模样转瞬而逝,金光洒在少年的背影上,活脱脱像沐浴在阳光之中的神仙。 独留他的阴影在暗室。 钟云岭用外套裹住自己的身躯,小心不让身上脏污沾染上黎孽的外套,迈着沉重的步伐,无声无息地走出那片黑暗,待他回到教室时时针早已绕了一圈,课桌抽屉的卷子和书本散落一地,他像往常一样,蹲下身整理散落的书本的,接受来自周围调笑的目光,对李元釉他们口语上的挑衅照单全收。 今天的他还是一样,陷在深蓝色的海底,每一次的呼吸都像是泡沫,破灭在深海,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眼睁睁的看着海水剥夺他的灵魂。 可是今天的他好像又有些不一样。 他看了黎孽一眼,擦不净的血渍星星点点沾在黎孽的下额线上,和白皙的衬衣呈现出鲜明的对比,或许那是他的血?还是刚刚不小心嗑到哪留下的血印呢? 他又看了看身上宽大的外套,淡淡地薰衣草气息将他拥住,彷彿置身在花海中,他以前好像听妈妈说过薰衣草有安定人心的作用?他嗅了嗅,忽然觉得一股暖意具象化般的从外套涌出,绕在他的周围,最后包围住他的心。 他盯着黎孽实在想不透他的想法,明明是一伸出手就能碰见的距离,他们却好像隔了很远,他猜不透他的心思,只能收藏他的好意,等待迷雾解开的那日。 那件外套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依旧藏在钟云岭的柜子里,他们谁也没向对方提起,将那日的篇章写在日记,藏在回忆里。 第七章:埋藏喜欢 棉签按压在渗血的伤口上,止住涌出的鲜红,血肉与粗糙纤维的摩擦带来一阵阵疼痛,钟云岭皱起了眉。 注意到钟云岭的神色,黎孽没有出声,只是放轻了手上的力道。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上的伤口渐多,他们初遇的场景越来越模糊,模糊到钟云岭无法将刚刚落拳时暴戾的他、为他上药时温柔的他、初遇时阳光的他三个模样拼凑在一起,像是一块块碎掉的回忆,也像是一块块碎掉的糖饼,当他初尝甜腻滋味,便用刀刃将他的舌割断,抹杀舌上的记忆,留下一口腥味。 一切都像往常一样,替他上药、包扎、为他整理凌乱的衣襟,转身离开,瀟洒的不留下一个眼神。 可今天钟云岭许是埋藏太多胡思乱想在心中,他鬼使神差般的拉住黎孽的衬衫下摆,在白皙的衬衫留下红色的指印。 「你到底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些?」 「你明明可以直接把我丢在这里不管不顾我的,为什么你要替我做这些?好,你要是说关心我,为什么要对我动手?你的行为真的很矛盾。」 黎孽愣在原地,钟云岭收紧了手,将黎孽的衬衫揉在手心中。 黎孽握住他的手,在他身边蹲下,他的瀏海盖住了他的表情,在他的脸上留下一处阴影,但他的肩膀却颤抖的十分明显,过了很久,一滴滚烫的水珠滴落在钟云岭的手背,留下一道水痕。 「对不起......对不起......」 「我真的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我很对不起......」 钟云岭静默的望着他的眼泪,他不懂,他明明是施虐者为什么要哭,真正流泪的权利的不应该是他吗? 偌大的器材室瞬间只剩下黎孽的道歉声以及啜泣声,钟云岭脸上略带不满的看着他的眼泪,挣扎着将手指从他手里抽出,即便是炽热的盛夏,黎孽的手却仍冰冷的不像话,在冰冷触感的对比之下钟云岭感觉落在他手背上的眼泪像是烙铁一般滚烫,在他手上落下一个个红通通的烙印。 过了很久,或许是累了,黎孽的情绪逐渐平復,也不知道是不是哭傻了,黎孽歪过头,轻吻了下钟云岭的指尖。 钟云岭吓的连忙抽回手: 「你干什么啊?」 黎孽这才反应过来刚刚的失态,放下钟云岭的手,一个人走出器材室。 好像刚刚那几十分鐘只是一场跳脱主线剧情的意外,离开才是这场不间断的戏剧结局。 「欸欸,你们去校门口看,李元釉和黎孽打起来了。」 没几天后,在一个普通下课,外面烈阳高照,少年的鲜血也沸腾着,四处传来眾人的惊呼声,再来是一下又一下肉体闷闷的碰撞声。 钟云岭笔尖一顿,他们刚刚说谁?黎孽和李元釉打起来了?这也太荒谬了吧,怎么可能他们两个狐朋狗友会打起来。 「黎孽?他不是挺温和的吗,上次我中午聊天太大声不小心把他吵起床他也没发脾气啊,怎么可能和别人吵架?」 「就是就是,黎孽那么温柔的人怎么可能会和别人打架?」 几个对黎孽有好感的女生纷纷跳出来怀疑,传八卦的人涨红了脸: 「哎呀,你们要是怀疑就去校门口看看啊!」 几个女生抱着怀疑的态度走出教室,一边阴阳怪气的说着传八卦的那个男生的坏话。 钟云岭在一旁听着,心想,那事肯定是假的吧,应该不出三分鐘那群女生应该就会回来了。 他继续动笔补手上的作业,馀光却一直停留在手錶的錶盘上,一分鐘、两分鐘、三分鐘、四分鐘......五分鐘了,她们怎么还没回来?钟云岭抖着脚,眼前的数学题像是恼人的魔咒,鬼画符的数字在眼前闪过却解不出答案,他抖着脚、咬着笔......最后耐不住好奇心还是迈开步伐往校门口跑去了。 红通通的巴掌印印在李元釉的脸颊上,火辣辣的疼让他有些晕头转向,但黎孽仍然不可放过他,踩着他的大腿骨,椎心刺痛的疼从大腿的神经蔓延,传到大脑,渐渐的他感觉疼痛转换成麻木,没有知觉,他早已没有力气反抗,像块烂肉般任由黎孽蹂躪他的每一个关节、每一块肌肉,在他身上落下一个个骯脏的鞋印。 钟云岭赶到现场时,李元釉的脸早已被打的肿的跟猪头似的,整个人软绵绵的躺在地上,任由黎孽处置,黎孽则是满脸怒容的瞪着脚下的李元釉,那神情像要把对方大卸八块似的狠戾。 即便钟云岭被黎孽动粗过那么多回,这还是钟云岭第一次看见黎孽如此愤怒的模样,以往的他对他顶多是踹踹他的大腿,从未把他弄出伤口,他身上那些伤口大多都是李元釉跟他其他小跟班们弄的,他第一次看黎孽发了狠似的把人往死里揍,一时间他感到后背传来一身凉意,有些害怕,深怕自己就会是下一个惨遭他毒手的受害者,深怕自己若是惹他不开心这将会是他未来的剪影。 在恍惚间,钟云岭和黎孽对上了眼,黎孽愣了一下,随即用力踹了一下李元釉的脊椎,李元釉直接被疼出了男儿泪,黎孽抓住他的头发,将他的脸提到自己面前,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声,见李元釉正欲张口反驳,黎孽收紧了手上的力道,头发撕扯头皮的感受让李元釉不得不答应黎孽,黎孽这才将他甩回地上,像对待垃圾般将他丢弃,留下一片狼籍,像局外人般迈着轻巧的脚步转身离开现场。 围观群眾见好戏落幕一哄而散,操场只剩下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李元釉和还没缓过神来的钟云岭。 钟云岭见李元釉匍匐前进,抓住他的脚踝,一时间他竟然忘了躲,就愣在原地任由他在他脚踝上落下骯脏的手印。 李元釉张了张嘴,嘶哑地嗓音清晰的传至钟云岭耳里: 「妈的钟云岭你可真屌,钓到跟自己一样的怪胎很爽对吧,妈的真不懂你这种噁心的人黎孽怎么会喜欢你,可能因为他也一样噁心吧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尖锐,像是厉鬼。 但钟云岭的脑海里此刻只剩下一个问号: 黎孽他喜欢我? 第八章:一场误会 自从那日李元釉被担架抬上救护车,黎孽扛了两隻大过后,聚焦在钟云岭身上仇恨、厌恶的眼神逐渐变少,取而代之围绕在他身旁的是一张张諂媚、偽善的面孔,好像那些过往都是一场云烟,要不是经歷过那段犹如过街老鼠的生活,他想恐怕他也会傻傻地相信他们虚假的善意吧。 抽屉里的课本是全新的、桌子上那些用黑笔写上的辱骂之词也被立可白抹去踪跡、李元釉的小跟班甚至给他写了卡片向他道歉,他不懂为何班上对他的态度会突然有这么大的转变,每份善意对他来说都像是如坐针毡,深怕这只是下场海啸来临前平静。 而最令他感到不自在非那份摆在他桌上的热腾腾早餐莫属,早餐上没有任何便利贴、纸张署名,只有装着一份虽然距离学校很远,但很有名气的早餐店卖的火腿起司蛋饼。 他甚至为了让对方不要再破费在自己桌上贴了一张纸条,让对方不要再为他买早餐,可那张纸条最终还是被对方被撕了下来,早餐也依旧照送不误,钟云岭在几次劝说后也总算放弃,在微凉的早晨一边享受着早餐,一边补今天要检查的作业。 「大家等会两两一组练习羽毛球,别忘了期末要考试啊,可别给我偷懒!」 刘裕成插着腰,站在操场中央喊着,几个坐在旁边正在聊天的女生骂骂咧咧的抱怨着,心不甘情不愿的去拿球拍。 “云岭,等老师一下喔,老师等会再陪你练,我先去放一下成绩表。” 刘裕成回过头看着钟云岭对他说道,由于班上是奇数,加上之前班上对他的态度一直不甚很好,所以他一直都是与老师一起练习。 「好的没事,您慢慢来。」 「喂,钟云岭。」 黎孽迈着脚步朝他走去,刚刚跑完步的他体育服被汗水浸湿,堪堪黏在身上,他抬手抹去额角的泪水,有些着急的小跑步走到钟云岭身边。 距离那日他在器材室崩溃后,他们已经有将近一个月没有开口向对方说话,他皱了皱眉不解为何黎孽突然要来找自己。 「今天班上有人请假,其他人也都找到自己的组别了,我方便跟你一组吗?」 「啊?」 「太好了,那云岭你跟黎孽一组吧,老师正好要赶着处理你们上周体育测试的成绩,你们两个好好加油啊,这次羽球成绩占期末成绩很重的比例的啊,可千万别给我偷懒。」 刘裕成迈着脚步朝体育组走去,留下钟云岭与黎孽二人在羽球场,黎孽给钟云岭挑了支球拍,拿了颗球,带他到场中央练习。 「不行了......我实在不行了,停一下好不好?」 钟云岭插着腰喘气,他的运动能力不算弱,但对上黎孽这种像是耗不尽能量的体育健将,他还是不得不屈服,不然那一颗颗杀球不只是代表一场比赛的胜负而是代表他生命的结局了。 黎孽接过他手中的球拍,往放球拍的篮子走去: 「没事,你休息一下吧,反正快下课了。」 钟云岭点点头,坐在一旁树荫下,仰头喝了一大口水。 初秋的气温变化的很快,冷风加上刚刚出的一身汗,凉意早已遍佈肌肤的神经。 钟云岭心想幸好刚刚有带外套下来,他裹上宽大的外套,棉质包裹的暖意驱逐了寒冷,他将手放入口袋......咦?这是甚么? 一张纸条从口袋拿出,他记得他口袋里没有纸条啊?他打开一看,上面竟然是他的字跡: 「谢谢你替我买的早餐,以后请别再破费了。」 「钟云岭你穿我外套干嘛?」 黎孽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好看的眉头皱起,钟云岭这才发觉自己穿的是黎孽的外套,连忙脱下来还给对方。 等等,外套是黎孽的?那纸条怎么会在他口袋里?难道给他买早餐的是黎孽?钟云岭盯着手里的纸条,突然想到李元釉那天对他说的那句话,犹豫了一下,他的喉结还是滚了滚,抬头看向黎孽: 「这纸条怎么会在你那里?」 黎孽愣住了,张了张嘴,欲开口说话之际又闭上了嘴。 「给我买早餐的是你吧?」 「嗯。」 「你买了多少钱我给你吧,谢谢你帮我买早餐但之后不必了,那家店不是离学校挺远的吗?你早上跑去也不方便吧。」 「为什么之后不能给你买早餐?」 「那为什么你要给我买早餐?」 钟云岭见黎孽红了脸,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突然觉得有点可爱,之前看他打架时还以为有多凶,没想到在感情上也还是很可爱的嘛。 「我那是为了......道歉。」 「蛤?」 「之前不是因为一些误会对你动粗吗,我一直觉得很抱歉,但又不好意思说,所以想说买早餐向你赔罪......」 后面的话钟云岭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只知道刚刚的自己有多丢人,原来一直都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啊啊啊!都怪李元釉那个混蛋! 第九章:真相之谜 「乖,别咬笔了,笔很脏的。」 黎孽夺走钟云岭手中的笔,用笔桿轻敲了下他的头,钟云岭被黎孽这突然的一敲吓的一颤,反应过来后连忙护住头。 「哎呀,你干嘛啊?」 他皱了皱眉,撇了撇嘴,佯装愤怒的去拿被黎孽抢走的笔。 自从那日钟云岭在羽毛球场上和黎孽说开以后,黎孽与他相处的越来越亲暱,他会和黎孽肩并肩走在回家的石子路上,看着他们被路灯照出的影子,享受着夜晚的微风,他会和黎孽挤在小小的课桌椅前,佝僂着身躯,埋头像隻书虫般啃食着泛黄的扉页,他会和黎孽在烈阳之下,奔跑追逐,挥洒青春的汗水,享受羽毛球从耳旁呼啸而过的声响,他会和......他会和......在这个月内他和黎孽做的实在太多太多了,从一开始两人唯一的交集是在器材室里每次暴虐过后的温存,直到现在他们相互依赖,陪伴彼此,钟云岭觉得时间真的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可以让人淡忘一些伤疤的同时,又可以为人画上一点又一点新的色彩。 但却也能替人留下一道道血痕。 「黎孽,你在干嘛?!」 钟云岭从厕所刚回来,手上的水都还没乾,一滴滴滴落在地上,他便瞧见黎孽拽着一个男生的领子,拳头高高举起,就在它正欲落下之际,他被钟云岭叫住了。 他有些慌乱的停下手边动作,回过头看着钟云岭,嘴一张一合的,像要为自己辩解什么,被他拽着的那个男生眼看黎孽放下防备,手肘一抬,往他的腰间处狠狠一撞—— 「靠。」 黎孽摀住腰间被撞之处,他感觉那里的内脏像要被断裂的肋骨刺穿般疼痛,冷汗爬上他的额角,他紧咬着下唇,缓和从腰间传上神经的一阵阵刺激感。 钟云岭飞快冲过来,把黎孽护在身后,抓住那个男生的手质问他: 「你在干嘛啊!」 「妈的,你别碰我,噁心死了!」 那个男生一脸嫌弃的甩开钟云岭的手,扶着桌子站起来,钟云岭的身高在普通男生中算是偏矮的,所以在那男生站定后,他必须仰起头才能看见男生挑衅的神情。 「钟云岭你以为我们大家对你好是真心的啊?是真心不觉得你噁心了吗?切,可别开玩笑了。」 「要不是黎孽护着你,要不是看李元釉被打成那个猪头样,谁会和你假惺惺的维持友好同学爱,你们这种同性恋啦就该去死,就该下地狱。明明自己就是不正常的还在那说婚姻自由,你们这些同性恋不就是想拿一些至高无上的道德观来说服我们、让我们有罪恶感吗?」 钟云岭咬紧下唇,牙齿周围的唇肉都被咬的泛红,牙印狠狠刻在唇瓣上,暗示着主人的不快,他知道同学们并非真心待他好,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是多么奇怪、令人感到噁心,但听到这些话被用言语的针挑开来讲,眼眶还是会有些酸涩。 「你知道当初你这个『小男朋友』为什么要揍李元釉那傢伙吗?哈,你肯定不知道吧,不然你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黏在黎孽身边了。李元釉不过就是说了几句你是同性恋很噁心之类的话,就被你这『男朋友』打成猪头,哇,你这『男朋友』不会有家暴倾向吧?你可要小心一点啊——」 男生的膝盖瞬间就瘀青了,他疼的跪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但同学无暇顾及男生,他们的眼神都死死盯在钟云岭和黎孽交握的手上,以及他们离开教室前最后的背影—— 第十章:喜不喜欢 「他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钟云岭拽着黎孽的手走到走廊尽头,黎孽背靠着墙,钟云岭则站在他身前抬眼瞪视着他,黎孽眼神飘忽,心虚的揉了揉鼻子: 「你问的什么啊?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对了你的膝盖还好吗,刚刚看你......」 钟云岭气的一脚踩在黎孽身旁的墙壁之上,也顺带拉近了他和黎孽之间的距离: 「好,装傻是不是?那我问你,你当初为什么和李元釉打架?」 「我一直想不透在器材室那天你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要和我道歉,更想不明白为什么你和李元釉会突然反目成仇,但最令我想不明白的是那天李元釉和我说你喜欢我,但刚刚听完那番话,好像都有了解答呢。」 「黎孽,你知道吗,我的存在是奇怪的、是异常的、是噁心的,在这个社会上没有容纳我的空间,社会接纳了每个人类,却唯独不肯接受我这种怪物。像我这种怪物只能生存在阴湿的暗室之中可你不一样,你生来便身在亮处,阳光本应洒向你,你根本不应该闯入我所处的黑暗之中......」 「我没有喜欢你。」 「你说什么?」 「我说,我没有喜欢你,打李元釉只是因为我跟他之前发生了一些摩擦根本不是那个男的说的那样。」 「那李元釉那句话呢?」 「他骗你的,不过就只是想给我泼脏水罢了。」 钟云岭愣了一下,随后笑了,笑的有些苦涩,他放下踩在墙上的脚,退后了几步,与黎孽拉开距离: 「那就好,那就好......」 他心里有些复杂,明明他心里希望黎孽不要和他是一样的「怪物」,希望他不要和他一样遭受异样的眼光与排斥,但胸口却还是在听到黎孽那句不喜欢后猛然收紧,酸涩的情绪化作水滴满溢在眼眶。 黎孽转身离开,钟云岭在看到他被阳光洒出一道金光的背影,还是没忍住叫住了他: 「黎孽,所以你那天在器材室落下的泪水、说出口的歉意都是假的的吗?我们这几天的相处也都是你装出来的善意对吗?」 黎孽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应钟云岭,这时的钟云岭想或许沉默也代表着一种答案,也代表着一种体面的告别。 泪水终究模糊了视线,他蹲下身,将头埋在腿间,他哭的安静、压抑,像要将自己完全缩进走廊尽头的阴影处。 他本在亮处,本就不应与阴影下的他沉沦。 可他却没注意到,阳光下微弯的唇角,握紧的双拳,以及一滴无声的眼泪。 许是那日男生把话说开了,同学们不再假惺惺的对钟云岭好,他的课本又回到了地上,染上一地的灰,有些考卷甚至被浸泡在了拖地用的脏水中,烂成一团。 有人说失而復得的东西要最为珍贵、最为美好,那得到后再次失去的东西呢?钟云岭想或许是更令人难以忘怀、更令人无法接受吧。 在过去,他不曾从身边的同学身上得到关心与照顾,那些厌恶的眼神早就刻在他的脑海中,所以那些同学的排斥、反感对他来说并无大不了的,甚至该怎么面对他的身体都像有肌肉记忆般能自在的应付。 但在他看到桌上的早餐一连好几天都没再出现,在看到黎孽与其他同学笑闹,在看到黎孽满眼不在乎的看他趴在地上任由同学欺凌时,寂静的夜晚之中,一滴又一滴深色的花,绽放在洁白的床单之上。 夜晚的他暂时摘下脸上的面具,不像在校园中那般对那些辱骂、欺凌感到麻木,即便神经被麻痺,却仍在某些时刻会感到一阵阵的刺激,犹如针尖扎在血管之上,他的泪水像鲜血一般流出,最后被绷带缠住,他无法哭,他不能哭,他只能沉默,看着那一张张狰狞的面孔,像刀俎下的鱼肉,任人摆弄、任人宰割。 看着床单上一滴滴的晕开的泪痕,他想—— 或许根本不是黎孽喜欢上了他,而是他早就在不知不觉中无法失去黎孽。 第十一章:找一朵花 黎孽仰头将杯中黄汤一饮而尽,随后把酒杯推回李元釉面前,抬了抬眉,颇有几分挑衅的意味。 即便岁数渐增,心智也随着面部上岁月留下的痕跡逐渐成熟,可李元釉仍旧像个长不大、无理取闹的小孩一般,脑部神经与四肢断了轨。 桌面被拍的一响,他撑着桌子站起身来,抬起左手——却被人拽着手腕扭了回去。 「啊啊,我的手!疼疼疼放手!」 「哎呀,没想到你还是像以前一样不抗揍呢,以前年轻身体康復的早,让你忘记躺在病房的痛了是不是?那我还真不介意再让你回去老地方住着,以免出来霍霍世界。」 「那你呢?难道还是像以前一样喜欢钟云岭吗?那不然今天干嘛为他挡酒?」 「我喜欢不喜欢跟你有关吗?」 黎孽拽着钟云岭的手离开了同学会,门铃被甩到玻璃门上,发出清脆的一响,他将钟云岭拽上了自己的车上,一坐上副驾,钟云岭甚至还没反应过来现在的情况,便看见身边人瘫坐在驾驶座,手捂着脸,颇有些懊悔的模样。 「啊啊,原本今天来同学会就是怕事情变得太难看的......结果我自己把局给搅黄了......」 他将手从脸上移开,或许是用了太大的力气,他的脸被捂得有些发红,他转头看向钟云岭,颇有些委屈的神情,让钟云岭在一瞬间看见了高中时期黎孽对他撒娇的身影,即使男人的轮廓比以往更为分明,高中制服也早蜕变成了衬衣,可在某些细节、某些举手投足间他还是能看到眼前成熟的男人与过往黏着他的男孩两人身影重叠。 「云岭云岭,还是你想回去?如果你想回去也没关係,我再送你回去......」 啊,完蛋,又神游了。 「啊,没事的,我刚刚只是有点神游。」 「那就好,我还以为自己举止太过冒昧惹你生气了,也不好意思刚刚有点衝动,把事情闹得那么难看......」 「没事,话说回来还要谢谢你替我解围呢。」 钟云岭勾了勾唇角,嫣红的唇像绽放的鲜花,黎孽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喉结随着情慾滚动。 意识到自己不对劲的反应,他连忙撇开眼,生硬的转了个话题: 「对了,后座应该有一束花,我刚刚来的路上正好看到觉得很适合你,想说送你正好,就买回来了。」 钟云岭回过头,一束淡黄色小花堆叠而成的花束躺在后座上,难怪刚刚他上车时闻到一股花香,他还以为是黎孽用的车内芳香剂呢。 「好漂亮,不过我要是拿回去,我老婆恐怕会以为我在外招惹了哪个狐狸精吧?哈哈。」 车内的气氛的顿时有些凝结,未经思考的话语又在他们过往青涩的回忆上划下一刀。 黎孽用指尖敲了敲方向盘,佯装不经意的开口: 「你这几年还好吗?」 「很好啊,我和小椿还生了个儿子,叫钟尧。」 「那照顾孩子会很辛苦吗?」 「一开始确实挺辛苦的,换尿布、餵奶什么都做的手忙脚乱,但到后面,钟尧渐渐大了,我们也不再是新手宝妈、新手宝爸,也就越来越得心应手了,现在晚上回家就陪钟尧玩玩游戏,每次一看到他就觉得工作压力瞬间烟消云散,我想我恐怕是小孩奴吧?」 「你真是一个好爸爸。」 黎孽望着他的眼,称讚的话语从齿缝间流出,钟云岭一时间有些不适应,温热爬上耳廓,他咳了咳不,转头看向车窗外: 「对了,那花叫甚么名字啊?总觉得很眼熟,但就是记不得在哪里见过......」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黎孽没有回话,钟云岭也没有继续追问。 或许他们都知道那层对不起的涵义,对不起曾经相爱的恋人,对不起没有珍惜过多纠缠的时光,对不起那些当初发誓会记得一辈子却被淡忘的青春,对不起拋下对方得到的幸福......对不起......对不起。 「黎孽,你等会有事吗?」 「没事,怎么了?」 「那你要不要和我去一趟海边?」 「你妻子和小孩不会生气?」 「不会的。」 「因为我会跟他们说我只是去找一个原谅自己的理由。」 找一个地方,让歉意沉入海底,让那些淡忘的回忆浮出水面。 找一个时间,只属于我们彼此,只属于高中的钟云岭与黎孽。 第十二章:幸福?罪孽? 「我错了。」 「原谅我好不好?」 你以为两句话就能带过这数个月在我心中留下的伤痛吗? 你是突然惊醒了?还是说总算耐不住心中的罪恶感了? 你不是上帝派来的圣母,而是置我于深渊的恶魔。 你的反悔犹如破裂的玻璃瓶,盛住我的泪水,可咸味总是会透过裂痕涌出,最后将我们两个都浸湿,浸在痛苦之中。 所以...... 「我不原谅你。」 - 在不知道过了第几个以泪洗面的夜晚,走着第几条孤零零的小巷,承受着第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黎孽粗鲁的踏进他尚未结痂的伤口,以脚尖在上面蹂躪,血肉模糊。 今天轮到钟云岭整理器材,他抱着一箱球棒走进器材室,而他的背后一直跟着一道沉而稳的脚步声。 钟云岭捏了捏肩膀,不耐烦的回头问道: 「你有话就说吧,一直跟在我后面干什么?」 黎孽逆着光,走进黑暗,向着钟云岭的方向迈着脚步,在距离钟云岭一步之隔时,停了下来。 钟云岭皱了皱眉,往后缩了一步,伸出手推搡着身前人: 「喂,你干嘛?」 「这个给你。」 黎孽从校服口袋中掏出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很多字,像书虫正啃食着扉页般横卧在纸张上,夹在指缝中的还有一朵淡黄色小花。 「对不起。」 面对黎孽的道歉,钟云岭非但没有感到释怀,反而从心而发的感到一股愤怒,他狠狠推了一下黎孽,黎孽也被他弄得脚步踉蹌,频频往后,手上的花与信也落在了地上,沾上了灰褐色的污渍。 「对不起?你冷眼看我被校园霸凌了几个月,我为你的反应落了多少滴眼泪,你就跟我说个对不起?」 「你是真把我当愚蠢是吗?你以为一次道歉可以让我原谅你,第二次也行吗?」 「你凭什么想用一句道歉轻松化解我这几个月受的伤?我告诉你,我的伤口永远不会结痂,你所谓的道歉不过是开脱罪恶的藉口罢了!」 「我知道!所以我想道歉的自始至终都不是这个!」 黎孽大吼,止住了钟云岭的哭喊声。 「我知道你这几个月的伤痛不可能被弥补,所以我也不曾企图用几句话语抹灭你心中留下的疤痕。」 「所以我想道歉的是,我那天说了谎,骗你说我不喜欢你,让你遭受了那么多不该经歷的伤痛,让你自己面对那么多污言秽语,甚至加入他们一起伤害你......」 「云岭,我对不起你,你能原谅我吗?」 黎孽抓住了钟云岭的手,急迫的样子一时间让钟云岭有些想笑。 「好......」 「才怪,你以为道歉我就会原谅你吗?你也太天真了吧。」 钟云岭扯出了一抹嘲讽的微笑,拨开他的手,走出器材室。 看着外头阳光的黎孽心想,或许身处黑暗的一直都不是钟云岭。 如果知道自己在黑暗中,证明自己看的见光芒。 真正身处黑暗的是他,总是藏在阴暗的角落,窥探着别人的幸福,穿着不合适的衣服,模仿幸福的人们。 他想或许他真的是场罪孽。 第十三章:诞生之孽 「妈妈,爸爸怎么还不回来,我的肚子好饿,呜哇——」 看着分针从1转到12,时针小幅度的转动,直到越过四条格线,指向下一个数字时,年纪尚幼的黎孽被时间折磨的饿的哭了出来,手摸着平坦甚至有些消瘦的肚子向妈妈哭诉,妄想博得妈妈的心疼。 但他忘了,在这个家,从来没有他的位子。 这张餐桌上自始至终只有两个座位,一个是妈妈,另一个是他那好赌成性的酒鬼老爸。 只有双方坐上那张有些破旧,会发出嘎吱声的椅子时,他才有吃饭的权利,而他,自然是不能上餐桌的,毕竟他可是卡在父母心头的那根刺,是他们人生中最大的污点,是毁灭他们幸福的一场罪孽。 「再哭!哭什么劲儿!在你爸回来之前咱娘俩可不能吃,上次是你爸下手没那么重,才没把你这扫把星打死,你忘记当时有多痛了吗?」 「真晦气,每天哭丧着脸,难怪我们家自从你出生后运就差的,哎,剋爹又剋娘呦,当初看你是男孩子才把你留了下来,真没想到,害,当初就该花那钱把你打掉,虽然没了儿子至少现在我还能当个贵家少奶奶,才不像现在一样当个带娃的穷困老太婆。」 黎孽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憋了回去,这也不是妈妈第一次跟他说这些话,不过他想这些怪罪都是应当的,毕竟是他的出生,害原本富裕的家庭走向衰败,害这个幸福的家庭分崩离析。 他的童年,没有温柔的母亲所说的床边故事,没有童话故事里过着幸福美满生活的公主,只有一段又一段像怨妇般的吐槽,像故事里的后母,用尽方法凌辱他、折磨他。 虽然那时年纪小懂得不多,但他依稀能从那些支离破碎的话语里拼凑出一些事实—— 一些他伤害这个家庭的证据。 他出生时其实不叫黎孽的,这个名字只是一场幼稚的报復罢了,报復年幼的孩子,希望他记住他一辈子的过错,让他记得他还欠这个家一条人命,记得这场情债。 「昭儿——」 在模糊的意识中他好像听到了一道男声唤着他的名,再来他就记不清了,只记得躺上救护车时身上染满了鲜血,可奇怪的是他却不感到疼,好像那些血不是他的。 事实証明也确实不是他的。 他从医院清醒过来的那天,没有一个人围在他的床边,只听到一阵又一阵的哭声,他瞒着医院的护士,把手背上插着用来输液的针拔掉,悄悄爬下床。 出病房时他看见一个邋遢的男人,身上的西装不再挺拔,掛着两个浓厚的黑眼圈,头发我苍白,脸上的皱纹像用刀割般的明显,浓浓的酒气縈绕在他的身边,他不断哭嚎,眼泪从眼角划过,流过凹凸不平的面颊,最后滴落,在医院的地板上也留下了一滴酒气。 要不是那双与自己近乎一模一样的眼睛,他想他恐怕认不出眼前这位男人是平时那坐居高位的父亲。 「爸爸?你怎么了?」 「滚!老子可不是你这孽种的爹!」 脸上火辣辣的痛,他躺卧在地上啜泣,却没有一个人伸出手将他从医院冰凉的地板上拉起,只是眼睁睁的看着他任由父亲摆弄,像颗皮球般被踢来踢去,硬挺的皮鞋像是利刃,刺进他的心里,他不懂爸爸为何突然发怒,心想或许是爸爸最近工作压力太大了吧?或许过几天爸爸就会变回以前那样了吧? 但,他却没料到,这只是他悲惨童年的一个开始。 爷爷过世了,在那场车祸,在那场他没听见爷爷呼唤的车祸,情急之下,爷爷衝出马路,将他拥在怀中,随后便是一抹艳丽的瑰红绽放在轿车的引擎盖上,虽然当时爷爷还有呼吸心跳,但已邻近80略微有些年迈的老人家自是受不了这般撞击的,在送到医院抢救不到一晚便与人间永隔,去另一个世界寻找自己的老伴,留下年幼的孙子与一间公司。 由于爷爷走的太突然,许多事情还没交代,便给了公司里的一些主管趁虚而入的机会,在父母照顾他之时,爷爷身边平时最信任的秘书挤下爸爸的位子,成为了公司的老闆并把他的父亲革职。 父亲失业后开始变得好赌嗜酒且易怒,心情不好时便会出手殴打他,有时甚至会拿酒瓶的碎玻璃割他的手臂,只有看他疼痛的表情、挣扎的神色才能让他好受一点,渐渐的他变得麻木,看手上一道又一道鲜明的疤他非但不感到疼痛反而从心而发的感到释然,如果这些伤痕可以赎罪,那他愿意让鲜血沐浴他的灵魂,就算上帝要剥夺他的生命他也甘之如飴。 一开始母亲看父亲癲狂的神色日日以泪洗面,再到后来或许是看家中变得穷困潦倒,以前柔软的天鹅绒床变成了一片木板,豪华的贵妃椅变成了一坐下便会发出嘎吱声的木头椅,手头越来越紧,过去细皮嫩肉的纤纤玉手变成了粗糙、带着厚茧的熊掌,从少奶奶的位子跌落神坛成为家庭主妇,她不甘心,真正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羞耻,她感到尊严被践踏,最后选择把心中的怨气发洩在他的身上,她的力气虽不比身为男人的父亲大,却更为令人难堪,一个个红的发烫的巴掌印烙印在脸上,像是要让她还留存着一种「母亲的尊严」。 从此之后,童年不再幸福,只留下一地的碎片,以及一滩死水。 在每个夜晚,他总会梦见一朵玫瑰自他手中绽放,随后凋零,花瓣落在他的手上,化成一滩水,他看见他手上的鲜红,耳边不断嚷着:昭儿昭儿,最后是父母的哭声与酒瓶摔在地上的破裂声。 但是他不能哭。 毕竟罪人,哪有落泪的权利? 「黎昭——」 「老师,资料表打错了,我叫黎孽。」 「啊,这样啊,那黎孽你告诉老师孽是哪个孽字,老师给你改改。」 「罪孽的孽。」 老师皱了皱眉,嗅到一丝不单纯,佯装轻松的问黎孽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因为,爸爸妈妈说生下我就是一场罪孽。」 第十四章:逃亡之路 十岁这年,他从这段不健全的关係逃离出来了。 父亲一个又一个巴掌打的他脑袋嗡嗡的响,耳里像有数万隻小虫鸣叫,他的身上掛满了彩,青一块、紫一块的,父亲的脚踩在他的手背上,他感觉手指渐渐没了知觉像要断了似的,他嘴里含糊不清的喊着妈妈救我,但母亲只是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他,像是那被父亲家暴的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似的。 他听到自己的身体不知从哪里发出了喀嚓一声,或许是他的某个关节,又或许是他的理智线断裂的声音,他伸长了手,摸到了父亲腿边的酒瓶,再来......眼里只剩下了满地的血红,与碎玻璃反射的惊恐表情,他看着那双红的没知觉的手有些慌张,他杀人了......他杀了自己的爸爸......他在自己脸上留下了一道红痕,崩溃的抱住自己的头,馀光瞥见自己的母亲正向他的方向靠近,手里拿着......一把举过头顶的凳子,他这才像反应过来般,往家门外跑去,路上的人无不对他侧目标,投来恐惧的目光,在慌忙间他撞到了一位老奶奶。 也找到了自己的居所。 如果杀人要偿命,那他想上帝给了情可悯恕的他天堂。 - 「小黎啊,以后这就是你的爸爸和妈妈了,要好好和他们相处喔。」 「不要,我不想离开院长奶奶......」 黎孽撇了撇嘴,迈了一步,默默的远离他未来的养父母。 院长奶奶看他这般模样也不恼怒,只是扬起了与往常一样和蔼慈祥的笑容,向他招了招手,待他靠近时把他拥入怀中,有些发哑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 「小黎啊,奶奶很爱你,但奶奶也希望能看到我们小黎幸福的长大,况且爸爸妈妈不是答应你每週会让你来看奶奶一次吗?别太难过了,如果有哪里不适应都能回来找奶奶的,奶奶相信我们小黎最乖了。」 院长奶奶拨了拨他的瀏海,捏了捏他的手腕,拍去他身上的灰尘,就像亲奶奶一样,温柔的抚摸他的脸庞,他低头看了看脚尖,脚上穿的是奶奶用募款的钱给他买的新鞋,眼泪从眼角溢出,但他却坚定的迈出脚步,跟着他的「父母」回到那所谓的「家」。 12岁这年,他离开了孕育他两年的育幼院,又一次有了家庭。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天院长奶奶为他擦去手上的鲜血,领着他去往这温馨的小屋的模样,更不会忘记奶奶这几年对他的细心照顾,与那如亲情般的温情。 奶奶给了他童年,虽然他的童年没有父母,也像玻璃般碎裂,但至少他有奶奶给他架起的避风港。 一个不用担心风吹雨打的「家」。 - 「奶奶给我转的钱呢?」 「什么钱啊?孽儿,奶奶哪里有给你转帐了,我怎么不知道?」 「别装了,你明明用我的帐户把奶奶给我的钱转进自己的户头里。」 爸爸激动的站了起来,眼睛咕溜溜的转,像在拟什么谎似的,脸憋的胀红,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奶奶给我的玉佩呢?你又拿去哪了?」 「拿去典当了。」 黎孽衝上去,拽住父亲的领口,另一隻手高高举起,父亲呛的喘不过气,眼神惊恐的瞪大,待他脸庞发紫时,黎孽才把手松开,父亲脱力的躺卧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你凭什么动我东西?」 「凭我是你爸!」 「你根本不是我爸!」 「妈的,老子供你吃供你喝三年,你反过来说我不是你爹,一口一个奶奶的叫着那跟你根本没有法律关係的人,你有没有把我和你妈放在眼里!」 「哈!真养了个白眼狼,难怪你亲爹亲娘要把你扔去育幼院,听好了,要不是老子,你现在就跟你那群育幼院的孤儿朋友们一起饿死在那了!」 「你说什么?」 「呦,你还不知道啊?也是你就只关心帐户上的钱根本不关心你的院长奶奶,你都多久没去看他了你肯定也不知道,你那心爱的院长奶奶啊得了癌症,治疗费用太庞大了,没法继续经营育幼院,那些孩子们好的都被转去其他育幼院,坏的吧......就只能活活饿死囉......」 「奶奶在哪个医院?」 「你说哪个医院啊......她老人家上个月就病死了,哎呦,真惨啊,死前都见不到自己心爱的『孙子』一眼。」 黎孽一时间犹如被天雷劈中,跪倒在地上,双手抱头,院长奶奶去世的噩耗来的太过突然,他无法置信,喘着粗气,泪水只是不断涌出,他感到自己浑身都在颤抖,像有沸腾的血液在体内翻涌,即将衝破—— 「喂,这是你那奶奶要给你的。」 黎孽感觉头被一个小东西砸中,他伸手一摸,是一个御守,上面写着「幸福」。 「切,明明就是场罪孽,也不懂你奶奶给你求这个有什么用——」 你是想问说那男人还说了什么话吗? 其实我也不知道。 只知道他再也说不出话了。 他再次逃亡,但这次一路上的顺行无阻,没有撞到任何人。 再也不会有人救他了。 第十五章:重逢/新生 再后来,一切都顺理成章的发生。 他逃离了那个院长奶奶满心期望他能重获幸福的家,他用银行里尚未被他那所谓的父母拿走的存款租了一间破烂的小屋,寄宿在那,有时他觉得自己像隻流浪猫,躲在阴暗的角落,总想要有个主人爱他、疼惜他,却又不甘自由的被剥夺,于是他戴上一个个项圈,又一次次的摘下脖颈上的铃鐺。 铃鐺的响声像是嘲讽,嘲讽渴望幸福的他。 日后,他像课本上所写的那些从小失去父母疼爱的孩子一般,走上了与他们一样的不归路。 他开始接触菸酒,像有癮般将自己染上一身恶臭,成天翘课与自己的小混混兄弟翻墙出去打架,只有暴戾时翻腾的鲜血能让他暂时记住自己还活在这个世上,这是他记得自己的方式,也是他赎罪的方式。 在最混沌的那年,他甚至休学泡在撞球厅里与他的兄弟们打撞球,用所剩无几的存款佔用了一个又一个小时,用从身上各个口袋翻出凑的零钱点一杯汽水喝,指节敲打着键盘,最后看着对手将八号球送入洞口,一场场结束的游戏,好像也在暗示人生逐渐迈向结束。 在某天的晚上,他从撞球厅准备回家,偶然看见一个女人,外貌竟与自己有几分神似。 女人与自己对上了眼,连滚带爬的向他扑了过来,癲狂的神色让黎孽有些害怕,他往后退了几步,却被女人的指甲刮出了血痕。 「昭儿啊,你忘了妈妈我吗?」 他看着面前脸上沾着尘土,头发斑白,脸上佈满皱纹的女人,实在不敢相信那是以往自己高高在上的母亲,虽然过去他们一家确实有一段时间很困苦,但当时的母亲也不如现在一般憔悴,他狐疑的看着女人,却在看到那双与自己近乎一模一样的眼睛时顿住了。 母亲看他这副僵住的神色,知道他明显是记得自己的,便发自内心由衷的笑了,她抱住黎孽宽厚的肩膀,当年跟在他身边喊着“妈妈妈妈”的小孩不復再见,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茁壮的少年,她在黎孽的衬衣上抹了抹眼泪,一遍又一遍的喊着昭儿,黎孽被她这一番操作弄得深感不自在,却又无法狠下心推开眼前的母亲。 「家还在以前那里吗?」 「不在了,房贷付不清,被赶了出来。」 「那你现在住哪?」 母亲扯了个苦笑,没有回应他。 或许是还念在有一份亲情,黎孽叹了口气,把母亲领回了他那破烂的小屋里。 一开始怕母亲不自在,他就在家里陪着她,撞球厅也不怎么去了,随着时间流转,他渐渐发现母亲有些不同。 母亲开始变得情绪不稳,时而易怒,时而温柔,有时会在大半夜从床上爬起来大哭,指着黎孽的鼻子骂,有时候会坐在窗前自言自语,活像个精神失常的病患。 而诊断报告也显示,他的母亲确实染上了疾。 那夜,他看着母亲挥舞着手往他的身上打,母亲的身子早已不如以往圆润,乾瘪的像一根枯草,他不知道是自己总算长大变得健壮了还是母亲已经老的没有力气了,他落泪,像当年被父母殴打的自己,他还是依旧无能为力,当时的他是悲愤于无法反抗父母的权威,现在的他是......他也说不出来,明明小时候那么哀怨母亲,为了父亲让他饿肚子、冷眼看他遭受家暴,现在母亲生了病,他却还是无法狠心将他拋下,他想他自始至终都是个软弱的人吧? 他开始去找打工,16岁的他自然也只能干点杂活,到手的薪水也就少,为了活命于是他又找了几份兼职,还和自己以前的那群狐朋狗友断绝了联络,毕竟现在的他不只要养活自己,还得养活自己那有病的母亲。 在夜晚里,他总会听着母亲的叫喊声默默流泪,再把泪擦乾,走去卧房替母亲盖上被子,他打开抽屉,数着里头不见增多反而越来越少的零钱,他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选择离开这所学校去一家比较偏但比较便宜的高中就读,毕竟现在他手头上的钱可不够他读那么贵的高中囉,他在几天之内便草草的完成了转学手续,去往另一个新的、完全陌生的环境。 而就在那里,他遇到了一束光。 虽然大家都喊着他臭虫、叫他去死、说他噁心,但他莫名就是能从那个少年身上看见希望。 一开始看见他是嫉妒,嫉妒他凭什么与自己一般出生,却可以比他拥有的多?嫉妒他有健全的家庭、嫉妒他身上有的那道亮光、嫉妒他的一切。 到后来是疼惜,疼惜他需要遭受别人的污言秽语、疼惜他身上总有着的伤疤、疼惜他像个玩物般任人摆弄。 但为什么会从嫉妒转成疼惜呢?他好像也说不出来。 为什么明明疼惜他,却又忍不住伤害他呢?他好像也说不出来。 或许是童年缺爱,或许是个性彆扭,他好像无法大大方方的表达自己的喜欢,这点他和「他」都一样,与「他」不同的是,他害怕表达是因为世人的眼光,而他害怕表达是因为害怕「他」的眼光,因为我只剩下你了,所以我不能连你都没有。 讨好、欺负、拉扯,不过就是执拗的孩子闹脾气的手段。 我很抱歉我爱你,我很抱歉,我不会爱你。 我的爱就是场罪孽,将你刺得遍体鳞伤。 第十六章:心软之赌 若说昔日的黎孽是高高在上,犹如坐在贵妃椅上的王,那现在的他恐怕是卑微的连给国王擦脚都不配的小角色。 自上次在器材室不欢而散后,他们间的氛围虽不像日前一般将对方当成陌生人,却还是有种说不清的氛围。 而这氛围全来自于钟云岭对黎孽的示好视而不见,那种尷尬与不自在交融,縈绕在两人间。 刚开始的黎孽还以为钟云岭不想搭理他,只好时不时的往钟云岭的抽屉塞几张纸条,有时候是在上面写几句老掉牙冷笑话,偶尔也会分享点今天的趣事,又或是在上面写点油腻的土味情话,钟云岭每次都是看了眼就又扔回抽屉里,从来不给黎孽一个回应。 虽然他有时候确实会被上面的一些趣事给逗笑就是了。 或许是看钟云岭对他放的纸条没有反感,他便加大了力度,上课总时不时的拿笔头戳戳钟云岭的手臂,跟他吐嘈老师讲的课有多无聊、晚点要不要翘课出去吃豆花,钟云岭被烦的实在受不了,一计眼刀赏过去给他,但黎孽也不知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真的不会看眼色,依旧不管不顾的自说自话,搞得钟云岭天天被他烦的揉太阳穴。 「哎,岭,你说我都给你买这么多天早餐了,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喔,差点忘了说了,黎孽看我一直不搭理他,就又开始进行给我买早餐的大工程,也不知道他是睡眠质量很好所以不用睡很久还是怎样,每天都跟着我在图书馆坐到晚上九点再送我回家,隔天骑着脚踏车去与他来学校的路完全反方向的早餐店给我买早餐。 「我不喜欢吃萝卜糕,下次可以买三明治吗?」 「遵命!大人!」 黎孽看钟云岭总算愿意回应他乐的很,手指併拢放在眉上,朝着钟云岭敬礼,脸上扬起大大的笑容。 「笑得跟个地主家的傻儿子似的......」 钟云岭嘴里嘟囔着,其实心里早乐开了花,幸福早已将他心中那原本的空缺填补。 人总说,幸福的人会更容易感到美满,因为他所处的环境本身就洋溢着美好,幸福对他们来说就像花在肥沃的土壤中盛放般简单,玫瑰花本身就应该是鲜红而艳丽的。 那那些连握住温暖的困难的孩子呢? 或许对他们来说,幸福反而更简单,不是说他们轻轻松松就能获得幸福,而是他们想要的幸福,比那些出生就含着金汤匙、养尊处优的孩子来说,要简单朴素多了,不外乎就是希望有个幸福的家庭、一日三餐都能温饱、有能御寒的衣袖......他们就像藏在贫瘠土壤之下的种子,渴求着绿洲带给他一次花期的绽放,对他来说即便犹如曇花一现般,在盛放后迅速凋零,他也甘之如飴,因为至少他曾碰触过那所谓的幸福。 或许钟云岭早就原谅了黎孽,没遇过爱的孩子,总是在玻璃渣中一次次的找回自己的真心,拼凑、缝补,最后融化,再次建立一颗心脏,接纳那把藏在血液里的利刃。 辜负自己的是对方,还是其实是那不愿觉醒、一次又一次软化的态度? 钟云岭不知道,只能一次又一次赌上自己的心脏。 用贞洁的心为爱情献祭。 第十七章:鲜活的爱 「哎呀,你别弄,痒死了。」 黎孽微棕的发丝蹭着钟云岭的脖颈,狭小的空间满是曖昧的气息,他们在这耳语,呢喃着爱意,享受午后的暖阳从窗户缝隙洒进暗室、照亮对方的脸,嫣红唇瓣摩娑着含笑的眼,羞涩地令人酥麻。 「我这不是太开心了吗?你总算愿意原谅我了。」 「不过你为什么突然愿意原谅我了啊?」 黎孽疑惑的歪头,想起早上钟云岭用他贴在早餐上的便条纸的背面写了句:“要不要翘掉数学课?”,字跡潦草的像是临时做下的决定,再来他就被钟云岭拉来了这,他看着他红着脸,手指捏着衣角,支支吾吾的说原谅了自己,心里欣喜的同时却又有所疑惑。 钟云岭顿了一下,认真思考着答案,但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是看他每天骑快半小时的脚踏车去给他买早餐吗?是看他窝囊的拿笔头戳自己上课偷开小差吗?还是是因为看见他每次见到自己不搭理他就委屈、理了他又像隻大狗狗般高兴的扑上来的模样呢?他也说不出口,若一定要说出个所以然来的话,他想恐怕是听见自己的心脏再次躁动的那天吧。 「是不是因为看我努力啊?」 「对啦对啦,就是看你努力。」 钟云岭用手掌拍了拍黎孽的头,原以为他听到这句话又要臭屁一阵,却没想到黎孽反而垮了脸。 「喔......这样啊。」 「那你会不会过一阵子就又讨厌我了?」 看他不安的模样钟云岭忍不住起了逗弄人的坏心思: 「嗯......看你表现囉。」 黎孽果然如他所料洩了气,额头靠在他的肩上,叹了口气。 「噗,好啦不逗你了。」 「蛤?你是骗我的喔?害我很伤心的说......」 「好啦对不起,但虽说不会讨厌你,你也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欺负我。」 黎孽嘿嘿笑着,说绝对完成任务,随后抱住了钟云岭的腰。 「喂,我们这样太亲密了吧?」 「我们不是已经谈恋爱了吗?」 「什么时后?」 「你不是说原谅我了吗?」 「原谅了跟谈恋爱是两件事吧?」 黎孽放开了钟云岭,手忙脚乱的说着那、那、那,钟云岭看他这副模样轻笑了下,说: 「你还欠我一个告白呢。」 黎孽这才像回过神来,收起惊慌的神色,拉住钟云岭的手,真挚的说: 「钟云岭,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你的手好冰。」 「你......这是转移话题拒绝我的意思吗?」 「不是。」 钟云岭一把拉过黎孽,抱住他的身体: 「是我想确定,我爱上的不是一场幻影,而是真实、鲜活的你。」 钟云岭想,或许他们早该开始了,这份感情被拖延了太久,久到失去了血色,但幸好爱情的温暖保护好了两人间的羈绊。 年纪会增长、时间会走动,但灵魂永不变质。 第十八章:海滨之约 虽说两人谈上了恋爱,但钟云岭终归还是有些顾及的,毕竟他曾舔舐过鲜血,他很清楚这个班级、这个世界容不下他们这两个异类。 他知道,即便他们没有骇人的獠牙,头上也没有奇异的尖角,但这个世界仍然容不下他们,因为他们的心灵早已被恶魔沾上了诅咒。 所以他们只能窜逃,带着一层「人皮」,在阳光下生存。 「我们真的要这样吗?」 黎孽看了一眼空盪盪的手心,人的馀温好像还停留在上面的线纹。 「我之前那么热烈的追求你他们也应该感觉到了......我们也就没必要装了吧?」 「那哪能一样啊?更何况你那叫追求吗?你那根本就是免费早餐自助餐......」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每天那么认真给你准备早餐欸......」 「好啦好啦,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毕竟我早就身处泥泞了,可不能再将你拖入海底啊。 钟云岭回以一笑,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肩头,换上了另一副表情回到班级。 依旧是熟悉的情景,不受待见的眼神、暗自盘算的心机、横卧在地上的私人物品,在此处他并非人,只是受满了创伤的野兽,被关在牢笼里,任群眾朝他丢掷石头。 他看见了黎孽担忧的神情,以及逐渐朝他靠近的掌心,他皱了皱眉示意对方别露馅,黎孽咬咬唇、别过眼,坐回座位上。 即便那些欺凌确实让钟云岭寒心,但至少他知道这次的他不再是孤军一人。 他看着桌下偷偷捏着自己指尖的手,这么想着。 - 「我真的受够了啦!」 黎孽哀怨的趴在桌子上,钟云岭像安抚狗狗般的摸了摸他的头顶。 「岭啊,你说我们还要这样维持多久?最近他们真的越来越过份......他们怎么可以。」 黎孽现在还是很气愤于中午看到的一切,丰富的饭菜上是一把泥土,和一隻半死不活的小强,想了想他忍不住拍了一下桌面,惹得周遭人都朝他们这投以好奇的眼光。 「唉唉唉你别激动,反正他们欺负我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吗,也别这么计较了。」 「哎呦......但我真的不想看你再这样被他们欺负啊,还是我再去揍他们一顿?」 钟云岭瞧见隔壁桌朝他们投来有些费解的眼神,连忙用桌上的蛋糕堵住黎孽的嘴。 「哎呀,你这么说人家还以为你是混社会的勒。」 「切,我要是混社会的,那群王八蛋早被我打得满地找牙了。」 「好好好我们小黎强,小黎棒,小黎汪汪汪,但即便你动手他们也还是会趁你不在的时候欺负我不是吗?严重的话可能你也会受牵连,反正高中毕业也没剩几年了,再忍一下就过了不是吗?」 「还是我之后连午餐也一起给你带了啊,至少你不会像今天一样饿肚子。」 「噗,你现在要变成早午餐自助吧了吗?」 「吼呦,钟云岭你很烦欸,我这不是为你好吗......」 「等等,不对,你刚刚是不是说小黎汪汪汪?为什么是汪汪汪啊?不应该是小黎好,小黎妙,小黎呱呱叫吗?」 「哈哈我刚还以为你没注意到欸。」 钟云岭喝了口拿铁,苦的他伸长了舌头,奶泡沾在唇角。 黎孽一边还在和他斗嘴,一边拿出了几张面纸,替他擦去嘴角的白沫,突然凑近的距离,惹得钟云岭一颤,耳朵也染上了不自然的粉。 「几岁了喝饮料还会沾到嘴角,以为自己在演偶像剧啊?」 黎孽丢掉了手上的擦纸,一口闷掉了那杯拿铁,然后......和钟云岭露出了一模一样的表情。 「喂你干嘛喝我的啦?」 「好苦,你怎么忍的下去的啊。」 黎孽皱了皱鼻头,目光一转,便看见正在憋笑的钟云岭。 「你笑什么啊?」 他见钟云岭又拿起了一张面纸,站起身来,然后往他的唇角抹去—— 「几岁了喝饮料还会沾到嘴角,以为自己在演偶像剧啊?」 黎孽红了脸,从钟云岭手里抽过面纸往嘴上胡乱抹了一通,逗得钟云岭哈哈大笑。 「哈哈,真的五十步笑百步。」 「吼,别说了啦,真的糗死了。」 黎孽扶额,但看钟云岭笑的那么乐也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对了,之前看见我们家附近那个海边有个活动,好像叫甚么......海滨狂欢?听说这个月去门票都半价耶,我们要不要去玩啊?」 「但我月考的复习题本还没写完耶......」 钟云岭面露犹豫之色,黎孽看他这副模样也不好强迫对方,正当他想说算了之时,钟云岭伸了个懒腰,说: 「但好久没去海边了,不如就去玩玩吧!」 两人匆忙地订下了约,在路灯的光亮之下散会,迈向遥远的黑夜。 时间滴搭搭的转,直到浪潮涌上岸。 第十九章:相依看海 时序变换,炎热的海风吹在脸上,留下独属于海洋的咸味,小孩们堆着沙堡,大人们铺张野餐垫坐在上头享受着夏日的阳光为自己纹上小麦色的肌肤,钟云岭踩着一波又一波朝自己用来的浪潮,白色的浪花淹没白皙的脚背,冲走脚下的沙粒与贝壳,像玩着猫抓老鼠的游戏般逗弄着钟云岭的脚,乐此不疲。 「啊!」 钟云岭盯着脚上白色的泡沫,与海水曖昧留下的一颗颗作为礼物的贝壳发呆,以至于黎孽都走到他身边了他还没发觉,黎孽便起了逗他的心思,手捧了把海水,泼到钟云岭的白衬衣上。 白衬衣被水泼的黏在身上,微微露出了一点淡白色的腰间肌肉,钟云岭拉了拉黏在皮肤的白衬衣,皱了皱鼻头: 「黎孽你干嘛啊?真是幼稚鬼欸......」 「谁叫我叫了你那么多声你都不理我?」 钟云岭没有回应只是蹲下身,指着水面: 「喂,黎孽你看,这是甚么啊?」 黎孽也跟着蹲下,朝钟云岭那凑近,上半身微微往前,定睛一看—— 「噗哈哈哈哈!」 钟云岭快速的将手往水里一伸,晃动了一下手腕,黎孽就这么措不及防被泼了一脸水。 「靠,钟云岭你耍阴招,你完蛋了!」 跟一般的高中男孩一样,他们在沙岸追逐,将对方按进水里,玩的不亦乐乎,他们感受着额上的发丝滴下的海水与阵阵凉风,钟云岭的白衬衣也被海水彻底打湿,黎孽看直了眼。 钟云岭自然也注意到了他过于灼热的目光,有些疑惑的往下一瞥,便见到结实的肌肉此时正死死黏着湿透的白衬衣,反应过来的他红着脸立马双手环胸,遮住自己的上身: 「黎孽你变态啊?」 黎孽咳了一声,傻呵呵的笑着,连忙道歉说自己不是故意的,钟云岭看他这副装模作样的样子叹了口气,慢慢的走到黎孽的身后抱住了他的腰。 几乎是钟云岭抱上去的那一剎那间黎孽就有了反应,呼吸渐粗,心脏脉搏有如战场上的军鼓般敲的响亮,青筋抽动吸取着身后的暖意,然后......他被钟云岭甩进了海里。 「哈哈!我赢了吧?」 黎孽抹了抹溅到脸上的海水,他今天特别搭的一身oversize的t恤此时被海水沾湿,变成了紧身衣,纤细的腰肢尽显。 「你的身材也还不赖吗。」 钟云岭挑了挑眉,挑逗的朝着黎孽说了句。 「还说我变态,你自己不也是?」 「被你传染的啦!」 两人在海边逗着嘴,坐在沙滩上,手里拎着一瓶汽水,时不时仰头喝上几口,感受里头的汽泡为自己冲走夏日的暑气,就这么直到橘红色的夕阳下山。 虽说头发乾的差不多了,但他两身上的衣服还是有些微湿,湿漉漉的黏在身上,为本就闷热的夏日增加了一丝黏腻。 钟云岭盯着衣服,有些懊恼的开口: 「完了,我今早骗我妈说我要去图书馆念书的......怎么办?你觉得我跟他说我把饮料洒到身上他会信吗?」 「我觉得应该不会,谁家饮料洒到身上连领口都不放过啊?」 黎孽从包里抽了张面纸,替他吸了吸领口的海水,钟云岭生气的拍掉他的手: 「都怪你啦,干嘛泼到这么上面......」 黎孽把钟云岭揽进怀里,安抚的摸了摸他的肩膀,头靠在他的头顶,宠溺的笑着说: 「好啦好啦我的错。」 钟云岭咬了咬下唇的死皮,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一抬头,顺带狠撞了一下黎孽的下巴。 「就算是我的错也不用谋杀我吧?」 「抱歉啦抱歉啦,我不是故意的,只是突然想到一件事。」 「什么事?」 「你家不是在这附近吗?我去你家换你的衣服不就好了吗?」 「不行。」 「为什么不行?」 「这样你换衣服你妈不是更会发现吗?」 「我就跟他说我在图书馆不小心弄脏了衣服,你借给我就好了啊,放心啦,我一定会跟我妈说是一个超—级—大帅哥借我的,不用担心我破坏你形象......」 「还是不行。」 「为什么还是不行?这藉口我觉得挺完善的啊?」 黎孽轻轻闭上了眼,脑子里是他那破旧的租屋,滴滴答答漏水的水管,管线外露的水泥壁,还有他那精神崩溃的母亲......他实在不想让钟云岭见到他这些不堪的家事,至少不是现在让他见到如此不堪的他。 「我......家里不太方便。」 虽然钟云岭不解,但他想反正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方便说的原因,便也就不往下探究,甚至好心的替黎孽找了个藉口。 「也是啦,毕竟我们关係这么特殊,还是先不要被父母发现为妙。」 「欸,你看那里有贝壳欸,好漂亮。」 钟云岭往前趴,拿起了那颗贝壳,淡粉色的底上留有两道棕红色的痕,如卡通插图般完美的扇形,钟云岭握住了黎孽的手,随后把它放到了黎孽的手里。 「你看是不是很美?」 「是啊。」 「果然美丽的海就是会孕育出美丽的宝藏。」 「但我总觉得......」 「觉得什么?」 「觉得他们都没有你美。」 「......黎孽你到底都是从哪里学的这些油腻到爆的情话的啊?」 「哈哈。」 「欸,我们要不要考完试之后再约来这一次啊?」 「不去游乐园?我听人家说情侣都喜欢去游乐园。」 「喔?是吗?你听谁说的?前女友?还是......前男友?」 钟云岭故意摆出吃醋的模样,黎孽也看了出来,笑着说不是。 「但你为什么喜欢这里啊?」 「也不能说是喜欢这里吧。」 「应该是说,我喜欢和我一起看海的人。」 那天钟云岭的眼睛亮亮的,像是藏着甜言蜜语,如蜂蜜般的甜腻随着微风吹进黎孽的心。 你问我为什么喜欢看海? 因为和我一起看海的是你。 第二十章:姻缘红线 「真的不用送你回去吗?」 黎孽送我到公车站牌,距离末班车到这海边的小镇还有十几分鐘,他索性就坐在这陪我聊聊天。 「都说了几次不用,真是的,囉嗦!」 钟云岭笑骂,他原本以为黎孽会坐在原处笑着看他,就像之前一样,却没想到他站了起身,壮硕的身躯逐渐朝他迈进,他以为黎孽没听懂他的玩笑话,正要解释时,黎孽抱了过来。 两人气息交缠,热源喷在耳廓之上,将耳廓热出了一抹红,他靠在黎孽的肩膀上,他感觉自己的心脏正在疯狂跳动,像是要蹦出身体一般,正当他颤着嗓子想问黎孽时,黎孽退了开来。 「啊,我以为你的包拉鍊没拉,原来是我看错了。」 「你怎么脸这么红啊。」 「还不都怪你。」 钟云岭推搡了几下黎孽,末班车也在如墨般的黑夜亮着橙橘色的灯光缓缓行驶而来,钟云岭忙着注意公车也没注意到眼前的人眼神变得玩味——他狠狠拥了钟云岭一下。 「你干嘛啊?」 「看你很期待的样子。」 钟云岭几乎是落荒而逃的逃上公车,脸上还有羞怯的红,而黎孽这个罪魁祸首只是将手插进自己裤腰的口袋,漫不经心的朝他挥手。 「掰掰,我的男朋友。」 「你!」 钟云岭想幸好这趟是末班车所以车上没几个人,公车司机又离得远没听到,不然恐怕他们都得把他两当怪胎看吧。 「喂,小伙子,要上车就快,搞得跟情侣分手似的一步三回头算甚么样子啊?」 司机大哥撇了撇嘴不满道,钟云岭只好连连点头道歉,用眼刀斜了一眼黎孽便往后找位子。 钟云岭带上了耳机,听着mp3里存的老歌,偏头往车窗外看,他看见了一片辽阔的海与他的挚爱。 「你说海是什么味道? 我说是爱人的甜腻唇角。」 耳机里传来熟悉的歌声,却又不太熟悉。 他想恐怕是因为,他总算找到了他的爱人。 - 「我回来了。」 「喔,你回来囉?今天怎么这么晚?在图书馆唸的这么认真喔?」 钟桂语抱着一盆水果,踩着拖鞋慢悠悠地走到门口。 钟云岭点头,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 「怎么只有你,爸妈勒?」 「他们去参加隔壁张大婶女儿的喜酒了,听说要在那里住一晚,爸妈没跟你说吗?」 钟云岭摇摇头,心里却暗自放下一颗大石头,这样看来今天就不会被老妈拆穿了。 「你身上怎么这么臭?」 「蛤?很臭吗?」 钟云岭抬起胳膊嗅了嗅,好像确实有点臭......黎孽不会也觉得臭吧?他干嘛不跟他说啊......丢死人了。 「超臭的,像在鱼市场跟死鱼滚了一圈似的。」 「你今天真的是去图书馆吗?」 钟桂语扶了扶脸上的镜框,颇有一副名侦探的架势,钟云岭被她惊人的直觉弄得喉头一梗,只好坦白从宽。 「那你干嘛不直说啊?」 听完钟云岭的坦白钟桂语有些疑惑不解,歪了歪头询问。 「我这不是怕你跟妈说吗,要是妈知道了肯定又要赏我一顿竹笋炒肉......但幸好现在妈不在,喔耶!」 「那你现在跟我说了就不怕了吗?」 钟云岭像大梦初醒般,回首看了姐姐一眼: 「姐,你不会出卖我吧?」 「喔?那就得看你诚意囉。」 「说吧,要多少封口费?」 「哎,你别这么说吗,说得我像流氓似的。」 「我要的不多,就......一件新衣服就好,嘿嘿。」 钟云岭从他原本就瘦弱的钱包抽出了几百块递给钟桂语,一颗贝壳就这么从书包滚了出来。 「这是甚么?超美的欸,你在哪片沙滩捡的啊?」 「还是你把这个送我?这样我就不收你钱了。」 钟桂语举起手中的贝壳,瞇起一隻眼对着光看,贝壳透了光后看起来就像闪闪发亮的宝石,即便里面没有人鱼公主的珍珠,却也像珍宝般精緻、艳丽。 「不行,这个不能给你!」 钟云岭伸手去抢,一把夺回自己手里,钟桂语没有反抗之馀还被他这弟弟的大动静弄得吓一跳。 「你干嘛啊?这么大动作。」 「反正,反正,这就是不能给你。」 钟云岭抹了抹那颗贝壳,小心翼翼的护在手中,钟桂语见他这番细腻柔和的神情,不免觉得有些描腻。 「你是不是跟小情人儿去捡的啊?这么宝贝这个小玩意儿。」 「才不是呢。」 钟云岭脸红的撇头,脑海中却浮现黎孽的那张笑脸。 「你实话实说喔,不然......」 「好好好,对啦对啦,就是跟喜欢的人去捡的。」 钟桂语伸出了手,钟云岭不解的问他干嘛,种桂语伸出了一隻手指头,晃了晃,一边摇着头说: 「弟弟啊你还是太嫩了。」 「来吧,这次就不多要了,给我买一隻口红就行。」 这个钟家回盪着钟云岭崩溃的怒吼。 - 坐到书桌前,钟云岭把今天顺路在打印点印的照片夹在了日记本里。 那时打印店的老闆都准备锁门了,钟云岭一个箭步上前制止,还给老闆加了一成的加班费,才印了出来。 照片中的黎孽侧着脸朝他泼着水,脸被阳光打的金黄,碎发也留下了白光,好看的眉眼里只有他的身影,想到了这,钟云岭忍不住捂脸尖叫。 「到底怎么会长得这么好看啊......」 钟云岭转了转笔,看着那张照片却不知从何下笔细谈今天的故事,突然想到了今天在公车上听到的那首歌,他笑了笑,用最好看的字写下了那近乎表白的歌词。 「你说海是什么味道? 我说是爱人的甜腻唇角。」 「啊,差点忘了你这个小傢伙。」 钟云岭拾起手边的贝壳,在尾端打了个洞,用红绳穿了进去。 「听说,姻缘线都是红绳,这样应该可以吧?月老不会很计较吧?」 钟云岭将那条细绳与照片一同加入日记本,锁在了最底下的抽屉。 这条红绳,也像钟云岭所期望的,带来了一段姻缘。 第二十一章:困窘之境 「昭儿啊你怎么回来的那么晚?是不是不要妈妈了?」 黎孽刚送完钟云岭回到家,便见因长期坐在家里,身躯有些佝僂的母亲,皱着一张年迈的脸步上前来,将皮肤泡在如海水般咸的泪水之中,而新坠落的泪珠则随着表情的抽动滑进那一层层皱摺之中。 「没有的,我刚刚和朋友出去玩,刚送他去公车站......」 「黎孽,你不要命了是不是?都晚上几点了还在外面玩?」 母亲软绵绵的手掌拍在他的身上,明明不痛不痒的力道,却让黎孽忍不住酸了鼻头。 「对不起,我以后会早点回来的。」 「这才乖吗,好了时间不早了,等会赶紧去睡觉,你明天还得上学呢,你忘了吗明天是陈老师的数学课?你作业写了吗?」 「写了,妈你就去休息吧,我等会就睡了。」 看母亲一拐一拐的走回卧房,黎孽才放下了包,揉了揉眉心,从书柜上随便拿了一本书下来看,但他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他想起母亲越来越差的状态,现在母亲的医药费就已经足够让他们入不敷出了,母亲一开始只有一些心理问题,但现在看起来好像还有些老人痴呆......身体退化的状况也比同龄人要严重许多,他从柜子里拿出存摺和帐单,水费电费还欠着呢,要是下週再不去缴就得被断了,看来这几天还得去和老闆商量一下打工薪资的事......云渊咖啡店?有消费这么多钱吗?他和云岭不也就偶尔去一次吗?黎孽抿了抿脣,有些困扰,毕竟和钟云岭相处的时间就像是他在被乌云密佈的城市里总算找到的一束光,让他得以拨云见日,要是连他生活中唯一的小确幸、唯一支持他活着的动力都没了,那他......该怎么办? 要不还是把妈妈拋弃掉吧? 他的脑海里冷不丁浮现这一句话,他甩了甩头,却无法克制自己继续往下想。 她都拋弃你那么多次了,为什么你没有办法拋下她? 她是我的母亲。 她是你的母亲吗?你真的把她当母亲吗? 为什么不丢掉她?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黎孽把手中的存摺和帐单如烫手山芋般丢到一旁,从储物柜里拿出棉被与枕头,枕在长木椅上,180多的大个子蜷缩在小小的木椅上看起来实在滑稽,但这种滑稽的人生或许就是他们的宿命,他们注定要当一个小丑,卖弄着自己的技艺等待一个微笑、一个赏赐。 玩了一天肯定是累的,但黎孽的心却依旧鼓噪着,如魅魔般的声响在脑海里回荡,恶魔在他耳边呢喃,祈求他舔舐着他所设下的禁果,但每当他伸出手碰触那腐蚀人的毒药时,他都会看见一道闪光闪在自己的指尖。 他以为是恶魔设下的结界,但其实—— 那是他的天使。 - 「黎孽,我们今天要去云渊吗?」 「你今天的功课不是在自习课就写完了吗?你还要去那边唸书?」 钟云岭手摸了摸后脑勺的碎发,嘿嘿一笑说: 「哎呀,他们家今天出了一款新口味的蛋糕我有点嘴馋......你可以陪我去吃吗?」 「就当作约会好吗?」 钟云岭眼神亮亮的望向他,头一歪,颇有撒娇的姿态。 黎孽想到昨晚那张帐单上庞大的数字有些困窘,但钟云岭的主动邀约他又不忍拒绝...... 他咬了咬牙,狠下心,还是婉拒了钟云岭的邀约。 「你今天很忙吗?」 「没有就是......」 听到否定的答案,钟云岭脸一下就垮了下来,因为他实在想不到黎孽拒绝他的原因。 「那还是是你是不想跟我约会吗?」 「不不不,绝对不是的。」 黎孽挠了挠头,毕竟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多少都会有点要面子,不想让人家知道自己的困难,他思索了下用词,颇为尷尬的开口道: 「就是,我最近零用钱有点不够了,所以没钱陪你......毕竟他有低消嘛......」 思考一番,他还是怕钟云岭听到真实情况会嫌弃他的家庭环境,便稍微换了一下说词,改成比较能让人理解的藉口。 「哎,好吧,知道了。」 钟云岭头偏到一旁,拉了拉书包肩带,转过身去。 黎孽以为他要回家了,刚准备举起手和他道别,钟云岭却凑了过来拉了下他的手: 「走啊,愣着干嘛?」 「啊?」 「没办法囉,这次我请客!可以当作是给你的陪餐费?」 「吃东西一般不都是男朋友请客吗?怎么好意思让你......」 「咳咳,我不也是你男朋友吗?」 黎孽愣愣地望向钟云岭,直直望进他那含笑的眼睛。 「好了啦,再不去就打烊了,走吧!去吃蛋糕囉!」 淡黄色的海绵蛋糕配上甜腻的奶油,虽然只有小小一片,但两人还是你儂我儂的分食着,在小小的蛋糕上留下一口又一口的挖痕。 黎孽记得那天晚上的蛋糕特别特别甜,连钟云岭一个嗜甜的人都吐着舌头说受不了。 但他想再怎么甜,应该也没有比那当下享受着店内的咖啡香,听着轻音乐,与爱人享受着美食的时光甜。 第二十二章:爱情意外 「我们这样真的不会被发现吗?」 钟云岭红着脸推开身前的黎孽,黎孽朦胧的眼神仍停留在他泛着水渍的红唇,他没有回话,只是低下头继续用自己的唇瓣摩娑那片水雾,引得钟云岭又忍不住呜咽出声。 度过一个漫长的暑假,期间他们偶尔会相约出来去逛夜市、吃几家路边好吃的米粉小摊,又或是会去游戏厅享受着与屏幕上的小人廝杀,在夜晚寂静的时刻享受与对方掛睡,听着对方呼吸声入眠的亲暱感,在校外没人知道他们的秘密,他们只会被当作是感情比较好的朋友罢了,但在校内...... 「你别弄了。」 钟云岭别过头,躲避黎孽猛烈的攻势,感受到他的热气喷洒在耳廓之上,他感觉自己的腿又开始发软了。 在校内的他们,就像被情慾支配的野兽,发疯的索取对方身上的香气,沉浸在蜜液里陶醉,黎孽总会逗弄似的在楼梯上勾勾他的手指,或是在老师上课时把他的手放到他的大腿上摩蹭,总把钟云岭惹得又羞又窘,身体一阵燥热。 每次钟云岭被逗的站不住脚时,黎孽就会带他躲在教学楼的角落,偶尔是没上锁的废教室,偶尔是没几个人会经过的小楼梯,偶尔是熟悉的器材室,在那享受着灵魂的衝撞,亲蜜的拥吻,与对方落下的汗珠,吸取着对方口中的甜腻,如酒般令人沉醉。 「好,不弄了。」 黎孽的声音还带有些事后的微哑,他伸手抹了抹钟云岭淡红的眼眶因兴奋而挤出的泪珠,在他额上落下皎洁的一吻。 「你说这里不会有人看到吧?」 钟云岭看了一眼随时会有人经过的楼梯口,头埋在黎孽胸前大口大口的换着气。 「不会的,怕什么,这里平时都没几个人,难不成我两一接吻就有人出现啊。」 「说什么呢你。」 叮咚叮咚—— 上课鐘声划破了两人间曖昧的气息,黎孽替钟云岭理了理弄乱的领口,让他先上楼,自己则是过了十几秒才跟在钟云岭后面缓步向前。 他们以为错开时间便能掩人耳目,掩盖唇上曖昧的水痕,但或许意外总是在自认万无一失时发生。 一个人影躲在楼梯视线死角处,瞠目结舌的窥探着楼上恩爱的二人相拥、交融的过程,直至两人远去,他才重新回到光亮之中,阳光打在他手臂上的一条疤痕之上。 「这小俩口总算被我抓到把柄了吧?」 他笑了笑,计画在脑海里逐渐成形。 他想,到底是什么样的爱情他们寧愿承载着世俗的不认同与排斥也要继续下去? 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 「呦,今天不一起翘课啦?吵架了?」 洪绍落拎着保温杯,手捧着一本课本,开玩笑的看向黎孽身旁空落落的座位。 黎孽没空回应他的玩笑话,刚刚钟云岭说他要去厕所一趟但到现在都没回来......不会是在里面晕倒了吧?黎孽越想越有可能,举手说他要去一趟厕所,洪绍落讽刺一笑道: 「喔?这么快就和好了?快去吧快去吧,放心老师看你这节至少有上五分鐘就不记你旷课了。」 黎孽没有理会红绍落嘲讽的玩笑话,也没有理会教室内哄堂大笑的声浪,径直往厕所走去。 但里面,却是空无一人。 钟云岭去哪了? 他说不出来。 他只知道那天,他发了疯般的找他,最后,他在熟悉的角落见到他,但那时的他却寧可没有见到他那副模样,寧可相信那不是钟云岭。 回忆的故事太过悲痛,他寧愿他想不起来。 第二十三章:不能不见 「嘶——你干嘛?你弄痛我了。」 钟云岭挣脱开李元釉的手甩了甩,白嫩的皮肤上已经留下了一道暗红的伤痕。 李元釉吹了个口哨,调戏的说: 「这么嫩?轻轻一抓就留痕,想必等会他们一定会很兴奋吧......」 「他们?」 钟云岭瞇起眼疑惑的问出声,但李元釉只是勾起一抹笑没有打算回覆他。 「好了,你到底想要什么?要钱吗?还是要怎样?反正那些事你不说出去就好,其他我都答应你。」 「求情的口气应该不是这样的吧?太久没被揍了连求饶都不会了吗?」 李元釉活动了下手腕的筋骨,抓着钟云岭的头摁在一张桌子上,桌子已经有些陈旧在被猛力一撞后发出一道嘎吱声,灰尘厚厚一层紧贴在钟云岭的脸颊之上,钟云岭咬着牙瞇起一隻眼侧脸看他,眼神从一开始的恼怒渐渐转成惊恐,他尝试挣脱李元釉的手掌,却不知何时他的手也被李元釉禁錮了起来。 凉颼颼的冷风拍在大腿上,一双有些粗糙的大手轻轻抚在根部,上下滑动,钟云岭抬起腿往后猛踹,却被来人抓住了腿。 「呦?这么主动啊小美人儿。」 一个长相颇为猥琐的秃顶大叔痴笑着,露出了被香菸勋黄的牙,阵阵口臭从中传来,他埋在钟云岭的大腿处深吸一口,滚烫的气息和黎孽亲吻他时的感受完全不同,现在的他只感到一阵噁心,大叔在他的腿根落下油腻的一吻,伸手去扯钟云岭的内裤。 钟云岭也不知道是因为应激反应导致他的力气变大,还是李元釉绑他绑太久力气变小,他猛甩一下挣脱了他的禁錮,却被那位大叔用体重重新压制回那张木桌,肥胖的鮪鱼肚顶在他的背后,中年男性浓厚的体味混杂着汗臭从他身后传来,钟云岭扭动着身躯希望像刚刚一样摆脱他的桎梏,却只是徒劳,他急得怒吼,声音甚至带上哭腔: 「你到底是谁?你怎么进来的?李元釉是不是你搞得鬼?!」 「当然是啊,大叔可是我特别请来的,你知道我为了帮你找个好对象找了多久吗?」 「原本我是想自己提枪上阵的,但......我不像你们这种变态,我对男人可没兴趣。」 李元釉凑近钟云岭的耳畔轻声道,随即拍了拍大叔的肩膀让他继续并从一旁拿出一台相机。 「你说黎孽看到这个会不会兴奋到勃起啊?毕竟市面上还没有同性恋的a片吧?哇,那我就亲手为他拍一个吧,让他每晚都能看着自己的爱人来上一发,肯定很幸福。」 李元釉笑得像厉鬼般,事不关己似的从一旁拉出一把椅子坐在上头,手拿着摄影机对准钟云岭的下半身。 「李元釉你干嘛!啊——呃,你别碰我!」 身下传来异样的感受使钟云岭被吓得停住了叫骂,他扭头一看,发现那个大叔正用着肥厚的手掌把玩他的下体,粗茧滑过敏感的青筋,钟云岭哭着推搡他却无能为力,只能任凭眼泪流过自己的脸颊,瞪视着李元釉的那台相机。 「钟云岭你不会不举吧?可千万不行啊,这位大叔我可是特别按着你的口味挑的,你这不是枉费我的好心吗?」 李元釉拉近焦距,跟着那位大叔在他的玉茎上滑动的动作上下晃动着摄影机,空间里充斥着大叔的粗喘与青年的啜泣声和——一道突兀的开门声。 「你们......在干什么?」 黎孽的身上虽然还带着外头的凉意,心里却涌起一阵火,他握紧拳头,青筋在肌肉线条上突起,一眼不合就往那位大叔脸上打,虽然大叔有着体重优势,但若要论打架技巧也就挺多算个三脚猫功夫,没几下便躺在了地上,只剩裤襠高高隆起。 钟云岭几乎是在感受到身后暖意的褪去那时便软了腿,眼泪哗啦啦的流,像破碎的木偶般瘫坐在地,眼里是无穷的空虚。 黎孽拽着李元釉衣服的领口,将他压到窗前,一拳将要落下之际,却听见李元釉手插着口袋悠悠开口。 「你确定你要揍我?打架嘛动静肯定是不小的,要是有主任或是老师巡堂过这边......」 「做错事的不也是你吗?我顶多被记隻大过,你呢?强姦同学、拍摄性爱视频,这可不是大过那么简单。」 「你确定钟云岭就没事?」 黎孽一听与钟云岭有关,手上的力度松了几分,原本举起的拳头也落下放在腿侧。 李元釉拿起手上的相机晃了晃,摇着头说: 「要是学校真听你的要查真相,这台相机肯定会被拿去翻,被登记在申诫本上,到时候全校的人知道钟云岭被一个男人上,你觉得按他们的想法会觉得我很可恶吗?还是在知道身为同性恋的钟云岭被上......」 一声巨响就这么从李元釉的头顶发出,连带还有个模糊的幻影,钟云岭不知何时爬了起来,他的裤子被那个男人扯坏,现在只能松松垮垮的掛在腰间,他手握一把小木椅,高高举起随后重重落在李元釉的头上,李元釉被砸得瘫卧在地,没几分鐘便有主任听到声响而跑过来,看到地上的李元釉横眉怒目的瞪着钟云岭与黎孽两人,将他们带到了学务处并联络保健室照顾李元釉。 到学务处的两人与主任拼命解释刚刚的事发经过,主任扶了扶镜框,满脸写着我不相信的表情,情急之下,即便黎孽拼命阻拦,钟云岭仍主动说出李元釉相机里藏着他的性爱视频一事,听到后主任便吩咐其他教官去搜李元釉的相机,果然搜到了证据,主任看事出有因便放了钟云岭与黎孽二人,并跟他们说这件事肯定会还给他们一个交代。 时间流转,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大半个秋,钟云岭并肩与黎孽走在走廊,明明是上课时间两人却不想回到教室,站在楼梯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你......怎么会跟李元釉去那?」 「他说他发现我们两个上次在这接吻。」 「他骗人的吧?我上次都没看到他啊。」 「我一开始也以为,但听到他说出准确的日期那刻我便跟着他走了,谁知道他会......」 钟云岭红了眼,头低低的看不出情绪。 「你......不害怕吗?你也听到李元釉说的了,要是这件事真的扩散出去......」 「不怕,反正有错的是他不是我。」 「但其他人不一定会这么觉得。」 「那你觉得错的是他,还是我?」 「那肯定是他啊,妈的,他个王八蛋,要是他下次——」 钟云岭上前两步抱住了黎孽,头埋在他的颈窝。 「那就够了,你相信就够了。」 黎孽被他的动作弄得有些脸红,退了两步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夹子,上面还有个云的图案。 「昨天路过看到的,原本今天打算拿来送你,结果......算了,也算是送你了。」 黎孽凑上前弯腰,把夹子别在了钟云岭的裤腰处,原本松垮的裤子在黎孽的巧手之下变得合身许多。 「欸,黎孽你刚刚一定吓到了吧?」 「嗯。」 「你好胆小。」 「嗯。」 「我很胆小,所以你不能不见。」 「你绝对不能不见。」 第二十四章:初见家长 「我回来了。」 钟云岭一推开门,便见到母亲着急忙慌的从厨房跑出来,手上的油渍被母亲随意擦在围裙上,原本亮白的围裙因此染上醃肉的酱汁。 「儿子你可总算回来了,你们班导都跟我说了,哎你说之前那叫啥李元釉的有没有欺负过你?这小孩真不知道他父母怎么教的,你放心好了,妈明天就去学校给你讨公道——」 钟母凑过来,沾上酱汁的手正欲抚过儿子脸庞之际才想起来自己没有洗手,退了两步边去浴室洗完手边碎碎念着李元釉的问题与家教,等他洗完手才出来摸了摸自己儿子结实的臂膀。 「你说我儿子多好端端的一个大男子汉,怎么会说像个姑娘家家的喜欢男的呢?那叫李元釉的指定家庭有点问题,教出这么坏的孩子,你也是,明明那孩子三番两次欺负你,你还傻愣愣的跟着人家过去,不就幸好你没有事。妈明天就过去好好跟人家家长谈谈,你要道歉还是要什么的放心跟妈说,妈肯定给你讨个公道——」 看着钟母小巧的个子正插着手,一边抖脚一边摆出战斗姿势,钟云岭只好先安抚母亲的情绪把他扶回厨房。 「放心吧妈,这次有个同学正好路过帮了我,我有个证人肯定比人家做错事的有理多了,学校肯定不会亏待我的,你明天就好好在家休息,学校的事你也不用担心我肯定会好好处理的。」 「什么?有个同学帮了你,那他还好吧?有没有受伤?不行既然有人帮了你我就更该去学校跟他道谢了。」 「没受伤,人家可比我结实多了。」 「哎,原来是个小伙子啊?人家多高啊?帅不帅?跟你关係好不好?要不哪天请他来家里吃饭,顺便介绍给你姐姐?她啊也该想想人生大事里,每天窝在家里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钟桂语不知道是何时从旁边冒出来,走到钟母身边插话道: 「欸欸,是不是上次跟你一起放学去咖啡厅的那个男孩子啊?」 钟云岭想了想除了黎孽他好像也没和别人去过咖啡厅,便道: 「应该......是?不过姐你怎么知道的。」 「哎,我有天去你们学校那附近买包子,正好遇到你和那个男生去咖啡厅里——」 姐姐话语一顿,钟云岭的心也跟着一跳,姐姐不会发现他和黎孽的关係了吧?不会看到黎孽替他擦去嘴角奶油的模样、看见黎孽揉他头在他耳边轻语、看见黎孽用笔尖指着题目教他数学的模样了吧?不会吧?钟云岭感觉自己手心发汗,紧张的等着姐姐的下文。 「那个男生也太帅了吧?认识这么帅的都不给姐姐介绍一下,自己都谈恋爱了还不帮姐姐争取一下......」 「什么?儿子你谈恋爱了。」 「啊,不小心说出来了,抱歉囉弟,记得帮我介绍给对方喔!」 钟桂语摆摆手,慢悠悠地走回自己的书房,只剩下钟母对钟云岭进行「家庭访问」。 钟云岭想,把秘密交给姐姐果然是最不明智的抉择! 现在的他不只丢了几百块还丢了个男朋友,可谓人财两失啊...... - 翌日,原本热闹的校园染上了一层寧静与窃笑,红通通的枫叶不知何时也变的枯黄,从光秃秃的枝椏上落下,坠落在前往教室必经的小路之上,原本还有些夏日的暖阳不知何时全数尽散,被冬日的寒凉给吹灭最后一点阳光。 钟云岭终是犟不过钟母,只好让她陪同前往学校,或许是从恋爱后,黎孽便习惯在这条岔路口等待钟云岭,和他一起分享着昨晚看的漫画、谁谁谁的八卦,明明就快迟到了,两位坏学生依旧慢悠悠地踏在前往学校的路程之上,享受清晨的凉风与温馨的亲暱,以至于今天黎孽看到钟云岭身旁的钟母时愣了几分,直到钟云岭领着钟母上前。 「这是我妈,妈,这是我昨天和你说的同学。」 啊?这么快就见家长了吗?这是黎孽第一个反应,第二个则是,钟云岭昨天和钟母说了什么,不会说他没保护好他吧?完了这该怎么道歉......黎孽吞了口口水,喉结顺着动作上下滑动,他像机器人般僵硬的开口喊了声伯母好,钟母倒是一脸自在,笑笑的摸了摸黎孽的肩膀。 「哎,昨天云岭和我说你帮了他,你要不哪天来阿姨家吃饭?阿姨有个特别漂亮的女儿,跟云岭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要是喜欢啊,阿姨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后半句钟母是凑近和黎孽说的,黎孽听闻后笑着开口: 「云岭跟伯母您长的特别像,肯定是像到您的好容貌。」 「哎呦,你这孩子嘴可真甜!」 钟母又捏了捏黎孽的手臂肌肉笑着说: 「昨天云岭说你这孩子高高壮壮的特别结实,今儿一看果然如此!你以后想吃啥就让云岭带你回家阿姨给你主管,这年纪不正长身体吗?来了阿姨肯定给你煮特别丰盛的菜!」 「好了妈,我要迟到了。」 钟云岭推着母亲向前走,钟母看了眼时间才突然反应过来时间的流逝,挥了挥手往前走。 「啊啊对,差点忘了,同学改天来阿姨家再聊啊!」 黎孽笑着摆手,钟云岭往前陪母亲走几步路后也放慢了速度,走到黎孽身边,黎孽用小拇指勾了勾钟云岭的手,吓的钟云岭立马把他推开,羞愤的望向黎孽: 「你干嘛啊?我妈就在前面呢。」 「阿姨说要请我吃饭,是不是证明我以后可以光明正大的去你们家作客啊?」 「不!行!你这个性,每次都偷偷逗弄人,要是被我妈看出来了怎么办?」 黎孽撅了撅嘴,有些委屈的看他,钟云岭被看的有些心软,最后咬咬牙: 「好吧。」 「耶!」 「但你顶多一个月只能来一次!」 「遵命老大!」 黎孽摆出敬礼姿势,逗得钟云岭一笑。 「欸,你妈刚说你说我特别结实是什么意思啊?」 黎孽凑过去调戏般的问了声,钟云岭只是翻了个白眼不满道: 「吼,明明都是我姐,她之前看见了你跟我妈说你特别好看,他就一直记得你长得特别结实,才会说的啦。」 「所以不是你说得囉,你不觉得我练的特别壮实吗?」 黎孽擼开了袖子,露出自己的二头肌展示在钟云岭面前。 「切,就你这小胳膊小腿的......」 「喂,你什么意思啊!」 听着身后动静的钟母想: 哎,这两孩子感情真好,这孩子看起来家庭环境也不错,为人善良又正直,之后肯定要请他回来吃饭,把他介绍给桂语,说不定两家还能成为亲家呢! 殊不知命运的红线早就将两家捆绑在了一起,做了一场不可能的梦。 第二十五章:圆/缺家庭 钟云岭和黎孽一前一后隔了几秒进到教室,教室内热闹的氛围在钟云岭进教室时戛然而止,钟云岭耸了耸肩不在意的走到自己座位上。 「喂。」 一个人走了过来踹了踹钟云岭的桌子,不多不少的书倒在了钟云岭的身上,顺着腿部曲线几本书滑落在地,黎孽一进来便看到这幕,正准备上前时被钟云岭一个动作按了下去心中的怒火,只能深呼吸一口气坐下。 「钟云岭被男人干的感觉肯定很爽吧?」 来人挑衅的坐在他的桌上,弯下腰与钟云岭平视,钟云岭只是漠然的抬了一眼,随后从书包拿出黎孽早上塞给他的包子吃,浓厚的肉香充斥口腔,他嘴里咀嚼着食物,含糊不清道: 「既然很爽,你为什么不自己去试试?」 「你说什么?」 「没什么。」 钟云岭刚刚也只是嘴快回了一句,根本没打算和他硬刚到底,他将手中吃完的塑胶袋随手扔到后头的垃圾桶,拍了拍手便离开教室。 「喂,我还没说完欸!干,什么破脾气!明明被干的很爽,干嘛装纯啊?」 黎孽狠狠拍了一下桌子,腾的站起来,男孩被他吓的一跳,人一歪差点从桌上跌下去: 「你干嘛啊黎孽,吓死我了。」 「厕所。」 黎孽冷冷地吐出两个字,男孩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抓了抓后脑勺疑惑的说: 「去厕所就去厕所,这么凶干甚么啊?」 另一边的黎孽也在厕所门口的洗手台看见钟云岭,他凑过去,趁着四下无人从后头抱住了他,钟云岭也反常的没有推开他,甚至还往后转,轻轻摸了摸黎孽的脸: 「我很乖吧?我这次没有不见。」 「嗯,很乖。」 黎孽将钟云岭有些略长的碎发别到耳后,宠溺的回答道: 「你刚刚没事吧?」 「害,别说了,真的好难受,我以为听惯了这些话就不会有什么感觉的,没想到还是很难受。」 「所以别说了吧,就这样抱抱我。」 黎孽接住钟云岭整个人的重量,将他拥在怀里,像对待婴儿般轻拍他的后背,刚刚只是用看的,直到现在将人抱在怀里,才发觉钟云岭全身都在发抖,他心疼的顺了顺钟云岭的头发—— 「请高三八班钟云岭同学至学务处报道。」 年久失修的广播系统传来声响,或许是因为生锈,声音听着有些卡顿。 钟云岭抬头,在听到自己的名字时慢慢的离开了黎孽的怀抱。 「你这样可以吗?」 钟云岭歪着头,手撑在下巴下方沉思,过了几秒,他用力紧紧抱住了黎孽,黎孽被他这一举动弄得颤了一下,才听到钟云岭乐呵呵的开口: 「刚刚可能不行,现在可以啦!」 「好了,你去上课吧,等我回来跟你分享好消息。」 钟云岭把黎孽推去走廊上,笑着摆手往楼梯口跑去,金黄色的阳光洒在发丝上,黎孽刚刚明明还很担心,但在看到这一幕一时间他也忘记了那些负面情绪,傻愣愣的也跟着露出一个笑容。 - 「哎,儿子妈就跟你说,妈还是宝刀未老的,妈刚刚啊——」 钟云岭进到学务处还没开口喊报告时便被母亲一把抓住肩膀,絮絮叨叨着,主任见有些过于激动的钟母开口咳了两声,打断了母亲的吹嘘。 「哎,不好意思主任,刚刚有些激动了,您先说吧。」 「没事。」 「钟云岭同学,针对李元釉同学对你的冒犯,我们与教育局反应了,今早教育局很快便处理好了惩处,除了会让李元釉同学撰写陈述书与你道歉外,学校也会强迫他退学,若你还有不满意——」 「没有不满意的,辛苦主任了。」 「不麻烦,也苦了你这孩子,如果心情有受影响都可以来找学校的师长反应,我们会儘可能帮助你。」 钟云岭点头道谢与钟母步出学务处,钟母忧心忡忡的看向自己儿子: 「儿子你们班有没有人因为这事欺负你啊?要是有你就跟妈说,看你要请假还是让妈去跟学校继续谈条件......」 「没事的妈,我回去上课了,你也快回家吧,记得小心路上安全喔。」 「好好好。」 钟云岭送走母亲,看着母亲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巷子里才转头回去教室。 「怎么?状况还好吗?」 黎孽趁着英语老师背过身的间隙偷偷将手中的纸条扔过来,钟云岭打开一看,随手拿起一隻原子笔俐落的下笔。 「李元釉被退学了,还要写陈述书给我道歉。」 黎孽看到这句话忍不住笑出了声,惹得全班朝他们这侧目。 「黎孽你干什么?!一天天的不是翘课就是打扰我上课!怎么我碍着你眼了是不是!给我滚出去罚站!」 黎孽抱歉的笑笑摸了摸后脑勺的碎发往走廊走去,顺手将手中的纸条塞进钟云岭怀里。 钟云岭打开一看,上面是黎孽画的很潦草的一隻猫猫正高兴的手舞足蹈,底下还配文了数个哈字,钟云岭脑子里不自觉又想起黎孽狂放的笑声,他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在看到黎孽悲惨的待遇时才硬生生憋了回去。 - 「啊,还以为今天自己腿要废掉了,痛死了,老张也真是的,一点也不手软,硬生生让我站了一节课。」 「噗,你下次应该要挑剩五分鐘的时候再笑的。」 「你还幸灾乐祸啊钟云岭,来来来今天就由你扶我回家了。」 黎孽把全身重量放到钟云岭的肩上,钟云岭被他压的腰一弯,边笑边吐嘈道: 「哎呀你重死了。」 「你现在还会说我细胳膊细腿的吗?」 钟云岭反应过来黎孽说的是今天早上他调笑他的事,他捂嘴笑了一下,推开身上重的要命的黎孽说: 「好好好,你最壮了,你最壮了,不只手臂肌肉结实还有硬邦邦的八块腹肌,行了吧?」 「哎,你怎么知道我有八块腹肌是不是偷偷摸过我?」 黎孽骄傲的挺起胸膛,钟云岭看他这幼稚的举动又忍不住喷笑出声。 两人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平时分开的交叉口,也不知道是今天趣事特别多还是两人的脚步比平时快上不少,总觉得今天的时间过得特别快,两人有些恋恋不捨的站在岔路口道别。 「真的不用我扶你回去吗?你不是说腿特别痛?」 「不用啦,我开玩笑的你听不出来喔,笨蛋。」 「对了,你家附近的海滩最近还有活动吗?」 「最近吗?好像没有,怎么了吗?」 「好吧,没有就算了,只是想说想和你再去一次。」 「我姐上次看见你偷偷塞进我包里的贝壳就一直缠着我问我是去哪里捡的,我想说再帮她去捡一颗,不然我都要被烦死了。」 「那你干嘛不把我送你的那颗直接送他?」 「拜託,那可是我男朋友送我的欸。」 钟云岭双手抱胸,翻了个白眼,像是在想自己的男朋友怎么那么没有情调。 「那就只好我们再去一次囉。」 「但门票不是很贵吗?你零用钱最近不是特别少吗?」 「没事,我有个好方法。」 「什么方法?」 「就说你是我儿子就好啦,反正小朋友可以买优待票。」 黎孽开玩笑的说,听完后的钟云岭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 「吼,讲认真的啦,你年纪哪有看起来那么老。」 「我很认真的啊。」 不知何时天空飘起毛毛细雨,钟云岭把手伸出来,看着落在掌纹上的雨珠。 「完了,我没带伞怎么办?感觉雨好像越来越大了。」 黎孽看了一眼钟云岭,把书包丢给他,脱下身上的校服外套盖在钟云岭的头上。 「好了,小朋友要回家囉。」 「哎,那你怎么办?」 「我吗?我有大头啊。」 钟云岭脑子里不知何时冒出一句小时候总和朋友闹着说的笑话:大头大头下雨不愁,你有雨伞,我有大头。 看着黎孽冒雨跑走的背影,钟云岭扶着他的外套在他身后挥手道别: 「掰掰,我的老男朋友。」 - 「昭儿,你回来了啊?」 「怎么又这么晚回来,不是上次答应好妈妈的吗?」 「抱歉妈妈。」 黎孽一边拿起浴室的毛巾擦头,一边回应着母亲的胡言乱语,脑子里不知为何突然闪过钟云岭母亲的笑顏。 他想果然家庭对一个孩子影响还是很大的,和母亲斗嘴、无奈的享受着母亲的照料、母亲怀抱的温暖,永远不是他这个从小就失去童年与母爱的孩子能体验的,对他来说那些所谓的爱是奢侈、是妄想。 突然家里电话大响,他连忙跑去接过电话,电话里传来的是一阵细腻女音: 「喂?是黎同学吗?」 黎孽听出来了是钟母的声音,应下了声。 「哎呀,今天走的太急没来的及跟你说,你明天方便跟云岭来我们家一趟吗,伯母买了一堆菜等你来吃,想着好好答谢你。」 「好的,那就麻烦伯母了。」 「哎呀,那有什么麻烦的,明天你就跟云岭一起来伯母家,我家那两孩子也算跟着你有口福囉。」 黎孽笑了两声,与钟母寒暄几句便掛断了电话。 心想,幸好他的爱人出生在一个温暖的家庭。 第二十六章:亲暱慌乱 丰盛的菜餚被摆上桌,散发着热腾腾的香气,橘红色的大虾,油亮亮的东坡肉,绿油油的青江菜,和一碗暖心又暖胃的热汤,黎孽看着持续不断上桌的新菜用手肘顶了顶钟云岭。 「喂,伯母会不会做太多了啊?」 「我妈说看你长的高高壮壮的肯定吃得多,昨天晚上去菜市场跟批发似的进货了一堆菜。」 「我吃不完会不会很浪费啊?」 「不会啊,你肯定吃的完的,毕竟你是猪嘛。」 「你什么意思啊!」 「哎呦,你们俩感情真好。」 钟母笑盈盈的端上了最后一道菜,小小的方桌摆满了菜色,饭菜香顺着风迎上黎孽的脸,让他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不知道伯母做的合不合你胃口?」 黎孽夹了一根青江菜肠了一口,好吃的眼睛都亮了亮,连忙扒了两口饭。 「也太好吃了吧伯母。」 看着黎孽像要把头埋进饭菜里的模样钟母乐呵呵的笑,一边哄着人让人慢点吃。 「以后常来啊小黎,你来的前一天跟云岭说你要吃甚么,伯母肯定给你学,煮给你吃!」 黎孽摸着吃的圆滚滚的肚子站在钟云岭家门口,手上还提着钟母塞给他的小菜,点头答应。 「啊,对了,之前听云岭说想去这附近小镇的一个海滩,来,阿姨给你们买好票了,到时候你们去好好玩啊。」 「啊?」 黎孽傻愣愣的接过票,钟云岭不知道何时冒出来的,站在钟母后面,一脸装模作样的说: 「这样你就不用假装了吧?」 他想起了钟云岭是在说昨天在岔路口聊天那事,把钟云岭拉了过来,轻声在他耳边道: 「这不会让你们家破费吗?这票很贵欸,等我明天再拿钱给你。」 「不会啦,更何况我妈买都买了,你可不能辜负她的好意。」 「你就当给你的陪玩费吧。」 黎孽心想又是这句话,一下陪餐费一下陪玩费的,好像他是酒店里的男模似的。 「好了啦,天快黑了,你也快回去吧,掰掰,明天学校见。」 钟云岭站在门口,漫不经心的摆摆手,这一幕不知为何让黎孽想起站在门口等待丈夫返家的妻子。 他想或许是那红通通的夕阳吧? 夕阳馀暉,留下了一地的曖昧。 - 「第二次来还是很漂亮。」 钟云岭转了个圈,享受海风的吹拂,以及白花花的浪花打在脚背上的感受,海水将热腾腾的沙岸降温,留下一地水痕。 黎孽陪着他走在海岸线上,捡起一颗颗贝壳,却都远不如第一次捡的那颗好看。 「为什么都没有第一次那颗好看啊,难道大自然这个造物者也会偷懒?」 「我想可能是因为第一次的那颗贝壳,是一个意外之下的礼物与纪念,可现在我们寻找的动作把他变成了蓄意的留念。」 「那是不是找不到和上次一样好看的贝壳了啊?」 「可能吧,但至少......」 黎孽举起手中的相机,拍下了钟云岭错愕的表情。 「我有了你的第二张照片。」 「哎呦那张很丑啦!再来一张!」 「我才不要,这样就不自然了。」 钟云岭与黎孽在沙滩上追逐,留下了一张张对方的丑照。 但那些却是最值得纪念的青春。 - 「伯父伯母不会突然回来吧?」 黎孽亲吻着钟云岭的脖颈,红印明晃晃的烙印在上面,淫靡的气息散在玄关的各处。 唇舌交缠,像是要吸取对方的灵魂,水声嘖嘖作响,留下让人想像的曖昧空间,钟云岭感觉自己快被亲的喘不上气来,手轻轻推了推黎孽。 「不会的,他们说今天要去应酬。」 「那就好。」 黎孽的手在钟云岭的背脊上下滑动,惹得人身子一颤,浑身泛起了绵密的红,他的手轻轻一掀,掀开了腰间的毛衣,冷风从洞口灌入,与温热的皮肤交织。 「有点冷。」 「没事,摸摸就好了。」 黎孽一边吻着钟云岭的嘴角,一边为他褪去身上的毛衣,看着钟云岭眼里情色的水渍,他感觉自己的热血都沸腾了起来,气息渐重,身体也开始变得酥麻,他有些粗鲁的解开钟云岭的皮带,想为他褪去裤子时,钟云岭突然开口: 「我们这样不会太快吗?」 「你觉得太快了吗?那我......」 黎孽转过身,将自己心里躁动的因子压下,却感觉到钟云岭从背后抱住了他。 「算了,都到这了。」 钟云岭将自己的牛仔裤脱下,随意丢在地板上,踩着黎孽的脚背轻吻他的嘴唇,将他的手放到他的内裤裤头,正欲向下拉之际,门锁传来一阵脆响—— 第二十七章:疯狂的梦 「你们在干什么?!」 「妈,我——」 钟云岭还没说完,便见母亲一个箭步将黎孽拖去门外,平时母亲看着力气并不大,但此时的母亲却能拖着一个180的大个子走出家门外。 「你这小子,我当初以为你对我儿子好,是善良是为人正直、见义勇为,现在呢?呵!你不会是跟李元釉那傢伙串通好的吧?你们一个个都想伤害我儿子,放心!我活着的一天你们就动不了我儿子一根指头!」 「妈——」 钟云岭裹了件大衣便追出来拉着母亲的手,母亲安抚的摸了摸儿子的头: 「没事的,妈很快就回去了放心。」 钟云岭担忧的望了黎孽一眼,黎孽也趁钟母不注意摇了摇头示意他别担心,于是他只好退出这场混战,回到客厅,抖着脚焦急的咬着指甲,深怕母亲做出什么惊人之举。 过了大概五分鐘,门口争吵的声音渐小,母亲拉开大门,钟云岭连忙起身上前: 「妈——」 「没事了,妈替你解决了,以后那混小子不会再来骚扰你了,你放心。」 「不是的妈,是我......」 「是我喜欢上他的。」 「什么?儿子?你说什么?」 钟母一脸不可置信,像是怀疑自己的听力,尖叫着大喊: 「我说我喜欢他,我喜欢男生。」 钟母一瞬间僵住了,像个石雕愣在原地,表情从呆滞转为震惊,再从震惊转成崩溃。 「不是的......你不是我的儿子!你不是云岭你绝对不是!」 「我的儿子是很优秀的男子汉,他绝对不是你这个怪物......」 「妈......」 钟云岭上前想抓住母亲的手,却被母亲挥开,白皙的肌肤上落下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血顺着小臂往下流,滴落在地板上。 「别叫我妈!我就说人家李元釉那孩子怎么谁不挑就挑你,原来是你这家伙自己下贱,去勾引人家。」 「不是的,妈,我真的没有。」 「够了!你别说了,我马上联络你爸,你爸有个朋友在精神科上班,肯定能帮你治这毛病......」 「妈,我求你了,别跟爸说好吗?」 钟云岭跪下,祈求的跪在母亲面前,希望换来她的谅解,但母亲只是一脸鄙夷的拨通电话: 「你知道吗?当初我也是这么跪下求李元釉那孩子的父母让他给你道歉的。」 钟云岭的身子一僵,用受伤的手撑起身子,明明那道伤口很深却怎么也感觉不到,他只感觉到自己的灵魂随着血液的滴落流出肉躯,像要将他的身体剖开扯烂,展出最真实的内里,告诉全世界他就是那个犹大。 他背叛了以他为傲的母亲,背叛了深爱他的黎孽,背叛了一个个为他的谎言圆谎的人。 虽然承载着负罪感,但他想至少他做了最疯狂的一场梦。 - 「哎,那不是钟云岭吗?」 钟云岭提着一个大袋子,穿梭在校园之中,今天的天气好像比前几天要更冷了点,天空都跟着漫起了一片暗蓝色,看着颇为忧鬱。 「他今天怎么这么早来?」 「你没听说吗?昨晚钟云岭是『那个』的事被他妈发现了,他妈跑来学校闹,说要退学。」 「蛤?我以为他是『那个』的事他妈很早就知道了欸,不然怎么他妈会因为他和李元釉那事跑来学校闹?」 「那是因为你没听说过他妈那时候在会谈事说的内容,他说什么云岭是我的宝贝儿子他最有男子气概了~我一整个笑死,还男子气概勒。」 「他妈也太逗了吧哈哈!还不如说女子气概~」 「就是啊,对了,你听说钟云岭要被送去戒同所吗?」 「蛤?戒同所?不是听说里面都很......残酷的吗?」 「就是啊,看来钟云岭他妈这次是真的狠下了心......」 不能哭不能哭不要听不要听......钟云岭在心里默念着,心里的酸涩感带动着肩胛骨上的疼痛,让他想起母亲昨晚悲痛欲绝的泪面与父亲恨铁不成钢的失望,他看着抽屉里一本本教材,把他放进袋子里,咬着牙忍着在眼眶打转的泪水。 不过幸好的是,今天来的早,黎孽还没来,至少他不用面对他。 他看着抽屉里之前黎孽为了道歉给他写的纸条,不知为何突然涌起了一阵衝动...... 在全部打理好后,他坐上了父亲的车,车里的气氛淡漠且肃静,就像是坐上不热情的计程车司机的车一样,好像他们只是两个陌生人,并不是有血缘关系的父子。 在那一路上他看见了很多。 他看见了校园附近的枫叶盛开,看见了一对亲密的情侣正在为对方吃着早餐,看见了几个班上讨人厌的同学,看见了...... 看见了黎孽。 但车实在动得太快,快到他无法摇下车窗好好和黎孽说一句再见就驶过了他的身边。 这样也好。 至少他不用看见他的眼泪。 第二十八章:鱼雁往返 「奇怪,钟云岭今天睡过头了吗?怎么这么晚还没来?」 黎孽敛下眼看着手腕上有些老旧的手錶,指针滴答答的转,但就是没等到他在等的人。 「不会我错过他了吧?奇怪,难道我现在视力真的有问题?」 黎孽揉揉眼睛,心想估计在这也等不到,还不如去学校看看,便提着手上的包子晃着走到学校。 但到了学校他还是没瞧见钟云岭的人影,正当他抓着头思考钟云岭今天是请假还是单纯睡过头时,他瞥见放在自己椅子上密密麻麻的小纸条。 「这什么啊?哪个人这么没水准,乱丢垃圾在别人的椅子上。」 他随手拿起一张摊开来看,却看见熟悉的笔跡与熟悉的文字。 「你今天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他翻到背后一看,笔跡有些潦草,像是仓促之下落下的文字,明明字丑的要死,但黎孽却还是能一眼看出他的字。 「早就原谅你了,以后不许惹我生气,虽然没有以后了......」 他手忙脚乱的把堆在椅子上的纸条捧到桌面上,小心翼翼的一张张摊开来,却发现过去留白的纸背此时都印上了密密麻麻的文字。 「今天老师讲课好无聊,你不会想睡吗?」 「谁叫某人眼神那么灼热,害我想睡都睡不着。」 「欸你看昨晚书店新上架的漫画了吗?超好看欸!好期待他更新!」 「它现在完结了,结局你喜欢的英雄总算打赢了所有怪物。」 「我好想你,你什么时后理理我啊?」 「我也想你,你不能忘记我。」 最后一张的上面带有一滴水痕,黎孽一时不知道是他的眼泪还是是另一个人的。 虽然句句有回应的字条看着感动又浪漫,却不免让人想到一些痛苦的故事,比如说,分离。 毕竟谁过得好好的会留下这些模稜两可的字条?那些字条与其说是情侣间甜蜜的把戏,再怎么看都更像是道别的囈语。 「欸,钟云岭今天没来欸,啊~总算,班上不用再有那股『臭味』了,每天经过他的座位都觉得超噁的。」 「书都泡在垃圾桶里那么久了,肯定臭的啊哈哈哈!」 「欸,你们没听说吗?钟云岭要被送去戒同所欸!以后总算不用再看到他了,爽啦!」 戒同所三个字冷不丁的传入黎孽耳里,黎孽焦虑的抓着自己手,指甲刻进手里像要溢出血般疼痛,他大口喘着气,几乎就要换不上气来,他很想现在就提着包衝出校园,去找他们口中那被送去戒同所的钟云岭,但他却发现他的脚无法动弹,像深入泥沼般被钉在原地。 不会是昨天那事吧?他不是已经和钟母承认都是他的错了吗?他不是已经和钟母承诺不会再靠近钟云岭了吗?为什么还要带他走?为什么? 他无法思考,也不理解钟母的出尔反尔,只能攥着钟云岭留下的纸条,一遍遍的磨蹭,纸屑被磨到翻起,在黎孽的手上留下通红。 浑浑噩噩的一天,只有一个胆小鬼,站在暗处望着天亮,但他忘了,地狱里是不会有太阳的。 他的太阳早在那场疯狂的梦开始时便陨落了。 - 「谁啊,一直按门铃,吵死了,有没有基本礼貌啊......」 钟桂语抓着一头乱发出来应门,眼镜斜垮垮的掛在脸上,看到来人时,她还扶了扶镜框,有些不敢置信: 「你......还敢来我家?」 「对不起,我很抱歉伤害了你弟弟。」 钟桂语毕竟昨天不在场只有略听母亲转述提及昨日的事,加上她看过黎孽与自己弟弟的相处模式,也清楚他的为人,她暗暗叹了口气,拉大了门缝: 「行了,进来吧,我爸妈平时很晚才回来,但你也别待太久,问完该问的就走。」 黎孽连忙脱下自己的鞋子,跟在钟桂语后面,黎孽还没开口问话,便见钟桂语在一本笔记本涂涂写写,递给他一张纸。 「这......?」 黎孽看了一眼,上面赫然写着某间北部的戒同所的名字以及确切地址,下面还有一串看起来像电话号码的数字。 「上面是我弟现在的去处,虽然说禁止外人邮寄信件,但好像还是开放亲人寄送邮件给他,你可以顶着我的名字给他写信,虽然他很有可能不看就是了。」 「下面的是我自己的电话号码,你如果有事打这通电话就好了,不然我怕爸妈发现。」 「喔,对,不要多想,我只是单纯想帮助你们,我现在可对你没有兴趣。」 「你......为什么要帮我这些?」 黎孽疑惑的抬眼,他实在不解,钟云岭的亲人里应当现在对他恨之入骨才对,怎么会容忍他和自己亲爱的弟弟联系? 「坦白说吧,我对同性恋议题根本没有兴趣,要合法不合法真的一点也不甘我的事。」 「但,我不想要看到我弟再像昨天一样哭的撕心裂肺了,实在吵死了。」 钟桂语挖了挖耳朵,摆出嫌弃的表情,但黎孽知道,有些人总会摆着嫌弃的神色在背地里守护一个人。 「谢谢姐姐。」 「欸,别叫姐,我现在还没接受你和我弟。」 「等你之后照顾好他再说吧。」 「好了,你走吧,掰掰。」 黎孽穿上鞋,珍重的收好钟桂语给他的那张纸,在路上买了一袋信封与信纸。 距离是恋人的长相思,但信件却是爱人之间的密语。 第二十九章:云岭秘密 「操......头好晕。」 不知道是第几个早晨,看着太阳从天边生气,明明看着充满无限生机,但在这一尘不染甚至有些令人看着发麻的白屋子里,竟有些悲凉,有些毛骨悚然。 钟云岭昏昏沉沉的起床,坐到桌前,身边跟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师,盯着他朗读桌上的「课文」。 「同性恋是变态,同性恋可耻,我不该当同性恋,我对不起父母,对不起社会。」 每个病房都传出男人的粗糲的声音,口乾舌燥的他们一遍遍喊着犹如邪教口号的宣言,忍着发烫的嗓子大声朗读着与内心相互违背的谎言,只为了换来一口水、一口食物。 钟云岭抚着不知几日未填饱的肚子,胃液在里头翻滚,却无法再消化什么,只能不断的燃烧,烧烫他的胃部,让他感到椎心刺骨的疼,试图唤起主人的关心。 「可以给我一口食物吗?」 医师斜眼看了我一眼,冷淡着说: 「等你知道错了,自然就有食物吃了。」 就像母亲哄骗孩子的话术,一直到了中午他也没等来一口饭。 钟云岭趴在桌上,眼泪不断滑落,但他早已没有力气抹去,他好难受,他不知道为什么母亲要把他送来这里,他知道母亲可能会不接受他、厌恶他,但他觉得这些都是能等社会风气改变的那天而有所转变的,可他没料想到,母亲竟然会为了将他改造成「正常人」把他送来这里。 他还记得母亲决定送他来这时说的那句话与那副表情,慈祥和蔼的笑容,就像过去的每天一样,有种独属母亲的温暖,但......接下来的话语却让他一颤。 母亲摸着他的侧脸,好像在找寻某一个人般望进他的眼里,嘴里轻轻的呢喃着: 「云岭啊,妈妈爱你,妈妈肯定会让你变回我的『云岭』的。」 听到这句话的钟云岭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在他还小的时候他问过妈妈的一句话: 「妈妈为什么我叫云岭呀?」 稚嫩的童音从下方传来,母亲擦了擦手上的水珠,蹲下身来抱住钟云岭。 「因为妈妈的儿子会像山岭一样高耸,有所成就啊,所以云岭就叫云岭了。」 当初的他甚至听不懂什么是高耸,但现在的他却能听出母亲的话外之意。 他需要的不是云岭,他需要的是像云岭般有所成就的儿子。 可是妈妈,我不是你要的孩子,我没有办法是你要的孩子。 我只不过是,躲在云岭之后的怪物罢了。 - 「喂,起来了。」 医师粗鲁的推搡着钟云岭,将他从桌上叫起,钟云岭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去的,只知道他好像做了个梦。 梦里他是一团红黑色的雾,撑开他的肉躯,变成有形的怪手,勒住黎孽的脖颈,质问着他,为什么要来打扰他的生活?为什么要闯进他的世界?梦境的最后,他只记得黎孽的眼睛变成鲜红色的血,流出体内,最后融化在他的手上,到死他都没有回覆钟云岭。 他强撑起精神,即日的不吃不喝与早起的作息让他有些不适,他跟着医师的脚步走到一个小房间,房里有一台电脑,与上百部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禁片,他看着图片上的女体有些想要作呕,却在感受到背后灼热的体温时咽下了口中的浑物。 「行了,挑一部吧。」 钟云岭回头,在他背后的人意外的长的像那时李元釉找来强姦他的男人,有着一样油头满面猪头脸,噁烂的肥肚,与一口烂牙,钟云岭神经紧绷,几乎下一秒就要失声尖叫,但他知道在这里,他是没有权利的,就连恐惧都要看人脸色,要是被他们听到他的叫声,恐怕就不是不吃不喝这么简单了,他听说过其他「病友」的经歷,有些人被用电击棒电击下体,有些人被陪训者鞭打的满身是伤,有些人被......够了,他不想再去想这些事了。 他坐到电脑桌前,随手挑了手边一部a片,电影播放的瞬间女性的乳房在他眼前放大,害羞的娇吟声在耳边绽开,但他就是无法对着那些女性兴奋,之前的他总能透过想着黎孽的肌肤温度骗骗陪训者,但今天的他或许是因为新来的培训师让他想起那段痛苦又或许是前面做的那场梦,他无论怎么想像黎孽,都只能感受到血液里那沸腾的恐惧因子。 「你不想看吗?」 油腻的大手摸过他的头,他咬着下唇忍受那股腥臭,却被培训师当成反抗,当即薅住他的头发,将他拉到眼前的屏幕。 「干,你们这些同性恋就是有病,变态!」 一巴掌落在钟云岭的脸上,他强迫自己去想像黎孽的抚摸,想像黎孽的亲吻,但都是徒劳无功,他翻着白眼,白沫吐在嘴边,培训师看他一眼被玩坏的模样,撒开了手,推开大门离去,只留下禁片中女人欢淫的笑声。 钟云岭看着眼前的萤幕,心想,难道把我们关在这看a片就不是变态吗? 但他没办法反抗,他只能接受社会上荒谬的理论,臣服于那些规矩。 那些世人早就定好的规矩。 第三十章:密语情书 「叩叩——」 「钟云岭,你家人给你的信。」 一名女送信员敲响了钟云岭的房门,钟云岭翻身下床,走到门前打开门,面前是一个圆脸大眼的女孩,笑盈盈地看着他。 「你每天这样送信不累吗?」 钟云岭回想每天一大早都会听见的敲门声,关心的问道,女孩却没有回应只是把手里的信塞到钟云岭手中。 「你们也辛苦了,好了,我该走了,不然那些医师又要骂我了。」 女孩脚底抹油似的唰的一下跑开,惹得钟云岭一笑,直到女孩远去他才看了看手中的信件。 寄件人......钟桂语?钟云岭有些摸不清头脑,前几天的信件不外乎都是父母写给他的,让他好好跟着医师的脚步走,马上就能成为正常人回家之类的念叨,钟桂语怎么会给他写信呢? 他撕开信封,从中拿出信纸,原本以为恐怕跟父母写给他的叮嘱差不多,没想到几乎是看到开头的那一剎那,他就连忙找了个角落,躲在那里细细看着信上那熟悉的笔跡。 「云岭,展信佳: 我知道你认得出我,但为了避免被发现,还是借用了一下姐姐的身份了。 你在那里还好吗?没有你在的生活,好像大街上的花都少了几分香味,天空总是雾濛濛的,早餐店的包子也不怎么好吃了,但如果能听见你在那里过的不错的消息我恐怕就不会这么觉得了吧?明知道你没有办法回应还说这么多的我是不是很愚蠢?但谁知道我们有没有心电感应呢?(笑) 说实话,你这次一声不吭的走,我有些生气,但我想这样也算我们扯平了吧?你生气一次我生气一次,这样也算公平了。 云岭我原谅你了,你能不能回来,我还在等你去看那片海。 云岭,我不会忘记你的,你能不能也不要忘记我?」 信纸的最后是一朵小花,他总觉得有些眼熟,到了晚上他才想起来黎孽之前和他用这朵花道歉过。 「什么吗......说什么对不起,又不是你的错,傻子一个。」 他看着那朵小花进入了睡眠,又做了场梦,那晚融化的黎孽变成了新声,暖橘色的夕阳洒在他们的脸上,他们拥抱亲吻,不在乎旁人的眼光,因为此刻的世界只有他和黎孽。 还有那朵黄花。 - 「钟云岭,又有你的信了。」 女孩满脸不满的从袋子里掏出钟云岭的信,嘟囔着抱怨: 「怎么天天都有你的信啊,偏偏你的楼层还在最高,快要累死我了。」 「辛苦你了,乔梓。」 「算了,为民服务嘛。」 「欸,但是那个写信给你的人是谁啊?看着像个女生,不会是你女朋友吧?」 「拜託,要是是我女朋友,我早就摆脱这个小病房了好吗?」 「对吼,瞧我这脑袋。」 乔梓敲了敲脑子,傻呵呵一笑。 「你今天不用赶着逃跑?以前不是送完讲没两句就跑了吗?」 「哎呀,今天那些医师好像临时去参与什么......抵制同性恋合法化的活动,所以只剩下培训师在这栋楼里,你也不是不知道那些培训师一个个睡得跟死猪似的,只要不弄出太大的动静一般都不会有事啦。」 「我之前就一直很想问你,你听起来好像不太喜欢这间医院,那又为什么要跑来当这家医院的专属送报员?」 「害,还不是因为钱,这栋破公寓,没电梯就算了,楼层还那么多,要不是薪资比别人贵我早就不干了。」 「你父母没有给你零用钱吗?」 「我父母比较早过世,所以我国中还没毕业就輟学了。」 「抱歉。」 「没事啦,虽然这个医院很古怪,医生想法又很奇葩,但至少价格开的不错够我吃穿用度了——」 闹铃突然大响,也代表着晨训的开始。 「好了,暂时不废话了,我溜了。」 乔梓攀上钟云岭的肩膀小声的说: 「但要是你之后出去有见到什么好的工作记得介绍给我喔,靠你了高材生!」 看着女孩快步下楼的背影,钟云岭笑着轻叹: 「什么高材生啦......」 第三十一章:情愫追随 从深秋转入初冬,整个校园被寒风覆盖,学校没有暖气供暖,同学们只能像一隻隻苍蝇般摩娑着自己的手,企图在发凉的四肢找到一丝暖意。 「哈......」 黎孽一边往手里哈气,一边写信,即便手都快要冻僵了,落下的字跡却还是行云流水,等写完一封信他的手早被凉风吹的发红,但他只是又哈了起口气,接着就把信纸塞进信封,小心翼翼的封口,写下钟桂语的大名。 「黎孽,你在干嘛呀?」 脸蛋红扑扑的女孩靠了过来,轻声细语带有几分羞怯,可就是这样害羞的小女孩,才让人感到出乎意料她竟然能追黎孽追了一个月。 女孩是一个月前刚转班来的,虽然在高三快结束之际转班确实是个很不明智之举,要适应新的班级环境与上课步调,更何况转来的还是他们这种只差没写到明面上的放牛班,但听说女孩是在之前的班级上受到校园霸凌,女孩的眼角下甚至还能看到几分青紫,原本以为这种拳打脚踢的活动只有那群调皮男孩儿能干的出来,没想到女孩子打起架来也是不遑多让。 「别坐他的位置。」 见女孩就要拉开钟云岭的椅子坐下,黎孽连忙出声制止。 「好吧,但我很好奇,这边之前到底坐的是你的谁?让你连班导都敢呛。」 女孩回忆了下当初她刚转进来这个班级时的场面,当时的她站在讲台上,有些不安的看向台下的同学,有人在嘻笑打闹,有人在认真的补作业,每个人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根本没人搭理台上的她,她想这样也好,至少能安安份份的度过最后的时光,但没想到在班导宣布他将坐到一个褐发男生隔壁时,那个男生冷冷地抬眸,高高举起手反驳班导的决议,女孩这才发现男孩有一双含情的大眼,即便他的态度淡漠却仍像在勾引人般多情,几乎是一眼她就对男孩心动,心脏鼓譟,在爱意快从眼里迸发出时,男孩的话下一秒就打断了女孩的春心萌动: 「我不想跟她坐。」 「你是班导我是班导,我说她跟你坐就跟你坐。」 「我隔壁同学的抽屉还没整理乾净。」 「那就把它扔了!反正留着也是脏。」 「老师你这样不尊重同学。」 「呵,不尊重就不尊重,我的脸都快被那孩子丢光了,还要我谈尊重?」 「老师您为人师表,这样说话有些不妥吧?」 洪绍落被呛的气急攻心,摘下眼镜,揉了揉发酸的眉间,见磨也磨不过黎孽,便吩咐人儿从空教室拿一套空桌椅过来,安排在了班上的角落。 虽然黎孽对她的态度很差,可谁让她是个顏控呢?她还是每天照三餐的烦黎孽,坐在他背后偷偷看他上课睡觉,说是观察但实则跟偷窥也相差不远了。 不过据他的观察,黎孽虽然平时都对他的嘘寒问暖视而不见,但每当他提及他身旁那一个多月都没来的同桌时,他总会看见有一道微光闪在黎孽深邃的瞳孔里。 「他......不会是你的女朋友吧?」 「他是男的。」 「呼......那就好,差点以为我的暗恋就要这么结束了。」 女孩长舒一口气,黎孽却朝他投来不解的目光: 「你那叫暗恋?你就差没跟我表白了。」 「啊,哈哈也是,你应该还没被女孩子追过吧?」 「喂,你有胶带或贴纸吗?」 「有啊,不过你要干嘛?」 黎孽没有回应,只是在女孩面前晃了晃手上的信。 「你好像很常写信,从我来这里的第一天就没看你停过,是写给谁的啊?」 「你刚刚问的那个人。」 「喔,是喔,不过我很好奇,他到底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来学校啊?难道是休学?」 女孩因为刚转过来新的班级,加上与原班级的人相处的也不太融洽,自然不知道钟云岭的八卦,看着女孩求真的眼神,黎孽心虚的别过眼道: 「嗯。」 「是喔,难道是课业压力太大吗......不过看这个班级看起来也不像啊。」 女孩在一旁喃喃自语道,黎孽则是趁女孩不注意之时将信收进书包里,以免女孩看见信封上的收件地址。 叮咚—— 上课铃响,以兇残闻名的化学老师踏着高跟鞋走上讲台,底下的小鬼头们一哄而散,即便是再调皮的混小子也不敢在她的面前作妖,女孩也在慌乱间快步走回自己位置,但走到一半时黎孽又见她脚步一顿折返回来。 「吼,我就说我忘了什么,刚刚跟你聊天都忘记了。」 女孩丢了个东西过来,黎孽本能性的闭眼,一包沙沙作响的东西掉入他怀里,他睁眼一看,是一个暖暖包。 「这天都冻死了,再不用这个你手真的会冻到脱皮啦。」 黎孽收起了女孩的好意却没拆开来使用。 因为他觉得在他心中能给他温暖的只有一个人。 也只能是他一个人。 第三十二章:解谜之日 在前往海边的路上,黎孽和钟云岭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近况,聊公司里的心机鬼同事,聊难缠的客户,聊最近上涨的物价,好像随着年纪的变化,话题也在不断更新,以前聊得是新上的漫画、同学间的八卦、对老师的恶作剧,明明都是聊着一些生活琐事,但在肉体成长之时我们的灵魂也在成长,童年的自己我们早就找不回来了。 至少唯一不变的是他们之间的那些陈年往事,毕竟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事实、扎在心上的事实,他们以为那些故事那些疑问会烂在自己的肚子里一辈子,但或许,重逢的意义就在于那些谜底,那些让他们不清不楚错过的谜底。 「对了,黎孽,你现在有交往对象了吗?」 「没有,最近忙着工作,就一直单着。」 「啊?这样你父母不会催婚吗?想当初我和冯椿没结婚时还被我爸妈抓去唸了好几顿呢。」 「我父母已经去世了。」 「啊,不好意思。」 「没事,我父母离世的早,现在也早就释怀了。」 「你现在不也还很年轻吗?你父母不会是在你小时候去世的吧?」 「父亲是,母亲则是高三后一年的时候去世的。」 「这样啊,我怎么当初都不知道呢......」 「对不起。」 「没事啦,毕竟谁没些沉痛的往事不想说呢?」 「那......你想听吗?」 「什么?」 黎孽手指敲了敲方向盘,趁着红灯的间隙侧头一看: 「你想听听当初那些没有揭开的黎孽的秘密吗?」 「我想,现在的黎孽,可能可以为小时候胆小的黎孽揭开了。」 随着车子里程数的增加,那些秘密也在一层一层被剥开,他看见钟云岭的表情充满了震惊、愤怒、悲伤和......他最不希望看见的,疼惜。 如果说疼可以一人承担,那他不希望自己的那些丑陋的故事会成为抓住他人心的心魔,不希望看见他的心脏被触手抓住、刺穿,留下一地的血珠与碎渣。 「那......你的母亲呢?是因为精神问题离世的吗?」 「嗯......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那时候因为经济压力大,所以就进厂打工去了,为了赚钱我常常早出晚归,导致我没注意到我妈身体状况越来越差,等到我发她他的痴呆症恶化时,早就来不及了,各地警察常常打给我让我领我妈回去,每次问我妈她都只是支支吾吾的说是为了找我回家,她跑最远的时候甚至还跑出了我们这个里呢,但当时我以为我妈的状况只用吃药就能稳定,但......」 「她的情况还是持续恶化,药效早就无法阻止他身体里的病魔,她又跑了出去,却在过马路时被一台车撞到,虽然没有当场死亡,但我母亲的身体状况早就无法支撑她去走那趟鬼门关了,过了没几天他就在病房离世了。」 钟云岭听完故事后垂下了头,气氛突然凝结,黎孽暗想,怎么他聊天的技巧一年比一年还要弱?解不开两人间他尷尬就算了,还把气氛越搞越糟。 「所以......你当年说你零用钱不够了是骗我的对吗?」 「蛤?」 「我有说过这句话?」 「你看,你果然是骗我的,说了就忘。」 钟云岭的语气虽然听着像在生气,可唇角却弯起了一抹弧度,以他们两人的默契,黎孽也知道这只是钟云岭的温柔,有些人总会用玩笑话包装自己的关心。 「亏我当时还请了你吃蛋糕呢!」 「啊,这我就想起来了。」 「但那个蛋糕是真的很难吃。」 「这倒确实......对了,我高三离开后你还去过那个咖啡店吗?」 黎孽的脑子里浮现一个模糊的人影,随即点头应下。 「真的?跟谁啊?」 「你还记得秋芊雯吗?不对......你应该不认识她。」 「没有,我认识。」 「你怎么知道她的?」 「之前在同学会名单上看到的,好奇就去问了问别人,他们说是你高三的女朋友。」 「噗,他们怎么什么都跟你说啊?」 黎孽正在喝水,听到这句话差点把水喷了出来,傻眼的回眸看钟云岭,害得后面的车子对他连按了几声喇叭。 「不是啊,当初知道我们交往的可能只有李元釉那群了,剩下的人估计以为我们是好兄弟吧?当然提及她就会顺口说一声啊——」 钟云岭或许是情急之下没有思考就脱口而出这段话,而这段话也恰好触及了两人心中最不想碰触的那段回忆。 「你——现在父母跟你和好了吗?」 黎孽吞了吞口水,佯装稀松平常的问出口,可方向盘上的手汗却还是出卖了他。 「嗯,自从知道我和冯椿在一起后关係就好多了,甚至还投资了我一笔钱让我和她办婚礼,不过也得感谢我姐天天帮我和那两老说好话,不然估计我现在连婚礼都生不出来呢,更何况养家里那小鬼头。」 「那你呢?和秋芊雯怎么样?」 「高三毕业没多久就分了,毕竟人家可是要去读大学的人,我怎么能耽误人家前程呢?」 「你这话说得好像渣男。」 「喂,什么意思啊!」 「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你当初怎么会和她谈上恋爱啊?」 黎孽嘴一抿,毕竟那事实属实有些难以开口。 「你为什么好奇这个?」 「毕竟你喜欢的类型......你难不成是被我弄怕了吧?」 「拜託,你知道我喜欢的男生类型,但不代表女生类型你也知道吧?」 黎孽一句话又将气氛推入谷底,他脱口而出的那剎那两人都愣了会儿止住了嘴,先开口的依旧是钟云岭。 但这次不是化解危机的逗弄,只是一抹画在脸上的苦笑: 「是啊,我不知道。」 「我确实不知道那些时间的你,不知道你在哪里对哪个女生笑,跟哪个女孩子吃着蛋糕,在哪里和女生看展、看海,我一切都不知道。」 「明明说今天是解谜之日,但好像这个谜底我不太想听。」 「因为我不知道,我该拿什么勇气去听。」 第三十三章:悔不当初 虽然在戒同所的日子里很痛苦,要接受着不人道的对待,但有着乔梓时不时陪他小聊几句,但也不算无聊。 「欸,你听说了吗?......天啊,你昨晚干什么了?你黑眼圈怎么这么重?」 钟云岭昏昏沉沉的从床上爬起来,扶住门框,比眼袋还要大的黑眼圈遮住了平时白皙红润的面孔,只留下满脸疲惫。 「是不是昨天的诊疗太狠了啊?......我的天,你看你这里青一块紫一块的,我哪天偷溜出去给你买个药得了。」 钟云岭揉了揉昨天被电击棒蹂躪的肩膀,他感觉疼得像全身都要散架似的,却还是强忍着疼痛回应乔梓。 「没事,就是昨天状态不太好,被多惩罚了几次。」 「这也太惨了吧,我下次看看能不能去外面给你买瓶药。」 钟云岭没有客套的推辞,毕竟现在的他真的很需要凉凉的药膏制伏身上火辣辣的疼痛。 「对了,你刚是不是有什么要说?」 「啊啊,差点忘了,你知道吗?昨天302病房的那个人竟然说我们两个在偷偷交往欸!这也太扯了吧?害我今天一大早还被那些奇怪的医师抓去洗脑说:『别靠近同性恋,同性恋会让你不幸。』,我现在睏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乔梓还顺带打了个哈欠,以证实他所言不假。 「这也太扯了吧,说要我们变成异性恋,又和你们说和同性恋交往会变得不幸,那我请问我要跟谁交往?跟a片里的女优吗?」 「喔,那不用想,她们肯定看不上你。」 「喂,乔梓你很欠揍欸!」 「哈哈好啦好啦开玩笑的,喏,你的信,好啦我等会得闪了,不然又要被302那神经病投诉了。」 钟云岭接过信随手放到床头,乔梓皱了皱眉,不解的问道: 「你是和他起衝突了吗?怎么最近他的信你都堆在一旁,你看封口都还没拆开欸。」 乔梓指着那叠如山高的信件,随手拿起一个指了指上面未撕开的封口,钟云岭只是将信夺了回来,摆摆手示意乔梓快走: 「害,没什么事,你快走吧,你也不想明天一早继续听邪教洗脑吧?」 「吼,302那王八蛋,我下次一定要在他的信封上吐口水!」 乔梓踩着愤怒的脚步消失在走廊尽头,钟云岭则是关上了门,顺着门滑坐在地。 昨晚的他又梦见了黎孽,抓着他的脖颈对他说都是他让他成为了怪胎,成为了噁心的同性恋,他眼睁睁的看着黎孽亲吻一个面容模糊的女孩,他看着他揉捏女孩的乳房,女孩情动的娇喘,再来是黎孽那挑衅的笑容与一滩白浊。 这不知道是他来戒同所后做的第几个关于黎孽的恶梦,他不知道是那些诊疗对他起了效用,亦或是长久不见爱人的猜忌恐惧,他只知道过去的他还能靠着幻想黎孽以达到情绪的抚慰,现在的他只能每天面对一些女体,承受身上多出的一块又一块的伤痕。 他不是不愿意看那些黎孽一笔一划写下的手写信,他甚至会心疼,心疼他在寒冬里写下一字一句热情的蜜语,心疼他独自一人待在校园只能透过这些不实的信物寄託自己的情感,但他真的没法面对黎孽,他没有那个胆子做好夜晚经歷梦魘的准备,更没有理由去面对那深爱自己的恋人。 他开始后悔让黎孽记住他。 虽然他心里明白,黎孽的个性就是如此,就算他不说,黎孽也会用尽方法找寻他,只为给他写一封永远换不回回应的信件,但到夜深人静的夜晚,他总会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总在想着要是没有那句愚蠢的挽留,是不是现在的他们就可以放手,放下对方,成为过去那毫无交集的陌生人?而不是现在苟延残喘的恋人。 他想保护好黎孽的,但他好像却成了伤他最深的人,他以为只要把爱人放进保温箱中,他就能不受那些流言蜚语影响,但其实不是这样的,他的爱人不是牙牙学语的婴儿,他是早就明白社会模样的成人,即便将他的耳朵摀住往前,他也明白这个社会不能接受他、不能理解他。 如果说钟云岭遭受的那些辱骂、欺凌是明晃晃的刀,那黎孽的那些就像是暗藏的毒,在他的心里萌芽蔓延,最后包围住心脏,直到他衰竭,再一举刺入—— 他的计谋并非天衣无缝,因为他忘了那唯一的变数,他自己。 第三十四章:秋的故事 黎孽刚从洗手间回来,手上的水珠甚至还没擦乾,便在自己的座位上看到一个女孩,女孩的手正放在他的抽屉里鼓捣着些甚么,黎孽在看见她的动作后心想不妙,他刚写的信还放在抽屉里头,他一个箭步就衝上前去把女孩从座位上拉起来,黎孽闻到她秀发上的淡淡地果香味。 「欸,你的头味道好重。」 「哪有啊?我昨天才洗的头欸。」 秋芊雯嗅了嗅自己的发丝,反驳道。 「你那哪叫洗头,分明就是醃製吧?」 「好了,不吵这个了,说吧,你又在干什么好事?」 「我......我,吼呦,怎么每次在给你准备惊喜的时候都被你抓到,上次午休也是,上上次下课也是,你怎么老神出鬼没的啊。」 「还不是因为你心中有鬼,好了,别转移话题,你到底又在干嘛?」 秋芊雯提起手上的包子晃了晃: 「我看你这几天都没吃早餐,想说你是不是早上迟到来不及买,就给你带一份了,原本想偷偷给你的,没想到被当事人抓个正着。」 秋芊雯叹了口气,小幅度的摇头,黎孽则是被秋芊雯这番操作直接给整无语了,扶额说道: 「天啊,你是什么白痴吗,我们学校是老建筑,原本蟑螂老鼠什么的就更多了,要是我没发现它是不是会成包子精啊?」 「不会啊,你一定会看到的,因为你的信还没写完啊。」 秋芊雯指了指黎孽抽屉里的信,黎孽大惊,连忙将信从抽屉里拿出来塞进自己的口袋。 「你不会看到了吧?」 「放心吧,我对窥探别人隐私没兴趣。」 「才怪,你每天上课都偷偷看我以为我不知道喔?」 「哪有,你怎么这么自恋,我是在看黑板好吗!」 秋芊雯红着脸反驳道,他们的声音有点大,已经引来不少人侧目,甚至有些人开始当眾起哄,秋芊雯的脸更红了。 「咳咳,但就是那个我看到了信封上的寄件人姓名,你......为什么要用钟桂语这个名字啊?难不成......那是你的花名?」 黎孽叹了口气,没想到他收的这么快还是被看见了,他只好清清嗓避重就轻的解释起来。 「就是我朋友不太方便收外人的信,所以他姐姐就让我用她的名字寄信给我朋友。」 「啊?是因为家里人的关係吗?」 「可以说算是吧。」 「真的辛苦你朋友了......我超级讨厌这种脑残家长的!」 黎孽眼神一变,秋芊雯也注意到了他的变化,声音逐渐变小: 「那个不好意思,我刚刚情绪太激动了,我不是故意说你朋友父母的......」 「没事,我只是很好奇你为什么会这么讨厌这种家长?这种家长在现代社会不是多的是吗?」 「就是因为现代社会太多这种家长我才讨厌,而且我妈也是这样,我之前被班上那群死八婆欺负,有一部分也是因为我妈的关係,那时后我妈天天来学校找老师聊天、喝茶,所以那群人就给我取了马屁精、妈宝的绰号,虽然我知道我妈也是为了我好,但有时候这种母爱也挺令人窒息的。」 「所以你讨厌你妈是因为她太干涉你的生活了是吗?」 「说实话,不是的,我反感的原因是在被那群人欺负以后,我妈开始拒绝让我跟班上同学往来,我原本在班上还有零星几个朋友的,他们偶尔会打电话来找我聊天,但自从那件事发生后,朋友们打来都会被我妈骂回去,导致我开始被班上的人孤立,虽然说我妈都是为了我好,我也感激她的照顾,但我还是会希望自己有一天可以逃离母亲的羽翼去展翅高飞吧。」 秋芊雯说了很多,黎孽也都听了进去,对他这种从小缺乏母爱的孩子来说,他确实无法体会母亲事事为自己着想、操心的感受,但经过秋芊雯所说他好像又能理解一些什么。 好像人总是不断在羡慕,看到一个漏洞就想去弥补,却忘了不是所有事都可以完美无缺的,母亲也曾经是别人的女儿,他们在孕育一个孩子的心跳那天,突然间从别人的孩子成为了别人的母亲,他们也会犯错,也会有不知道怎么教育孩子的时候,母亲不是完美的,爱不是完美的,但我们总希望他可以是完美的,多一分叫做烦,少一分叫做缺,可明明我们都明白,这些不可能是穠纤合度的。 话虽如此,但有些伤痛却还是成为了孩子心中的一根刺,童年无法抹去的伤疤,他们明白着道理,却也为自己无力反抗的事实流泪。 「黎孽,你有纸笔吗?」 「你先说你要干嘛?] 「我想给你朋友写句话。」 「为什么?」 「我觉得他很辛苦,我当初的时候没有人能体谅、理解我的故事,我在想你的朋友说不定也现在身处在这种压力之中,我想给他写句话帮他打打气。」 黎孽沉默了许久,却还是摇了摇头。 「算了吧,毕竟是用人家姐姐的名义,要是被看见了人家姐姐也不好收场。」 「啊......也是,不好意思是我想的不够周密了。」 秋芊雯吐舌嘿嘿一笑,突然间想起了什么的她又开口说道: 「对了,黎孽你之后可以介绍他跟我认识吗?」 「为什么?」 「我也想和你认识的好朋友当个朋友嘛。」 秋芊雯眼神四处乱瞥,捕捉到这点的黎孽摇了摇头,直截了当的说道: 「够了,别装了,你看你眼睛都快飞天上了。」 「蛤?有吗?」 「害,真的是瞒不过你,我就是想着要是追不到你,不就还有你朋友吗嘿嘿,之前听人家说帅哥都是跟帅哥玩的......」 「你真的是够了,拜託,人家有交往对象了。」 「蛤?怎么可以这样?喔......我的少女心。」 秋芊雯抚着心脏,痛苦的说道,此举却逗得黎孽笑出声来。 「欸,黎孽你第一次笑欸!」 「屁啦,哪有,我之前也很常笑好吗?」 「哪有,你之前的脸就差没比老张臭了!」 「喔,那可能是因为面对你吧?」 「干,黎孽你很贱欸。」 秋芊雯伸出手在黎孽身上打了两下,黎孽笑笑的躲开。 在寒凌的冬天,青春却还是充满着朝阳的暖意。 第三十五章:花果香味 「报告!你的送报员已抵达,请收件付款喔~」 「怎么?今天玩角色扮演啊?」 「嘿嘿,你看这个,将将!」 乔梓从侧背包里掏出一瓶小小的膏药,放在手心,展示给钟云岭看。 「哇,你还真的买到了啊?」 「当然,你也不看我是谁!」 「你是......天下最强送报员?」 「切,你的取名方式真的有够土的,超级难听的。」 「不然你想要叫什么?」 「嗯......宇宙无敌美少女?」 「......你真的还有脸说我,这个不是更土吗?」 「哈哈好像也是,好啦,这个你收好。」 「喔对,还有这个。」 乔梓从包里拿出信件,与药膏一同放到了钟云岭的掌心之上。 「你的朋友是换了香水吗?今天的果香味超重的,害我还以为是不是我早上偷吃橘子沾到信封的。」 乔梓皱了皱眉吐嘈的说道,将信封从钟云岭手上拿起,放到他鼻子前,钟云岭也配合的嗅了嗅。 「我怎么只闻到一股血腥味?」 乔梓翻了个大白眼,用力一按钟云岭的肩膀,钟云岭差点没痛到失声。 「超痛欸,你在干嘛?」 「谁叫你要问这个白痴问题,你看你这里伤口那么多,没有血腥味才怪好吗?」 「趁现在还早,先进去房间吧,我帮你擦药。」 「不用啦,我自己擦就行了。」 乔梓手扶住脸,深深叹了口气,又往他背上按去。 「啊啊啊啊,痛痛痛!」 「所以,猫头鹰先生,可以脱下你的衣服了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凶杀现场滚了一圈勒。」 「你这酷刑跟凶杀现场也相差不远了......」 钟云岭嘟囔着说道,乖乖褪下身上的黑t恤,以免又惨遭乔梓的「点穴」攻击。 「嘶——好痛,你怎么这么暴躁啊?」 「还不都怪你,一直动来动去的。」 乔梓把手中的棉签狠狠往钟云岭背上一个较大的伤口按去,惹得钟云岭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欸,那个信封上真的有香水味吗?」 为了转移注意力钟云岭便随便找了个话题开口。 「对啊,难不成我还会骗你不成?」 「但是我那个朋友从来不用香水的。」 「哎,人总会变得嘛,更何况你都在这里待一个多月了,一个月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但也足够让一个人改变了。」 钟云岭把脸埋到膝盖中间,有些丧气,是啊乔梓说的对,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一个人改变了,也不知道黎孽现在在干嘛?还是一样常常逃课吗?有没有和别人一起去咖啡厅、去海边?有没有......偷偷认识其他的「朋友」? 察觉到钟云岭的丧气,乔梓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 「但,你看他每天都给你写信,至少他还在乎你的心是没有变的。」 「也说不定只是他其他朋友的香水味啊?」 朋友......黎孽认识了新的朋友吗?钟云岭开始有些心慌,以前就常听说异地恋的恋人常会因为那些对方不熟识的友人而出现间隙,而后分手,难道他和黎孽也会这么不清不楚的就散了吗? 「好了,我要闪了,我再看看能不能再帮你买一些别的药,你这背......就只比地球表面光滑一点了。」 钟云岭扯出一抹笑,挥挥手和乔梓道别,他维持着原本的姿势瘫坐在地上,手随意拿了几封之前一直没心情看的信。 里面的内容不外乎就是对自己的关心、近日的趣事和一些甜言蜜语,也没看出有什么异常,钟云岭叹了口气,把信又扔回来床头。 「好想回去看看黎孽啊......」 之前的他以为那些诊疗或许真的对他有用,让他从心而终的对自己的身份、对身为恋人的黎孽感到恐惧,但好像那些爱意早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了习惯,即便用麻药替他麻醉,也只是暂时的让他忘记了怎么去爱,但那份爱在心中从来没有消失的可能。 「喂,你坐在这干嘛?」 医生用鞋尖踢了踢钟云岭,深怕自己的身体部位碰触到那令人作呕的怪胎,钟云岭看着医生,抹了抹脸上的泪水道: 「我什么时后可以出去?」 医生摸了摸下巴,认真思考,最后给了钟云岭一个模糊的答覆: 「等你痊癒的那天你就可以出去了。」 痊癒......痊癒是指成为异性恋吗?钟云岭的脑中不自觉闪过之前302控诉他和乔梓的关係,随即摇摇头,对自己把歪脑筋动到乔梓身上感到可耻。 他站起身,又开始一天的诊疗。 第三十六章:同学聚会 时间滴滴答的转,从寒冬转去初春又到现在的盛夏,你问黎孽还记得钟云岭吗?我想他恐怕只会将自己手中的信转向你,给你看上面最真挚的告白。 他不只记得他的名字,他还记得他如朝阳般的笑容,他委屈时的撇嘴,逗弄他的语气......就连他身上的肥皂香他想他永远都忘不了。 「喂,黎孽,你还不学习吗?你这样下去真的考不到大学啦!」 秋芊雯拿着笔往黎孽桌上的题本敲了敲,黎孽只是换了个姿势瘫在椅子上与周公约会。 「烦死了,不考就不考,反正我都是要进厂打工的命啦。」 备考期间大家都忙的要命,争着与时间赛跑,恨不得把一个小时拆成三个小时来用,汗珠都滑到眼睛上了这群高三生也没有动手擦去,只是动着笔一题又一题写下自己的解题思路,即便是在放牛班也鲜少能见到像黎孽这样直接原地躺着摆烂的人。 秋芊雯翻了个大白眼,把手上帮黎孽多印的模拟考卷仍到他脸上,嘴里不满的抱怨: 「随便你啦,爱怎样就怎样,再管你我就是猪!」 最后,秋芊雯成功当了一个多月的猪。 - 「呼......总算考完了!耶!」 一出考场便听到许多人的欢呼声,除了黎孽正一脸困倦的打着哈欠。 「好睏......真是的,这时间不拿来睡觉拿来考试干嘛。」 「哎,这不也是青春吗?」 秋芊雯笑着回头,黎孽则是一脸无语,他老早就不相信那套「青春说」了。 「啊对,今天好像班上要开同学会说要聚一聚,我们一起去吧。」 「有什么好聚的,不是昨天才见过吗?」 「吼,这哪一样,黎孽你真的很没有情调欸。」 「你真的很想去?」 「还是有点想的吧......虽然跟班上人不熟,但......我不是还有你吗?」 秋芊雯笑着往黎孽面前凑近,黎孽咳了一声尷尬的别过眼。 「好吧,那就陪你!」 「喔耶!」 秋芊雯踏着雀跃的步伐领着黎孽前往同学会的聚会地点。 原本的黎孽也被秋芊雯的笑容感染,觉得说不定同学会也挺有趣的,却在推开门看到人的那剎那间,心头的好情绪烟消云散。 「喔?黎孽?你来了啊?」 李元釉吹了个流氓哨,玩味的看着秋芊雯。 「呦,换了个马子?」 「喂,你——」 秋芊雯虽然以前在班上也听过班上的女生侮辱自己,但见到这么没风度的男生倒是头一次,她往前迈了一步打算找李元釉理论时,却被黎孽往后拉了拉。 「没事,他就是个神经病,不用管。」 「哇,黎孽你口味换了啊,以前喜欢那种胆小怕事的,现在喜欢这种泼辣的?」 「你闭嘴。」 「哎,行吧行吧,原本看同学一场想跟你聊聊的......喂,小陈我们刚刚聊到哪?喔对,你知道钟云岭在戒同所里......」 李元釉挑衅的往黎孽这瞥了眼,黎孽则忍的手上青筋突起。 「钟云岭......是你那朋友?」 「你怎么知道?」 「你信上收件人写的他的名字。」 「他怎么了吗?」 秋芊雯声音不大不小,却正好传入了李元釉的耳里,李元釉听到后转过身来,对着黎孽和秋芊雯说道: 「啊,你也知道他吗?既然这样我就敞开来说了,黎孽你知道钟云岭在戒同所里找了个妹子吗?真是有趣,你们俩连找妹子的速度都一样快,不愧是『好兄弟』啊......哈哈哈。」 黎孽眼睛瞪大,虽然李元釉嘴贱是贱,但他通常不太会空口造谣,不过......钟云岭找了个女孩?这也太难以置信了,他完全不相信钟云岭会劈腿,但却又无法不去听李元釉接下来的话语。 「他啊听说之前跟里头的送报员小姐姐搞上了,人家还去他房间这样那样呢,也不知道钟云岭硬不硬的起来,毕竟我之前给他找了男人——」 「你干嘛啊?!」 李元釉被泼了一脸热水,烫的直叫,黎孽看着秋芊雯的背影也跟着愣了神。 「我干嘛?我才想问你在干嘛?怎么你去戒同所关过吗?你亲眼看过吗?没看过就在那放屁!神经病!」 秋芊雯狠狠一拍桌,拉着黎孽的手就往外走,黎孽被她扯的一个踉蹌,跌跌撞撞跟着她走到门外。 「对不起,我不知道会遇到这种不讲理的人,让你心情不愉快了,要是你没来......」 秋芊雯低下了头道歉,丝毫没有刚刚咄咄逼人的气势,反而像个受委屈的小猫。 「你......不在意他们刚刚说的吗?」 「拜託,他们讲的也太离谱,真的是没点大脑的人才会相信好吗?」 秋芊雯翻了个大白眼,吐槽道。 「更何况,我相信善良的人都只会认识善良的人,你这么善良,你的朋友绝对不会做甚么不好的事的。」 「就像帅哥都只认识帅哥那样?」 黎孽开了个玩笑,秋芊雯也点头接下了他拋出来的笑话。 黎孽心中的那些不安与猜忌怀疑也被秋芊雯这句简单的安慰给带了过去。 直到那声脚步声响起。 第三十七章:戏场开始 钟云岭盯着窗外盛放的鲜花,与打在树叶的金光失了神,连乔梓喊他了好几次他都没听见。 「钟云岭?钟云岭?」 「啊?你刚刚说了什么?」 「你看你又走神了,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 「可能吧。」 钟云岭揉了揉太阳穴,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 「说吧,怎么了?姐姐来帮你开导开导。」 乔梓侧身从钟云岭和门框的缝隙鑽过去,很自来熟的坐到了钟云岭的床上。 「没什么事啊......」 「胡说,少骗我,你看你嘴角都快掉到地平线去了。」 乔梓指了指钟云岭的嘴角,将它往上拖了拖。 「我想出去看看。」 钟云岭的视线望向病房内唯一一扇小窗,暖橘色的阳光透过窗户的折射照进病房,在白墙上留下一道限时的橘黄。 「如果你不在这的话你也该毕业了吧......想想也是,要是不能参加自己的毕业典礼、自己的同学会,啊!想想都觉得可惜。」 「你这是安慰人吗?怎么你越讲我越觉得自己很可悲。」 「我很认真的在安慰你欸,不领情就算了。」 乔梓装作赌气地叉手摆头,将头扭过去不看钟云岭,却在几秒鐘后忍不住噗哧一笑。 「好啦,不逗你了,你很想出去吗?」 钟云岭点头,乔梓则伸出一隻手指头在下巴点了点,一脸认真思考的模样。 「嗯......让我想想喔,说不定我有方法可以帮你。」 「你们......送报员还有这么大的权利的吗?」 钟云岭不相信的向乔梓投去一个质疑的眼神。 「拜託怎么可能让你光明正大的溜出去,要是我有这个权利,谁还要在这拼死拼活的送信啊,我早就赚得钵满瓢盆环游世界去了。」 「那乔姐有什么好办法呢?」 「要不我假装你的女朋友?」 「不是,你假装我的女朋友,要是出事害你被辞退怎么办?」 「反正这破地方我也不想待了,你不是说了吗?出去就给我找个好工作。」 「我哪有答应你啊拜託。」 「所以你答不答应啊?」 乔梓的提议他确实也想过,也曾经动摇过,但他实在不想因为自己的私慾牵扯别人下水,更不觉得这个方法足够稳妥让他们能够顺利溜出去。 「不是听说那些医师在我们出去前还会给我们做检查吗?......那些数据骗不了人吧?」 「拜託,那些医生你真的以为他们很强吗?要是那么强怎么不去大医院里给人开刀做手术,在这破楼里面对几百个同性恋折磨他们,放心啦,他们都只有一些三脚猫功夫,只要能骗过他们就好。」 钟云岭听完后彻底心动了,为了逃离这所「监狱」他想他愿意赌一把。 「要不......就试试?」 「行啊。」 房内铃声响起,敲响了晨训时间。 「好了,你该走了,不然......」 钟云岭话还没说完,便感觉到一股力量将他拉去,他倒在了乔梓的肩头,感受背部上有两隻手正紧紧抱着他。 「闭嘴,别说话。」 「喂,时间到了......你们两个!在干嘛——」 这齣剧本正式开始。 第三十八章:脚步声响 眼看同学会也被搞砸了,黎孽便和秋芊雯道别,准备各回各家,而在秋芊雯转身,走远到注意不到这里声响时,身后的人才出声叫住了黎孽。 「喂,黎孽。」 黎孽不用转过身都能听出来那是李元釉的声音,他没有想要理会对方,自顾自地往前走,却没想到李元釉也就一直维持一个频率不急不缓的跟在他身后,一来一往没多久,黎孽就被烦的忍不住回头了。 「你够了吗?」 「放心,我没有想对你说什么做甚么,也不是为了你马子的举动来报仇的,我不过就是想和你聊聊罢了。」 「可是我没有兴致和一隻落水狗聊天。」 即便被黎孽出言讽刺,李元釉却反常的没有回嘴,而是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叠厚重的照片。 「为了怕你在相机里看不清楚,我还特别花钱帮你印了出来呢,你就看看吧,放心就当我助人为乐,我不会收你钱的。」 黎孽狐疑的接过那叠照片,每张照片上的主角都是一样的那对男女,而其中的男方......他想就算照片只有拍到一缕发丝,他也能清楚的辨认出他的身份。 男孩温柔的摸着女孩的头顶、女孩趴卧在男孩的肩上、女孩亲吻着男孩的脸庞......照片一张张的翻阅,尺度却越来越大,黎孽几乎是忍着额上突起的青筋才看完整叠照片的。 当年的技术不发达,也没有那些修图软件更没有ai换脸,所以这些照片几乎无庸置疑真的是钟云岭与某位女孩留下的合照,黎孽的脸色越发难看,近乎可以说是铁青,可越是看到这副模样的黎孽,李元釉脸上的笑容便越昂起。 「你那些信是写给钟云岭的吧?」 「你为什么知道我有写信?」 黎孽的眼神不甚友善,往李元釉的脸上斜了一眼。 「别紧张,我不过是刚刚和他们聊天时偶然听说你在写信的,而你看——」 李元釉伸出了一隻手指,指向照片的一个角落,白色的信封随意丢在床头,有些连他上面特意贴的贴纸都没撕开,白色的信纸叠成一座小山,没有人收拾,更没有人在意。 「你那么在意对方,给人家写信,人家却丝毫不领情,甚至还背着你找了个女朋友,你真以为钟云岭把你当一回事了吗?他不过就是玩弄你罢了,你也不是不知道他有多么胆小怕事,你真以为他会和你在一起直到永远吗?就他那个性,他妈妈哀嚎一两声你就被淘汰了,相信我,你和钟云岭是在一起不长久的,论及婚嫁的那年恐怕你们就熬不过去了。」 李元釉拍了拍黎孽的肩膀,黎孽神色黯淡看不出什么情绪,但浑身都笼罩着一股低气压。 「好了,劝告我就不多说了,要是还好奇你那『前男友』过得怎么样,我记得他好像下下週就能出来了,到时候你再自己去亲眼目睹就可以了,毕竟被甩也要被甩的有凭有据的嘛。」 秋芊雯说,善良的人都很善良的人相处。 但他是善良的人吗? 他看着照片陷入了沉思,虽然他心里还是不相信钟云岭会做出违背他的事情,但证据都拿在手上了......不过李元釉要骗人也不是不一定。 他决定他还是要亲自动身前往,就像李元釉说的,至少他要亲眼看见所谓的那些「证据」。 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事实说话,还是他对钟云岭的了解更胜一筹。 第三十九章:好戏开场 「你们在干什么?!」 医师大吼,愤怒的眼瞪在钟云岭和乔梓身上,像是他们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乔梓!你现在立马给我起来!我不是跟你说过吗......」 医生侧头看了一眼钟云岭,像是念及他的面子未完的话语戛然而止,他伸手将乔梓从钟云岭身上拉起来,将她赶去门外,病房内只留下钟云岭和医师两人。 「钟先生我希望您自重。」 「对不起医师,我知道我这么做确实有错,但......我是真心喜欢乔梓。」 「可你的诊疗还没结束,加上你最近的诊疗状况......我不确定您是在打什么算盘,但我希望您不要牵扯无辜的人。」 钟云岭有些一惊,没想到他和乔梓的计谋这么快就被识破了,正想打退堂鼓之际,他看见乔梓趴在门窗上偷偷往里探头看的身影,看着那张为了自己一个无礼的要求奉献自己的职业机会的女孩,他也不想看到计画还没成型就被打回原状,于是咬咬牙撑了下去。 「对不起的医师,之前一直怕被你们发现,所以我和乔梓一直在隐瞒,却没想到今天被您撞见了,如果可以的话接下来我会努力配合治疗......」 虽然钟云岭的话漏洞百出,医师也还是有些不相信,但看钟云岭真挚的眼神他内心也有些动摇,便退了一步: 「行吧,之后也请钟先生好好配合我们,您和乔梓的事我就先不向上报告了。」 「谢谢医师,但除了这个我还想问问我的诊疗时间还有多久。」 医师翻了翻手上的纪录本,叹了口气,看医师不妙的表情钟云岭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因为你的家人也没有说你的诊疗时间要维持多久,所以大概是你『病情』稳定后就可以走了,但你的状况啊......如果之后也一直这么糟糕,恐怕就得在一阵时间了。」 「那如果配合治疗呢?」 「那大概两周多?但也得你每天状况都不错加上父母同意才可以办理手续。」 「好的谢谢医师。」 「没事,好了,话也说这么久了,再不晨训等会的诊疗都得延后了,为了你的诊疗你得再努力一些啊。」 钟云岭跟着医师指示坐到了桌前,翻开眼前的语录大声朗诵着,毕竟这算是一整天疗程中比起那些变态的操作要最为简单的一课了,他可得趁这些简单的课多刷点「好成绩」。 - 他想或许是黎孽也在期待着二人早日见面,这几天那些恶梦不再復见,他做了一夜又一夜的好梦,身体状况恢復不少,眼下的乌青也变淡了,甚至有一晚他还梦见了黎孽正亲吻着他的唇角,鼻头蹭着鼻头,在他的脖颈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红块。 「恭喜你钟先生,你可以出院了。」 院长扶了扶镜框,看着钟云岭成绩颇为良好的诊疗单笑呵呵的说道,他在单子上盖上了自己的印章,给钟云岭办理出院手续。 「没想到你和乔小姐真的谈上了恋爱,要是之后你们两个结婚了可别忘了喊我去啊。」 「知道了院长!」 乔梓笑嘻嘻的挽上钟云岭的手回答道,推开了那道禁錮他们半年多的大门,离开了这座毫无人情的「监狱」,钟云岭没想到原来这座灰褐色的破旧大楼和那盛放的枝椏竟然只差了一座铁门,他是多么渴望飞出的那双窗在外人看来竟然只是他们的日常生活。 「你也太会演戏了吧?」 「拜託,我可是谁啊?」 「你是......宇宙无敌超级美少女?」 听到这话后,钟云岭和乔梓相视一笑,却没料到在某个暗巷里有个人将这幕却看进了眼里。 第四十章:鞦韆的孽 「喂?」 「嗯。」 「你是......黎孽?」 「嗯。」 秋芊雯听到来人的声音颇有些震惊,毕竟这还是第一次黎孽主动打电话给他,不,应该说他从来不相信黎孽那金鱼脑会记得他的电话号码,更遑论主动拨通电话给她了。 「你是怎么记得我电话号码的?」 「你之前不是有让我写一张破纸吗?那时候你也给了我一张你写的,你写的那张上面就有写你的电话。」 破纸......?秋芊雯想了想,喔,她想黎孽说的应该是同学录,就是毕业前女孩子都会买的那种小册子,里面记着各个同学的住址、姓名、联系方式,虽然之后根本不会拿出来再翻一次,但还是想留个纪念,甚至有些比较胆大的女孩子会和自己喜欢的男生交换同学录,就像秋芊雯一样。 秋芊雯拍了下自己的额头,暗骂自己果然就不该期望这金鱼脑记得自己的电话号码,害她又一次在黎孽面前自作多情出糗了,她有些羞恼的开口,问黎孽打过来到底要做什么。 「欸,鞦韆,你觉得我善良吗?」 鞦韆是黎孽有天随口给她取的一个绰号,但其实平时他也不怎么这么叫她,大多都还是欸、喂的喊着她,不过她想黎孽平时都是这么喊着别人,有个特别的绰号的她是不是也代表着他在黎孽心里有个不一样的位置。 「什么?你就为了这个问题打给我?你不知道电话费很贵吗?」 秋芊雯有些傻眼,也不知道上次是谁连喝一杯麦香都要缠着她请客,现在却为了这种无聊问题特地花电话费打来给她。 「所以你觉得我善良吗?」 「如果你再为了这种白痴问题打给我,那你就不善良了。」 黎孽轻笑,但从他的笑声中却莫名的听出一丝苦味,细听电话那头似乎还传来了滴滴答答的雨声,秋芊雯的脑中突然窜出一幕苦情剧男主站在雨中流泪打着电话的画面。 「喂,黎孽,你那边下雨了吗?你不会还是用公共电话打给我的吧?」 「嗯。」 「天啊,你真的是个白痴,连喝瓶麦香都要嫌太贵的人还去投币式公共电话,你要是嫌零钱太多——」 「鞦韆,你可以和我在一起吗?」 秋芊雯止住了嘴,她还以为是自己刚才忙着说黎孽没听清楚黎孽的话,直到黎孽以为她没听见又重述了一次,她才知道,黎孽确实在和她表白。 雨声好像不再纯粹,还夹杂了一些哽咽。 「喂,鞦韆,你可以爱我吗?我好像没有人爱了。」 「好像,没有人要我了。」 秋芊雯也不记得那天是怎么安慰黎孽的,只记得那天晚上她想了很久黎孽最后那句哭诉,在床上辗转难眠。 她一直都有种感觉,黎孽心中有个很重要的人存在着,她也一直以为自己永远无法顶替那个人的位置,再一次又一次的说服与妥协中,她选择放弃,退而求其次,成为了黎孽的好友。 那时她听见黎孽的哽咽虽然也感到心疼,但她也真的无法忽视心中的雀跃,无法忽视自己美梦成真的激动。 可是那天的她好像终究还是忽略了一件事,忽略了那个美梦或许只是蜜液包裹的梦魘。 青春的少女就这么被蒙蔽在了一个谎言之中,将自己的青春绽成曇花。 - 黎孽确实只是在一时衝动之下做出的决定,秋芊雯在他心里的位置一直都只是一个朋友罢了,但他不甘心,他不甘心自己被钟云岭背叛,不甘心只有自己被耍得团团转,不甘心只有自己愚蠢的溺在这片海里,于是他就扯着别人的幸福与自己坠入海底,而这个人他想不到别人,秋芊雯就这么成为了祭典的牺牲者。 虽说是这样,但黎孽至少还是会给秋芊雯她想要的浪漫,他们会一起去咖啡厅喝咖啡看小说,会一起舔着融化到手上的冰淇淋,会一起顶着烈阳吃着麻辣锅......做一切情侣该做的事情——除了拥抱和亲吻。 秋芊雯觉得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或多或少还是会对于肢体的接触有些好奇,她也和黎孽表明过自己不介意,但黎孽在交往的期间内却还是碰也不碰她,她一开始还以为是黎孽比较保守,认为恋爱需要循序渐进,但直到这天她才知道,黎孽并不是不敢碰她,而是不愿意。 「喂黎孽,这附近的海边又再办活动了欸,听说门票全免我们要不要去凑凑热闹啊?」 黎孽看着这几日高照的烈阳,一想到要在这样的大太阳底下曝晒就有些烦躁,正准备婉拒时,脑海里却浮现了那道熟悉的人影,话绕到嘴边却又吞了回去,改成了点头答应。 「好耶,那你那天记得来接我喔!」 赴约当天,秋芊雯穿的清凉,火辣辣地阳光照在她白嫩的肌肤上,为她擦上了腮红,她雀跃的迈着脚步,牵着黎孽的手走在大街上。 黎孽的电话响了起来,这台翻盖式手机还是秋芊雯给他买的生日礼物,说什么每次打到他家都很不方便给他办的手机号,黎孽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见到是一串陌生的号码便索性直接掛断了电话。 「你最近手机是不是特别多诈骗电话啊?」 黎孽没有回话,不在意的耸了耸肩。 「奇怪?是楼上在浇花吗?」 秋芊雯伸出了一隻手,豆大的水珠滴落在掌心,顺着掌纹滑落,接着水珠分佈的范围越来越大,打在身上的感受也越来越清晰,秋芊雯连忙拉着黎孽去附近的骑楼避雨,但就这么一小会儿两人还是被淋成了落汤鸡。 两人头发微湿,相偎在骑楼之下,听着老天爷的哀戚与雷公的电鸣,看来这一时半会儿别说海边了,就连离开骑楼恐怕都有点难。 秋芊雯回头在四周瞧了瞧,发现隔壁巷子就有家小旅馆,问了黎孽的意愿后他们在那订了个鐘点房,洗了个热水澡,顺便等待这场雨的离去。 - 秋芊雯擦着刚洗完热水澡,还带有些雾气的发丝坐到了小床之上,虽然这边的床远不比家里的柔软,但在雨日能洗个热水澡躺在床上,也算是幸福,有种间暇之馀的寧静。 唯一可惜的恐怕就只是原本的约会计画泡汤了吧。 虽然还是有些失望,毕竟......嘿嘿,她还没看过黎孽的腹肌,要是去海边......秋芊雯在脑中上演了一场黎孽湿身大秀,脸红的彻底,像颗红通通的番茄似的,在床上翻来翻去无声的怪叫着。 「咦?这是甚么?」 秋芊雯从背后掏出了个正在震动的小方块,拿出来一看竟然是黎孽的手机,秋芊雯一边骂骂咧咧的一边接通了电话: 「黎孽这傢伙,我给他买的东西就随便丢在这里......真的很不懂爱惜欸。」 「喂?」 对方那边迟了一会儿,秋芊雯不耐烦的又喊了几声,久到秋芊雯都差点因为误会是恶作剧电话给掛断了,对方那才悠悠传来一阵迟疑的男声: 「请问......是黎孽的手机吗?」 秋芊雯这才注意到她刚刚还是拿着黎孽的手机,难怪对方会迟疑那么久,知道她自己误会人家了,她连忙低声为刚刚有些不礼貌的语气道歉。 「抱歉抱歉,刚刚态度有点差,我以为是我的手机......我是黎孽的女朋友,有什么事吗?」 「......女朋友?」 「是的,如果你需要转告什么他现在在洗澡,我等会再通知他。」 「没事了,谢谢你,我之后再联系他。」 对方那边掛断了电话,耳里传来一阵嘟嘟声,正好黎孽也洗完了澡。 「黎孽,刚刚有人打电话找你。」 「谁啊?」 「不知道,好像是一个男生。」 黎孽走向秋芊雯,正准备跟秋芊雯拿回自己手机之际,脚下尚未擦乾的水渍成为了感情的润滑剂,黎孽脚一滑和秋芊雯一起摔到了小床之上。 秋芊雯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炸开,男人温热的气息也将她的脸蛋给蒸红,黎孽咳了声和秋芊雯道歉,正准备起身之时,秋芊雯身体比理智先反应过了来,双手绕到黎孽的背后又将他压了回来。 「你——」 「你可以碰我的没关係。」 秋芊雯闭紧了双眼,等待着清凉的薄唇落在她的唇角、脸颊、脖颈,却发现她什么也没等到,她偷偷睁开了一隻眼,却发现对方的眼里没有与她一般的情愫,夹杂在内的只有责怪、不解与冷淡,她在那双眸里失了神,手上的力度也放松了许多,黎孽站了起身,与她隔开了一个安全的距离。 恋爱中的情侣总会有些不安,更何况是刚刚碰巧撞见了那双与往常不同的眼,她看着黎孽翻着手机的通话记录的模样,有些犹豫要不要向黎孽问清楚,她发誓原本她真的只是想要用开玩笑的方式和黎孽打探一下情况,但她不知道为什么话一出口就变了个味道: 「黎孽,你喜欢我吗?」 黎孽将注意力从手机上转到秋芊雯的脸上,女孩的颊上还有着没褪去的嫣红,用着受伤的眼神看着他,明明是几句甜言蜜语就能哄好的事,但黎孽却想不出任何话去应付秋芊雯。 秋芊雯看着黎孽的沉默,也算是明白了些什么,没有过多纠缠,她理了理身上乱掉的衣服,拿起自己的皮包,起身准备离开房间。 「黎孽,如果你只是希望有人爱你的话,那我希望你不要找上我,给我无谓的期待。」 「因为我是真的爱你,不是为了什么,你大可以找上那些为了利益爱着你的女孩交往,各取所需,没有必要将我拖进这潭烂泥之中。」 他虽然看不见女孩的脸,但却清楚的知道,秋芊雯恐怕早就被他伤透了,或许是在第一次他拒绝她的拥抱之时,又或许是因为他敷衍的语气,又或是知道他从来不对她说情话,她不是个迟钝的女孩,她也明白黎孽的那些小把戏,但女孩为了保护她的恋情,保护她的美梦,她尝试了各种方式替它创造出一个膜,保护好它。 但是泡泡终究是会破灭的,而破灭的原因就源自于恋人心里的那把利剑。 有人说秋天吃冰糖雪梨可以润嗓,但他觉得他好像哑了。 黎孽看着女孩离开的背影,几次想张口,却不知道说些甚么,就像海底的鱼只能吐出几个空无的泡泡。 最后空旷的旅馆只留下一个男孩与少女碎掉的真心。 第四十一章:爱意溺毙 「爸......妈......我回来了。」 父母听见他的声音侧头看了一眼应下了声,反应说不上冷淡,但绝不比以往热情,想以前母亲只要听见他回来了肯定会衝去玄关替他接过大包小包的,现在的母亲只是静静的坐在沙发上和钟父一起看着老掉牙的综艺节目。 「喂,小鬼,回来了都不喊姐姐的啊?」 钟桂语打着哈欠从房间走出来,钟云岭一看就知道她这又是画画熬到大半夜从早上一路睡到中午。 「妈,我肚子饿了。」 「你也真是的,吃饱睡,睡饱吃,你想胖成猪啊?」 「弟弟肯定也饿了啊,你说是不是?」 钟桂语神态自若的用手肘撞了撞钟云岭,钟云岭连忙点头答应。 「你看吗妈,弟也说他饿了啊。」 钟母回都没回头敷衍的说了几句,便去厨房热饭菜了。 要不是有钟桂语出来热络气氛,恐怕整个饭桌上会一直呈现着死气沉沉的氛围,虽说有钟桂语在母亲对他的态度没像起初那么差,偶尔也会和他攀谈两句,但整个气氛实在说不上太好。 「对了,你交的那女朋友呢?怎么没带回来家里让我们见见?」 「她说她今天还有工作要忙,等之后比较有空时——」 「钟云岭,你不会又在骗我吧?随便找个女孩子说她是你女朋友,然后回来继续勾搭上那混小子,你不会是这样打算的吧?」 钟云岭倒抽了口气,心虚的摇摇头道: 「不是的妈,是真的,等之后她放假有空了我就带她回家。」 钟母一语未发,扒光了碗中剩下的饭粒就去厨房洗碗了,钟云岭知道这个反应代表着钟母还没完全相信他。 「对了,弟,我那还有你的信......」 「什么信?!钟桂语我有没有让你别多管间事,万一是那混小子寄来的呢?」 钟母勃然大怒,手上的碗也在水槽里摔成碎片,钟桂语却没有赶到害怕,迎着母亲的眼继续道: 「妈,你之前不是让我把我弟学校的信收好吗?我只是要让弟看看那些学校寄来跟校务有关的信,而且信封上也写着学校的地址和寄件者啊,要是妈你要确认我等会拿给你看。」 钟母听完后冷静了下来,摆摆手示意让钟云岭跟着钟桂语去拿散在她那儿的信,钟云岭屁颠屁颠的跟在钟桂语身后,进到了她的房间。 「天啊,你房间也太脏了吧?」 钟云岭捏着鼻子,从地上捡起一双不知道洗没洗过的袜子,地上散落着纸团,想看来是钟桂语失败的画作,钟桂语叉着手翻了个白眼,抱怨道: 「吼,要是嫌弃你就滚啦,亏我还瞒着妈帮了你那么多......」 钟桂语从书桌最底下的抽屉拿出一张白纸,上面写着一串数字,他把那张纸拿给了钟云岭,随后俯身在他耳边说着悄悄话: 「喂,你不是真的交了女朋友吧?」 钟云岭摇了摇头,钟桂语拍了拍胸脯,幸好幸好,不然她都要心疼黎孽那小鬼头了,写那么久的信最后男朋友跟人家女孩跑了,要是她她肯定会气到吐血。 「那就好,这个是你那男朋友的手机号码,你收好,然后这个......」 钟桂语从口袋掏出一隻新手机递给了钟云岭. 「你趁妈不注意的时候去外面打,尽量不要在家用,你说谎的技巧也太拙劣了。」 「谢谢姐。」 钟云岭有些感动,原本以为姐姐也是和父母同一阵线的人,没想到她不但不排斥自己的弟弟是个「怪胎」,还那么努力地在背后帮助他和黎孽,他抹了抹眼角溢出的泪水,真挚的感谢。 「没事。」 正当钟云岭要跨越钟桂语房间那些「危险物品」时,他想到刚刚姐姐说的那些话,扭过头问钟桂语: 「那我学校的信呢?」 「拜託,那都是骗老妈的,那些信就只是写你旷课太多堂,根本都是废话文,我早扔了。」 「好了好了,你快走吧,不然妈等会要怀疑我们姐弟俩在干些什么好事了。」 钟桂语把钟云岭推到门口,在开门前对着钟云岭说: 「喔对,手机钱记得之后给我。」 钟云岭心想,呵呵,果然就不该相信这铁公鸡会拔自己的毛的。 但他还是很感谢自己的姐姐。 - 「真的要烦死了啦!」 钟云岭怪叫着,崩溃的瘫倒在速食店的桌上,乔梓在一旁戳了戳他的脸问道: 「怎么了?你朋友还是没接电话吗?」 距钟桂语给他那串号码至今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他没隔几天就会打给黎孽一通电话,但到现在一个月了,每次不是响两声就被掛断要不就是没有一直响到直到转接语音信箱。 「你说不会是黎孽生气不想理我了吧?还是钟桂语给的电话根本就是错的?」 「没事啦别急,你看你在戒同所里待了半年,人家不也一直给你写信吗?我们也别急,慢慢打肯定会通的。」 钟云岭又重新输了一次号码,输了这么多次钟云岭不用看钟桂语给的那张纸也都能记住了,他像往常一样把电话放到耳边,等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嘟嘟声,正当他以为又要像往常一样转接到语音信箱之时,那头传来了道声音。 「喂?」 钟云岭直起了身,但后来想想不对劲,这电话怎么会是女生的声音?不会钟桂语真的给错了他号码吧? 钟云岭试探性的问了对方是谁,没想到对方的回答让他差点拿不住手机,乔梓看他脸色有些不对劲也跟着凑了过来—— 「抱歉抱歉,刚刚态度有点差,我以为是我的手机......我是黎孽的女朋友,有什么事吗?」 「......女朋友?」 钟云岭听着这三个字感觉世界都跟着静止,他多怨恨自己不懂得放弃偏要打扰人家,是啊......他怎么会期望黎孽为了他等他半年多的时间呢?他怎么又会傻的相信黎孽还站在那条岔路口等他选择未来的方向呢?他礼貌的掛断了电话,神情却有些呆滞。 乔梓抱住了他,听着钟云岭的回答她大概也知晓了事情的发生,他安抚的拍了拍钟云岭的背,像哄婴儿一般的对待他。 「怎么办,他不要我了?」 钟云岭声音带着点哭腔,但却强撑着不想让眼泪留下来,因为那样的他实在太过于丢脸。 「每个人在每一段时间都会遇到一个人。」 「只能证明,你们已经走向下一段时间了。」 - 那天晚上,钟云岭买了一袋酒,一个人坐在海边的大石头上,看着与暗夜一样黑的海水。 喝的醉醺醺的他走着不太直的直线来到岸边,浪花泼到了他的新鞋上,沾湿了他的球鞋,但钟云岭却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往前走,直到海水已经没过了他的腰身,他在沙滩上看到了一个亮晶晶的东西。 秉着好奇,他又回首走到了沙滩上,长裤被海水浸湿,湿答答的黏在大腿上,但钟云岭毫不在意,他蹲下,发现那亮晶晶的东西不过就是一颗平平无奇的贝壳,一颗在沙滩上随处可见的贝壳。 「什么嘛......连你也要嘲笑我吗?」 他拿起贝壳,将他狠狠往海里砸去。 他们的爱不过也只是整个世界上平平无奇的爱,就像浪潮一样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他曾以为那份爱总有一天能拨云见日,他也期待着与他牵着手直到那天到来,直到他们能活在阳光之下的那天到来。 但不知道为什么,光还没照到他们,他们就胆小的逃跑了。 逃到了海底。 那份爱本是罪孽,深在云岭。 第四十二章:枯木逢春 后来的钟云岭带了乔梓回家,钟父钟母一开始还有些不相信,直到乔梓回他们家的次数越来越多,两人的关係也看着很亲暱就像一般的情侣一样,两人才对钟云岭和缓了态度,偶尔钟母甚至会在他加班时燉晚鸡汤给他喝,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一年后的某天。 「云岭,将将,你看!」 乔梓把手上的戒指亮在钟云岭面前,钟云岭眼神一惊讶异的问道: 「是上次那个男生吗?他真的跟你表白了啊?」 乔梓害羞一笑,娇羞的她即便钟云岭认识了她两年也没见过她这副模样,他心中也跟着暖起一股暖意笑着祝福乔梓。 「谢谢,但你们家那边......」 「没事的,我会跟我父母好好沟通的。」 乔梓的手覆在钟云岭的手上,冰冰凉凉的触感让钟云岭真正意识到乔梓也要迈向自己的幸福了。 「云岭。」 「嗯?」 「这个给你。」 乔梓拿出一个小礼盒,里头装着一款简约的项鍊,虽然看着简洁但细看他的做工,钟云岭就知道这个项鍊价格肯定十分高昂,他连忙摇头示意自己不能收下。 「没事,这是用来感谢你的礼物,我当初早就想着要拿第一份赚的薪水犒赏我的大贵人了。」 在他们出戒同所后,钟云岭还真的把乔梓介绍到了自己最近打工的饮料店,虽然乔梓没有相关工作经验,一开始老闆也只是念在员工不足才破例让他加入,但心灵手巧的乔梓很快就收穫了老闆的芳心,成为了店长,也让钟云岭常常能破例获得店长的免钱饮料。 「吼,什么大贵人啦。」 话都说到这了,钟云岭也觉得在课堂下去场面也不好看,自然就收下了这份无论是价格还是价值都很高昂的礼物,将项鍊掛在自己脖子上展示给乔梓看。 「很好看。」 「云岭你知道吗?」 「嗯?」 「这个项鍊的名字,叫做幸福。」 「我知道你很念及感情,但有时候错过了就只能错过了,人生还是得继续下去的。」 「所以,我希望你能幸福。」 - 钟父钟母虽然失望,但也接受了他们和平分手的消息,也不知道是担心钟云岭「旧疾復发」还是单纯认为钟云岭应该要谈场恋爱,钟母没多久就会分享一些女孩子的联络方式给他,钟云岭也都配合着母亲的要求与那些女孩约会。 虽然钟云岭的外表算得上清秀,也是讨女孩子喜欢的类型,但每当女孩看到他的学歷时还是会被劝退,所以即便钟云岭愿意,那些女孩也会用着各式各样的藉口婉拒母亲的热情。 直到在某个秋天,他看见一个穿着风衣的女孩,围着一个红围巾气喘吁吁的跑进餐厅。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没事,我也刚到。」 女孩是个很有趣的人,与他有很多共同话题,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龄较为相仿,她不像以前遇到的那些对象一样,一上来就是问车问房问学歷,而是聊着生活中的一些琐碎小事,时不时让他想起以前与黎孽在咖啡厅里聊天的场景。 「欸?你也是那个高中毕业的吗?」 「是啊,但我比你大两岁,所以我应该算是你的学姐?」 「那......学姐好?」 「哈哈。」 知道是校友的两人谈话内容也更加投机了,分享着校园里某个凶巴巴的老师,哪个秃头的主任,还有学校难吃的午餐,一来一往间天边的太阳悄悄躲进了地平线。 「啊?这么晚了啊?抱歉云岭我可能要先走了。」 「没事,那我们下次再见吧学姐。」 「不用叫我学姐啦,叫我冯椿就可以了。」 冯椿噗哧一笑,眼里含着笑意和他告别。 钟云岭在家等到了大半夜,一直没接到冯椿的电话,还以为这次的约会很成功,没想到又泡汤了.....他有些失望,但还是洗了洗脸上床睡觉。 直到隔天中午他才又接到冯椿的电话,而就是那通电话让枯木又迎来了春天。 爱情也在萧瑟的秋风中萌出了芽。 第四十三章:幸福的花 因为是钟母亲自介绍的女孩,所以钟父钟母很快就接受了冯椿的存在,甚至在他和冯椿刚谈上恋爱的一个月,就开始催促他们举办婚礼、生孩子,害钟云岭和冯椿两人都尷尬的要命,听着这些话害羞的回应。 一直到隔年春天的到来,钟云岭才应下了母亲的愿望,与冯椿策划好了一场不算盛大但也足够精緻的婚礼,看着母亲这几天都哭红着眼,看他们筹备着婚礼事宜,钟云岭总算觉得自己也有对得起母亲的一天了。 在婚礼的前夕,钟桂语敲了敲钟云岭的房门,进了他的房间。 「怎么了姐?」 看着钟云岭往脸上擦着大罐小罐的保养品,钟桂语总算露出了笑容。 「这次总算是真的了吧?」 钟桂语话外的意思姐弟俩都心照不宣,姐姐有这个质疑他也不意外,毕竟当初的计谋除了他和乔梓也就只剩下眼前这位证人了。 「放心吧姐,这次肯定是真的。」 「那就好,毕竟冯椿这小女孩我也是真的很喜欢。」 「那你不喜欢乔梓囉?」 「别挑我语病啦,乔梓和冯椿有点不一样,冯椿感觉就是适合和你度过一辈子,乔梓的话......」 「我觉得她对你来说更像是一个姐姐的角色吧,甚至连我都觉得自愧不如,害......我之后要再去找她请教如何制伏我这臭弟弟。」 「虽然我现在还是觉得很可惜......你和那个臭小鬼......」 「毕竟现在同婚都合法化了嘛,要是你们撑到现在的话,不知道现在的你会是什么模样?」 盯着镜子中褪去稚气成熟的男人,当初连一件雨衣都要和他抢的弟弟现在也要穿上西装迎娶自己喜欢的女孩了,她有时候看着钟云岭亲暱的为冯椿披上外套的身影,还是不自觉地会想起当初冒着被她爸妈发现的黎孽,想像他们迈过那条充满荆棘的长路,品嚐着胜利果实的模样,看着男人们身着西装迎接属于他们的幸福。 「姐,如果你的男朋友跟你分手了,你会希望他得到幸福,还是永远不幸福?」 「得到幸福吧,因为只有当他幸福的时候我才能得到属于我的幸福。」 「那就够了。」 「姐你知道为什么我放弃黎孽了吗?」 钟桂语摇摇头,这件事她倒是真的不理解,她只记得有天她半夜起床,看见钟云岭喝的烂醉躺在沙发上,她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钟云岭抗上床,钟云岭只是在她耳边不断呢喃着「黎孽你为什么不要我了?」,但时间一久她也忘了问了。 「因为他有女朋友了。」 「蛤?真的假的?没想到他是个渣男!真的是亏我当年......」 钟云岭轻轻摇头,释然的说了句: 「不是的姐,我想他当初只是做了最适合我们两个的决定。」 「因为他幸福了,我才能幸福。」 听到这句话的钟桂语从背后拥住了弟弟的脖颈,虽然他没能看见青涩的恋情长成大树,却看见了枯木迎来了他的春天。 她的弟弟长大了,也该开出属于他的幸福之花了。 第四十四章:重回旧地 想到多年前那个电话,即便钟云岭已经释然,但想到当初的感受还是会忍不住鼻头一酸,他把头别开看向车窗外流连的景色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黎孽也害怕多说多错,闭上了嘴专心开车,在去往海边的路上两人相继无言,直到那片蔚蓝映入眼帘,两人才一同发出了惊叹声。 「好久没来海边了。」 黎孽看着眼前的海随口说道,脚下的油门加重,像要加快速度似的。 「你工作很忙吗?」 「是啊,自从我母亲去世我就很少来了,平常要不是回公司就是回家里,每天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平时的晚餐也都是靠夜市盐酥鸡解决的。」 「哇......那你要维持这个身材,也真是不容易。」 钟云岭上下打量了黎孽修长精实的身材,由衷佩服道。 「哈哈。」 钟云岭突然想到自己之前有听说黎孽现在在一家大公司的连锁企业担任老闆,没想到当年老跟他出去翘课、不学无术的黎孽,也能在商场上闯出一番成就,当时听到这消息他甚至还以为对方是在骗人的呢。 「等等,那我这是骗大老闆翘班囉?」 「是啊,以前翘课不也都是你带着的?」 「拜託,我哪有,明明就是你带我翘课,我可是三好学生你当年还差点因为大过次数太多被退学勒。」 听着钟云岭拿陈年往事挖苦他黎孽非但没有感到不舒服反而还笑出了声,毕竟他太久没有经歷和钟云岭嘻笑打闹的时光了。 「好好,你是三好学生,都是我带坏你。」 黎孽宠溺的回应钟云岭,就像过去一样。 - 「这片海还是好蓝好美啊!」 「就是啊,十几年过去了,它还是以前那副模样。」 「害,真想问问它用的什么保养品,我脸上的皱摺越来越多了。」 钟云岭把脸颊上的肉往上抬,摸着自己的法令纹,哀怨的说道。 「毕竟大海的青春是无限的嘛,你看。」 黎孽随手捡了颗石头丢到海里,海浪却又把它衝回了岸边。 「海浪会不断的把大海的往事冲上岸,但人不一样,时间只会在脸上留下新的皱纹。」 「就像我们现在都不青春了。」 黎孽看着自己的打扮,得体的衬衣与西装裤,造型与海边玩水的模样格格不入,他们早就和当年穿着t恤短裤的小毛头不同了,不只外表,就连心境也和过去不一样了。 「黎孽你知道吗?我其实有一个人来过这个海边。」 「真的?这个海边不是离你家很远吗,更何况你家那附近也有几座海水浴场,干嘛不去那里?」 「那时候心情不好,就晃到了这儿,买了几瓶啤酒坐在这喝闷酒,想想当时的举动好像比现在更像个老头。」 钟云岭笑着,不知道何时他已经脱下了鞋,站在岸边踩着水,就像当年的他一样,脸上还是掛着爽朗的笑容,顶着阳光,享受着海风的清凉。 看着他的黎孽也脱下了鞋,在沙滩上留下自己的足跡站到了钟云岭身边。 「你穿这么正式晚上应该还有工作吧?这样的话你的西装裤会弄溼的。」 钟云岭盯着黎孽的西装裤,提醒他道,但黎孽只是不在意的任由西装裤沾湿他的裤脚。 「没事啊,就说老闆的朋友带他翘班就好了啊,反正又不会有人开除我。」 「你真是个坏老闆,不尽责。」 「毕竟今天的我只是尽责的老朋友。」 「算了吧,怕你手下那些加班的员工等会来我家堵我说我让他们老闆虐待劳工。」 「不会他们不敢,毕竟要是他们欺负你,我会扣他们工资。」 「.....你真的是个超级坏老闆。」 - 橘黄色的太阳西沉,即将换月亮先生上班,老闆与丈夫也都得回去尽他们的职守了。 「要走了吗?」 「再一下吧,要不等六点回去?那时候冯椿应该也准备好晚餐了?你要不要也过来吃?顺便看看我儿子」 黎孽摇了摇头,拒绝了钟云岭的好意,他看着手上的手錶距离6点还有半个小时,思索了一番,他还是决定让钟云岭在原地待着,去附近买个东西等会再送他回家。 钟云岭就坐在岸边,用手指拨弄着沙子等着黎孽回来,大概没过几分鐘便感觉到脸上一阵冰凉。 「啊,好冰!这是甚么?啤酒?你不是要开车吗?」 钟云岭不解的看着黎孽,不明白明明是要开车的人为什么要买这么多罐啤酒。 「对啊,所以我不能喝。」 「不能喝那你干嘛要买?」 「买给你的啊。」 「还是说你不方便喝酒?」 黎孽想起同学会上李元釉的话,将手上的酒收了回去。 钟云岭想起了冯椿的警告,喉结一滚,如果只喝一口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你这真是强买强卖,我要举报你强行灌酒......」 钟云岭嘴上虽然抱怨着,但还是从黎孽手上抢过了啤酒,拉开易开罐闷了一口。 「一个人喝酒叫做喝闷酒,两个人喝酒叫做享受。」 钟云岭这才知道黎孽这是在回应他先前不久的话,他看着他的侧脸有些出神,没想到自己随口一提的玩笑话黎孽还会放在心上。 「对不起,那时候没有陪在你身边,现在可以算弥补你了吗?」 「还说没陪在我身边,我当初就是因为你才心情不好的啊......」 钟云岭嘟囔着抱怨黎孽,他的声音太小,被海浪声盖过了去,导致黎孽没有听清楚,凑过来又问了他一次。 「好啦,我原谅你。」 「你之前好像也有说过这句话。」 钟云岭想起来高三的时候黎孽惹他生气他好像确实说过,但越想越不对劲...... 「等等,我是不是当初跟你说过不能再惹我生气?」 「是啊,但你又心软了。」 黎孽露出一个很欠揍的笑容,钟云岭一拳敲在他的手臂上。 「你真的很烦欸,算了,就当酒钱,为你破例一次。」 「类似的话,你好像也说过。」 「......你到底是吃了多少块哆啦a梦的记忆吐司,我说的你怎么都记得?」 钟云岭想起之前陪钟尧看的卡通里头的道具,黎孽歪了歪头,不清楚他说的那个吐司是什么?难道是什么新的果酱品牌吗? 「我没有吃过那种吐司,但跟你有关的回忆我都没有忘记。」 看着黎孽真挚的表情直勾勾盯着他,钟云岭有些不好意思,从沙滩上站了起来说要回去了,黎孽也跟着站起了身,却听到钟云岭叫了一声,吃痛的跌回沙滩上: 「怎么了吗?踩到玻璃了吗?」 「不是,没有流血,但好像踩到什么,欸?奇怪......竟然是贝壳。」 一颗小小的贝壳躺在钟云岭的掌心,海螺的形状上绕着淡紫色的纹路。 「黎孽你还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漂亮的贝壳都只有在无意间才能捡到吗?」 钟云岭抬头看向黎孽,黎孽摸着下巴想了想,正当钟云岭以为他不记得时,黎孽开了口: 「你也吃了那个什么吐司的吗?」 他把钟云岭从地上拉起来,走了几步后在听见钟云岭的叫唤又回过了头。 「黎孽,这个给你。」 钟云岭把小小的贝壳放到了黎孽手上,握住他的手把他的手合起来成为一个拳头状。 「你还记得你当初送了颗贝壳给我吗?」 「当时那颗贝壳为我找到了幸福......」 「所以现在,我也希望你幸福。」 他们那懵懂的恋爱画下了句点,从此谁也不亏欠谁。 或许他们都曾在人海里浮游,在情感的海里沉浮,经歷过一些误会、伤痛与折磨,在海底吐着无力的泡泡,或许他们也曾都对自己失望,在夜晚里流泪、崩溃,怨恨自己是个怪物,怨恨自己没有办法光明正大的拥有那份爱,怨恨自己无能为力面对那他珍爱却得躲躲藏藏的伴侣,怨恨着法规的限制与道德的囚禁。 你问他们会哀叹自己生不逢时吗?他们好像觉得不会,因为现在的他们都能拥抱自己的幸福。 幸福不一定是佔有,也可以是种成全。 夕阳的馀暉洒落在每个幸福的人身上,为各式各样的爱镀上了一层金光。 钟云岭想,他也找到了原谅自己的理由。 第四十五章:一本秘密 「我回来囉。」 钟云岭蹲下了身,把花放到了一旁,脱下自己的鞋子,从远处便听见一阵欢快的脚步声。 「爸爸!」 钟尧脚步声躂躂的响,手上甚至还举着刚刚玩到一半的小汽车,他奋力一跳,扑上了钟云岭的肩膀。 「爸爸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我好想你。」 「抱歉啊尧尧,爸爸今天去同学会了,刚刚跟爸爸的朋友聊的比较晚,不好意思让尧尧久等了。」 钟云岭揉了揉儿子头,但钟尧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撒娇回应他,而是埋在他肩上嗅了嗅他的衣服,钟云岭好奇的问钟尧在干什么,钟尧抬起头,偷偷凑到钟云岭耳边说: 「爸爸,你身上酒味好重。」 「蛤?真的吗?」 钟云岭抓起自己领口的衣服嗅了嗅,好像真的有点酒味。 「完了,尧尧,怎么办?你妈妈又要骂我了。」 「放心吧爸爸,我会保密的。」 钟尧竖起一根手指头摆在嘴巴前,眨了眨眼,认真的想为钟云岭保密,要不是钟尧等会那么快就出卖了他,他恐怕真的会以为自己可爱的小儿子和自己是站在同一阵线上的盟友。 「你们父子俩站在门口干嘛啊?」 冯椿不解的看着这两父子在那比手画脚打着什么哑谜,钟云岭看见冯椿瞬间就慌了手脚,语无伦次道: 「呃呃,小椿那个我......」 「喔?这么紧张?老公你是不是又瞒着我偷偷做甚么坏事了?」 「呃,不是的我......」 「小尧,你说,爸爸做甚么坏事了。」 「我不能说的!」 钟尧摀住嘴巴,小脸憋得通红,像个坚定的勇士,誓死站在爸爸这边。 「喔?好吧小尧,如果你说的话......妈妈就给你买哆啦a梦的小公仔。」 钟尧为难的看了钟云岭一眼,冯椿也知道钟尧这是动摇了,便加大力度,提出更具诱惑力度的条件。 「除此之外,妈妈还会再给你买你喜欢的火车玩具。」 「我说的话妈妈真的会给我买吗?」 「妈妈保证,等会就让你自己用手机选喜欢的款式,妈妈在你面前付钱好不好?」 「对不起了爸爸。」 钟尧双手合十侧过头和钟云岭飞快的说了这句话,随后很没义气的把所有事都交代给了冯椿: 「爸爸今天去同学聚会偷偷喝酒了。」 冯椿凑了过来,闻了闻钟云岭的衣服,浓郁的酒臭味縈绕着鼻腔,冯椿皱了下眉不满的责怪道: 「你这是喝了多少瓶?这么臭。」 「可能也就个三四五瓶?」 钟云岭刚刚嫌黎孽浪费,就坐在他车上把袋子里剩下的啤酒给喝完了。 「你真是......算了,把外套脱了吧,我给你洗洗,小尧去洗洗手,爸爸身上脏,等会我们来吃饭,不等你的酒鬼爸爸了。」 钟云岭抱歉的笑笑,冯椿才不理会他的讨好,拿着他的衣服就丢到了洗衣机,随后牵着钟尧的手上饭桌。 钟云岭也不敢再惹老婆生气,乖乖地坐到饭桌上吃饭,虽然那几杯啤酒下肚他早就半饱了。 冯椿看钟云岭那怂样也就认了钟云岭的道歉,关心起他今天的同学会。 「算了,今天就不怪你了,下次可不许喝这么多了。」 「那你今天去同学会还开心吗?」 「还行吧,虽然同学会遇到几个以前恼人的同学,但后面主要是跟以前的朋友聚了聚,也算玩的开心。」 「那朵花是你朋友送你的吗?」 钟云岭就知道会有这一段,他刚刚在车上就和黎孽拒绝过了,谁知道他还是强迫他把那束花带下了车,钟云岭慌乱的摆弄着手脚和冯椿解释着: 「老婆你相信我,我那朋友真的是男生,我绝对没有在外面招惹狐狸精,我......」 「我知道,你倒也不用这么紧张。」 「不过,你那朋友......是叫黎孽吗?」 「你怎么知道?」 钟云岭有些紧张,毕竟他从没和冯椿提及过黎孽的名字,不会是钟桂语那傢伙不小心说漏嘴了吧,还是是母亲...... 他看着冯椿放下手里的碗,走到洗衣房,他的气悬在胸口,随后他看见她拿了张纸条和一颗贝壳出来。 「你看看吧。」 钟云岭有些提心胆跳,真是的,黎孽这家伙怎么还是跟以前一样,总喜欢乱塞些东西到他身上,不过幸好不是钟桂语或是妈说漏了嘴,但是黎孽......里头不会写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吧?以他的个性好像也有可能......钟云岭吞了口口水,打开一看,上面留下了一串字跡: 「我想我已经找到幸福了,所以还是还给你吧。」 钟云岭笑笑,果然这就是黎孽。 「你这朋友之前也来过我们婚礼吗?我怎么觉得没见过他。」 「下次有空请他来我们家坐坐啊,顺便让他来见见尧尧。」 钟云岭摇了摇头,因为他知道这次恐怕就是和黎孽的最后一次见面了,因为他们都找到了一个释怀的理由,也不必再纠缠下去了。 「算了吧,人家是大老闆,要是我请他来,他们的员工会抱怨我带他们老闆翘班的。」 钟云岭用着他下午和黎孽打趣的玩笑话回应着冯椿,冯椿也听不懂他老公突然发的什么疯,用奇怪的口吻回着她话,她想果然酒精害人不浅。 - 睡前钟云岭坐到了书桌前,翻开有些泛黄的日记本,红色的皮革触感还是一样的熟悉,他听见门外传来了一阵小小的敲门声,走过去一看竟然是钟尧,钟尧握着拳揉着眼睛有些困倦的问道: 「爸爸你还不睡吗?我好睏。」 「对不起啊尧尧,爸爸还有点事,等会爸爸就会去陪你睡觉了,你和妈妈先去休息吧。」 「好吧我知道了,那爸爸你早点休息吧。」 「知道啦。」 钟云岭把钟尧送出书房,又重新坐回到了书桌前,笔头敲在下唇,有些不知从何下笔他踌躇了许久,大概过了快五分鐘,钟云岭才埋首写下第一个字。 时针早就绕过了12点,敲响了午夜的鐘,钟云岭满意的看着自己写完的文章。 「总算写完了。」 文章不算优美,但却富含着钟云岭真实的情感,钟云岭又坐在书房欣赏了一会儿,才把日记本放回了抽屉。 尘封的青春,好像也随着浪潮打上了岸,洗去了满身的污泥,再随着海水冲回了海里。 这就是他和黎孽那些年的秘密。 第四十六章:一些很长很长的故事 「喂喂,钟云岭,你们家有铅笔吗?我好像突然有灵感了。」 「你......你们绘师都是这样的吗?」 几年前钟桂语凭藉着一幅画在画圈闯出了知名度,偶尔她会接接粉丝约的稿,偶尔也会產出一些自己喜欢的角色的作品。 可她是个重度拖延症患者和完美主义者,只要想不到灵感她就会去四处走走,偶尔是去国外旅游,偶尔是去乡下体验慢步调的生活,有时候也会兴致一来,跑来钟云岭家打扰自己的弟弟和弟妹,顺便看看自己可爱的小姪子。 钟云岭正准备去补习班接钟尧回家,冯椿今天也和朋友约了见面,钟桂语一个人在家顺着钟云岭临走前的指示到他的书房找铅笔。 「是哪个抽屉啊......这么多抽屉,怎么也不说清楚。」 钟桂语将抽屉一个个拉开,但都没有找到铅笔,反而找到一本看起来很熟悉的日记本。 「咦?这不是钟云岭之前在家写的日记本吗?」 她一直都知道钟云岭有写日记的习惯,也撞见过几次,但每次都被钟云岭害羞的赶走,虽然她知道看别人日记本多少有些不礼貌,但耐不住好奇,毕竟弟弟从青春期开始写的日记,怎么想都觉得很精彩啊!心中的小恶魔作祟,钟桂语偷偷翻开了第一页。 红色皮革落下了些馀灰,纸张泛着陈旧的黄边缘带有些皱摺,前几页不外乎就是写着学校的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往后几页用铅笔写的日记甚至字跡早就糊到辨认不出了。 「什么吗......无聊死了,还以为有什么好玩的。」 钟桂语正想放回去之时,突然发现一个贝壳从日记里头掉出。 「啊,完了,这是哪一页的,要是被钟云岭看到他肯定不会再让我来他家了......」 钟桂语拿着贝壳着急忙慌的翻着日记,而就在一页往后开始她注意到一个熟悉的名字频繁的出现。 「xx年xx月xx日 我们班来了个好好看的转校生,他好像叫黎孽,今天看我手上他还给了我一盒ok蹦,他真是个细心的人,希望可以和他成为朋友,毕竟现在班上只剩他不知道我的秘密了。」 「xx年xx月xx日 我错了,他根本不是什么好人,他跟李元釉都是一伙的。」 「xx年xx月xx日 听说黎孽今天为了我和李元釉吵架了,人家说他喜欢我,但......是真的吗?应该不是吧?不管了明天去问问看。」 「xx年xx月xx日 他说他不喜欢我,哈哈......果然是我误会了,毕竟像我这样的怪胎谁会喜欢?我怎么会期望这个男孩是跟我一样的怪物呢? 幸好他跟我不一样,这样他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xx年xx月xx日 他跟我道歉了,我该原谅他吗?」 「xx年xx月xx日 我们在一起了!他答应好我以后不会再惹我生气了,要是以后黎孽他在惹我生气他就完蛋了! 但是这样真的是对的吗?会不会我反而把他带去了另一个深渊?他不应该成为怪物的......我一定要保护好他,不能让他变得跟我一样。」 「xx年xx月xx日 今天黎孽和我去了海边,他还拍了我好多好多的丑照,下次去海边前我一定要记得带相机报仇。 但后来我们拍了我们的第一个合照,黎孽真的是坏透了,差点被公车司机发现我们的关係。 啊,黎孽还送了我一颗特别漂亮的贝壳,差点就被坏姐姐拿走了,幸好我拿了回来。」 「什么坏姐姐啊......好啦好啦现在还你。」 钟桂语抱怨着,把手中的贝壳黏了回去,即便她原本翻开日记的目的已经达到,但不知道为什么只要跟黎孽和自己弟弟有关的事她就是会特别在意,不安份的手又继续翻了下一页。 「xx年xx月xx日 云渊的蛋糕真的超级难吃的,心疼了我的钱。 黎孽的零用钱好像不是很多,难怪他这么瘦......之后要记得多请他吃饭!把我的男朋友养得胖胖的!」 「xx年xx月xx日 好噁心......那个人在我身上的感觉真的好噁心,我以为我就要死在那里了,幸好他来了,幸好......不然我不敢想我在那会怎么样,是会被他侵犯吗?还是会...... 但我还是好担心,李元釉不会把我和黎孽的关係说出去吧?我好对不起黎孽,我不希望他因为我受到伤害。」 「xx年xx月xx日 和黎孽约好下一次去海边了,我真的好喜欢那片海,如果可以的话就顺便帮姐姐捡一颗贝壳回来吧。」 这几页的时间相隔不久,大概没几周就会写下一句日常纪录,但往后一翻下一页的内容却和前一页隔了半年多。 「他不要我了。」 简单的五个字,却字跡锋利,像在人的心上画了一道很深的伤疤,他想这天恐怕就是钟云岭婚前告诉她的那件事发生的日期,这页的字跡有着一道水痕,她想这恐怕是弟弟的眼泪吧,正当她以为这本日记就到这里时,下一页却留下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话,看日期好像还是最近写的,黑色的圆珠笔字跡为他的青春留下了清晰的结尾。 「今天我又遇到了你,隔了那么多年,明明我们都不再稚嫩、不再青春,我却还是在你踏入店里的那刻就认出了你。 你的身影还是像当年一样,为我挡住了那些讨人厌的流言蜚语,明明你不用为我挡住所有恶言恶语的,但你却还是为了我全部都挡了下来。 你说那束花叫对不起,我觉得比起送给我,我更想送给你,对不起让你在高三这么重要的时刻跟我胡闹,对不起让你挡住了那么多你不该接受的恶意,对不起最后没有跟你走到一起。 我们去看海了,像很久以前一样,你说得对,我们变了很多,但大海一直没变,那颗贝壳也跟我们很久以前捡的那颗一样美。 你说一个人喝酒是喝闷酒,两个人喝酒是享受,但你根本就滴酒未沾,根本是在骗我喝酒。 你答应好我了,说你要幸福,所以我希望你幸福。」 最后一页赫然写道: 「这份很长很长的故事就到这里了吧。」 「喂,钟桂语你在我书房干嘛,还没找到笔吗?」 钟桂语听见钟云岭的声音连忙把日记收了回去,背靠在书桌,关上了抽屉。 「呃呃,我......我找不到你的笔。」 「你真的够傻的欸,笔不就在这吗?你眼睛真的有够大。」 钟云岭随手翻了个抽屉,把笔从里面拿出来递给钟桂语,但钟桂语却没有伸手接过。 「干嘛?不是帮你找到笔了吗?」 「姑姑!你可以陪我玩积木吗?我搭不出来。」 「尧尧等一下喔,姑姑等会要画画,爸爸陪你搭。」 「没事不用了,我陪尧尧玩吧。」 「那你的画怎么办?」 钟桂语伸出舌头嘿嘿一笑,说自己忘记要画什么了,钟云岭扶着额对姐姐的金鱼脑属实感到无奈。 「但是我找到更好的灵感了。」 「怎么找到的?你以前不都得好几天才能想出一幅画吗?这次怎么一天想到两个?」 钟桂语竖起食指放到嘴巴前,笑着说是秘密,就牵着钟尧的手去了客厅搭积木。 - 「总算画出来了......」 看着眼前的画作,钟桂语抹了抹额上的汗珠,脸上沾上了一些水彩但她没有理会,反而是举起手机满意的为自己的作品拍下了一张照。 画里的两个男孩,一个穿着白衬衣一个穿着oversize的短袖,牵着手踩着浪花,一颗亮晶晶的贝壳躺在沙岸上,等待着男孩的回头,阳光的光影细节处理的到位,为整幅画镀上了一层光。 她打开了社群软体,正准备发个限时动态,却看见好久没有发过限动的黎孽竟然在这平平无奇的一天发了一则,她好奇地点进去,发现是他和一个女孩的合照,配文时:「找到幸福了。」 钟桂语看了一眼,将手机收回口袋,看着那幅她熬了三天画出来的画叹了一口气: 「害,看来又白忙囉。」 这下看来画里的主角都找到了他们的幸福。 也有更多的人得到了他们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