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尔蒙忽有所感,抬头望去,见青瞳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
他皱了皱眉,平日里青瞳虽整日跟着他,但若非有事,一般不会进入这间屋。
这是暗黑法师一个人的天地。
“什么事,青瞳?”夏尔蒙看着她,道。
青瞳不答,却向前迈了一步,一脚踏进了房间。
暗黑法杖在此刻,突然亮了一亮。
夏尔蒙立刻感觉到了黑暗力量的微弱异动,眉头一皱,重新抬头审视那个奇异的女。
她怔怔地看着,暗黑法师面前桌上,那狰狞的面具。
不知何处而来的风,轻轻吹动门扉,缓缓移动,在“砰”地一声后,关上了门。
一片漆黑。
只有房间深处,那微弱柔和的白光,照在黑袍男的身上,拉出淡淡的影。
夏尔蒙站起身。前方,是暗黑法杖白光没有到达的地方,青瞳的身影完全被黑暗淹没。只在隐约间,望见她淡绿色的眼睛。
那本是短短的一段距离,在被浓浓黑暗横在其间后,竟变得如此遥不可及。
夏尔蒙心忽然觉得,那咫尺天涯间,他其实一直都不曾真正看清,那黑暗的妖异女。
小屋,那一片黑暗,与那白光,就这么彼此凝望着,仿佛留住了时光,凝固了岁月。
直到,淡绿的目光,又看见了狰狞的面具。
那是灵魂深处的一声狂吼!
刹那间百世千生的悲愤哀愁冲入胸膛,无数的魂灵在黑暗仰天长啸,黑暗在片刻间获得了不朽的生命。
她一声嘶喊,向前冲去。冲向那仿佛看来遥不可及的面具。
那喊声,竟如受伤的魔兽,痛楚感到绝望,绝望里却依旧不屈。
寂静的黑暗随着她的身影,化为了利箭,发出了撕裂空气的锐响,破空而去,声势所及,连白光都往后一缩。
她藏身于黑暗,伸出手去,抓向冥神面具。
她淡绿色的眼睛甚至开始闪动疯狂之光!
可是她抓了个空。一只苍白的手在她之前,轻轻拿走了冥神面具。
青瞳霍然抬头,狠狠地盯着那手持暗黑法杖的黑袍男。
“你做什么?”暗黑法师冷冷地看着她,道,“你要它做什么?”
青瞳手扶着桌边缘,喘息着,直视夏尔蒙,半晌,才低沉着声音道:“给我!”
夏尔蒙皱了皱眉,寒下了脸,不再说话。
青瞳原本秀丽的脸,此刻在白光下,已是狰狞可怕。
一声低啸,只听“啪”地一响,坚硬的木桌硬生生被她抓下一块,裂为碎屑。绿芒闪动间,青瞳身影晃动,再次向暗黑法师扑了过去。
夏尔蒙盯着她扑来的身影,瞳孔收缩,那强大的暗黑之力扑面而来,几令人无法呼吸。眼见她扑到半空,夏尔蒙忽地把暗黑法杖往地下一顿,口低喝一声。
青瞳身形一挫,只觉得两耳雷鸣,心头发闷,前方黑袍男的身影竟在瞬间放大又缩小,巨大的黑暗之力倒灌回来。风声如刀,眨眼已到跟前。
操魔术!
青瞳眼绿芒大盛,半空硬生生顿下身形,连退五步,脚尖用力,尽力向旁边闪开。“轰”地一声低响,她身后桌椅在片刻间被那股黑暗之力击,一阵摇晃,呼啦啦垮了下来,尽为粉屑。
暗黑法师下手竟毫不容情。
青瞳眼光余角扫处,见那桌椅之状,面色为之一变。一疏神间,立刻感觉巨大的黑色阴影笼罩而来,再想反应,已来不及。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胸口已为暗黑法杖击。巨大的能量冲撞过来,把她整个身打得飞了起来,往后直撞到墙上,发出了一声大响,落到地上。
青瞳喉间一甜,“哇”地吐出了一口鲜血。只是在她心,却在此时感觉到了最后时刻暗黑法师不知为何又收了手,留了情。
夏尔蒙走近这受伤委顿于地的女,缓缓在她面前蹲下。她的脸色因失血而苍白,胸口急剧地起伏,一缕殷红的血丝从她嘴角留出,淌过她白皙的肌肤,衬托着她分外妖异的美丽。
她,仿佛是一朵摇曳于黑暗的花!
暗黑法师看着她淡绿色的眼睛,那里光波晶莹流转,却不知那里深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他伸出手,替青瞳轻轻擦去嘴角的血迹。
黑暗,不知何时,也变得温柔。
夏尔蒙忽然有些悔意,为什么自己要如此在乎呢,不就是一个面具吗?
他这般地想着,从怀拿出了那个冥神面具,就要露出微笑,递给青瞳。
暗黑法杖幽幽的白光下,冥神面具倒映着暗色妖异的光芒,那般狰狞。
正如青瞳看到它时的眼神一样!
那苍白的手,伸到了一半,忽地停了下来。
仿佛凝固。
撕裂肌肉的疼痛,刹那间传遍全身,绿色的鲜血源源涌出,如狂奔的洪水。他再也无力握住面具,“啪”地一声,被青瞳夹手夺去,戴到脸上。
暗黑法师怔怔看着手上留出的血,恍惚间,那曾经以为麻木甚至强迫忘却的记忆又开始残酷闪光:
那从小就一直微笑着站在身旁如战神般耀眼的男!
那一身白衣长发披肩温柔如水的女!
“雪莉!雪莉!雪莉!雪莉!雪莉!雪莉!雪莉!……”
他在片刻间从灵魂深处狂喊了无数次,直到世界毁灭,直到灵魂崩溃!
那被至爱至交出卖欺骗的痛苦,又一次的,啃食他的灵魂。
在此刻,他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原来曾几何时,他已把青瞳视为自己最亲近的人。
黑暗,隐约有一声低低的呻吟。
无边无际的,无限的,无穷的黑暗力量,在此刻,一起歌唱!
青瞳抬头。
她面上是那狰狞的冥神面具。面具之后,发出被压抑的沉重呼吸声,而在面具之上,赫然是传说冥神特有的标志:一双深紫色的眼睛!
她冷冷地看着面前那个黑袍男,他全身紧绷,依稀可以看见轻微的颤抖。原来,他也有软弱的时候么?
她闭上了眼,感觉着那充盈身体的力量。那是远古祖先的诅咒怨灵历经千世万代形成的强大黑暗之力,充斥了死亡破灭,充满了杀戮血腥!
那是怎样一种,对鲜血生命的掠夺渴望啊!
深紫的眼睛霍然张开,伴随着冥冥无数怨灵的呼啸,她化掌为刀,往暗黑法师头顶,断然斩下。
那一掌锋锐似刀,眼看着就斩断了世间情义,人世牵绊。
可是她看见了伤痕。
在夏尔蒙血如泉涌的伤口旁,还有一道淡淡的伤痕,那是许久以前,她第一次弄伤他发现了绿血秘密时留下的伤口。
那时,他正端着饭菜,劝她进食。
那时,漫漫的长夜里,他的眼是清澈的。
那时,全世界的人群,只有他黑色的身影,站在了她的身前。
风声消失了,她全身忽然无力,从未有过的温柔之意,缓缓泛上心头。那痛苦的男,身影竟如此孤单么?
“为什么?”她在此刻听到了暗黑法师的声音。
他缓缓抬头,面色苍白如纸,眼尽是痛苦痛恨之色,道:“为什么连你也骗我?”
青瞳看着他,忽地,咬着牙,重重地摇头。
夏尔蒙喉间一声低吼,右手一伸,扼住青瞳的咽喉,连进几步,把她重重推在墙壁之上,发出“砰”地一声重响。
剧烈震动之下,冥神面具“啪”地一声掉落下来,落在地上。只是此刻,谁都没有去注意它。
青瞳只觉得呼吸渐渐困难,喉间痛楚越来越甚。她几乎可以感觉出生命正一分一分地离她而去。
可是她却全无挣扎之意。
她全身心地注视着夏尔蒙的眼睛。
那原是清澈明亮的眼睛,此时正燃烧着痛苦的火焰,疯狂那带着绝望的深情!
你一生,有没有被那狂野的目光,注视过?
那忘却了世界忘却了理性忘却了所有只看着你一人的目光!
那少年的单纯年少的疯狂如今你是否依然记得?
咬住牙屏住呼吸吧!
听,
你的心跳!
如果死,就死在这未曾见过的深情吧!
青瞳吃力地伸出手去,向那男苍白的脸。
她的眼,不知何时,变回了妖艳的淡绿色。
一切,就这样,结束吧。
如果,我们放弃了!
忽然,喉间的压力一松,青瞳本能地咳嗽起来,大口喘息,无力地滑倒,蹲坐在地。
暗黑法师深深,深深地吸气,他在片刻前终于强迫自己恢复了理智。
然后,他望着那个女,嘴角动了动,却终究没有说出话来。
是不是,把话藏到了心底的人,注定要孤单呢?
他不愿去想这个问题,最后看了青瞳一眼,把所有的关心歉意都埋在深心,转身就要离去。
可是他没有迈步,因为他的衣角被人抓住。
他没有回头,没有转身。
身后的喘息声逐渐平息,许久,那幽幽的声音传来:“我会和你在一起的!”
手,松开了。
他向前走去,一步,两步,三步……
这句话竟这般熟悉么!他忽然想起,在几个月前玛咯斯大会战,他做出向赤苏城进军的关键抉择时,青瞳也曾经对他这般说过。
在他黑色的身影后,那淡绿的目光流转闪动,直望着前方的男。
也许,这就是岁月长河里黑暗岁月那用真心镂刻的一句诺言么?
门打开了又关上,暗黑法师走了出去。黑暗堂而皇之地占领了这个地方,包围了那孤单的女。
一切都归于黑暗,只有僻静处的冥神面具却在黑暗隐隐发出暗淡的血色红光,映出它面容上那两个空洞的眼睛,就连它狰狞的笑容,似乎也在嘲笑这世间无知的人类。
※※※※※
纳斯达帝国,北部边境,开兰军营。
数十万的开兰雄兵扎营连里,连绵不绝。大门之前,十几位将军戎装整齐,并列于门前,目视远方,等待着。
风,从大陆南方吹来,把飘扬的开兰军旗吹拂不定,咧咧作响。
不久,前方响起了马蹄声。很快视线出现了一行人,当先骑在高大骏马之上的是个金发英俊的青年,意兴风发,神采飞扬。远远看去,就感到了那一股青春冲动的情怀,仿佛只要看他一眼,就给人的心情带来阳光一般。
站在最前端的埃瓦将军看着那个年轻人,经历了五十多年风霜的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那一行人很快走近,英俊青年离鞍下马。埃瓦微笑地走上,拱手行礼道:“殿下辛苦了。臣在军,戎装在身,不便行礼,还请殿下恕罪。”
开兰王国唯一的继承人,王克利姆殿下露出了潇洒的笑容,往前一步,拉住埃瓦的手道:“埃瓦叔叔,你我是什么关系,何必如此多礼。”
埃瓦一笑,转身领着克利姆走到那排将领面前,逐一介绍。克利姆含笑一一应答。
介绍完毕,克利姆和埃瓦当先而行,众将众星拱月般拥着二人,进了大帐。
众人在大帐站定,克利姆很自然地走上主位,环顾四周一眼,朗声道:“诸位,父王他虽身在红雪之城,但对全军将士为国尽忠竭力之心,仍是有感于怀,故特派我前来探望诸位,并为全军将士带来粮草辎重,先行抚慰。待到大功告成之日,自当对诸位论功行赏,还望诸位为我开兰王国千秋大业,再尽一分力。”
众人齐声道:“多谢陛下洪恩,愿为开兰效命。”
克利姆含笑点头,目视埃瓦。埃瓦会意,踏前一步,道:“殿下远来劳累,今日暂且到此。待明日午间,诸位再来相聚。”
众人向克利姆和埃瓦行了一礼,依次退了出去。
克利姆看着埃瓦,微笑道:“埃瓦叔叔,许久未见,你身体依旧矫健,真是我开兰大幸。”
埃瓦大笑,道:“殿下说笑了。想来老臣追随陛下近四十年,从近身侍卫做起到如今的大军总将,所有一起,都是陛下恩赐,自当对开兰尽忠效死。倒是多日未见殿下,今日一见,英气勃发,气宇轩昂,果然那一表人才。”
克利姆亲热地一拍埃瓦肩头,笑道:“我还不是埃瓦叔叔你看着长大的,我是什么人才难道叔叔你不知道么?”
埃瓦目光一闪,又是大笑。
克利姆和他对望一眼,也笑了起来。半晌,二人笑声稍止,克利姆踏前一步,道:“不过我此来还有另一任务,父王他有密函要我转交给埃瓦叔叔你。”
埃瓦一惊,收敛笑容,退后一步,拱手正色道:“是。”
克利姆从怀拿出一封上好火漆封口的信,递给埃瓦。
埃瓦小心接过,犹豫了一下,向克利姆道:“请殿下见谅。”
克利姆脸色微微一变,旋又笑道:“无妨。”
埃瓦又行了一礼,退了几步,离开克利姆一段距离,这才拆开信封,拿出两张信纸,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看完之后,他脸上神色阴晴不定。
“有什么问题吗?埃瓦叔叔。”克利姆问道。
埃瓦回过神来,连忙道:“没事。陛下交代了一些事,同时对我军战术上有一些指示,老臣正在考虑。”
克利姆点了点头,脸色忽然暗淡了下来,道:“不知怎么,我总觉得父王他对我不很满意。非但朝廷政事少让我插手,军之事更是不让我关2。莫非他老人家对我失去了信心了么?”
埃瓦脸色一变,立刻道:“殿下,这就是你想错了。”
克利姆抬头看他:“哦?”
埃瓦正色道:“殿下,且不论其他,陛下他与你是亲生父,正所谓血浓于水,将来整个开兰王国都要交给你,他不信你,还能信谁?”
克利姆眉头一皱,没有说话。
埃瓦又道:“若你为密信之事而心生感慨,其实大可不必。殿下,军队乃国之大事,不可出些许差错,否则便祸害至烈,不可收拾。此次纳斯达惨败于玛咯斯,瞬间国势大颓,才有我开兰可乘之机。为将者手握重权,掌千万人生死于一身,一个决定即可断人生死,当慎之又慎。今日此信,是陛下授意之最高军事机密,出陛下之手,入老臣之眼,不可让第三人知道。殿下是陛下亲,所以陛下才把此信托付殿下转交老臣,这正是对殿下的信任啊。”
克利姆思索良久,点头笑道:“不是埃瓦叔叔你点醒,我还在胡思乱想。多谢了。”顿了一下,他又道:“不过目前战况如何,我倒很有兴趣,这总不算是最高军事机密了吧?”
埃瓦长笑一声,领着克利姆走出大帐,走到大营门口,向南望去。
“纳斯达北部为丘陵地带,多河流山川树林,不适合骑兵作战。目前我军兵力占优,将敌军压缩于几个大城之。殿下你看,”埃瓦手一指,向东南方一指,道:“那里是伊维特城,由老将邓肯防守,”又向西南稍后方向一指,道:“那里是托耶塞城,由马拉齐纳防守。这两城是纳斯达军主要兵力集结之地,地势上互为犄角,遥相呼应。并且由于我军对地理不熟,经常受到小股敌军骚扰,难以形成大规模决战情势,就这么僵持了下来。”
克利姆皱眉道:“如此说来,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打到梵心城下了?”
埃瓦微笑着看了他一眼,道:“战场之事,岂有定数。但你如此心急,莫非有什么原因?”
克利姆淡淡一笑,目光忽然变得飘忽起来,望着南方,道:“去年我曾经奉命去梵心城庆贺巴兹寿诞,你可知道?”
埃瓦点了点头。
克利姆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美丽的夜晚,“那个晚上,在纳斯达皇宫的清心湖畔,她灿烂登场,光辉耀眼,几乎令我以为夜晚变成了白天。我从未见过如她这般美丽的女,在我离开梵心城的那一刻起,就决心要再次回到那里,再见她一面。”
埃瓦饶有兴趣地听着,微笑道:“却不知道这是哪位人家的小姐?”
“她是巴兹唯一的女儿,希丽娅公主。”
埃瓦一愣,不由得多看了克利姆几眼。克利姆脸一红,道:“我也知道这份感情不合适,所以在父王面前提都不提,否则不知要受怎样的责骂了。埃瓦叔叔你可千万莫要乱说。”
埃瓦大笑,道:“我说是什么事,原来这般。其实这有什么?年轻人喜欢漂亮女,天经地义。你放心,叔叔我不会乱说,而且迟早遂了你的心愿。”
克利姆一惊,道:“你莫非已有了破敌之计?”
埃瓦笑而不语,克利姆会意,两人对望一眼,相顾大笑。
※※※※※
玛咯斯王国,赤苏城。
入春的第一场大雨,席卷大地,把庞大的赤苏城笼罩在一片烟雨之,看去隐约有朦胧的美。
兰特站在窗前,只见那雨珠如丝,缕缕不绝,飘飘而下。远远看去,如珍珠一般,落到地面,水花四溅,破裂处弹起半空,折射出晶莹剔透的彩虹,转瞬却又消失。化为水滴,融入水流,欢快而去。
雨微风徐来,带着清新空气,仿佛吸上一口,身体也轻了些。兰特忍不住闭上眼去感觉,只觉得凉风拂面,清爽无比。
他在心里低低念了一句:春天,终于到了么?
这是新的一年了,却不知在这新年,等待自己和玛咯斯王国的,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身后传来了争论声。
他雕塑般的脸上闪过了一丝不耐烦之色,但一闪即没。当他转过身时,又是一幅宠辱不惊,淡然处之的神色。
“我再说一次,”托兰大将军的口气明显有着压抑的愤怒,“斯帕因大人,边防军数十万将士的军饷到今天已经整整拖欠了两个月了。将士们为国血战,拼死换来了今天国泰民安的局面,却得到了这个下场,任谁也要心灰意懒。目前军队流言层出不穷,人心浮动。再不安定人心,就要出大乱了!”
玛咯斯王国宰相斯帕因大人从鼻里哼了一声,冷冷道:“托兰大人,你不用对我说大道理。事情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就算如你所说,也要我手里有钱才能给你军饷。如今大战刚过,百废待兴,国力凋零。朝廷上下,赤苏城里的各级官都已经三月没发薪饷。你叫我去哪里拿钱给你?”
托兰怒道:“那你就不怕军哗变?”
斯帕因瞄了他一眼,道:“托兰大人,恕我直言,这就是你们这些将领的责任了。”
托兰大怒,霍然站起,用他唯一的手指着斯帕因,道:“你,你这上公报私仇……”
话未说完,托兰感觉到一支有力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回头一看,却是兰特不知何时已走到了身旁。
兰特向托兰使了个眼色,转头面向宰相,和颜悦色地道:“斯帕因大人。”
斯帕因不敢怠慢,道:“兰特大人,什么事?”
兰特微笑了一下,道:“我明白二位都是国家栋梁,都是全心全意为了玛咯斯,只是彼此立场不同而已。不过对于斯帕因大人你的困难,我还是可以理解的。”
斯帕因大喜,连忙道:“还是兰特大人你体谅我的难处。”
兰特微微一笑,话锋一转,道:“不过军队是国之基石,是重之重。军队不稳,国家必然不稳。大人你从政多年,这一点该不会不懂吧?”
斯帕因苦笑一声,道:“兰特大人说笑了,这种事我如何会不懂。只是国库空虚,我的确是手无钱,有心无力啊!”
兰特目精光一闪,道:“据我所知,上个月我国以全境通商减税八成的代价,换来了五国联盟第一巨富家族奥古斯都家族的一笔巨额贷款,其第一笔款项一百万金币已于三日前到达。却不知大人你如何处置了这笔钱呢?”
斯帕因心一惊,立刻对兰特产生警惕,随之想到没有战争状态下,赤苏城完全处于“黄金骑士团”的控制下,只是没想到兰特竟这般神通广大。心里这般想着,但他脸上丝毫不动声色,道:“此事的确不假,”说了一半,他已感觉到托兰那愤怒的目光,但他假装没有感觉到,“但眼下百废待兴,处处要钱。一百万金币如何够花,别说三天,不到两日就花得差不多了。”
兰特一皱眉,看着斯帕因,正色道:“大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现在国力凋零,你我当更加节省才是,怎么大人你花钱比起大战前反而更凶了?”
斯帕因叫屈道:“兰特大人,你还是不了解我的难处啊。大会战,我军在正常编制上又入伍了许多新兵,造成编员超额;战争我军虽然取胜,但伤亡也极惨重,抚慰金的支出又是一大块;战争使得商人纷纷外逃,大量税收化为乌有,财政雪上加霜;还有……”
他正要喋喋不休地说下去,兰特打断了他道:“那么我的‘黄金骑士团’为什么从未断过薪饷?”
斯帕因苦笑一声,道:“兰特大人,托兰大人,现在我国的实际情况你们也清楚的很,只是个空壳而已。之所以国外强敌对我们还有些许顾忌,原因都在兰特大人你和‘黄金骑士团’的大陆第一强兵的名声上。我就是再穷也得把你们那份先备好了。否则,要是连黄金骑士走到大街上也是面黄肌瘦,无精打采的,玛咯斯就真的完了。”
兰特和托兰相顾无言,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半晌,兰特皱着眉头,道:“斯帕因大人。”
斯帕因看着他,道:“什么,兰特大人?”
兰特道:“我也明白你的难处,只是薪饷一事,关系实在太大,万万不可再拖延下去。否则士兵哗变,后果不堪设想。还请大人是千万设法筹集,有多少算多少。在此之前,黄金骑士团自我开始,人人薪饷减半,用以补充兄弟部队,也尽我一分力帮助大人你,你看可好?”
托兰叹了一口气,道:“兰特,你的心意我领了,只是那些钱不过车水杯薪,没有什么用,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兰特摇了摇头,道:“有总比没有好。”
斯帕因看着二人,看着他们的目光看向自己,犹豫了好一阵,才突然做良心发现状,大声道:“好,两位大人高义,我斯帕因又岂是铁石心肠。三日内,不,十日内,我当筹集二十万金币,暂解眼下之忧,如何?”
托兰和兰特相对苦笑,只得点头。
在兰特等人结束会议走出门口时,他突然听到身旁的托兰有意无意间说了一句:“要是修肯长老在就好了。”
兰特心一动,修肯长老是四大辅政大臣之首,受爱德华四世临终重托。但不知为何,他极少参与政事,造成以斯帕因为首的官系统和以兰特,托兰为首的军官系统之间争斗不休,却无人可以调解。
修肯长老的态度,真是让人费解啊!
兰特把目光远远眺望,只见雨更大风愈急,丝丝雨粉打在脸上,直冷到了心里。
举目望去,烟雨迷朦。
他忽然觉得,在这新的一年,玛咯斯王国的命运,就象这雨的城市,迷茫而不可测!