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的泫英高中。
有个爱笑的女孩来过这里。
她戴着耳机,书包一侧的口袋里,插了个精致的麦克风。
“我叫蔡礼雯,妈妈说我有一副被天使吻过的嗓子,我也很热爱唱歌。”
开学的自我介绍,讲台上她羞涩又大方,声音宛若摇曳的风铃,悦耳空灵。
黑板上是她亲手写的名字。
脸上也写满了笑意。
高中的生活就像娟秀的字迹那般美好。
直到。
最爱她的妈妈,碰巧在学校门口收废品。
她下课期间跑出去见了妈妈一面,结果被同学撞见。
他们从此叫她“菜头”。
那些冷嘲热讽,如剜心的利刀扎在身上,她的心早已千疮百孔。
......
泫英高中的旧校区,那栋教学楼一如昨晚的残破,无头女尸依然攀在墙壁的边缘。
她以为不会再有人叫她的名字。
可是就在这时,一阵亲切的呼唤足以将她从墙上拉下来。
“蔡礼雯!”
“我找到你的名字了!”
苏千殷的身影飞快地掠过楼梯口,蔓延在走廊上的影子像是长了双翅膀,边走跑边高举起了一团针线。
“很高兴认识你!蔡礼雯。”
无头女尸抱紧了那颗头颅,上面的眼珠子蒙着红色的水雾,她撕扯着嘴巴大喊。
“我也是!我也......苏千殷你给我跑慢一点别摔了!”
这一刻,她觉得苏千殷就像天使。
会为死去的人撑伞的天使。
她沿着墙壁爬下来,赤着脚落在地面,想上前去抱抱她的天使。
然后她看见天使身后还有一个人。
“阿、阿雯......”
走走停停的步伐,断断续续的声音,只有中年妇女才知道自己此时有多狼狈。
咚!
无头女尸手指僵住了,毫无意识的松开,那颗头颅应声落地。
时隔七年,她再次见到自己的母亲。
苏千殷见状立即上前,抱起那颗头颅,揉了揉它摔到的地方,接着把眼珠子对准中年妇女的方向。
在中年妇女看来,苏千殷抱起的就是一团空气,但是不妨碍她泪流满面。
“阿雯,妈妈来晚了。”
她穿着睡衣就出门了,搭在胸前的两只手攥着一条耳机。
“妈妈。”
眼珠子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下方的嘴巴发颤的不像样,“你真的能听出我的声音吗?”
中年妇女泣不成声,眼角溅出泪水,低垂的睫毛拦不住她看女儿的眼神。
哪怕她看不见。
“我是你妈妈......”
中年妇女的眼神滚烫着,泪水灼开了她的视线,“我怎么会听不出女儿的声音......阿雯,妈妈好想你......”
她缩紧了背部,一阵颤栗,止不住合上的眼皮折断了泪水,溢出珍珠般的晶莹。
“阿雯。”
“妈妈都没有问过你,你疼不疼……他们对你做了什么啊……为什么不告诉妈妈,为什么不告诉妈妈你被欺负了……”
空气中多了一声哭泣。
眼珠子被大片泪水淹没,嘴巴漏出几个生硬的音节:“不疼了妈妈,我不疼了,都七年了我早就忘干净了,他们不重要。”
无头女尸拖着一身伤疤说她不疼了。
走廊的哭声充斥在耳边,苏千殷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有些人活着,没有了家。
有些人死了,还是有家的人。
“总有人在努力爱你。”
苏千殷安抚着头颅,连身体里的李司黍也难得的安静。
眼珠子瞥到了她手里的针线,嘴巴微张,哭腔持续着:“帮我缝起来吧……”
“好。”
苏千殷说缝就缝绝不含糊,手指上缠绕着针线,娴熟利落,钻进暗黄色的皮肤里,像皮革一样粗糙,无头女尸却任其摆布。
用不着多时,头颅和身体被攥紧到一起,再无缝隙,瞧过去只有密密麻麻的针线。
无头女尸不再是无头了。
“你的针线活不错。”
蔡礼雯把手伸到后面,摸过脖子上缝合的那条线,仿佛有些不真实。
苏千殷嘴里叼着一根线头,她扯起来把它咬断,收回多余的针线,重新卷成一团。
“嗯,小时候姐姐教过我。”
她垂眸道。
蔡礼雯主动张开双臂,抱住她,距离突然的拉近令她愣了愣。
“这是我一直想说的。”
蔡礼雯把头埋在她颈肩上,“我能感觉到你也是活在黑暗里的人,跟我一样在寻找光,但是我想说的是,你不用刻意去寻找......苏千殷,对我而言你是天使,你就是光。”
这一道光来的猝不及防,照亮了蔡礼雯的地狱。
无论是撑伞的小女孩,还是唤起她名字的少女。
蔡礼雯的泪水终归化为一句话。
“很高兴认识你,苏千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